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银蟾翩然而下,狠狠在文珂屁股上踹一脚,愠怒道:“扁毛畜生,猫嚼头的亡人,敢调戏我,瞎了狗眼了!”心想道:我拿不了老的出气,还不能拿小的出气?就骑在文珂身上,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耳光。
文珂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围观众人毫不怀疑蒋银蟾的说辞,纷纷道:“调戏人家姑娘,活该被打!”
文珂鼻青脸肿,望着蒋银蟾笑道:“你打死我,他也好不了。”
蒋银蟾又提起拳头,往他脸上乱打,心里清楚不能把他打死了。众人看不多时,怕出人命,上前劝解。
那边早有人报与原道:“世子爷,不好了,蒋小姐打了文二公子!”
第九十四章 双鸳溪照金翠尾(九)
原今日感觉好些了,从床上挪到榻上,拿着本书,听见这话,还以为听错了,道:“打了谁?”
“文二公子!”
原睁大了眼睛,心中纳罕道:这文珂不是她的新欢么?怎么打上了?想是和打我一样,闹着玩呢。面上冷笑,道:“打得重不重?”
“头破血流,看蒋小姐那架势,怕是要打死他,属下留了两个人在那里。”
蒋银蟾打人是极有分寸的,原被她打了那么多次,深有体会,打到头破血流的地步,就绝不是闹着玩了,脸色凝重道:“为什么打他呢?”
“世子爷,属下说了您可别生气,蒋小姐说文二公子调戏她。不过文二公子那点本事,顶多就是言语调戏,您别往心里去。”
原望着窗纱出了好一会儿神,隐隐约约猜到缘故,克制着内心的喜悦,微笑道:“你去罢,若是劝不住她,就说我不好了,她自会回来。”
报信的人转身又至思珍楼,蒋银蟾正用一方白绫帕擦着手上的血,擦完了,往文珂脸上一扔,扬长而去。文珂躺在地下,睁不开眼,整张脸如针刺火炙,耳中嗡嗡乱响,众人的议论声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姑娘是什么人?小小年纪,下手如此狠辣!”
“她就是广平王世子从中原带回来的魔教大小姐啊,上个月在崇圣寺打赢了善济,厉害着呢!”
“原来是她!文二公子酒吃多了罢,敢调戏她!”
“嗨,你们不知道,她是广平王世子的心上人,原氏和文氏什么关系,不用多说了罢。”
众人会意,见文四小姐带着人来了,都止住了口。文四小姐叫了声二哥,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揭起他脸上血迹斑斑的绫帕,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天,打得这般狠,她疯了么?”
文珂被抬回相国府,他母亲见了,眼泪直往下掉,哭天抢地,听说是蒋银蟾打的,把蒋银蟾骂了个狗血淋头,拉着相国夫人的衣袖,央她派人捉拿蒋银蟾。相国夫人嘴上答应,心里知道蒋银蟾与原氏关系匪浅,不好拿的。
文珂躺在床上,敷了药的脸浑似猪头,反倒劝母亲:“娘,是我冒犯了蒋小姐,被她打几下也是应该的,您不要为难她。”
他母亲眼睛红肿,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道:“没长进的东西,我给你挑的好姑娘你看不上,非要招惹那夜叉!”
文珂一笑,疼痛加剧,他本该清醒,却更加痴迷,也许因为疼痛比甜蜜更深入人心,他道:“她和那些姑娘不一样。”
同样是被打,无力还手和不愿还手注定是两样的故事。蒋银蟾回到广平王府,橙红的夕阳正倚着墙头,走进原的院子,四下静悄悄的。两个侍女低着头,坐在廊下做针线。侍卫看见她,欠身问候一声。两个侍女便丢下活计,上来问她吃茶不吃?
蒋银蟾要了一碗茶,看她们做的满绣香袋,赞不绝口。
侍女笑道:“我们自己绣着玩的,姑娘喜欢,等绣好了便送给姑娘。”
蒋银蟾道:“那便多谢了。”闲话几句,掀起帘子进屋,见原披着件杏黄色的缎袍,歪在榻上睡着,绮窗透光,香炉滚烟,有种幽慵的恬静。
蒋银蟾轻轻地从他手中抽出书,是本经书,看了两页,不知所云,便搁下不看了。他脸上明暗交融,异香袭袭,像是从皮里散发出来的。蒋银蟾心中弹动,亲了一下。原睁开眼,笑盈盈的,哪有半点睡意。蒋银蟾心知被骗,捏住他的下巴,咬在淡红色的薄唇上。
原搂住她的腰,舔了舔嘴唇,道:“听说你把文珂打了?”
蒋银蟾翻了一眼,推开他的手,坐直了道:“你不出门,消息倒是灵通。”
原道:“他家人已经来闹过了,被我爹叫人赶走了。”
蒋银蟾嗤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挨了女人的打,还要家里人来闹,是嫌不够丢人么?”
“在你面前,有几个男人敢称大丈夫?不过就是教训他一顿,他家人也不能拿你怎样,气不过,少不得闹一闹。”原的手臂又缠上她的腰,道:“我以为你喜欢他呢,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轻狂起来,嘴里不干不净,我打他一顿还是轻的。”蒋银蟾煞有其事地翘着眼角,显出不容冒犯的倨傲。
文珂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蒋银蟾还未上钩,且武功远在他之上,按理说他不会轻举妄动。原猜测蒋银蟾打文珂,和刺杀文相国的目的一样,都是出气。
因为爱他,珍视他,所以气难平,她不愿承认,便找了这么个借口。
原有着男人天生的缺陷,不能接受女人的三心二意,但蒋银蟾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这让他苦恼不已,付出越多,越希望她能对自己一心一意。蒋银蟾打了文珂,可见文珂这样的美人比起他,什么都不算。
她对他的偏爱近乎全部,也许将来她还会被张珂李珂吸引,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他们只能分走她微不足道的一点爱,也并非不能接受。
原吃了定心丸,忽然就大度起来,嘴上将文珂千刀万剐,暗暗可怜他撞在蒋银蟾的枪头上。
骂了一会儿,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蒋银蟾歪着头想了想,道:“香蕈炖鸡,红烧牛筋,再来两样清爽的小菜。”
原吩咐下去,教她下棋消遣,这一晚上笑意不退,连梦都是香甜的。
次日午间,蒋银蟾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文王妃从相国府回来,与一妇人挽着手走过桥,身后跟着四五个下人,看见他们,文王妃心头火起,站住脚,瞪着眼睛等他们过来见礼。
原却视若无睹,蒋银蟾打量着文王妃身边的妇人,年纪不大,穿着件茄花色绸衫,月白罗裙,头上戴着金簪,耳朵上坠着蓝宝石,幽幽的光映着消瘦的脸,细看与文王妃有三分相似,但文王妃眉眼凌厉,她则笼着一抹愁冤。
蒋银蟾问她是谁,原道:“也是文相国的妹妹,排行第六,嫁给齐家的二老爷了,就是你见过的齐家兄弟的叔母。”
蒋银蟾道:“倒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文王妃见他们没有过来见礼的意思,气得脸色铁青,低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拉着妹妹走了。
原回头看了一眼,道:“她原本是和五叔定亲的,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紫芝。后来五叔出了家,这桩婚事就作罢了。五叔出家,其实是被文氏逼的。”
蒋银蟾来了兴致,道:“他这么讨厌文紫芝?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原摇头道:“不关齐二奶奶的事,先帝有意传位于五叔,先帝驾崩后,文相国独揽大权,五叔不愿做文氏的傀儡,便出家了。”
“原来如此。”蒋银蟾生出同情怜悯之意,道:“那他喜不喜欢齐二奶奶?”
原好笑道:“这不重要。”
蒋银蟾想想也是,感情最怕时过境迁,就算当年有情,如今也被流年荡涤褪色了。
可是有些人的情就像火浣布,火烧水洗都不褪色,文紫芝就是这样的人。心不在焉地和姐姐文王妃说了一下午话,到晚上,文紫芝灯也不打,摸黑走到原的住处,由院墙上的漏花窗向里张望。听说他近日常住在此,今晚在不在呢?院里点着灯,人影幢幢,她一个一个扫过去,满怀的希冀忐忑落空。
眼角银光一闪,一把寒气森森的剑架在肩头,身后少女的声音喝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第九十五章 双鸳溪照金翠尾(十)
文紫芝缓缓转过身,声音孱弱道:“我是王妃的妹妹,想送些牛黄给世子。”
牛黄清心解毒,送给中了毒的原很说得过去,文紫芝来之前便准备好了。
“齐二奶奶?”蒋银蟾盯着她,心下诧异,收了剑,作揖道:“我是蒋银蟾,这一向总有宵小暗算原,我得防着些,请齐二奶奶见谅。”
“原来是蒋小姐。”文紫芝知道她是他的徒弟,不禁动了羡慕之心:我与他自幼相识,如今想见他一面这样难,她一个外来的小姑娘,却可以伴他左右,真真是天道不公。
“是我不该这个时候来。”文紫芝走到亮处,神色歉然,道:“我怕姐姐知道不高兴,她有对不住世子的地方,我替她赔个不是。”
蒋银蟾道:“齐二奶奶有心了,这么晚了,原确实不方便见你,不嫌弃的话,到我屋里吃杯茶罢。”
文紫芝踌躇片刻,道:“叨扰了。”
蒋银蟾只是客气,没想到她真答应了,挑了挑眉,进屋坐下。侍女泡茶,两人一边吃茶一边闲话,延挨了半晌,期待中的人并没有来,文紫芝告辞而去,一名侍女打着灯直送到文王妃处。
蒋银蟾拿着文紫芝送的牛黄,到原房中来,原正捻着一管笔,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写字,抬额瞅她一眼,道:“齐二奶奶来做什么?”
蒋银蟾将盒子放在书案上,道:“给你送牛黄。”
原盯着盒子,奇怪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送?”
“她说白天送怕王妃知道不高兴,我看她有点古怪,不像是来送东西的,倒像是来偷窥的,被我发现,才说是来送东西的,还没话找话跟我扯了半天。”
蒋银蟾靠在案沿上,歪着头看他写的字,是一篇文章,看到不认识的字,便把眉头一蹙。
原用笔抵着下巴,凝思片刻,笑道:“一个个心怀鬼胎,没有你,我早被他们送去见阎王了。”说着执起她的手,覆在嘴上亲了亲。
手心温软,他舌头一动,带出点濡湿钻心的痒,蒋银蟾勾住他的颈子,摩挲着他的脸颊,眼中漾开春情。少女的春情,没有太多欲念,是明镜般的喜欢。
“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原脸红红的,低头嗯了一声。蒋银蟾亲在他耳朵上,又问:“你写的什么东西?”
“贲将军的母亲下个月做寿,送给她的寿文。”原念了一遍,教她认了几个字,便宽衣盥洗,上床就寝。
因他身子还虚弱,蒋银蟾怕控制不住自己,对他做出什么,便拿了一床被子自己盖。原看看她,没说话。天亮时,蒋银蟾被热醒,才发现自己到了原被子里,手臂圈着他的腰,脸偎着他赤裸的胸膛。
他的寝衣是怎么解开的?蒋银蟾一阵心虚,想给他穿上,又有些舍不得。磨蹭了好一会儿,原睁开眼,蒋银蟾忙将他衣襟掩上,说了句小心着凉,翻身扭到被子外。
原怔忪的瞳仁染上一抹笑意,掀开被子,又把她裹住,道:“你也是。”抚上她滑腻腻的脖颈,道:“你出了好多汗,脱了衣裳睡罢。”
蒋银蟾睐他一眼,噗嗤笑了,任由他脱了衣裳,渐渐气促声喘,下头膏雨油润。原见她得趣,一发用力地揉搓翻弄,开关通窍。及至妙处,蒋银蟾浑身酥软,锦帐将晨光筛洒在她脸上,媚意撩人。
原腾身上去,也不入港,只在外面就着雨露抽添,草草了事,拿帕子给她擦拭。
蒋银蟾见了帕子上的东西,良心顿萌,道:“你元气大伤,怎么能做这事?是我放纵了。”
原摸着她大腿内侧的红印子,那块肌肤尤为娇嫩,笑着哄她道:“虽说要保精养神,偶尔为之也无妨。”又说了许多医理,蒋银蟾终是惴惴,起来梳洗了,看着他吃过药,又吃了早饭,这一日没大出门。
文紫芝在广平王府住了两日,丈夫派人来接她,只好回去。刚坐上马车,便听见阍人说闻空禅师来了,心头一震,狂喜上涌,她一把搴起帘子,欲把头伸出去又止住。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像什么话呢?
想了想,探出头吩咐跟在车旁的一名仆妇:“我有一本《法华经》似乎落在王妃那里了,你去找找。”
仆妇答应着去了,文紫芝目光一偏,落在下马的原明非身上,他还是那样光彩照人。心血为这来之不易的相逢澎湃,文紫芝几欲落泪,盼望他能看看自己,哪怕一眼。
原明非却没有看她,径自进了大门,风穿过他的缁衣,扑在文紫芝脸上,她依稀闻到缥缈的旃檀香,放下帘子,扑簌簌地掉下泪。
原和广平王正坐在花园里,看蒋银蟾和几名家将比试箭法。中原的武林高手很少有熟习箭法的,蒋银蟾在西北长大,时常出去打猎,箭法丝毫不逊色于这些军队中的佼佼者。几个人比来比去,难分胜负,原出了个主意。
他折了一枝玉李花,叫侍女系在三十丈外的一株垂柳上,道:“谁射中那枝花,就算谁赢。”
系着花的柳条随风摇摆,几名家将都没射中,轮到蒋银蟾时,飕的一声,羽箭飞出,那枝花飘离柳条,将要落在湖面上,似有人影闪过,花便不见了。湖面涟漪微动,原明非已到了众人面前,手中拈着那枝花,笑道:“好箭法!”
蒋银蟾也笑道:“哪里哪里,禅师的身法才叫人大开眼界!”
原道:“五叔的轻功了得,我们都是知道的,你的箭法如此厉害,连我也意外呢。”
几名家将便顺着他的话称赞蒋银蟾,广平王无语,原明非走近蒋银蟾,将玉李花簪在她头上,道:“这射柳的主意定是官想的。”
广平王乜斜着眼,看了看原,道:“除了他,谁有这等刁钻的心思?”
说了一回闲话,广平王出门赴宴,原明非到原房中坐下,给他诊脉。蒋银蟾巴巴地望着,听原明非说好些了,才放心。原挑起眉梢看她,噙着暧昧的笑。蒋银蟾剜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原明非见两人打眉眼官司,别有一种亲密,再看床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便明白了。
原刮着茶碗盖,道:“五叔,我约了杨渭十五在药泉山上见面,我们初十动身,一道过去罢。相国以为我去解毒,不会起疑的。”
原明非点头,心下隐隐有点不舒服,又知道这不舒服来得可笑。少年男女,彼此有情,一个院子里住着,难免做出事来。可他就是不喜欢这种事发生在蒋银蟾身上,垂眸捻着佛珠,一言不发。
原道:“五叔,你还记得文紫芝么?”
“文紫芝?”原明非从脑海中捞出一个瘦怯怯的身影,面目模糊,道:“是文相国的妹妹罢,怎么了?”
原见他波澜不兴的样子,疑心他从未喜欢过文紫芝,多说无益,道:“没什么,她前两日住在我家,我随便问问。”
到了初十这日,原和蒋银蟾坐一辆马车,原明非骑马,带了十二名随从前往药泉山。这座山在苴咩城西两百多里处,山上有二十多眼汽泉,或许能蒸出原体内的毒质。文相国听说他们去了药泉山,果然没有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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