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起,姜玉珂不免胡思乱想起来。她不懂朝中之事,却能从哥哥离开上京窥见点滴。
“难不成是圣人要对爹爹下手?”
她苍白着脸,摇摇欲坠。
崔肆脸色不自然了一瞬,叹息道:“夫人怎么会怎么想?”
这句无奈之言倒是轻轻抚平了她的焦急。
“罢了,你若是想回,那便回吧。”他总归是见不得她伤心难过的。
说罢,便站起身来,要离开了。两人同在一间屋檐之下,其间距离却相隔甚远,似其间隔着千山万水。
崔肆想,幸得卫琢已然成婚,总归还是夫人。朝夕相对,总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姜玉珂叫住了他,忽得轻声道:“你为何,一定要带我去云城?”
“别用避暑的借口敷衍我,崔大人。我不信这个。”
崔肆背对着姜玉珂,辨不出情绪:“府中下人说你近些时日饮食不振,心绪不佳,许是因哥哥离京,卫琢娶亲所致……”他给卫琢娶亲这个条件加上了诸多可能的缘由,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姜玉珂当即道:“我没有。”
“不是因为卫琢娶亲,当初我便说过,我同卫公子,没哟任何关系。”
“你不信我?”
崔
肆转过身,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姜玉珂身姿瘦削,即便是崔府上膳食上佳也没有喂出多少肉来。特别是肩胛出,一把骨头。他有些心疼,舟车劳顿确实对她来说太过苛刻。
“信,总归都是我的错。明日便回京,以后去哪儿都听你的。”
……
崔肆心下懊恼,他怎么就妒火攻了心,竟然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姜玉珂本就饮了酒,身子又不好。虽然提前喂过了醒酒的汤药,但若还是身体不适又当如何。
他满心歉意,想着明日再去同她道歉。今晚横竖睡不着,便想为昨日之事找补。
姜玉珂趴在床前看月亮,一只雪白的鸽子踏月而来,落在她面前。
白生生的一片,煞是显眼。
是四姐姐的回信。
想着当时夜半,满心悲凉同四姐姐的写的那封信。姜玉珂瓷白的肌肤刷得变红了,如今想来,真是难为情。她怎么就写了那些东西出去,颠三倒四辨不清逻辑。
她拆了信,上面写道:若是有人惹得你伤心,尽皆弃去。若是难过,尽可以出去走走。
弃去吗?
素白的指尖将信纸抓得发皱。
原来词不达意的信上,四姐姐也明白了她乃是为情所困。
弃去吗?
她真的要放弃崔肆吗?
想着这两个词,她的心口便泛上了些许酸涩。
可是他会真心同她道歉,也会在事后细细找补。
她似乎,有些不舍。
……
次日,马车早就准备齐整,准备重新回到上京之中。玛瑙神气地同暮山唠嗑,直言家中做主之人乃是她家小姐,休得说些不好听的。
暮山:……
他闭上了嘴。
崔肆坐在桌前,眼神不由得往上瞟。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有些许冷漠。
他那封信,说得已经十分明白了吧。虽然姜玉珂说不是为了卫琢,也不是为了姜斯南离京之事……但他总觉得跟着两者有关。
夜半绞尽脑汁写了一封信,这下总能放得下这无处不在的卫公子了吧?
姜玉珂神情倦怠,一夜未曾睡好,整个人愈加困顿。
走至一半,忽得听得耳边一声大喝。
“小心。”
一支箭羽从她眼前飞过,直挺挺扎入木栏上。
第54章
嗅了嗅手腕上的力道瞬间卸去,只是轻……
电光火石之间,整个云来客栈便乱了起来,尖叫声同走动之声铺天盖地。姜玉珂往后一退,又是一支箭羽袭来。
“抓活的。”
早起的散客未着面巾,纷纷从桌子底下翻出一把把长剑来。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同他们激战在一处。更有甚者往高处攀登而去,直击暗处放冷箭者。
姜玉珂浑身发抖,强撑着从客栈楼梯上下来。心跳几乎欲蹦出时,一只有力的手将她往前拉,她正要挣脱,却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崔肆紧紧抿着唇,脸色十分难看。他的手上用了力,就这么将姜玉珂往他怀中拽去。姜玉珂不曾反抗,瞬间腰间便多了一双炙热的手。
“走。”崔肆命令道。
若是寻常锦衣卫出门,定然不惧这些宵小之徒。但今日只是私行,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堆。重要的还有他最想护着的夫人,万万不能同这些刺客在此处纠缠。
崔肆旋身而起,抱着姜玉珂便出了门外。偷袭的人被暮山斩于刀下,一片血红。
姜玉珂怕得闭上了双眼,颤着手抱住了崔肆的腰身。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轻颤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现下委实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腰腹处的力量越收越紧,崔肆一边缠斗,一边将她搂得更紧:“别怕。”
姜玉珂闭着眼轻轻点头。
顷刻间,崔肆拥着她换了个方向,口中闷哼一声。姜玉珂双手不自觉紧了紧,仰头看见了他坚毅的下巴。
男人面色如常,绣春刀上全是鲜血。他似乎察觉到了怀中女子正在乱动,不断低声道:“别怕。”
不过须臾,崔肆便带着身边的人冲出了这间客栈。马车早就被潜伏在此处的人捣毁,外间守着的刺客更多。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山匪,而是有意为之。
目标似乎还是姜玉珂。
崔肆的眼神染上一抹血色,克制不住的杀意在他的身上蔓延。
“让开。”
冷漠之声乍响,围困的刺客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待反应过来,便一齐围攻过来。
姜玉珂没有添乱,手臂处隐隐可见濡湿,黏腻的血腥味从面前的男人身上传来。箍着她腰身的双手却没有放开,反而越收越紧。
趁着刺客晃神的功夫,崔肆早已找准机会,逃之夭夭了。
……
马儿一路疾驰,回了上京。众人只见一匹棕色骏马飞奔而过,扬起阵阵尘灰。众人正要开骂,却见马匹之上一柄染血绣春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立马便闭了口。
倒是有胆大者往外瞧,这披风覆盖之下似乎还有一女子。
这锦衣卫现在还做上了这强抢民女的勾当?
众人哗然。
然而片刻之后,崔宅大门打,两人入了屋内,守门的李管事赶着出门往医馆去了。
张望许久的百姓,东看看西看看,左右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
屋内,姜玉珂浅色的长裙上皆是斑斑血迹,人却被崔肆牢牢护在怀中。
他抱着姜玉珂往月华居走,姜玉珂不断问道:“崔大人,你受伤了?”
崔肆点头应是。
姜玉珂撑着准备下来,却被崔肆按了回去。
“别动。”
姜玉珂赶紧说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可是你受了好重的伤,你浑身都是血。”
男人今日仍旧穿着一身黝黑的锦服,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皂靴之下步步染血,方才能够窥见一二。
“没事,马上到了,待医师给你瞧过一遍再说。”
姜玉珂越动,男人箍在腰间的力量便越重。背上几乎都是血液黏腻的触感,姜玉珂便不敢在动,眼眶却悄悄红了。
……
医馆的大夫来得快,片刻便往月华居中来了。细细诊断了一番,方才说道:“惊吓过度,喝些凝神静气的药汤便是了。”
她看着血淋淋的好不狼狈,实则被人保护地极好,分毫未伤。
姜玉珂被崔肆摁在床上,不准乱动。如今听了这话,倒是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
“没事就好。”崔肆嗓音嘶哑,强撑着的身躯晃了晃。
姜玉珂伸手,便将男人抱了个满怀。方才他总是不让她瞧,不让她看,还非得等她看过大夫之后再行医治。
却不知何时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待到心下稍安,转瞬便晕倒在地。
月华居中瞬间乱成一团。
……
侍从将崔肆浑身染血的黑衣换下,在医馆大夫的指挥下重新给后背的伤口做了处理。背脊之处赫然是两支断箭,深深扎入血肉。姜玉珂当即不忍地别过头去,眼眶通红,却迟迟没有落泪。
大夫常年为锦衣卫医治,自然是知晓这些人刀口舔血,总会带着诸多伤势。但这位凶名赫赫的崔大人,从来不曾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崔大人倒是少有受这么重伤的时候。”
一侧的李管事给他使了个眼神,偷偷觑了眼夫人。女子染血的浅色长裙都没有换下,捏着帕子紧张的站在一旁,闻言神色暗了暗。
她知道,崔肆这是为了护着她。
姜玉珂紧张道:“大夫,崔大人的伤势?”
大夫摇头晃脑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姜玉珂紧紧盯着,心也不免提了上来。
“无事,崔大人体格健壮,这个伤势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夫说道,一边麻利的将断箭拔出,一边麻木的说道。
全是血,姜玉
珂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扶着一侧丫鬟的手臂,方才没有腿软至跌倒。
大夫换好了药,身侧的侍从奉上纱布,层层包扎。盛夏日,这衣裳是不必再穿了。
李管事送了大夫出门去,回来拨了几名侍从前来照顾崔大人。却瞧见夫人神思不属的蹲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夜已经深了。不若先回房休息吧,崔大人这处……”李管事话还没说完便吞了下去。
姜玉珂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道:“更深露重,也忙活了一日了,李管事先去休息吧,我守着崔大人。”
李管事为难道:“可,大人事事以夫人为先,若是知道夫人彻夜未眠,恐怕……”
姜玉珂未曾说话,身侧的小丫鬟便伸手请李管事出去了。李管事瞧着那方锦帕轻轻拂过崔大人的脸颊,当即没了话说,出了门去。
若是崔大人醒来,知道是夫人照料的他,想必是十分高兴的吧。
丫鬟端了水来,姜玉珂将帕子打湿,细细擦拭着他脸上痕迹。待到清理干净,方才回房换衣。
侧卧的灯火未曾息下,守夜的丫头蹲在脚踏上,打着瞌睡。
不多时便被人摇醒,恍惚间竟然还觉得自个儿是做梦,竟然看见了小小姐回来。
姜玉珂摆摆手让人下去,趴在床头瞧着这人。她原本就想着过来守着他,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也不为过。
男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峰耸起,瞧着就不好惹。姜玉珂不由得伸手抚上他眉间的不平,却被一只手紧紧抓着手腕。
这人睡梦之间是用了了力的,手骨宛如被捏碎了的疼痛。姜玉珂当即被扯得上前,惊呼出声。
崔肆并没有醒,反而鼻息微动。捏着瓷白的手腕放置脖颈,嗅了嗅。手腕上的力道瞬间卸去,只是轻轻地拢着。
姜玉珂抬眼望去,这截腕子想必是青了。
她准备往回抽,一用力,崔肆的手也跟着用力。却又怕弄疼她似的,只是不舍的追着。姜玉珂也没卯足了劲儿挣着,就这般任由他握着。
屋内烛火摇晃,半晌已至夜深。姜玉珂毫无睡意,她趴在床头瞧着,大夫说这般重的伤势也许夜间会发高热。特别是盛夏暑热之时,伤口定然要注意防护。
分明侍从守着更加合适,可她就是放心不下。
危难当头舍命护着她是真的,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也是真的。姜玉珂头脑几乎一片空白,便撑着下巴在此处发呆。一闭眼,总是会想起今晨的场景。
变故突生,令人胆寒。
过了半晌,手腕发麻,姜玉珂扯了扯。不曾料床上的男人竟然就这么醒了过来,黝黑的眸子缓缓睁开,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
“你醒了?想喝水吗?”姜玉珂问道。
崔肆拉着她没放,抬眼看了看窗外,黝黑的天际之上点缀着几颗星辰。他没有说话,像是未醒。
姜玉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崔肆一把将这只手也抓住了。
“别动。”
男人声音嘶哑,却定定的看着她。
姜玉珂敛了声,圆圆的眸子微微红了,抿着唇低下头。
“你没事儿就好?”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崔肆就着这个姿势没动,反问道:“怎么不回去休息?”
姜玉珂瓮声瓮气道:“担心你。”
她垂着眉目,自然没看见崔肆脸上一闪而逝的笑。
“回去睡吧,夜深了。”
姜玉珂摇了摇头,固执道:“不,我要守着。”
崔肆轻声道:“小小姐,你是不是害怕?”
他躺在床上,只能看见姜玉珂乌黑的发顶。总觉得像是一场梦一般,小小姐竟然会在夜半十分守着他。但更多的理智却好像在说,兴许只是被吓到了,睡不着。
只是在此处寻求安稳。
但又想着,小小姐总是一副骄矜模样,兴许是不会承认害怕的。
“是。”
“崔大人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这次换崔肆愣住了。
第55章
悟了这妥妥的桃花劫啊
烛火轻晃,昏黄的光影落在姑娘瓷白的脸颊上,带着落日之暖。
她抿着唇,眼也不眨的看向崔肆那张向来不动声色的脸。带着陌生的怔愣,似乎被她这席话惊到了。不像是没有心思的模样,她掸了掸裙摆,准备以退为进:“那算了吧……”娇滴滴的声音,细听还有几分委屈。
姜玉珂正要站起身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她的袖口,手背上青筋鼓起,将袖口的金丝银线花鸟纹路捏起了褶皱。
“在下,求之不得。”崔肆道。
姜玉珂蹙着眉头,眼底却是一片笑意:“是我思虑欠妥,崔大人不喜也是应当的。不必如此宽慰我,漫漫长夜,还是得有一个知心人在身侧,方才舒坦些。我……”
那双手紧了紧,几乎要将手中的锦缎捏碎:“小小姐很好。”
姜玉珂正等着下文,崔肆却不说话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又扫。姜玉珂竟然从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担忧。
他最终撒了手,道:“小小姐今日受惊了,还是早些回屋中休息吧。”
姜玉珂:……
那张娇嫩的脸红了又青,白了又红。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面上确确实实带了几分薄怒,弯着腰凑近了看崔肆的眼神。他倒是清明澄澈,不躲不避的。
姜玉珂心口的火气泄了一半,谁要跟个重伤得头脑不甚清醒的家伙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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