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小姐,真要被你戏弄死了。”原噙着一丝苦笑,松开她的衣襟,亲在月白色的抹胸上,舌尖晕开湿痕,隐隐地透出肉红。
蒋银蟾环住他的脖颈,坐在桌上,道:“给你机会做夫君,你放弃了,怨谁呢?“
原誓要讨回这声夫君,于是将她两只玉笋架在肩头,极力奉承。蒋银蟾被撞了数百下,星眼迷离,吃醉酒似的,也不松口。
春水沥沥,顺着桌沿上的卷草纹流淌,滴在四叶莲花砖上。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收缩,原喘息着,在她耳边喟叹,手指嵌进她的肉里,半晌才松开。一时都有些忘情,原打横抱起她,她也不想他哪来的力气。
两人上床又弄了一回,比之前更美满。蒋银蟾伏在枕头上,把玩着他的头发,道:“那书上说香花夫人有一金缕玉带枕,是南诏的至宝,真有这东西么?”
原懒洋洋的神情,像餍足的野兽在回味,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在宝库里。”
“宝库在哪里?”
原笑了,这个无数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只有她能毫无贪念地问出来。
想起初相识时,她摔碎了靖都门和兰台宗争夺的玉马,原笑得胸腔震颤,支起条胳膊撑着头,侧身抚摸她酡红的脸颊,道:“过些日子,我带你进去找找。”
蒋银蟾应了一声,瞑目欲睡。
原道:“看在我尽力伺候你的份上,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蒋银蟾背过身去打呼噜,气得原朝她挥了挥拳头,暗骂了句:没良心的小泼妇,也背过身去睡了。
第九十八章 照见五蕴皆空(三)
紫檀木香案上放着一尊水月观音像,青白釉,浸在月光里高洁优雅。月是满月,原与杨家的大公子杨渭约定今晚见面。原明非盘膝坐在蒲团上,注视着观音像,想着心事。
等原来了,打开密道,原明非提着一只灯笼,与他走了进去。
“五叔,你知道金缕玉带枕么?”
“听先帝说起过,怎么了?”
“如果枕头在宝库里,给我好不好?”
先帝将藏宝图传给原明非,他自然就是宝库的主人,闻言笑道:“你也是宝库的主人,何必问我呢?你要那枕头做什么?”
原垂下眼,面色微赧,道:“送给银蟾,自相识以来,我还没有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原明非道:“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汉人嫁娶,三媒六聘,礼节繁多,即使她不在意,你也不该怠慢的。汉人讲究男女大防,你们在中原便有肌肤之亲,你抛下她回来了,她想必遭受了许多非议。你做的这些事,跟那些轻薄浪子有甚分别?”
叔叔教训侄儿,且句句在理,侄儿能说什么呢?于是原低着头,一言不发。
原明非心中憋闷,拿他出气,说完便觉得自己虚伪,然而想起前两晚听见的动静,又剜了他一眼。他也不算无辜,他若不是自己的侄儿,哪怕是个远亲,自己又何至于如此憋闷?
原以为他对蒋银蟾是一片爱才之心,清清白白,就像那水月观音像,不容亵渎,岂知他动了凡心。
杨渭和三名随从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等着,见他们来了,以晚辈之礼先向原明非拜见,然后向原一揖,满脸关切之色,道:“听说世子遇刺,中了剧毒,我一直想上门探望,只怕引得相国猜忌,误了大事。你现在怎么样?”
原道:“有劳杨兄牵挂,我身上的毒已去了大半,死不了。”
杨渭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文渊泰这老贼当真狠毒,先前还惺惺作态,要把文四小姐许配给你。文四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世子知不知道,就是她挑唆文珂勾引蒋小姐?”
原故作惊怒,道:“有这事?”
杨渭不屑地笑,道:“他们想让世子难堪,却是白费心机,蒋小姐对世子情深义重,岂是他们能撼动的?”
原听了这话,十二分受用,面露微笑。杨渭趁机又数说文氏的种种罪行,包括逼得原明非出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末了提议将文氏一网打尽。
原坐在火堆旁,拨弄着柴禾,睇一眼他红亮的脸庞,心想道:没了文氏,你杨氏一家独大,岂非就是第二个文氏?
原明非也不赞成对文氏赶尽杀绝,但眼下需要杨家的支持,少不得敷衍着。叔侄两个一唱一和,哄得杨渭称心如意,说到四更天,回去准备了。
文相国与一众亲信谋议废帝自立之事,也到这个时候才散。清光无际,皓魄流霜,齐二老爷出了相国府的大门,骑马归家,见文紫芝在庭院里坐着,也不理会,径自穿廊往小妾的房间去。
文紫芝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绉纱衫子,松松地绾着头发,用一把芭蕉扇半遮住面孔,幽幽道:“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齐二老爷站住脚,怪眼圆睁,道:“我羞什么?”
文紫芝轻蔑地笑了一声,道:“被一个小丫头打掉了牙,一声不吭,夹着尾巴逃了,这还不够羞耻么?”
齐二老爷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从交椅里拎起来,掴了一巴掌,道:“贱人,你再敢提这事,我打死你!”
文紫芝偏着脸,笑道:“打死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打原明非啊,那晚不就是因为他在,你才不敢动手么?笑死人了,一个被逼出家,无权无势的原明非便把你吓成那样,我看你也是外强中干,只好在女人面前抖抖威风。”
齐二老爷本就窝火,被她一煽,那怒火立时蹿有三丈高,烧红了眼睛,满脸杀气,一拳打在她身上,叫道:“谁说我怕他!我是怕耽误了后面的事,没工夫跟他计较,等我砍下他的头来,你才晓得我的厉害!”
文紫芝蹙眉忍痛,道:“好,砍不下他的头,你就不是男人!”
齐家养了许多武士,齐二老爷挑了二十四名好手,次日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排成四列,领头的两人叫孙寰,苏人和。文紫芝站在廊下,听齐二老爷说杀了原明非,每人赏黄金五百两。
众人大受鼓舞,文紫芝也感到一丝振奋,古井般的眼泛起波纹,向花盆里折下一朵粉色的茶花,放在鼻前深深一嗅。
“这花真好看。”蒋银蟾立在一株半人高的茶花旁,低头端详。
浇水的小沙弥道:“这种茶花叫深衣青,南边的林子里有一株大的,比这株开得还好。”
蒋银蟾便去林子里赏花,走了四五里,才找到一株花繁叶茂的深衣青,足有九尺高。赏玩了一会,见花树下有一朵鹅黄色的香蕈,小巧可爱,伸手摸了摸,嘭的一声炸开了。
蒋银蟾颇为惋惜,喃喃自语:“摸一下便自尽,倒是朵贞烈的香蕈,我们中原的皇帝知道,定要给你赐牌坊。”
前面有条小溪,她走过去饮水,回头看时,花树下多了一群人,有穿青衣的,有穿黄衣的,有穿白衣的,都是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蒋银蟾呆了呆,心花怒放,近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美男子们含笑不语,绕着她转圈,每个人的身形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轻快无比。
蒋银蟾头晕目眩,定定神,道:“我知道了,你们是茶花仙,香蕈仙,对不对?”
她左手去抓穿青衣的,右手去抓穿白衣的,都抓了个空,哈哈笑道:“好功夫!好功夫!”
美男子们忽一下散开,蒋银蟾纵身向着穿白衣的追去,不知追了多远,他的身形消失在烟雾中。
蒋银蟾四处搜寻,到了一个水潭边,见树上挂着白色的衣服,水里有个人在游泳,拍手道:“找到你了!”
原明非一惊,想去拿衣服,她却站在放衣服的地方,只好把身子沉入水里,窘迫道:“银蟾,你找谁?”
蒋银蟾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想了想,又道:“你是花仙,自然什么都知道。我找到你,可有奖励?”
原明非听她胡言乱语,皱起眉头,心想此地有许多毒蕈,她定是中了毒,生出幻觉,便顺着她的话道:“你先把衣服拿给我,我再给你奖励。”
蒋银蟾看看衣服,目光又转到他脸上,道:“你穿上衣服,还会跑么?”
原明非发誓不会,她才信了,拿着衣服走近他,放在一块石头上,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第九十九章 照见五蕴皆空(四)
在她的注视下,原明非也生出幻觉,她对自己有意的幻觉。潭水明明是凉的,他却热出一头的汗,知道她神智不清,道理是讲不通的,捡起水边的一颗石子,想点她的穴道。谁知石子打出去,她侧身躲开了。
原明非这一下出手虽不算很快,但离得这么近,闪避实非易事。何况她神智不清,她真的神智不清么?原明非简直有些怀疑。
“你敢打我?”蒋银蟾眉头一拧,抄起地下的一根树枝抽他。
男人不老实就打,是蒋银蟾一贯的原则,对仙男也不例外。
原明非抓住树枝,轻轻一带,另一只手点她腿上的穴道。蒋银蟾向前俯跌,急忙松开树枝,右脚一蹬,抬起左脚踹他。足踝陡紧,被他抓住往上一提,蒋银蟾摔倒在地。原明非点了她的穴道,拿着衣服,游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上岸穿好。
蒋银蟾坐在地下,动弹不得,想他是要逃跑,花草树木成仙,本体是不能动的,便道:“你敢跑,我便烧了你的本体,让你魂飞魄散。”
原明非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搭她脉搏。她中毒不深,吃点药就能好,原明非放下心,笑道:“真是个泼辣的姑娘。我解开你的穴道,带你去吃仙桃,你别再打我,好不好?”
蒋银蟾见他没有跑,还要请自己吃仙桃,便高兴起来,说了声好。
原明非解开她的穴道,她乖乖地跟着他。这时节桃花才开,桃子是没有的,但有一种和桃子很像的野果,吃了会昏昏欲睡。原明非要带她回去,怕她不从,又不愿用强,便想哄她睡觉。
摘了两颗果子,他拿到水边洗干净,蒋银蟾见两个小孩童在对岸抛球玩,细看那球却是个孩童的脑袋。俄而,一个没脑袋的孩童跑过来,喊着把头还我。
蒋银蟾捧腹大笑,原明非不知她又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也笑了。
蒋银蟾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道:“你的同伴呢?叫他们过来,大家一处说笑,岂不热闹?”
原明非睇着她,道:“我不喜欢热闹,像这样清清净净的,就很好。”
蒋银蟾不作声,几口吃光一颗,把玩着果核,道:“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降龙罗汉。”
蒋银蟾露出敬仰之色,嘴上沾着红红的汁水,像弄乱了的胭脂,道:“难怪你这么厉害!”
原明非喉结动了一下,道:“你还小,将来一定比我厉害。”
“我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你是怎么修炼成仙的?”
原明非便讲起修行的法门,蒋银蟾又吃了一颗果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对岸的孩童不见了,几只风筝那么大的蝴蝶在玫瑰丛中飞舞,彩翼生风,红浪翻处,开出一张张美人面,诡谲艳丽。
自己是不是入了仙境?蒋银蟾倦眼乜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阳光穿过枝叶的罅隙,星星点点洒在她身上,惠风拂树,那些光斑随着枝叶摇曳不定,像一派春波。原明非的手靠近她的脸,被光箭钉住似的,内心挣扎着,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抽出帕子,香泽微闻,迎着光展开,白罗帕上红浆晕染,染上他的脸颊,是浅淡,飘忽的绯色。
原正在寺院里找蒋银蟾,见原明非负着她回来,快步上前,问道:“五叔,她怎么了?”
“碰到毒蕈,中了点毒,又吃了梦甜果,睡着了。”原明非进屋将她放在床上,原诊过脉,喂她吃了药,叔侄两个出来说话。
蒋银蟾醒来,天已大黑,侍女端来一碗汤,原问她是不是吃了林子里的香蕈。
蒋银蟾说没有,原奇怪道:“那你怎么中的毒?”
“我中毒了?”蒋银蟾侧头回想片刻,道:“我只记得茶花树下有一朵香蕈,我摸了一下,它就炸开了。接着出来一群仙君,个个都是绝色,他们跟我玩捉迷藏,之后的事我便不记得了,像做梦一样。”
“你这幻觉真不错。”原站起身,冷笑道:“绝色仙君陪你玩,还是一群,王母娘娘也没这福气。是我多事,不该给你解毒。”
蒋银蟾撅了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幻觉你也计较,太小心眼了。”
原眉梢一抬,瞪着她道:“我小心眼?明明是你太好色。中毒生出幻觉的人不少,我从未听过谁见到的是一群美男子。”
“或许别人见到了,不好意思说呗。我对你说实话,你不高兴,难道要我骗你?”
原紧硬了腮角,气得说不出话,便坐在椅上咳嗽起来。蒋银蟾神色一敛,忙去拍他后背,道:“好了,他们都不及你美,别生气了。”又哄又亲,推着他上床。
原知道她的好色远比男人的好色单纯,美男子于她是一种赏心悦目的存在,相处久了才有可能生出情欲,不像男人第一眼看到美女,下面就能蠢蠢欲动。因此生气也没往心里去,更多的是想引她哄自己玩。
两人闹了一回,叠股而眠,次晨梳洗完毕,蒋银蟾到隔壁谢原明非昨日送自己回来。
原明非猜她不记得什么了,也觉得像一场梦,为自己悬崖勒马感到庆幸,也为原感到庆幸。叔夺侄妻这样的丑事,在妙香皇室中未曾上演过,原明非不想开这个先例。
可是这一次忍住了,下一次呢?只要她待在妙香,总会有下一次的。他倏然对自己的定力很没信心,希望她早点回中原,又万般舍不得她。
这日启程回苴咩城,下午走到一条山峡险道上,两边树木深密,风声响动,原明非骑在马上,喝道:“小心有埋伏!”
十几支箭射出来,几乎都是朝着原明非。禅杖舞动,挡开来箭,两队黑衣人从林中窜出,手持兵刃,与原明非等人厮杀起来。蒋银蟾掀起车帘观战,并不急着动手,这帮黑衣人也不攻击马车,也许是怕原使毒,也许目标不是他。
武功最高的两个人围攻原明非,蒋银蟾看不多时,发现原明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也是整个原氏的弱点,心慈手软。
他根本不会杀人,她甚至怀疑他没杀过人。原神色惊慌,蒋银蟾安抚道:“别怕,我去帮禅师。”
原点头,她拔剑而出,四名随从守着马车。蒋银蟾跃在半空,人未落地,已向围攻原明非的孙寰和苏人和刺出六剑,每一剑都既狠且准,剑尖始终不离对手要害。
孙寰和苏人和吃了一惊,险些被禅杖打中,心道这丫头一点都不像原明非的弟子。
三名黑衣人挥刀袭向蒋银蟾,一个从上空劈下,一个着地卷来,一个直刺背心。蒋银蟾三处受攻,身形略侧,右脚飞起,踢在一人手腕上,举剑架住上方的刀,左掌顺着另一人的刀背横掠而上,擒住他的手腕,甩向上方那人。
两人身体相撞,蓬的一声响,混着骨骼碎裂之声,一齐飞了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脑浆迸裂。蒋银蟾刺穿地下那人的咽喉,这番动作只在一瞬间,除了原,其他人无不色变。
蒋银蟾看向原明非,少女的无邪和江湖的残酷在她眼中融合,道:“禅师,这才叫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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