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 她就轻省些许,弄起来也快, 方竹等人自然没意见, 只又涨了工钱, 变成十五文一天。
等草料都堆到院子里,蔡桂芬熟门熟路找来木板和刀, 不停挥着手臂,剁得笃笃响。
都在家里做了两年的活儿,方竹对她挺放心, 没继续在一旁守着, 转身进灶房生火煮饭。
一大碗知了猴倒进锅里,呲啦溅起热油, 很快爆出香味。
“娘亲,你在做什么呀?”稚嫩的童音在门口响起。
方竹拿着笊篱捞出焦黄的知了猴, 闻声转过头去,就见满满揉着眼睛跨过门槛。头发似杂草般胡乱散开,衣衫松松垮垮,鞋子也穿反了。
面上不由带了笑,温声回道:“炸知了猴,你想不想吃?”
“想!”满满连连点头,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再不见方才的困倦。
“那你先坐着等娘亲,”方竹将多余的热油舀进陶罐,只留少许在锅中,“菜炒完了再给你洗脸,好不好?”
“嗯。”满满应声,乖乖在灶门口的小板凳上坐好,仰着小脸看娘亲做菜,时不时咕噜咽着口水。
油炸知了猴、酱烧茄子、丝瓜蛋花汤,没费什么时间就弄好。陈秀兰和方桃赶早下地锄草还未回来,方竹没急着把饭菜端上桌,都放在灶台温着。
趁着这当,她给满满整理好衣衫,用红绳绑了冲天辫,又兑好水,领他在屋檐下洗漱。
洗脸这样的小事,都由着满满自己来,方竹只帮他把袖子卷起来。看他撩水往外泼也没管,反正天热,玩会儿水也不怕受凉。
“小竹呀,鸡食都拌好了,还有别的事儿不?”蔡桂芬在衣摆上擦擦手,往前走两步后开口道。
“没,辛苦了。”方竹连忙站起身,进屋数出十五枚铜板,又从竹篮抓了几个李子,一并塞给她。
“这怎么使得?留着满满吃。”
“树上还多着,带回去叫小树也尝尝,有空带他上来和满满玩儿。”
“哎,好!”想到家里的孙子,蔡桂芬没再推拒。
揣着铜板和李子踏出门,路过果园,看着挂在枝头的果子,蔡桂芬不禁咧开嘴。虽说这些东西不是自家的,但不妨碍她高兴。
只要方竹一家过得好,她就能继续做帮工,兴许哪天再涨工钱也说不定。就连蕃薯藤、谷糠、麦麸都能换铜板,心里可不就欢喜。
家里每日吃早食差不多都是那个点儿,陈秀兰和方桃心里有数,蔡桂芬刚走,她们俩就回来。
一顿饭吃完,几人提着水食去矮林喂鸡。兔草不用剁,割回来直接堆在那边,倒不用费力气。
刚吃饱饭的二白走在最前面,左右还跟着两只肉墩墩的小狗,一黑一花,肚皮都随着它们跑动轻颤。小狗是二白从山里领回来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它的崽,反正赖着不走。
家里值钱的东西多,大黑总在山上跑,再养几只看家护院也好,最后都留下来,取名三花和小黑。
满满最是喜欢这两只小狗,这会儿追在后面跑,听到小狗汪汪叫,也跟着学。
“慢点儿,别摔着了!”方竹大喊着提醒,也不见他慢下脚步。
好在矮林离得近,没几步路就到。小狗们找到自己的窝,钻进去打滚儿。满满蹲下身,撅着屁股往里够。
“不许往里钻!”
满满回头看看娘亲的脸色,知道没可能,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在原地嘬嘬出声,企图把两只小狗唤出来。
方竹松口气,幸好自己叫得及时,不然又要粘满身的狗毛。
还记得两只小狗刚回来那阵,有天早上也是来喂鸡,她一转头发现孩子不见了,急得到处找。绕着矮林喊了一圈,只听见满满喊“在这儿”,却看不到人影。最后还是他自个儿忍不住从狗窝探出头来,方竹才发觉。
三花和小黑听到熟悉的声音,已经蹿出窝,围着满满左蹦右跳,甚至伸出舌头去舔他,引得他咯咯笑。
三小只玩得不亦乐乎,方竹没再管,打开一扇竹门走进去,弯腰开始清理木槽中的枯枝落叶。
经过日复一日地休整,整片矮林都用竹篱围住。里面又做了分隔,一处搭有兔房,另外三处都用来养鸡。
地界儿大,哪怕一处养百来只鸡,也足够它们四处活动,刨土找食。
鸡一多,不管放几个窝都不管用,总有些随处下蛋的母鸡。方竹把清水和鸡食分开倒进不同的槽子,便提着空桶在林里转悠,把落在地上的鸡蛋捡起来后,才去开鸡舍的门。
百来只鸡一窝蜂地涌出,扎进食槽你争我抢,嘈杂不已。方竹仔细瞧瞧,没发现受伤或打瞌睡的,放心地去收拾鸡舍。
等她出来时,鸡群早就散开,要么刨了坑卧在地上梳毛,要么就踱步到林间找虫子、草籽。
三人在兔房那边碰头,没多说话,各抱起一捆草,给每个隔间都塞进一把。
兔房还是之前建的那一排,没有再加,上下两层,加起来六十个小间,养两百多只兔子完全够用。只要生了小兔子,他们就会挑一批大的卖掉,如此便不会越积越多,总数一直控制在两百左右。
一番忙活完,太阳又升高了些,整个果园都镀上金身,枝头累累果实更显得可爱。
陈秀兰提着鸡蛋,乐呵呵道:“明儿就不叫青云进山了,我看树上的李子都熟透了,也该摘下来早些卖出去,省得放坏了。”
“嗯,昨个晚上他也是这么说的。”
清晨,路旁的杂草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一家人饭都来不及吃,急忙拿上竹筐下地。
果苗栽了几年,陆陆续续都在结果,各种各样的缀满枝头。不过现下只有李子能吃,其余的还要再等等。
大人们站在板凳上,拉拽枝条摘果子,满满就坐在田埂阴凉处,一手攥颗李子啃着。两只小狗滚在一旁,你打我一巴掌,我咬你一口。
李子好摘,捏在手心轻轻一拧就掉了。方竹把能够得着的枝条都摘得干干净净,跳下板凳往田埂看一眼,发现满满仍旧坐着,没四处乱跑,安心换了一棵树,继续摘李子。只是时不时要提醒满满站起来动一动,好把蚊子赶跑。
八棵李子树,一共装了四筐。因是送去县城卖,带虫眼和摔坏的都仔细挑出来。勉强能吃的就留下,实在不成的一股脑扔进鸡圈,眨眼被分食得一干二净。
听说爹爹要去县城,满满说什么也要跟着。
得了允许的他十分兴奋,也不愿待车厢里,一定要挨着郑青云坐在前面。
“驾,驾!”满满拉住缰绳,学着人家骑马的样子大喊。
郑青云生怕他掉下去,伸出手紧紧揽着。
进城后,郑青云没到西市租摊位,径直找了常去的几家酒楼。近六百个鸡蛋,三四家酒楼分一分就没了,李子也卖出大半。
从最后一家酒楼后厨出来,郑青云正问满满想吃什么,就听后面有人喊他。回过头一看,却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你托我打听的人有消息了,”小乞丐端着破碗,小跑过来,气没喘匀就急匆匆开口,“眼角有道疤,跑商,名叫沈万舟是不是?”
郑青云还没开口,方竹已一把掀开布帘子,满眼焦急:“就是他,你在哪儿看到他们的?”
“悦来客栈,我昨天见到的,不过听说已经在那儿住好几日了。”
“多谢!”郑青云赶紧抓出一把铜板塞给小乞丐,又让方竹给她递了几颗李子。
小乞丐接过李子就嘎嘣咬下一口,声音含糊道:“不客气,下回有事儿还找我。”
小乞丐走后,郑青云也没继续停在原地,驾着马车往前走,一路不停吆喝卖李子,抽空还不忘宽慰方竹——
“别担心,既然住在那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离开。”
“嗯,我就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我还以为再没机会见着他们了。”
突然得知姨妈一家的消息,方竹有些心绪不宁,郑青云看在眼里,没绕路去卖李子,直接载着人来到悦来客栈。
但运气不怎么好,一家子都出门不知到哪儿去了,他们只好托客栈的人帮忙照看牛车,点了茶水和糕点边吃边等。
满满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桌上那盘又甜又香,一口接一口吃得欢快。方竹却是什么都吃不下,捧着茶杯四处张望,进来一个人就盯着看。
茶水凉透,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方竹都想放弃等待时,门口又走来三人。
方竹猛得站起身,茶杯都被带翻。
“姨妈!”
一声惊呼引得四座宾客皆投来眼神,将才进门的三人也看过来,眉头微皱,互相说了几句话又接着往楼上走。
初次见面时方竹还是小孩,这么多年没见,认不出她也实属正常。方竹如此笃定,还多亏姨妈跟她娘亲长得十分相像。
“姨妈,我是小竹啊。”方竹追上去,恰好挡住三人的路。
“哪里来的叫花子乱攀亲戚,还不滚开。”妇人身旁的少女嗓音尖利,扬起手竟是要扇人。
幸好方竹反应快,及时躲开。
“娘亲!”被郑青云抱起的满满,扑到方竹身上,搂紧她的脖子,一脸担忧。
方竹看姨妈斜下眼角,也是一脸鄙夷,总算冷静下来,拍拍满满的背,不紧不慢道:“长平乡小湖村,我娘是江凤仙。”
为首的妇人终于变了神色,却也不是高兴,反倒透出几分怨怪:“是你,你跑这儿来做什么?你娘让来的?我就说窝在那穷乡僻壤没出路,说吧,是不是缺钱了?”
“姨妈要站在这儿说吗?”
江凤萍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这边,面露尴尬,找个借口支开一双儿女,领着方竹上楼。
“我跟你姨爹四处奔波,也没什么能帮的,”江凤萍听方竹讲完水患的事儿,微微红了眼眶,摸出一张银票塞给她,“你既已找到夫家,就跟人好好过。娘家的事儿别一直放在心上,省得婆婆多心。”
这话看似为自己着想,方竹却是听出姨妈言外之意——没有固定的地址留下,也不要总是找她。
眼前的面孔明明跟死去的娘有着七分相似,方竹却觉得陌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对,姨妈若真是顾念亲情的,她早在逃难那年就找到人。
心中释然,方竹点点头:“嗯,他们还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
她没有说下次再聊,江凤萍也没出言挽留的意思,就稳稳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看着多年未见的外甥女走出门。甚至发现掉在地上的银票上,也没叫住方竹,弯腰捡起重新塞回衣袖。
转过一层楼梯,方竹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前,翘首以盼的父子俩,不由加快了脚步。
郑青云抱着满满迎上前,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聊了些什么?”
“等会儿买柱香,回去烧给爹娘,就当全了他们的念想吧。”
看来以后是不会来往了,郑青云早有猜测,对这户素未谋面的亲戚也没什么感情,心里十分平静。
一手抱着满满,一手牵住方竹,朗声道:“我们回家!”
满满:“我想买泥人,还要给奶奶和小姨带烤鸭!”
方竹掏出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笑着答话:“好,不过要把剩下的李子卖掉再去买。”
满满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夸娘亲真好。
从后院取回牛车,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再次踏上卖货的路途。
江凤萍的冷漠并未让方竹伤心,她现在有了很多家人,也不需要谁的帮助。只要知道娘亲记挂的妹妹还好好活在世上,足矣。
第85章 番外四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终于在天明之时停下。
院里泥泞不堪,稻草、树枝散落一地,围墙边的枇杷树也被吹弯了腰。
“幸亏桃子和葡萄早都卸下来, 不然亏损可大了, ”陈秀兰看着屋顶都被掀翻的茅草屋,拍拍胸口, 颇有些后怕,“就是又要费力搭屋子,等会儿去你福叔家看看,若不忙, 就请他们搭把手。”
郑青云从墙角拿起扫帚, 闻言沉吟片刻,开口道:“算了吧, 我看不如干脆推倒新建。一下雨就漏水,也该整一整。”
他看了看在院里捡稻草的方桃和满满, 又补充:“满满再大些也要有自己的房间, 还有小桃, 都长成大姑娘了,继续跟我们住一起保不齐有人嚼舌根坏她名声。另起几厢房, 弄个院墙隔开才好。”
原本还在犹豫的陈秀兰一听,顿时没什么意见。家里的房子还是郑大山在的时候建起,那会儿穷, 用不起好材料, 加之年代久远,确实有些破旧。
而且小姨子和姐夫住在同一屋檐下, 也容易遭人诟病。虽说她心里是早把方桃当亲闺女,但外人不会这么想, 指不定怎么编排,分开最合宜。
他们站在屋檐下说话,没刻意压低声音,正跟满满嘻嘻哈哈的方桃听得一清二楚。向来大大咧咧的姑娘不禁红了眼眶,叫了声“”姐夫”,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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