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云也没太在意,蹲在竹笼边抬头问道:“要几只?我给捉出来。”
“家里养的有,再添两只就够了。”
郑青云会意,将门打开一条缝,伸手就去捉。
老人家在竹笼上方指指点点:“我要那只花的,不是,往前一点儿,对对,就是这只。”
郑青云没觉得烦,别人指哪儿,他的手就跟着移动,直到人点头说好,才把鸡仔揪出来。
老人家掏出随身携带的钱袋子,数出十个铜板放到车前的木匣子里后,接过郑青云递过来的两只鸡仔,一手捏一只,就这么走远。
其他有想法的人也都仔细挑选着,还有那没带钱的,再三叮嘱郑青云在原地等一等,风风火火地往家去。
郑青云在桂花树下蹲了两三刻钟,时不时吆喝几声,最后拢共只卖出不到十只鸡仔。
有些少,他也并不气馁,发觉再没什么人过来,干脆驾上车,沿着大道又往村子里走了走。直到牛车跑不开,方才出村往下一个村子出发。
乡下多数人家都养的有鸡,也会孵蛋,因此鸡仔并没有那么好卖。郑青云一连走过三四个村子,约摸未时,总算把三十多只鸡仔全部卖出。
几乎都是按着五文钱一只卖出,只有极少数是六文,最后得一百七十一个铜板,总的来看,也还算不错,至少还是赚着的。
把木匣子里的铜板收进钱袋妥善放好,郑青云一扬手中的细竹条,启程回家。
两边树林皆染上青绿,郁郁葱葱的,偶尔能窥见还未落完的野花,红的白的都有。
大水牛慢悠悠往前走,主人并不经常鞭策它,它也渐渐大胆起来,隔一会儿就仰起头,卷口嫩叶子嚼嚼。
走走停停,路过一处小水沟,郑青云见大水牛不断甩起尾巴,很是烦躁的模样,打算放它去喝点水。
刚到沟边,就见旁边的茅草丛一阵摇晃,窸窣作响。
郑青云眉头微皱,弯腰在沟里捡起一块石子,照准那处掷去。
没有想象中的灰影蹿出,却听见几声细弱的猫叫。
郑青云来了兴致。
家里现在鸡养得多,他好几次打扫鸡舍食都发现了老鼠的踪影,还捡过带小眼儿的鸡蛋,不知是不是老鼠所为。可惜不敢放药,抓又抓不到,着实令人头疼。
若养只猫,应该会好些。不仅能抓老鼠,屋子周边的鸟雀也可以捕食,如此一来,蛇的猎物少了,估计也不容易上门。
可惜苍黎村没什么人家养猫,难得找到合适的。没成想今儿竟叫他在路上遇见。
郑青云把牛绳拴在树枝上,轻手轻脚靠近茅草丛,扒开一看,果见里边蹲着只巴掌大的狸花猫,一双眼瞪得溜圆,因害怕瞳孔都变成竖线,在它身下还垫着块脏兮兮的黑布。
郑青云心里有了猜测,想来是谁家嫌猫多,不愿养,就给送到野外自生自灭。
狸花猫瘦瘦小小一只,不过郑青云眼力好,在它面前看到不少散落的蚂蚱翅膀。那就应当断奶了,而且还跟着大猫学过点儿本事的。
郑青云心里早有决断,招手唤它。
狸花猫叫得更急,却依旧缩成一团,不肯挪步。
郑青云想了想,转身回到小水沟,在里头仔细寻摸一番,逮到几只虾米。少是少了点儿,但糊弄小猫应该不成问题。
郑青云跨步上岸,发现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走出草丛,远远地看着他。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又开始喵呜叫,慌慌张张想要逃跑。
郑青云把刚抓的虾米用树叶拖着,放到地上,尽量放柔声音唤它。
不知僵持多久,小猫终于有了动作,一步一顿地向前靠近。许是察觉郑青云没有恶意,走得越来越快,到绿叶跟前时再顾不得其他,歪头喵呜喵呜吃得可香。
他来的时候急着去卖鸡仔,都没注意听,也不晓得小猫那时在不在,但看这样子是饿得不轻。
小猫专心填肚子,渐渐放松警惕,郑青云看准时机,飞速揪住它的后脖颈,将其拎起来。
小猫立时伸出爪子,在空中胡乱抓落,尖牙也露出来。
“还挺凶,”郑青云笑笑,把它送去车厢,关进竹笼里,“跟着我就不会饿肚子了。”
白捡一只猫,郑青云心情不错,哼着不知哪儿听来的曲子,继续赶路。
牛车驶进院子时,方竹她们正在屋檐下剥笋子。
不待车停稳,陈秀兰就问道:“去这么久呢?怎么样,都卖完没?”
“一只不剩,就是价不高,五文卖得多,只挣了一百七十一文。”
陈秀兰:“卖出去就行,不过这时间也太长了,不好卖吧?”
“几乎都只买两三只的,运气好才能碰上多买的。”
方竹手下动作不停,忍不住插话:“那还继续孵鸡仔卖不?”
郑青云沉吟片刻,“有母鸡抱窝就孵吧,能卖多少是多少,实在卖不出的大不了留着自家养。”
他说着话,已经绕到车后去提竹笼,心思全在鸡仔上的几人也总算觉出不对。
方竹看看陈秀兰,满眼疑惑:“我怎么听见有猫叫?”
“我也听着了,家里进野猫了?”
“是我回来路上的路上捡了一只小狸花。”郑青云提着竹笼转过身,小猫顿时暴露在众人眼前。
突然被这么多陌生人盯着,它又害怕得蜷成一团,紧紧靠在竹笼边缘。
方竹扔下竹笋,垂眸看向被郑青云送到脚旁的竹笼,目露怜惜:“怎么这么瘦?能养活吗?”
“估计是谁家不要了丢掉的,不知道饿了多久,我看它吃蚂蚱和虾米,应该挺好养的。鸡舍里不是有老鼠,养只猫也合适。”
陈秀兰点点头:“养着吧,怪可怜的,这么大点儿,也不差它一口吃的。”
她说着就进灶房掰了一小半糙面馒头,撕成小块放进竹笼里。
方桃蹲在地上,坚持不懈地喵喵叫,企图让小猫走进一点儿。
方竹摸摸她的头,有些好笑:“你别吓着它,多给它喂几次吃食,就跟你熟悉了。既然要养,倒不如想想取个什么名字。”
方桃听话地退开些,挠挠头发,沉默良久憋出句:“狸花猫,要不叫小花?”
还不等其他人出声,她自个儿先摇头否决了:“不成,王婶子名儿里带着花。那叫什么好呢?”
陈秀兰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纠结,提议:“村里那谁家的狗不是叫来福吗,多喜庆,给它也取个这样儿的呗,我看旺财就挺好。”
其他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儿,最后都觉着旺财不错,干脆就这么定下。
第78章
郑青云在外跑了一天, 还是早上吃过三个糙馒头,晚食便提早许多。
陈秀兰今日上山挖回不少笋子,一多半都被焯水摆进簸箕里晒着,只留下几根吃新鲜的。
这时节的笋子没那么嫩, 即使用水烫过也有一大节偏硬, 好在味道还行, 不怎么涩。切成薄片掺腊五花一炒, 也挺下饭。
一家子都到堂屋吃饭, 旺财依然装在竹笼里, 就放在门口。大黑和二白第一次见到它,好奇得不得了,转着圈地嗅闻,吓得旺财浑身细毛炸开, 一个劲儿哈气。
二白本就调皮,见它这样更来兴致, 还伸出爪子往竹笼里探。
郑青云择了几根笋尖尖放进方竹碗里, 一转头就看见二白在捣乱,当即怒喝出声,二白嗖地收回爪子,退得远远的, 趴在地上玩枯叶子, 不敢看人。
即便如此, 小猫还是十分警惕, 瞪圆眼睛看着二白。郑青云想了想,起身把它拎进屋, 又从汤盆里挑出块蛋花扔进笼子里,便不再管它。
方竹余光瞥见小猫犹豫片刻, 终还是凑上前,一口将蛋花吃进嘴里,完全吞下后也不吵不闹,仔仔细细舔着毛,时不时抬头怯生生地看一眼。
方竹不由笑道:“是个乖顺的,给什么都吃呢。不过总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得空还是做个窝,把它放出来养。”
“嗯,砌院墙还剩了些砖,正好给它搭窝。”
吃完饭时候还早,郑青云出门放牛,顺带驮了两捆草回来。如今野外青草随处可见,养牛轻省许多,每天不用割那么多草扔进圈里,趁早晚凉快,拉出去吃饱喝足再回家便是。
夕阳西下,只围墙边缘还能看到阳光,热气一下子消散。
鸡兔都喂好,水也烧上,暂且没什么事儿,郑青云端来一撮箕砖块,在澡房门口搭猫窝。猫再怎么长,也不会比狗还大,窝可以搭得小些。
屋檐下不会淋雨,但也会溅水,郑青云在底下砌了两圈砖,把猫窝架高。然后才用砖块和木板搭出个极小的房子,门也留在侧面,还往里垫上干草和麻袋。
如此一来,就算下雨,也不担心把窝里边儿弄湿。
忙着忙着,天色愈发暗淡,方竹早早回床躺下。等郑青云洗漱完,又收拾好灶房,天已经彻底黑了。
郑青云轻手轻脚进门,走到床边发现方竹并未睡着,盯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还没睡?是不是他闹你了?”郑青云翻身上床,顺手摸在方竹隆起的肚子上。
“没呢,他很乖的。”油灯映照下,方竹神色更加柔和,眼里皆是笑意,“不过是白天睡得太多。”
她说这话倒不是宽郑青云的心,而是事实如此——怀胎好几个月,肚里的娃娃还没怎么折腾过她,每天吃好睡好,也不是很难受。
郑青云放下心来,歪头贴在肚皮上仔细感受着小娃娃的动静。自打胎动以来,他每天都要这样做。
方竹早已习惯,没推开他,只说:“我方才又在想给他取个什么名儿好,你有主意没?”
从知道怀上那一刻,一家人就在为孩子的名字伤脑筋,这么久过去,竟还没定下来。
“想了几个,但都觉着不大好。”
“你说来我听听。”
“男孩叫郑小虎,女孩儿叫郑秋月。”
方竹一听就不大满意:“女孩儿的还勉强,男孩儿的,我记着村里有好几个虎子了吧?还不如叫郑秋生呢。”
郑青云还真点了头:“秋生不错,就叫这个挺好的。”
方竹撇撇嘴:“算了,还是再想想吧。若实在不成,就请村里老秀才帮着起一个,有学问的人总比我们强些。”
被嫌弃了,郑青云有点郁闷,但也没觉得不服气,谁让他没念过书呢。只在心里较劲儿,自己一定得想个好听的名字。
“还有好几个月,慢慢想不着急,兴许哪天突然就冒出个好名字也说不定。”
方竹私心里也还是希望孩子的名字是由他们亲自起的,因此没再提请老秀才的事儿,点点头道:“那先起个小名吧,寻常也能叫着。”
他们一直到现在,要么就喊大宝,要么就叫娃娃,反正没个固定的称谓。都说贱名好养活,村里多的是狗蛋狗剩小草的,方竹却不愿叫这些,东想西想拿不定主意。
郑青云也陷入沉思,一时间屋子里两人都没出声,陡然安静下来。
方竹沉默良久,把自个儿能想出来的所有小名比较一番,终于有了决断:“满满怎么样?男孩女孩都能叫,上口又好听。”
“满满,满满……”郑青云一连念叨好几遍,嘴角逐渐上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孩子的小名便定下来——满满,唯愿他一生顺遂,幸福美满。
四月初,天气已渐渐热起来。
又有两只母鸡抱窝,这回还是各挑了十四枚蛋。地里的草也重新锄过一茬,整得干干净净。
好几天没下雨,每天等太阳落山后,郑青云便跟陈秀兰提上水把菜苗和果树浇一遍,倒也长得青翠,没有被晒死的。
每天都有活儿干,日子也过得快,一晃就到四月初八,秦小芳出嫁的日子。
一家子收拾好,赶到秦家时,院子里已经挂上大红灯笼,门窗上也贴着双囍。
远远地就听见哭声,陈秀兰在外打声招呼,方推开门,跟领着姐妹俩进到秦小芳卧房。果见母女两个坐在床上,哭成泪人。
许香荷抱着圆圆站在一旁,也是眼眶红红。将将一岁的圆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伸出肉乎乎的手去抹她眼角的泪,不停唤着娘亲,口齿还不甚明亮。
“大喜的日子,怎么哭成这样?”陈秀兰掏出帕子递给王金花。
王金花没客气,接过帕子抹着眼角,再不复往日那般大大咧咧的,声音微哑满是不舍:“我也不想叫你看笑话,但实在忍不住。”
“娘……”
娘俩又哭上一阵儿,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
方竹见她们伤心成这样,也有些难过,但还是温声宽慰道:“两个村儿离得也不远,想家了回来就是,别怕人说三道四的,大不了让你哥和青云揍他们一顿。”
陈秀兰连连点头:“就是,在那边受了委屈也别憋着,跟家里人说,保管有人帮你撑腰。”
秦小芳哽咽应声:“嗯。”
方竹见状,又盯着她的脸瞧:“我们小芳长得标致,待会儿一装扮,漂漂亮亮的,还不把妹夫看呆了去。”
秦小芳脸上浮起红晕,不好意思地唤:“小竹姐……”
“漂漂……”圆圆这么大点儿,正是喜欢学人说话的时候,奶声奶气地跟着重复。
屋里众人都被逗笑,气氛倒没那么沉闷。
说说笑笑几句,请来梳妆的喜婆婆也到了。秦小芳坐在铜镜前,任由喜婆婆帮着绞面、搽粉、梳头……
吉祥话一句接一句从她嘴里冒出,方竹她们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也插上几句,屋子里一直是热热闹闹的。
不知是谁在外高喊一声:“新郎官来了!”
院子里也变得吵吵嚷嚷的,有人起哄让宋磊唱曲儿答题,拦着不让他进门,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不过都是些有分寸的,怕误了吉时,也没过多刁难他。闹一会儿后,就让他闯进门。
但也不能见新娘,得跪过岳父岳母,得了他们教诲,应允过后,才可到房门口请新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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