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太子,抛开其他不说,单论这人,谁人不喜?
就连李观这样的严苛、吹毛求疵的人,也甘愿俯首称臣,说不出不满的话。
蓝遇叹道:“早早听闻太子英明,只可惜从京城出来后,就没什么机会再能入京,也没机会一睹风姿。上上回巡抚进京,有幸见得太子姿容,回来后夸了半个时辰都没歇嘴。”
巡抚那年才刚上任不久,还是头一回进京述职,不慎在紫禁城迷了路,出宫时,他和领路的宫人走散,偏就跟鬼打墙了似的,人一个没见着,出宫的路也找不到。
好在后来运气好,碰到了太子,更没想到,太子竟亲自引了他一段路出宫。
那年从京城回来之后,巡抚拿着这事大说特说,好不得意。
别人听烦了,还笑话他,长了个狗脑子在殿下面前丢了脸,还高兴成这个样子。
李观道:“太子神武,为人仁善,定有真龙庇佑,岂能轻易就出事。再说,锦衣卫神通广大,普天之下无所不从,会早日寻到殿下踪迹,我们往后总有机会仰瞻天表。”
谁人不想见太子。
太子是他们这些文臣心中的表彰,在太子还没成为天子之时就已是他们心中的明君。
天子当如何?就应当是齐扶锦那般的。
他只有二十一岁,却让世人群臣敬仰崇拜。
“也罢也罢,不说了。”
*
天色渐沉,夕阳的余晖落在了恩文府,沾染上了一片红。
温沉出了考场,果不其然在门口见到了李家的马车。
前几日他让她别来,但最后一日,她定是闲不住的。
李挽朝没有下马车,她坐在马车上,掀着帘子往考场门口的方向探头。
温沉甚至能猜到,一会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沉郎,今日考得怎么样?
前面考了四场,她就问了四遍。
他往李家马车的方向去,却在这时,有人先擦着他的肩跑过去了,看方向,直奔李挽朝而去。
蓝寻白跑到了马车边,人还没到,声就先到了,“阿姐!”
他还喊着她阿姐,就像从前那样。
李挽朝的视线本落在温沉身上,蓝寻白先行跑了过来,脸在她面前越放越大,直至站到了车窗边,完全把她的视线占据。
她冲着蓝寻白笑了笑,道:“小白,今日蓝叔叔叫我接你去李家,他在那里等你。”
“好!”
蓝寻白生得年少,点头时马尾也跟着轻晃,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却像是朝阳那样有活力。
蓝寻白动作比温沉还快些,已经在马车上坐定了。
只是,他坐在了李挽朝旁边的位置。
李挽朝想说这应该让温沉来坐才是,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温沉前后脚也上了马车。
温沉和蓝寻白的视线撞了一撞,不过蓝寻白丝毫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没觉得自己抢走了温沉的位置。
他甚至还冲温沉笑问,“我习惯和阿姐坐在一处了,温兄不会介意吧?”
“小白,好好说话......”
李挽朝是个心思敏感之人,听出蓝寻白的阴阳怪气,可她制止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温沉打断,他看着李挽朝,没什么表情问道:“他为什么要在我们的马车上?”
他为什么要在我们的马车上?而不是他是谁。
温沉认识这人。
他和他现下在一个学堂里。
从前李挽朝在学堂里头的时候,蓝寻白就总是喜欢和她在一起,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着她。
他一开始还真以为他们是亲姐弟,后来才知道原来一个李,而另外一个姓蓝。
挺有意思的。
温沉从前无聊之时,还总喜欢看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说笑打闹。
蓝寻白是个不要脸的,李挽朝是个脸皮薄的,她的耳根总是会被他一些古古怪怪的笑话逗得发烫;蓝寻白还总是喜欢给她从家里头带好吃的东西,说那是他母亲做的,李挽朝吃着甜糕的时候,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
李挽朝是真把他当弟了,但蓝寻白可不见得把她当姐啊。
他那个时候还挺好奇,他们这对姐弟,什么时候会变为夫妻。
可是后来,他们没有成为夫妻。
他和她先结为了夫妻。
蓝家没有马车?为什么要上李家的马车呢。
李挽朝听到了温沉的话,怕他误会,马上解释道:“方才我从家里头出来的时候,碰到蓝伯父,他去寻我爹说话了,让我接上小白一起回家。”
哦......一起回家。
温沉听到这话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些什么。
蓝寻白着实话多,即便现在李挽朝已经和温沉成了亲,他的话也是和从前一样的多,温沉坐在旁边倒是个不相干的人似的。
从前闲来无事还挺喜欢听趣的声,而今听来就有些聒噪了。
或许是马车狭小,三人坐在一处就有些沉闷了。
温沉抓着他们说话的空隙,得到了一丝喘息,他看向坐在对面李挽朝,道:“你还没问我今日考得怎么样。”
温沉这话一出李挽朝的注意力马上被他吸引了过去。
李挽朝也觉蓝寻白这样不妥,她好歹也是成了亲,再说,现下又是当着温沉的面,说这些的也不大合适。可蓝寻白实在太过热情,他们许久未见,话更是说个没完,李挽朝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没有机会。
温沉现下开了口,李挽朝马上接道:“那你今日考得如何。”
“我今日考得很好。”
他的嗓音很淡,说得话也很轻,可李挽朝听到却莫名得心定。
以往李挽朝问他之时,他都只是敷衍还行,可今日却说很好。
她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是他总说“还行”,说得她心里头也没底气。
李挽朝想着莫不是今日的题特别简单一些?
温沉一开口,李挽朝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了过去,蓝寻白再想要开口也没什么机会了。而说起那些科举学问,他也没了劲,不想插嘴,终于老实闭了嘴,撇头看向了窗外。
等到了李家的时候,李挽朝本想让人带着蓝寻白去找蓝遇,但下人说李观那边传话他们去用晚膳。
他们一行人去见了李观和蓝遇。
蓝遇见到李挽朝也笑着同她道了好久的谢,谢她替他接了孩子,只是本来还在笑,视线落到了她身后的温沉身上,嘴角笑容凝固了好一会,最后也渐渐褪去了。
温沉的存在,总是一场尴尬,但看在李挽朝的面上,他也没多说些什么。
后来陈氏也和那双胞胎姐弟来了,一来便扯着蓝寻白东说西说,蓝寻白疲于应对也不想应对,奈何李观又在,他也不好直接当着他的面就拂了他们的面,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下。
有陈氏他们在,这顿饭用得终归算不上痛快。
最后匆匆用了几口饭菜,李挽朝就和温沉起身告退。
静夜悄至,月亮被乌云遮蔽,今夜的天格外黑,房中烛火熄灭之后就见不得一点光亮。
两人躺在床上之后,李挽朝想到今日傍晚马车上的事,怕温沉多想,还是开口唤他,“沉郎,你还醒着吗?”
旁边的人没什么反应,李挽朝用手肘碰了碰他,温沉终于肯出声了,“你说什么?方没听清。”
是没听清,还是不想回答。
李挽朝和他说话,他总喜欢借口自己没听清、没听见,他才十九岁,就害了耳疾不成?
李挽朝只觉得他是又不想和自己多说话,装死来应付她。
她转过身去,凑得他更近了一点,几乎是贴在他的身上,她问他,“你今日在马车上不高兴了吗?”
她终归是和温沉结了亲,蓝寻白在马车上那样,多少是有些不合适。
蓝寻白在李挽朝眼中就是弟弟,但他们终究不是亲姐弟,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
只是蓝寻白却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好,还觉得他们是姐姐弟弟,她成了婚也没什么,他们还可以和从前一样。
李挽朝道:“小白不懂事,就是个小孩,没什么别的心思。”
十七岁的小孩?
温沉听了几欲冷笑,不过他不想和她多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沉默地“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就“嗯”一下吗?
李挽朝被他这一声沉闷的“嗯”弄得不上不下,她是想要和他好好说话解释,她不想让这件事情到后面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可是他为什么这也要仅仅用一声“嗯”来回答她呢?
这件事情又被他用沉默堵死了。
从前李挽朝觉着他这不爱争执的性子也挺好的,可是今夜见他如此,却难受得胸口都像堵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胸口都发胀了。
她不喜欢他的冷漠以及无声的沉默。
李挽朝贴得他很近,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面。
就在这时,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
温沉本不想让她挨自己那么近,想要让她躺好,别扒在他的身上了,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她的舌头冒犯了。
第8章
我想陪你一起去京城
颈窝是极其敏感的部位,又湿又黏的触感,让人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酸麻扩散到了四肢百骸让人止不住发颤,温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忍不住从喉中泄出一声喘。
更可恨的是,李挽朝似乎发现了他的敏感,竟还不松口。
温沉难以忍受,最后还是伸手推开了她。
他那清泠嗓音带着被冒犯的羞恼,他质问她,“你在干什么?”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同房了。”
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他既然不愿意同她说话,那他们就床尾和一下吧。
温沉并不怎么热衷于房事,他们现在成婚四月了,可是同房的次数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挽朝不觉夫妻房事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再说温沉话少人也冷冷清清的,他不说,她也不说?那不是守活寡了吗。
刚好他县试考完,她也不用再顾及什么了。
今夜月黑,屋子里头又没烛火,温沉看不清李挽朝说这话的表情,只是依稀能从她的声线中听出湿意。
含含糊糊的,说不出的媚。
她动情了。
温沉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下就被摸了一把。
他几乎咬牙切齿开口喊了她的名字,“李挽朝!”
李挽朝丝毫不将他的恼怒放在心上,反而带着几分狡黠问道:“你不是也有反应了吗?”
被这般挑逗还没反应?
那真该去看医师了。
李挽朝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温沉压到了身下。
他身上又冷又洌的味道侵袭了过来,就像是冬日中的冷空气,包裹住了她全身。
两人衣衫渐褪,李挽朝忽然问道:“能点灯吗?”
她喜欢看他的脸,喜欢看他动情的样子,她平常时候很难窥见他的爱意,唯有这个时候,才不那么一样。
温沉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过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古怪,为什么要点灯?
他和李挽朝不一样,他不喜欢在这个时候点灯。
他无声地拒绝了李挽朝的要求。
床并不是什么上等的结实的床,一有动作就容易摇晃。
李挽朝知道温沉的力气不小,可是他这人克制,在这样的时候反倒收着力,即便如此,还是弄得她飘飘零零。
一场情事结束,温沉想退出去弄在外面,却被李挽朝环住腰身,不让他退。
她说,“我想要个孩子。”
他们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到了年纪了。
温沉扯开了她的手,毫不留情地退了出去,他只道:“现下还不是时候,待到科举后,安定下来再说吧。”
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好,那我们以后再说。”
李挽朝本来对温沉的那点不满渐渐消散,也是,他们现下这样,便是生了孩子,怕也要连累孩子过不好,待到温沉先考取功名才是,到时候他们说不准就能从李家搬出去了,也不用再看陈氏和老夫人的眼色。
温沉这人话虽不多,但总是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她相信他,也能等他口中说的安定二字。
*
县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约莫半月。
李家各院的下人都已经跑去看了榜。
李挽朝在家里头根本坐不住,也跟着去放榜的地方等着了。今日人多,温沉不想来挤,便没出门,李挽朝怎么也拉不动他,知他不喜吵闹,便自己出了门。
三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下来,身上穿的衣服也没那么厚重了。李挽朝头上戴着兜帽,站在不远处,等着挤在人群中看榜的知霞。
她等得心焦,分明是一个春风和煦的季节,她的额上却出了汗。
没过多久,知霞就挤出了人群,朝着李挽朝跑去。
知霞藏不住事,李挽朝见她一脸喜色就知温沉这是过了。
果不其然,就听她道:“案首!姑爷这回是县案首!”
李挽朝知道温沉出色,却也没想竟这般出色,竟还得了个案首,一时之间喜不自胜。
回家和温沉说了之后他却没什么反应,李挽朝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她都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叫他有表情,不过今日她高兴,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李挽朝高兴,欢欢喜喜来,欢欢喜喜走,她一从书房出去之后,里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只剩下了温沉和在一旁研墨的忠吉。
忠吉听到了温沉得了个县案首之后,不解道:“殿下,这样会不会太惹人注意了啊,毕竟温沉这个身份还是别人的,万一太过,被人发现破绽,寻到下落了可如何是好。”
温沉这人,是齐扶锦从京城离开后,一路向南而去,偶然在途中碰到的一个书生。
温沉是恩文府底下温家村里头出来的一个穷书生,他给恩文府里头的先生递了一篇文章后就被看上,不要束脩也收他去学堂读书,只可惜这书生极端体弱,在半路走着没多久,就染了重病,命不久矣,刚好碰到从京城逃出的齐扶锦一行人。
齐扶锦刚好缺个身份在外面,便顶替了温沉,来了恩文府。
若他现下中了案首,难免惹人注意,忠吉自然担心身份败露,也怕京城的一些人发现不对劲。
温沉手上写着东西,忠吉劝说的话落音后,他手上的信也落了尾,待晾干了后,装入信封递给忠吉。
他道:“这是给外祖的信,你交给他手下的人吧,让他们传回京城去。至于科举,今日不仅要夺县案首,往后府案首,院案首,我都要得。”
“殿下何必啊。”
忠吉有些急了,他知不该质疑齐扶锦的决定,可是这事实在没必要,他过个童试就可以应付李挽朝了,中了小三元,他必扬名,终究是假身份,有露馅的风险,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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