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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思不敢在东宫多待下去,虽然这里面的糕点是挺好吃的,但每日担惊受怕的,生怕做错了一点事要被拉去砍头。
东宫哪里都比杨家好,可是杨无思又觉得,哪里都没有杨家好。
她有些想爹娘,每天晚上都想,但她也不敢去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只能一直等一直等。
终于在东宫待了三天,今天用午膳的时候,听到李挽朝说可以回家了,她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东宫的宫女装模作样叮嘱了李挽朝换药的流程,叮嘱她的伤口切莫碰水,李挽朝没什么心思去听,倒是杨无思在一旁听着,比谁都要认真一些。
几人在东宫的日子拢共过了三天多半日,很快就离开了此地。
离开前,齐扶锦还是出现了。
因着有杨无思在的缘故,他现下又自觉地做起了戏,他走到了李挽朝面前,装作不知,问道:“李姑娘这是要走了吗?”
李挽朝听到了齐扶锦的话后,嗓音有些硬,“嗯”了一声。
齐扶锦道:“那我送你们出去吧。”
不同于上次李挽朝挨了笞刑的那回,齐扶锦不能和她站在一起。可是这回,他亲自送他的救命恩人出宫,那又有何妨,谁又能去多说些什么呢。
不会的,不会有人对他这样的行径发出什么置喙的。
李挽朝碍于杨无思还在,也没说什么,跟在他的身后往外面去。
齐扶锦走在前面,步子不紧不慢,喜萍跟在他的身边,还在汇报着一些政务上的事,也没想着避讳他们。
可李挽朝听不下去了,她趁着喜萍没说话的功夫开口赶人,“殿下若是还有事情要忙,莫不如先去忙,宫女带我们出去也是一样的。”
齐扶锦回了身去,望向她,听她赶他走,便道:“没事,我不忙。”
而后挥退了喜萍,让他不要再开口了。
周遭安静了些许下来,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了。
京城的空气很冷,冷风灌肺,人的心肝冷得乱颤,不过对李挽朝来说,在京城的这第一个冬日比以往的每一个都要好熬一点。只是现下已经入了十二月,京城的初雪却还没有落下。在川溪的时候,这个时候约莫早就落了初雪,也不知是京城的雪落得晚一些,还是今年的天气怪异。
一阵寒风吹过,李挽朝拉了拉身上的衣领,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
齐扶锦步子慢慢下来,不知不觉就和李挽朝并了肩。
两人走在一起,他不说公务了,就开始和李挽朝没话找话。
他问她老家是哪里人,问她这次是留在京城过年还是去哪里,又问他们家那边会不会下雪,到了冬天是不是也这样冷......
齐扶锦问着这些,却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样聪慧。
他很早就能读书,很早就能明白道理,他的聪慧世人所公认。
可读书认字、处理公务这些事情就如饮水吃饭,对他来说是再正常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有什么必要去因为寻常的事情,而觉得自己聪慧呢?
这一刻,他却难得开始认可自己。
看看,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好法子,让李挽朝能心平气和的不来骂他,他还可以和她站在一起好好说话。
而且,他们两个,正大光明的说话,不用怕被别人猜疑什么。
因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和她说再多的话,也没关系的啊。
她救过他。
他要知恩图报。
李挽朝被他烦得受不了,她的老家在哪里他难道会不知道吗?冬天冷不冷、下不下雪,他难道又不知道吗?
但她又不得不去回答他那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她的语气一开始还有些干巴巴的,但后来齐扶锦话实在多得很,她竟慢慢开始像话家常一样回了他的话。
待她惊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了东华门。
第41章
狗护食
杨无思觉得, 这太子好像和平日里头看到的有些不大一样,她从没想到太子私底下话原来会这么多。
不过她也仅仅是感叹他话多,暂没发现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等到他们出了东华门的时候, 却看到杨家人已经事先等在这处了。
是杨絮夫妻, 还有她的那两个表哥。
李挽朝没想到他们会等在外面,马上扭头看向了齐扶锦, 方才的片刻平静马上又被打破。
李挽朝的眼睛在说话,她在问他, “你又干嘛呢?”
一天天的, 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
齐扶锦不用她开口,就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他解释道:“李姑娘一人回去,我不大放心, 还是想着去知会了你家人一声。”
不待李挽朝说话, 齐扶锦马上就转头去和杨絮他们寒暄了起来。
这些时日杨絮在家中担心得不行,宫中的赏赐一轮接着一轮来, 就跟做梦似的,她也不知道李挽朝在东宫那边过得如何了,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重不重。
偏偏东宫的消息她也打听不到, 急不行了也没办法。
终于, 在昨日, 东宫这边传来了消息, 说让他们今天来接李挽朝归家。
杨絮一看到李挽朝的身影, 眼睛马上就红成了一片,还不待开口说些什么,太子就走到了面前。
太子这人,周遭气度有些凌冽, 可整个人说起话来倒自来熟得很,压根就没有人想象中的高贵难以亲近。
他和杨絮竟就这样聊了起来,他说这些天李挽朝在东宫过得不错,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叫他们不用太过担心,说完这些后,他又开始夸起了李挽朝,他说这回多亏是有了他,不然他现下可能就要遇了害......
杨絮见李挽朝人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时,也渐渐放下了心没再担心,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齐扶锦转移,听到他的话,也开始一句一句跟着应了下去,两人甚至还有来有回聊起了天,别人在旁竟都插不上嘴。
李挽朝见到这等情形都快气笑了。
本来以为应酬交际这些东西对齐扶锦来说应当是不那么轻松才是。
毕竟从前在恩文府的时候,齐扶锦他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从不愿意去巴结谁,日子再难过,也没见他低过头,他还以为,这些人情世故,他处理起来应当是极困难的。
可现在看杨絮和齐扶锦相谈甚欢,她还是想多了,哪能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啊。
李挽朝好不容易才插上了嘴,她上前拉走了杨絮,强行挤出了个笑对齐扶锦道:“时候不早了,殿下,我们该走了。”
齐扶锦面上的笑意不散,道:“嗯,是不早了,那李姑娘便先回吧,你身上还有伤,是该好好歇着的。”
这样说着,齐扶锦也不曾强留,又让人去拿来了那名贵的补品带回去,便向杨家人道了别。
他这春风和煦的样子,让杨家人又惊又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之后,杨絮他们才终于叽叽喳喳围上去问李挽朝这几日的事情。
李挽朝也不会说出真相,想着法子插科打诨,又有了方才齐扶锦和他们热聊过一番,他们对这突然发生的大事也没再起什么疑心,带着李挽朝往杨家的方向回。
马车上,杨絮不停地夸着齐扶锦,说他这人真有涵养,真有礼貌,对救命恩人也一点都不含糊,是个知恩图报的。
她还说起了这几日杨家发生的变化,自从那日李挽朝救过太子一事发生后,他们杨家就像是从地上去了天上,升官进爵,不少人来杨家探望杨兆文。
太子爱重杨家,那杨家自然也一下子就上了太子圈层。
现下,他们家今非昔比。
李挽朝听得头疼,杨絮道:“你外祖这些时日比以往每一年都忙,平日里头什么事也想不着他,现下这会,都上赶着巴结。”
李挽朝想了想后,问道:“那他不辛苦,不累吗。”
这齐扶锦,不是虐待老人的吗......
本来他这都快安享晚年的日子,他弄这么一出,硬生生给人找了一大堆麻烦事来。
不是他的外祖,他就不心疼是吧。
杨絮叹了口气,“是挺累的,这些天一直忙着在家里应酬呢,国子监那边都快没时间去了,明哥儿本还准备着开年春闱的事呢,这些天也一直帮着他的祖父忙活。”
方濯眼看气氛沉闷,出来说了几句轻松话,“哎,这不打紧,这些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就趁着这会热闹的功夫跑得勤快一些罢了,放心,过些个时日就消停下来了。这回朝姐儿是太子的功臣,那是大启的功臣,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朝姐儿你丧着个脸做什么啊?”
李挽朝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了,听到方濯的话后马上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她扯起了个笑来,“没事,就是想着铺子那边的事呢,也不知道这些天怎么样了。”
杨絮道:“你这可不能先去想着自己的铺子了,受了伤,就要好生歇着先,铺子先叫你姨父帮你看顾一二,刚好快到年关了,他也不出门了。”
李挽朝哪里舍得自己的铺子,这铺子于她而言,也不仅仅是一间铺子了,在胭脂铺里面忙活,能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她摇头拒绝了杨絮的请求,“姨母,伤得不厉害,可以去铺子的。”
杨絮哪里肯,最后他们好说歹说,让李挽朝答应在家里面歇个两天再去出门。
这回回去了杨家后,李挽朝也能发现杨家变得不大寻常了。
院子倒还是那个院子,只是瞧着怎么像是开始泛金光了呢。
齐扶锦就这么找了一堆借口给杨家镀上了光,给李挽朝镀上了光。
还真挺好笑,她从东宫回去了杨家之后,又被拉回了宫里,给封了个五品诰命夫人。诰命夫人这东西,可以凭借丈夫或儿子获得,不过当女子为国做出了重要贡献时......比如救下太子,也可以受封。
重要的不是这个五品宜人称号,而是救太子功名。
太子知恩图报,对救命恩人必然敬重,那谁若是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太子。
太子会为她撑腰的。
李挽朝从宫里去了一趟,回来就有了个封号加身。
这东西沉甸甸的,压得她难受,快喘不过气来了。
齐扶锦实在喜欢自作主张,喜欢强加着他所谓的好东西到你的身上。
她之前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找一堆刺客装模作样刺杀自己,去弄这么一出戏来。
若是事情发现了,暴露了怎么办?他岂不是要连累自己一起陪他丧命。
如果李挽朝知道事情会弄到今天这地步,她当初决计是不会再留在京城的。
亲人什么的,她逢年过节走动一番也不是不可,总好比现在这样被架得不上不下。
日子还要照常过,她平素还和以前一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些恩宠荣耀也和她无关。
因着身上的“伤”,她被杨絮在家里头硬性在家里头关上了几日,不让她到处乱跑,补品也连着喝了好些时日。她心疼地想要去看她背上的伤,给李挽朝吓不轻,推拒了好久才终于躲了过去。
能出门后,她就往自己的胭脂铺跑,这些天都是方濯在帮着她看管这里,她不在的这些时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甚至有方濯这个老手在,本还在亏损状态的铺子渐渐开始赚了钱。
李挽朝还为这事谢了方濯好一会,又觉着自己没本事,怕这铺子砸在了手上。
方濯宽慰她,做生意赚钱什么的,都是有个周期的,刚好这会临近年关,逢年过节串门走亲戚的人就多了,自然买胭脂的人就多了,他这也就是刚好碰上好时候。
果如方濯所说,越近年关,胭脂铺的生意也越好,李挽朝到了后头经常在店里头忙。这里面有一个掌柜,一个打杂的店小二,还有一个专门讲售的姑娘,若是有人进来买东西有哪里不懂,便去问她。
铺子里头的人也不知道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见东家许久不来,还问了几嘴,以为人是出了什么事,李挽朝打了个马虎眼过去,这事便就过去了。
一到年底,京城就又热闹又喜庆,街上已经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街道边的摊子上都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春联、糖瓜、剪纸等等,火红的物件摆在摊子上头,小贩们吆喝叫卖的声音不觉于耳,到处都是洋洋喜气。
从前的年都是在恩文府过的,恩文府的年,对李挽朝来说没什么喜气,满院子的热闹好像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她反倒像寻到了归属。
这些热闹,好像终于能够触手可及。
李观也已经许久不曾和她往来了。
在某种程度上,两人性格确有那么些许的相似之处,一个比一个倔,上次闹到那番地步,都说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现下谁都没去低下那个头,一直到现在,一封书信往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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