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这人下手真没个轻重。
“歧视盲人礼貌吗?”条野十分不满,“你难道忘记了,在你摘走我眼睛的时候,说过什么话?”
我没吭声。
……当然不会忘记。
【我将一生为你引路。】
我和条野曾经是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
在他变成毒夫之前,也有过温柔善良的一面。
他看到小鸟的尸体会认真立碑,双手合十虔诚超度,看到蚂蚁在下雨天搬家,会驻足为它们撑伞。
他会和路边的小花小草说话,会用零花钱买小鱼干投喂冬天的流浪猫。
他去参加夏令营时,吃泡泡糖吹出一个破纪录的大泡泡,特意翻山越岭回来给我看,以至于被风吹到了脸上,于是那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帮他撕糊在脸上的泡泡糖屑。
那件事我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撕泡泡糖时,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秋水一样波光粼粼,有着小男孩特有的澄澈。
那时候他还没有失明,我永远可以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星星和自己。
回忆极富有缠绕性又不讲道理,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细节却始终在我的脑海里盘根错节地继续生长。
“骗子。”
桌子下面,条野用与我铐在一起的右手掐了我一下。
“大骗子。”
他的声音像在假装生气,也像真的在生气。
我叹气:“今非昔比,我早已自身难保,能不能让我违背承诺?”
“条野,你现在改邪归正当了军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稳定体面。”
“而我家族没落,资产全数充公,唯一的哥哥也死在了黑手党的纷争里,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即使想报仇也完全不具备实力……”
我诉说着生活给我带来的重压,声音逐渐染上哭腔。
条野用牙齿咬下了他左手上的白色手套。
“乔乔。”
他重新伸出脱去手套的手,抚摸我的眼角。
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摔碎在他的指尖。
他将眼泪抹在咖啡杯的杯口。
“很遗憾,你虚伪的眼泪无法感动我。”
然后他沿着那处杯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不过可以当作调味品。”
“……”
“来啊。”条野脸上的笑容天真到邪恶,“你再哭大声点啊。”
完了,这人已经进化成一个纯变态了。
正在这时,一把长刀朝我们飞了过来,直接击穿了条野手中的咖啡杯。
咖啡溅得桌上到处都是。
条野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气得破口大骂:“铁肠先生,你毁了我期待已久的下午茶!”
我顺着收刀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俊美的黑发青年在朝我们走来,他穿着和条野同款的红色军衣,面无表情地说:“条野,玩弄女人的眼泪,是要下地狱的。”
【作者有话说】
乔伊:铁肠先生干得漂亮!
[让我康康]我想要评论[可怜]
第9章 两种男人 毒舌的条野,温柔的啾也
09
末广铁肠的出现,是降临咖啡店的一道正义之光。
他眼角有着美丽的花瓣图案,本该是娇媚之态,却因为他脸上凛然的正义感,而显出了傲雪红梅般的高洁。
“条野,解开手铐。”他冷声道。
条野并不服气:“这件事好像和铁肠先生没关系吧?”
没得到满意的结果,黑发青年手中的军刀再次延长,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咣嚓声,连接我和条野的金属手铐被砍断了。
咖啡店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投来视线,青年本人面不改色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铁肠先生,你居然有脸坐过来?”
青年无视条野的嘲讽,对我说道:“抱歉,我的同事条野给你添麻烦了。”
“条野的恶趣味而已,铁肠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我介绍,“我叫乔伊,是条野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铁肠疑惑地问,“不是说是他的未婚妻吗?”
空气有一瞬的停滞。
“条野,你跟同事都乱说了什么?”
白发青年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慌乱,他边解开手上的残余手铐边说:“当了军警之后,追求者太多,影响工作,不得不找一个挡箭牌,我也不想的。”
什么叫他也不想的?
得了便宜还卖惨。
“挡箭牌不一定非得说我,你完全可以说其他人。”
“不。”条野摇摇头,“说其他女生会对人家的名声造成影响,妨碍别人交男朋友怎么办?”
“那你就不怕妨碍我吗?”
空气又是一瞬的凝滞。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条野单手托腮,望着我的方向,脸上扯出一抹欠扁的笑容。
“你不会再遇到第二个瞎眼的男人了——靠,好痛!铁肠先生请不要戳我的脚!”
“捉弄别人要适可而止。”
铁肠简直就是军警派来专门镇压条野的存在。
他有着一丝不苟的性格和不同于常人的审美。
在看过他用草莓拌辣椒粉和往咖啡里加自备酱油包之后,我沉默了。
条野讽刺道:“铁肠先生,像你这种没有品味的男人,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铁肠淡定地搅拌着咖啡:“你有?”
“我当然有!女孩子们寄给我的情书都堆满收发室了,你没看到过吗?”
“没注意。”
不同于条野的气急败坏,铁肠始终波澜不惊。
“没有品味的男人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铁肠喝着酱油咖啡,淡淡地哦了一声。
“会有的。”这次轮到我为铁肠发声了,毕竟人家帮我教训了条野,“总有人会欣赏铁肠先生的奇奇怪怪,陪着他一起可可爱爱。[1]”
条野作出呕吐状:“我要吐了。”
“乔伊小姐,”铁肠认真地看着我,“你要试试吗?”
“好的。”
“不可以!”条野替我拒绝道,“就算没有好男人看上她,她也不能和铁肠先生试试!”
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条野又解释道:“你们俩都不受欢迎,那么以后你们的小孩该有多不受欢迎啊,这也太残酷了。”
“小孩?哪来的小孩?”铁肠晃了晃杯子,“我只是推荐她试试我的酱油咖啡。”
条野一下子囧成了包子脸:“是这个试试啊。”
“说了这么多话,条野一定口渴了,那么第一口让你先试。”
不等白发青年答应,我将咖啡杯递到了他的嘴边,往里一倒——
“啊——”条野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事实证明,酱油咖啡,试试就逝世。
喝完下午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我打算回家了。
“乔乔,你现在在做什么?”分开时,条野问我。
望着他一身深红的军服和别在腰间的军刀,我忽然很想逗逗他。
“我在做一个杀人计划。”
铁肠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条野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我还以为他会立刻掏出新的手铐将我逮捕。
“军警大人不打算逮捕我吗?会出现受害者哦。”
条野越是平静,我就越想逗他。
……这也是恶趣味吧,我心想。
“乔伊小姐,放弃这个计划,你若有难处可以向我们猎犬寻求帮助。”铁肠给出一板一眼的回答。
这也是军警应该有的回答。
“乔乔想杀就杀吧。”条野突然开口说,“只要杀的人不是我的青梅竹马,那么无论要杀谁,要杀多少,我都无所谓。”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仿佛是在谈论横滨明日的天气。
“条野,你这是在怂恿犯罪。”
铁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从下午到此刻唯一的一丝表情。
“冷静点,乔伊小姐,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恪守规则的军警只剩下了铁肠一人。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声说:“条野,我长大了。”
条野也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也长大了。”
“嗯,我知道。”
七年的时光,把他从一个在犯罪组织中迷茫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以保护民众为己任的军警。
“条野,你看看我。”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
“……可我是个瞎子,要怎么看?”
“这样呢。”
我握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的手指依次从我的眉毛,眼睛,鼻子依次抚过。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眼皮上,金光灿灿,他看上去像是有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猛然记起他原本的眼睛就是金色的。
在这道金光里,我仿佛看见废墟变为高楼,流星重新飞回了天空。
“看到了。”条野发出一声叹息。
一声很轻的、余味悠长的叹息。
“我看到了一张猪脸。”他摇摇头,“岁月真是把杀猪刀,乔乔,你完蛋了。”
“你才完蛋!铁肠先生,用刀戳他!狠狠地戳他屁股!”
*
从横滨步行街回到Mafia公寓,我前脚刚踏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黑色人影。
对方正在和秋千架上的一只小鸟表演大眼瞪小眼。
“晚上好,中也大人。”我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只可恶的鸟在浪费柿子。”中也皱眉,“已经给它喂过两个了,它还在其他柿子上每个啄一口。”
我走近观察,果然有十几个柿子上都出现了被啄过的痕迹。
我又看了看中也和小鸟。
中也很生气,小鸟同样气鼓鼓地竖着羽毛。
有意思。
连昂贵的宝石和手表都可以慷慨赠予他人的Mafia干部,居然会为了几个柿子和小鸟吵架。
“中也大人不要生气啦,柿子又不值钱。”我笑。
“但它们是你努力种出来的。”他低声说道。
心被一触。
我见过太多丧心病狂的破坏狂和愉悦犯,他们擅长毁坏别人的珍视之物,并以此为乐。
而面前的青年作为异能强大的重力使,内核却格外柔软,十分懂得保护别人的劳动成果。
“小鸟先生这样做,是因为喜欢中也大人。”
闻言,青年撇嘴:“不要胡说。”
小鸟也叽叽地叫了两声。
“没有胡说,因为它喜欢中也大人,所以才把树上最好吃的柿子全部找出来,献给中也大人。”
我摘下一个被啄过的柿子,递给中也,“您看,是不是很棒的礼物?”
成熟后的柿子红得像宝石,被啄过的那一块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流淌出甜丝丝的气息。
中也的脸上也露出了柿子一样的红晕,别扭地说:“不要说得你像能听懂鸟说话似的。”
“就是能听懂。”我想了想,“中也大人还没吃晚餐吧?那我们今晚就用小鸟先生的礼物来做料理,看看味道如何?”
不等中也答应,我又摘下一个柿子,对小鸟说道:“中也大人说他也喜欢你,你们是双向奔赴。”
中也:“喂!”
原本炸毛的小鸟竟然真的不再啄食柿子,转而飞到了墙上梳理羽毛。
“中也大人,来吧,请帮我摘柿子。”
“哦,好。”
由于中也不喜欢吃甜食,我便只做了味道清甜的柿子烩饭和用柿子酱调味的煎青花鱼,外加两杯柿子咖啡。
柿子的甜味正好柔和了咖啡的苦味,连我这种嗜甜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
一抬头,看见中也正在和盘子里的煎青花鱼大眼瞪小眼。
“中也大人,您不喜欢青花鱼吗?”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中也轻咳了两声:“……吃的青花鱼,不讨厌。”
吃的青花鱼?难道还有玩的青花鱼?
我想起中也喝得烂醉如泥的那天晚上,嘴里也是一直咒骂着青花鱼。
而我也是用“青花鱼大人”作为对照组,哄骗醉酒的中也乖乖脱衣服洗澡的。
我对那位绰号青花鱼的人更好奇了。
“晚餐合您的口味吗?”
“还不错。”中也抽出一张纸巾擦嘴,“每样都挺好的,我以前没有吃过这种别出心裁的料理。”
他把接地气的普通料理说成是别出心裁。
“这得归功小鸟先生。”
“明明是你自己的功劳,哎,算了。对了,”中也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从菲律宾带了东西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的碎宝石。
“诶?我也有伴手礼吗? ”
见我惊讶,他解释道:“这不是宝石,是种子。”
“种子?我喜欢种子。”我从惊讶变成了惊喜,“我喜欢这种需要慢慢照顾和等待的东西。”
“猜到了。”中也微笑,“在菲律宾的街头偶然看到的花,和你的名字一样,就买了一些种子。”
“叫乔伊花吗?开出来是什么颜色?红的?绿的?蓝的?”
“五颜六色。”
“哇,那一定很好看,我要快点种出来。”我放下勺子,迫不及待地跑进院子里挑种花的地方。
“你好歹先把饭吃完啊。”中也跟在了我身后出来。
我转过头问:“有没有名字叫中也大人的花?”
“不可能有的。”中也笑了笑,“哪有花叫这种奇怪的名字。”
“要是有就好了,就可以种在乔伊花的旁边,每天一起看日出和月亮了。”
中也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压了压帽子。
帽沿虽然压低了,但他的嘴角却上扬了。
我指着一棵草说:“决定了,以后那棵就叫中也大人花。”
“喂,那是棵狗尾巴草吧。”
虽然中也不满意自己的“中也大人花”如此普通,但还是陪我在狗尾巴草的旁边挖了坑,然后将乔伊花的种子埋了进去,盖上土铺平。
“中也大人,我去上网查一下多久浇一次水。”
“一星期一次,我问过店家了。”中也回答道,“它的适应能力很强,也不挑剔气候和土地。”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希望它在黑手党里也会开出美丽的花。”
我平静地看着对着种子和土地轻声细语的橘发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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