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云笑笑:“其实早该这么着,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往后不管你是外嫁还是招婿,家里的房子都给留着。”
“嗯,”方桃呆愣愣点头,想起什么,转身跑进屋捧着木匣子出来,“这些钱姐夫拿去用,不够的我慢慢补上。”
声音越来越低,很是不好意思。
郑青云看着面前的木匣子,微微皱起了眉。
陈秀兰在一旁伸手将木匣推回去,板着面孔佯作不悦:“一家人不兴这些,这几年屋里屋外的活你都帮着忙,挣的钱本就有你的份。”
方桃执拗地将钱匣子往前递,“可是之前不就分给我了吗?这会儿拿出来建房子正好。”
不然她也不可能攒得下这好几两银子。
满满左看右看,完全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歪头琢磨了一会儿,拽着方桃的衣摆奶声奶气开口:“小姨不哭,爹爹不要你的东西。”
方竹看得好笑,一手拉住满满,一手掏出帕子递给妹妹:“都这么说了,这钱你就自己收着,到时给屋里置办些器具,总不能空荡荡的。”
郑青云:“你姐说的是,若实在过意不去,以后给你少分几个铜板?”
方桃终于把钱匣收回,一抹眼角,“不用分。”
郑青云没接她的话,转而说起找工匠、买材料的打算。
建房匠人好找,乡里就有不少会这行的。郑青云一番打听,找了邻村口碑不错的万姓兄弟俩,又在村里请了两个帮工,加上他和秦大柱,一共六个人。
材料却是从县城买的,付过定金,人家给送上门,不用他一趟趟去拖运。
七月十八,宜建造动土。
大清早,山腰就聚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建房这样的大事,是要祭祀天地,祈求神明庇佑的。
郑青云提前在选定的地基前支上香案,摆了猪头、五谷和瓜果,还特意请来村长主持仪式。
严正行今日特意穿上新做的长衫,花白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着十分精神。他站在香案前,手持长香,洋洋洒洒地说完一大段祈愿平安的祝词后,俯身拜上三拜,才将长香插入香炉。又倒上一杯酒,淋在香案之前的地面。
郑青云站在他身旁,一步步照做。
祭祀仪式结束,万姓兄弟俩在地基四角各埋下一枚八卦铜钱,转回来时把一把锄头递给郑青云。
“破土动工!”郑青云接过锄头,高高扬起手臂,在地基正中挖下第一锄。炮竹声适时响起,噼里啪啦,淹没村人或羡慕或嫉妒的议论。
几个汉子干活都不含糊,等炮竹燃完,便开始忙忙碌碌。挖沟槽、搬砖、和泥沙、刨木头,每个人都有事儿做,两位万师傅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方竹她们也赶紧把香案撤走,回屋准备晌午的饭食。没什么热闹可看,村人陆陆续续散开,下山路上瞅见枝头挂着的石榴和柿子,也有想进去摘的,但见四条狗都绷直身子不错眼地瞧着,还是作罢。
历时一个多月,新房终于落成。
青砖绿瓦,比之前的土房还高出几尺,很是气派。从正面看是两栋房子,不过中间共用一面围墙。其实后院儿栽种竹子那块特意留有一扇小门,连通两边。
方桃一个人搬到靠右侧房间少些的那处院子,顺便把小黑也带去养着。有什么动静方竹她们都能听见,不用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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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映山红开满山间,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牛车慢悠悠行驶在宽阔的大路上,布帘被掀起搭在车厢顶,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满满趴在方竹腿上,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眼里尽是好奇,“妹妹真的在里面吗?”
“嗯,不过不一定是妹妹,也有可能是弟弟。”
满满眨巴着大眼睛思量片刻,笑嘻嘻开口:“弟弟会给我骑大马吗?”
方竹捏捏他的鼻尖,严肃道:“做哥哥的怎么能欺负弟弟?不过你们可以一起玩儿,骑小木马呀。”
满满勉强点头:“那好吧。”
但手却没离开方竹的肚子,一边摸,一边跟肚里才个把月大的娃娃嘀嘀咕咕。
“我考中了,考中了!我是秀才公了!”
牛车驶进苍黎村,老远就看到一身着长衫的年轻人站在一群小孩之中,仰起头高声呼喊。
小孩们闻言却无丝毫敬佩之意,反倒指着他哈哈大笑——
“傻子!”
“滚,再不滚我打死你们。”刘芳萍提着木棍急匆匆跑来,厉声喝退一帮小孩。转头看着仍旧念念有词的郑文昌,深深凹陷的双眼溢出几滴泪来,硬拉下他高举的右手,语带哀求:“文昌啊,跟娘回去吧。”
郑文昌一把挥开她,跑得更远,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
方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中却不免有些唏嘘。
郑文昌次次院试都有参加,然而他在学堂并未把心思都放在钻研学问上,尽想着巴结富家子弟,因此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但读书考功名本就不易,村里的老秀才年逾四十才考中,村民们对郑文昌屡试不中也没过多议论,还常常安慰他下次一定能行。
偏生郑文昌自命不凡,不管人说什么都认为是在挖苦嘲讽,每天神经兮兮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今年放榜后,总算有人前来报喜。郑文昌欣喜若狂,大喊几声“考中了”,竟昏死过去。再醒来就变成如今这副疯癫模样,大夫也拿他没辙。
刘芳萍还因此上他们家闹了一场,将一切归咎于郑青云,撒泼怒骂他是扫把星,才害得郑文昌如此。
可惜郑青云早已不是当初弱小无助的孩童,家境也是村里数一数二,村民们不愿得罪他,没几个人跟刘芳萍站一边,反倒纷纷帮郑青云说话。
刘芳萍被赶下山,只能守着疯癫的儿子,日夜以泪洗面。
原本以为有了头胎的经验,第二胎会镇定许多,没想到更加慌乱。
无他,实在是时间不太凑巧,在大半夜发动了。郑青云被方竹摇醒时,吓了一跳,着急忙慌敲门把陈秀兰喊醒,就架上牛车去接稳婆。
好在一切顺利,天将明时,一道尖细的哭声传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家伙是个女娃,比满满出生那会儿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没那么皱巴,头发也多。
原本孩子在肚里时取的小名叫珰珰,出生后方竹临时起意,改成了昭昭。大名还是郑青云想的,叫郑时悦。
昭昭没哥哥小时候那么能吃,但也还算乖巧,是个很喜欢笑的孩子,一咧嘴就露出两个小酒窝,叫人心软。
————
两年后。
果园里桃花、梨花开得正旺,粉的白的汇成一片。
方竹她们在地里锄草,两个小娃娃就蹲在田埂边阴凉处,面前的绿叶上放着花瓣、泥巴或杂草。
几只狗被迫扮演食客,听着小主人认真介绍自家菜品。
突然,狗狗们猛地抬起头,嘤嘤直叫,总算找到机会开溜。
听到动静的满满和昭昭也站起身,朝着翻过山坡的牛车跑去。
“爹爹!”
“哎!慢点儿跑,别摔着了。”
郑青云跳下车,拉着牛车继续往前走。待两个孩子扑过来时,矮下身子,长臂一伸,直接将兄妹俩都抱起来。
“又玩泥巴了?”
满满嘻嘻笑着,低头看见自己脏兮兮的小手,突然起了坏心思,往郑青云脸上用力一抹。昭昭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手贴到他脸上。
郑青云佯作生气:“不想要桃花酥和风筝了?”
满满立马讨饶,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爹爹,我错了。”
昭昭脆生生道:“要!”
郑青云没憋住,乐得哈哈大笑。满满大些,立马察觉出爹爹是在逗自己和妹妹玩儿,气呼呼去揉他的脸。
方竹她们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一看,就见人高马大的汉子被两个娃娃糊得满脸泥巴印子,都忍俊不禁。
天朗气清,绿意盎然的山间满是欢声笑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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