她们知道,她小时候没能跟在娘的身边,这些东西想也不会有人给她安排,没人对她好啊,所以,一下子拿到了这样的东西,是不安。
如果是杨无思,她一定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怎么会像是她这样呢。
可是没关系的,没关系。
她往后待在杨家,她们会叫她习惯这些的。
不会让她再像如今这样,收了几件首饰就觉问心有愧。
看得出李挽朝的不安,她们自然没继续就这件事情说下去,老夫人背过身去,用巾帕擦了擦眼睛,而后再回过身来,就已神色如常,她笑眯眯地看向李挽朝,道:“过两天宫里头有秋猎,许是太子回来了,皇上高兴,今年将原本的四品官参加,改成了六品,咱家今年也能去凑这场热闹了,朝姐儿你一来就赶上这个,过去秋猎场上瞧瞧,咱们一家人都开开世面。”
以往哪能有这样的好机会啊,李挽朝这回来得也确实是赶趟。
秋猎?
从前是四品,如今降到了六品......
或许是齐扶锦回去,皇帝真的很高兴,所以,今年六品官员也能参加。
李挽朝也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毕竟她实在看不出来齐扶锦对她有一点的情谊,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如今她再去正视以往的回忆时,才知道自己有多眼瞎。
那让她动容的二十两银子,不就是温沉身为一个丈夫该做的吗?他是一个男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干吃软饭,他为了自己的颜面,给她丢了二十两。还有,他每次的“耐心安慰”,怕也只是不想听她絮叨。他抱着她敷衍两回,她就能清清静静的,不再吵闹。
就连哄着她不要孩子,也是不想让太子血脉留落在外,临行前,还给她端了碗避子药过来.......
不要孩子这个事,真是他这个人做过最善良的一件事了。
齐扶锦这个人,真的很矛盾。
通身的涵养,去做着令人作呕的恶心事。
他就是一个理性到极致的混蛋。
当初一个夜晚,她说喜欢他,他也说喜欢她。
那个时候多高兴,现下想起来,就能有多犯恶心。
此时,看着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李挽朝却下意识想要拒绝,秋猎场上,她怕碰到了齐扶锦。
杨絮当她胆小,不敢去这样的场合。
可胆子都是练出来的,多出去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坏处,再说,秋猎这东西,他们也就这一年有机会能去,往后想去都还去不成了,她也在一旁对李挽朝道:“是啊,朝姐儿,到时候你和思姐儿一起,她最近就爱缠着你,我说的话她不听,到时候你在,帮我管管她。”
杨无思坐在李挽朝的旁边,听到这话也使劲点头,“姐,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祖父,祖母也都会去的,你一个人在家里头,我们不放心的。”
杨家当官的也就只有杨兆文一人,要去的话,两个老人必然是要去的,如果他们不去,杨家其他的人也不好去。
看着三人望向她希冀期待的眼神,李挽朝拒绝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面。
她如果拒绝了,确实是有些扫兴。
所以,她没再说,最后还是点了头,道:“好。”
李挽朝的手指有些烦闷地扣弄着放在腿上的首饰盒。
她宽慰自己,秋猎场这么大的地方,她和齐扶锦又走不到一块去,再说,上回都说得明明白白了,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就算再见,也是陌路人。
碰着了又怎么了。
该无颜见面的是他,而不是她。
很快就到了十月中旬,秋猎的日子。
官员们辰时就已聚在了午门处跪拜皇帝和太子,而后携家眷们前往了皇家围场之中。
已入深秋,寒意渐浓,今日阳光正盛,透过稀疏的云层,照在广袤林中,围场中的场地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这一日皇帝携群臣共往。
至于闭门不出许久的皇太后,在皇帝的再三请求下,还是出了慈宁宫。
若想要治理像大启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光靠严刑峻法俨然不够,还要辅之于伦理道德。帝王和大臣们用伦理道德,束缚每一个人,使卑下者打心眼里服从尊上者。
本朝伦理规矩中,首重孝道师道,身为帝王的贞元帝自也当做表率。
如果和皇太后关系搞不好的话,他这个皇帝也很难办。
尤其是她还是他的继母,他若做不好了,那就太落人口舌了。
好在,杀了礼王的是太子,不是他,不然的话,这回秋猎说不准还真请不出皇太后来。
等到了围场后,还有祭祀仪式要行。
齐扶锦今日戴上了九章衮冕,穿着织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九章纹饰的衣袍,他手执香火,伴在帝王左右,虔诚地行着仪式。
神清骨秀,玉润冰清。
明黄的衣袍在青天白日下散着不可言说的贵气,寒秋时节,冷风泛起,吹得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太子立于风中,站于帝王身侧,却已生出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气。
贵妃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太子,心中却怨怼更深。
不想当初出了那样的事后,他竟还能全然身退,本以为皇帝已然厌弃了他,可这回回来,竟还让他重新伴在身侧。
当初她分明记得,皇帝一开始看到拿碗不相容的血水,是气到极致的。
后来,怎么就又不气了呢?
而如今后位空悬,贞元帝也没有再去立后的意思,贵妃如何不心慌着急。
齐扶锦注意到了贵妃盯视他的视线,上完香后他笑着朝她看了一眼。
然而他笑得越是体面,贵妃就越是恨。
等到弄完这处祭祀的事后,差不多就到了午时,贞元帝携群臣往宴席摆放处去。
今日齐扶锦从卯时起身,一直忙到了现在,坐在席面上时头脑也已经有些发沉,不想再动,他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上重新挂起了那个和善的笑,凭借本能应对着众人。
直到这时,群臣携带着家眷断断续续入席。
齐扶锦一眼就看到李挽朝了。
他的脑子,好像渐渐活了过来,不再行尸走肉。
看吧,他真的习惯她了。
她一出现,他就习惯看她,只知道看她。
按照官阶来说,他们杨家人离他实在不算是近,可他还是清清楚楚看清了相隔甚远的李挽朝。他看得出来,她这些日子在杨家过得很好,那些时日奔波瘦下的脸颊,现下已经生出了肉,整个人更显白嫩剔透。
齐扶锦就只往那个方向看几息的功夫,马上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就那么一会,也不至于叫旁人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挽朝跟在杨老爷和杨老夫人的身后入座,她同杨无思坐在一处。
她根本就没有往太子和皇帝的方向看过一眼,行礼入座之后,视线就专心的落在眼前的桌案上。
同她坐在一处的杨无思一上了宴席就老老实实的了,本来在外头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和李挽朝说这里多好,多热闹,结果当那天潢贵胄在高台端坐之时,她就一声也不敢吭了,缩在那里用膳,安静得就像一只小鹌鹑。
小孩胆小,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景难免发憷,李挽朝倒没什么感觉了,之前登闻鼓也都敲过了,敲一下,反倒是把胆子敲大了不少。
不过她也没什么话,和杨无思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头,什么话都不曾说。
帝王和大臣们如常寒暄,一开始还好好的,只忽有个大臣举起酒杯朝着太子恭贺,“殿下失踪匿迹,数月无踪,如今回宫,实乃我大启之幸啊。”
太子坐在东侧首位,这大臣离皇帝和太子极近,年过六旬,正是首辅。
林首辅这句奉承的话一出,底下大大小小官员都开始跟着一同说起了太子的好话,贺祝他这次平安回京,可谁知,下一刻,首辅却又换了口风,虽面上仍旧笑语链链,可说出的话却又不大和善。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太子问道:“不过很好奇的是,殿下回宫时,惠荣皇后尚卧病在榻,殿下不伴在身侧,直奔慈宁宫去......这是为何啊?”
李挽朝粗略算了一下,皇后薨逝的那一天,约莫是齐扶锦离开恩文府的第三、四日。
这样想来,他原是因为此事才猝然离开。
此话一出,周遭就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贞元帝不曾开口,只是一味的饮酒。
林首辅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发难,大家好好的聊着天,他忽然就笑里藏刀来刺你一刀。
他习惯了,太子也早就习惯了。
果不其然,齐扶锦也没掉到首辅的坑里面,而是看向了坐在贞元帝身侧的皇太后,他道:“皇祖母那时不也是染了重病吗,所以礼王叔才一直侍奉在其身侧,没有回去封地。孤那日是先去看过母后,才又去看望了皇祖母。谁又知道礼王叔忽就生了疯病,突然要来行刺于孤。孤知道,这事是孤欠妥,怎么也不该动手杀人。然性命危机关头,容不得再多思索。”
太子如此说,即便是借口,旁人也不会再反驳。
礼王行事确实是个不着调的,突然发了疯刺杀太子一事,说不准也真做得出来。
可便是假的,现在他也死了,说不出口了。
再又看眼前温润如玉的太子,到底信谁,他们心里面难道还没数吗。
提起礼王,太后的脸色显然不大好看,林首辅也知戳了她的痛处,终不再开口。
众人不再说话,还是三皇子齐扶川又去接话,“皇兄果真是仁孝至极,只是我有些许好奇,皇兄这失踪的一年里,到底是去了何处呢,既然没事,又为何不早些回京?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齐扶川便是贵妃之子,他的外祖,正是林首辅。
他小齐扶锦三岁,今岁十八,从前的时候就和他不对付。
齐扶川话里面意有所指大家都听得出来。
众人也都好奇,太子失踪的这数月,去哪里了?
若没出事的话,为何不早些回京呢。
直至午时,云暮一层一层散得更厉害,热烈的阳光照得天地更加晴朗。
李挽朝坐在下首,听到这话,端着杯盏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是啊,殿下这些时日去哪里啊?”其他的大臣也止不住好奇,开始询问了起来。
贵妃笑道:“殿下说就是了,你回来大家都高兴,大家好奇,你这藏着掖着也没趣不是?”
在众人殷切的视线下,齐扶锦终于开口了,“这事说来话长,当初出了趟宫,不慎遇了刺,身受重伤,出走京城。之所以在外迟迟不归,说来还是受了伤,回不来,待伤好了,能动身了,便马上寻法子回了京。”
原是此等缘故。
众人对这个答案,说满意也不满意,说不满意也满意。
人都八卦,对太子在外一年发生的事情自然好奇。
可是现下听到这答案,登时有些索然无味。
他说的东西,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
可当初的事情也都过去太久,现下再提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听了齐扶锦的话,也没人再去说这事了。
席下,杨期朗听了后,不免小声对一旁的兄长道:“想来殿下这几个月在外面是受了不少的苦。”
李挽朝就坐在他的身边,杨期朗的话清清楚楚传入了她的耳朵。
他受苦?他受什么苦。
齐扶锦这人果真是说起谎话面不改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瞎话都能张口就来。
她听了后只更觉他巧言令色,人模狗样。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些许。齐扶锦若成心想去骗一个人,她又怎么躲得过,看那些王公贵族不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在她不知不觉走神之际,一旁的杨期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给她们这桌剥了一小碗的白灼虾,喊杨期朗给她们递了过来。
杨期明和杨期朗虽为双生子,然性格却截然不同,杨期明性子稳重,心思也更叫敏捷一些,而杨期朗和蓝寻白是一样的性子,活泼好动,也是一样的读不进去书,当初蓝寻白还没回去暂住在杨家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没少凑成一团寻乐。
杨期明心细眼尖,注意到从入席开始,李挽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饭菜也只用了寥寥几口,又或许是嫌麻烦脏手,面前的白灼虾更是没有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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