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钰的眼睛盯在那婚书上,迟迟舍不得挪开眼,手指轻轻拂过一行行笔迹,他末了一吸鼻子,OO@@的声音像是在哭。
叶南伸手将他的脸扳向自己,果然从他眼中看见一抹泪光:“怎么还哭了?被我的字丑哭了?”
冯钰一摇头,眨巴着眼睛,努力将泪水压回去:“没哭,你写的很好,字也很好看。”
叶南伸手要再去抱他,他却是连忙转身。及至将那红笺妥善放好了,才回头扑进叶南的怀里。
双臂环住叶南的脖子,他将身体坠在叶南身前,亲昵的将脸颊贴上她的鬓边。他在一片柔情万千的氛围里开了口:“你写的话,你要记住。青丝绾就千千结,白首同修万万春,这些可都是你的誓言,不能反悔的。”
叶南见他乖巧至极,忍不住又起了逗弄他的促狭心:“那我万一真反悔怎么办?”
“你敢!”冯钰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怨气,手臂微微又使了些力,将叶南抱得更紧了些:“你若反悔,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再也不原谅你了。”
叶南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笑了一下,同时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满身芬芳吸进肺腑。
冯钰没有得到她的准话,轻轻晃动身体:“你听见了吗?不许反悔。”
叶南抬起头。冯钰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落在她眼中全成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戏。戏好,人更好,好得她意乱情迷无法自拔。恍惚间,心底涌出一股冲动,手掌扣住他的膝盖轻轻一用力,她直接将冯钰抱到自己腿上。
仿佛色中饿鬼,她扯开冯钰的领口,闭上眼睛,嗅着他吻着他,动作温柔而痴迷,直到怀里的冯钰轻轻挣动了一下。
叶南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冯钰,只见冯钰歪了歪脑袋,冲她甜甜一笑:“痒。”
四目相对,叶南满心都是怜爱与疼惜,这样高挑挺拔的身躯,却藏了这样一个温柔娇美的灵魂。酒水入腹多时,直到此刻才催发出醉意。借着这股醉意,她娴熟地一偏脑袋,在吻住冯钰之前,郑重许下承诺:“我用生命保证,绝不反悔。”
声音牵缠于唇齿,含混,却撼动人心。
屋内烛火熄灭了,月光透过窗户映照进来。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他们面颊相贴,灼热的呼吸几乎快要烫伤彼此的脸。
渐渐地,耳畔响起了黏腻的水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冯钰山呼海啸般的喘息。忽然一声细若游丝的嘤咛划过叶南的耳畔,擦枪走火般的,叶南就这样被无声的引燃了。
一颗心在极致的欢愉中震荡不止,她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意乱情迷。忍无可忍地用单臂箍住冯钰的腰,她一把将对方拖到身前。
滚烫的汗水化作粘合剂,令彼此肌肤紧贴。
冯钰倚靠着叶南,像是水面上的一片落叶,在她制造出的浪潮中随波逐流。伸手向后摸索过去,他紧紧攥住叶南的衣袖。
他在感受叶南的存在,感受着她毫无保留、竭尽全力的爱意。他在情潮的拍打下颤抖,在疼痛的刺激中呜咽。情与爱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兜住了他虚妄的人生,将他破碎的尊严与人格一点点补全。
最后关头,他挣扎着回过头,对上叶南的双眼。目光相接的刹那,他仿佛被某种力量击中。
这一刻,躯体仅仅是承载灵魂的容器。他真切的感觉到叶南的灵魂正在进入自己,与自己相融。
一点一点,在山呼海啸中融化,在狂风暴雨中扎根。忽然一道霹雳落下,他在激烈地颤抖中被抛上云霄。在云霄的深处,他们达到了灵与肉的极致统一。
一连数日耳鬓厮磨,叶南头一回发现冯钰竟这般黏人。及至到了第七日,叶南才得了空闲,抽身入宫去见卫婉。
午后阳光正好,二人沿着太液池漫步,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众随侍的宫人。
天朗气清,水岸边柳丝如烟,单是瞧着便令人心旷神怡。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走了半刻钟,卫婉感到有些疲乏,考虑到肚子里还怀有身孕,不敢过于劳累,于是立刻差人抬来步辇,将卫婉送回坤宁宫。
临去前,叶南向卫婉道别:“娘娘,我改日再来陪您说话。”
卫婉坐在步辇上,笑微微的看向她:“你该不会是惦记要去找掌印罢?”
叶南被她戳破了心思,低着头笑而不语。
卫婉
没有再做为难,她下巴微扬,迎风开口道:“你去罢,他今日去了东厂那边,人在宫外。算着时辰,这会儿应该还算清闲。”
叶南躬身行礼:“是,微臣恭送娘娘。”
抬辇的小内侍们得了令,即刻动身往前走去。眼看一行人渐渐走远,叶南悠悠转过身,径直朝着东厂的方向走去。
东厂衙门在皇宫东侧,距离宫门并不远。她轻车熟路的往前走,及至到了宫门口,按部就班的亮出牙牌。
各个衙门的牙牌并不完全相同,因而仅是那么匆匆一扫,侍卫便立刻识别出她的身份。躬身后退一步,侍卫很恭敬地道了句:“大人,请慢走。”
叶南颔首回礼:“多谢。”
她这厢抬脚往前迈步,刚走出十来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鄙夷的讥讽声:“与阉人结亲,却丝毫不知羞耻,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叶南心头蓦地一沉,无需细想,她立刻意识到对方话中暗指的是自己。循着声音回过头。宫门外往来人员频繁,并不是个清静的地方,可她还是从往来流动的人群中一眼盯住了对方。
那人身着靛青色官服,打扮儒雅,是位文臣无疑。
面对叶南的打量,那人丝毫不怯,反而是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迎着对方走上前,叶南朗声问道:“你刚才那话,似乎是说与我听的?”
对方很轻蔑地一勾唇角:“是又如何?”
叶南不怒反笑:“敢问阁下是哪个衙门的?”
那人倒不含糊,回答得干脆利落:“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梅兆麟。”
都察院,叶南微不可查的一抬眉毛,顿时心领神会。难怪会有此言行,一来都察院为着他二人成亲的事,早已上了无数奏本提出抗议,认为此事倒反天罡,斥骂的言辞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二来台谏有天然的“免死金牌”护身,古往今来,从没有哪位皇帝敢对言官下杀手。
别说她叶南此刻吃他们的气,就连萧绰自己平日里也没少受他们挤兑。连天子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自然更不会将她这样一位阉人的内眷放在眼里。
其实叶南心里很清楚,文臣自诩清流,最是鄙夷阉宦。而此桩婚事除了关乎自己与冯钰,也变相抬举了阉宦们的地位,这才是文臣们抗拒此事的真正原因。
叶南勾了勾唇角:“原来是梅大人,梅大人既然能说出刚才那句话,想必对我的身份很是了解。”
梅兆麟斜眼睨着叶南:“那是自然,现如今你叶南的名字可谓是扬名天下,谁不知道你自甘堕落,与阉人为伍,如今竟然还敢在外面抛头露面。”
他本以为自己这话会令叶南羞愧,叶南必然会灰溜溜的离开。哪知叶南骤然变了脸色,原本的轻松随和全没有了,她瞬间面色冷硬如铁,口中爆发出一声响亮的:“放肆!”
第59章
059烟火
梅兆麟身子怔了一下,他瞪大眼睛怒视着叶南。
叶南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此刻周围不断有人来人往,叶南当众朗声道:“你既然清楚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本官身上仍担着大燕内司一职。内司官阶正二品,你左佥都御史不过是正四品,官差两级,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对本官这般说话?”
梅兆麟很不屑地轻哼一声:“那又如何?你官阶虽高,却也不过是位女官,并无功名傍身,官职也无非是个封赏而已。朝廷让你身居高位,已是恩典,你却与阉人成亲,罔顾朝廷的尊严与体面。我梅兆麟官阶虽不如你,却也看不惯你这般不知羞耻的行径!”
叶南眉梢微扬:“你口口声声说我不知羞耻,自甘堕落,可你莫不是忘了,本官的这桩婚事乃是赐婚,奉旨成亲。你这般言辞,莫非是指桑骂槐,借本官来表达对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不满?”
梅兆麟没有预料到叶南的态度这般强硬,且说出的话有理有据,并非一味的宣泄怒气。他定了定神,端正了姿态:“你不必拿陛下和娘娘来压我,我梅某人说话做事向来秉承天理公道,哪怕是面对陛下,若有于理不合的地方,也照样会直言不讳。”
越来越多的路人听到这边道争论声,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叶南面对周围人的目光丝毫不乱:“梅兆麟,若本官当真有错,你大可以开诚布公的呈奏本于御前批驳、弹劾,可你非但不循章程办事,反而在此处公开侮辱上官。本官问你,你秉持的是什么天理?什么公道?”
梅兆麟一皱眉毛:“梅某何曾侮辱上官?”
叶南中气十足:“何曾?周围这么多双耳朵都听着呢,怎么,你不敢承认了?”
梅兆麟脸色铁青,张口结舌的“你”了半天,始终是没有“你”出任何内容。
叶南乘胜追击:“你公开藐视朝廷法度,以下犯上,若本官没有记错,当以不敬之罪处置。轻则受笞刑,重则流放。”
围观人群听闻此话,开始对着梅兆麟指指点点。
其实梅兆麟最初只是心有不忿,一时口快,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眼看事态变得越发严重,他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罢了罢了。”他皱着眉头看向叶南:“今日算我失礼,我向你赔罪便是。”说完,作势要躬身。
“慢着。”叶南出声拦住对方:“梅兆麟,你冒犯了我,就想这般轻易的把我敷衍过去,难不成是瞧着我好欺负?”
梅兆麟的面色越发难看:“那你想如何?”
随着围观人越来越多,周围的议论声越发吵杂。
叶南挺直后背,唇边挑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我叶南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心胸狭窄,若将此事草草揭过,回了家怕是会越想越生气,今夜怕是会直接在睡梦中气死过去。可若真是为着这点儿事大动干戈,又实在犯不上,没得让人看笑话。”
梅兆麟的紧张的表情舒缓了一点:“那……”
“这样罢。”叶南上前两步,唇边笑意犹在,眉眼间却是阴寒如刀:“把事情化繁为简,你让我在这儿打你三个巴掌,此事就此翻篇儿。”
梅兆麟心里一惊,瞪大眼睛厉声道:“叶南,你想羞辱我!”
叶南一歪脑袋:“礼尚往来罢了,梅大人刚才那些刻薄的言语,难道不是意在羞辱我?”
梅兆麟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叶南唇边的笑容越发促狭,却偏要摆出一个端正严肃的姿态。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她沉肩开口道:“梅大人,我的提议如何?是挨下我的三掌,还是公事公办,把事情闹到朝堂上去?”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只是臣僚之间的口角是非;往大里说,这便是藐视皇权,对朝廷心存怨怼。
眼看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梅兆麟还想再挣扎一下,他压低声音:“可否换个地方?”
叶南下巴微扬:“不可以。”
周围有看客开始起哄。
看客甲:“就三巴掌而已,爽快点儿!”
看客乙:“让个小女子打三下不吃亏,就当是被猫儿挠了,谁也不会真当回事。”
看客丙:“你就答应了他嘛,难不成还要与个姑娘计较?”
梅兆麟被众人架到了火上,眼看着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咬牙切齿的“恪绷艘簧,然后狠狠闭上眼:“也罢,你打罢。”
叶南眉心微沉,掩在袖子里的手掌早就搓的温热。抬脚上前一步,她开口道:“好,三掌打完,往后谁也不准再提此事。”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臂,扬手就是一掌。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梅兆麟的头偏向一侧,久久没回过来,显然是被打懵了。
叶南这一掌用了七分力,看似纤弱的手臂,实际上无论是骨密度还是肌肉密度都远超常人,瞬间迸发出的力道与个壮汉无异。
伸手拨正回梅兆麟的
脸,她冲对方冷冷一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你无非是看着我好欺负,就跑来触我的霉头,想借我下冯钰的脸面。我告诉你,你做梦!”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第二掌也跟着甩了出去。红色的巴掌印在梅兆麟的脸上浮了起来,梅兆麟下意识的想往后躲。
叶南及时察觉,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直直的拽了回来。
“躲什么?”她双眼盯住对方,目光锐利的好似在盯一样猎物:“你是不是以为这桩婚事是赐给冯钰的?你以为我会因此感到难堪,是不是?我告诉你,真正求赐婚的那个人是我,你知不知为了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费了多少心力?我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的头都快要炸了!”
她语气是戏谑的,玩笑的,然而说话时咬牙切齿,天真的表情里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癫狂:“你刚才说我的官职是封赏,没错,是封赏,和你读书万卷通过科考来的功名不一样,但你有没有仔细深究过,我是因何得的这样封赏?”
梅兆麟惶恐的一摇头。
当初萧绰有心将叶南纳入后宫,有关她在肃州所行之事的细节说的很含混,那些惊心动魄的打打杀杀更是只字未提,外界若不细究,的确很难对她有深刻的了解。
因此梅兆麟也想当然的以为,叶南是靠着谄媚邀宠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叶南冲他笑了笑:“你瞧瞧,莽撞了不是?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可听仔细。”她凝视着梅兆麟惊恐的目光,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小声道:“当初在肃州,我替陛下挨过刀,流过血,身上还背过好几条人命。”
梅兆麟满眼愕然,身体彻底僵住。
叶南见状,唇边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然后抬起手,在最后一个巴掌落下之前,追了一句:“记住了,以后别小看女人。”
最后一掌,她几乎使出了全力。
梅兆麟被打得头晕眼花,顺着巴掌袭来的方向直直地跌倒下去。
周围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该出的恶气也出了,该打的巴掌也都打了,叶南不打算继续停留,居高临下的睨着地上的梅兆麟,她最后说了句:“今日事到此为止,梅大人,我们改日再会。”
说完,抬脚转身便走。哪知刚一转身,意外对上一道目光,是冯钰。
冯钰气喘吁吁的站在人群里,一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叶南。目光里的情绪太复杂,沉重而凝滞,让人无法辨别是悲是喜。
迎着冯钰走上前,叶南二话不说拉住他的手,将他快速带离了人群。
冯钰边走边回头,似是对梅兆麟存了怨恨,不肯这般痛快地离去。
叶南坚持带他离开,及至待走到一棵大槐树下,叶南终于放缓了脚步,回头看向冯钰:“你怎么来了?”
冯钰站定脚步,与她面对面站了,他眉心紧蹙,眼里浸着忧色:“东厂那头有人看见了你,过来给我报信,说你在宫门口被人为难了,我……”他深深一抿嘴唇:“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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