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微微挣扎了一下,一头长发就垂下。她才刚刚洗浴完,衣带系得并不牢靠,叫对方这样扯了一下,便略略松散,露出半截锁骨和纤细的颈……以及同呼吸起伏的笼着烛火的胸脯。
她平素那样的端庄平静,这几分凌乱,突显出生动的活气。
裴端心头咚咚直跳,皮肉里仿佛有火在窜。喉骨上下一滑――不受控制地抓住宋长瑛的肩膀,呼吸又急又重。
“你当真愿意、愿意留在裴府,做一个太监一生一世的对食……”
若是方才裴端未摔筷前,宋长瑛也许就轻易点头了,可如今她正视对方的卑苦,深知那样轻慢的许诺分明是一种羞辱。
于是宋长瑛犹豫了。
不安同恶意的藤蔓纠缠在一起,疯狂蔓延,裴端抬手伸向她随意盘起的发髻……木簪扔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月光在她身上朦胧的晕开,潮湿的乌发潦草散开,缠在玉白的颈上。
宋长瑛是寡淡的清水,也是艳情的妖。
自脊髓处涌起一股冲动,他再次感受到这一种不受控制的欲望,因为无处发泄,又烧得裴端感到痛苦。他着眼宋长瑛淡色的唇瓣张合,说着什么――可裴端已经无法分辨清外界的声音。
寂静的夜里,他紊乱的喘息,同对方的平静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叫了几声裴端,他也全然没有反应。
宋长瑛恍若感知到了什么,定了定神,便平静等待。裴端慢慢俯下身子,半边脸被烛火拢住,一点点凑近到宋长瑛唇边。
他一双被欲望侵袭的眼眸还沾着水色,深黑的漩涡里翻搅着宋长瑛看不明白的情绪。裴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立即微微地向后撤离一点。
但宋长瑛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厌恶,像是被鼓励了般,裴端又将唇印了上来。他吻得浅尝辄止,没一会就不知满足,舌尖顶开宋长瑛的唇瓣。可才触碰到牙关,便不知所措地停住了。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宋长瑛有些哑然,就这样尴尬地贴着也不是个事,遂主动伸出舌,另一手也主动搂在裴端腰上。
他在此道上是个雏,倒也不算笨,察觉到迎合以后,舌尖便卷着对方的,含在口中贪婪吸吮,反复勾挑,细细搅弄。
吸吮的声音在夜里被放大许多倍,还带着恼人的水声,听起来极为不雅。
像是冷血的蛇发了情,密实地缠在花枝上,绕在她身上。只舔吻唇瓣也不够,又顺着细白的脖颈咬下去。
宋长瑛微微蹙起细眉,身子古怪地颤了颤。
“别咬……”
她这轻微的回应让身上的蛇更加兴奋,被蛊惑一般喘息更急。
他手指发软打颤,一层层解开衣袍,撩起最后一层亵衣时,一片莹白的肌肤随着呼气起伏,直晃人眼。
轻轻咬了下锁骨,唇舌便落在梅蕊上,舌尖一舔,宋长瑛腰身便微微弓起,张口竟是自己也陌生的呻吟。
她动情的声音,只一点便勾的裴端神魂颠倒,湿淋淋又细碎的吻不断落在轻颤的胸乳上。
他埋在她乳间舔弄喘息,越发贪婪,吮吻里夹了时轻时重的啮咬,乳尖被咬得发疼,腰上肌肤也被他手掌蹂躏折磨,指痕潋滟。
裸露的皮肤,月白里渐渐透出晚霞绯色,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
可这样接触并不能让他得到满足,反而更加汹涌地吞噬他,令他身处无尽炎狱,似滚油里煎熬。五脏六腑都痛苦地灼烧成灰烬,那不得发泄的欲只越演越烈,顺着骨髓蔓延。
隔靴搔痒,如何能够。
“公公……”
宋长瑛咬着唇轻吟,令人耳热躁动,不能自抑的欲望瞬间吞没裴端仅存的意志。
多少夜里,他守在帝王寝殿内,听得里面娇声吟吟,赤裸的身子被男人圈在怀里,白腻的腿勾上腰。他听得黏腻的水声,也曾无意间撞见过那青筋浮起的性器如何在女子穴间进出。
已什么都分不清了,眼前尽是扭曲炫目的光影,只看得到宋长瑛迷离的眼眸,汹涌的欲望吞噬了一切。
他不由自主地沉腰,拙劣地模仿,顶撞在宋长瑛腿间。
不过是个庸俗凡人,痴心妄念也都是寻常。
只下面空落落地,残缺丑陋的伤疤隔着两人薄薄的亵衣接触到女子私处。――刹那间,记忆潮水一般涌来。昏睡在腥臊的屋子里,便意不能自控,一日日的高烧,几次从鬼门关踏过,去争抢那些发霉的饭菜。
而最后就只是一刀落下,森然寒光闪过,生生割断皮肉,自此,他就成了永生永世的奴才、残缺卑贱的阉人。
这一刀将他狠狠从痴梦中疼醒。
从窗渗进来阴凉的风,吹得烛火朦胧摇荡。裴端惨白的脸,神情木然,如同孤魂。
第四十二章 有罪
暮春残景,棠花归尘。
宋长瑛却在这安静的夜里,鬼使神差地闻见几缕即将消散的残香,更显清幽。
而这香,让她不由得将目光放在蜷缩在角落里的裴端身上。他脸上汗与泪交杂得一片混乱,床尾随意堆叠锦被,黑色长发同深红锦被和雪白亵衣纠缠,活脱脱生出种诡魅凄厉的美感。
好个惹人怜的美人。
可宋长瑛深知她眼前这个美人,空有一张艳丽娇柔的皮囊,内里却已生满脓血恶疮。无论是否出于皇帝意愿,他都已经残害过许多无辜,即使为瘟疫一事出力许多,但本质也是为了向皇帝诉忠心,在天下人眼里脱罪。
遂她利用对方情意良久,并无愧意。
然而,此刻见他孤苦伶仃,生出几分古怪情绪来。
大约旁观一个阉人,即难免生出悲悯。
但若同他身受此苦,仅仅悲悯……却是不够的。
宋长瑛撑着床沿起身,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站定在床前。半晌,只极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也许,她也并不吝啬在离开前给他几分真心。
“我愿意的……无论发生什么,瑛娘都是公公一生一世的对食。”
弯腰,带着清苦气息的身体覆下来,极缓慢地靠近,如同奔流之水,温和而不可抵挡。
而走投无路的裴端只得将头埋入她颈窝,不堪羞辱似地躲藏蜷缩起来。
颈侧感到微热的湿意,裴端的呼吸脆弱而混乱,身体也不住地颤抖。宋长瑛垂下眼睫看他,才隐约感到对方似乎艰难抑止哭声。
“你撒谎。”果然是带着哽咽的。
“你撒谎。”
“你撒谎。”
“……”
裴端一声又一声地重复,最后语带祈求,极为低微地轻语。他再压抑不住牙关颤抖,抽抽噎噎,语不成句。
“宋长……瑛……我对你有罪……”
“我求你,宋长瑛……你恨我罢……”
声音嘶哑破碎,像是凋零了一地的琼花。
他词句含糊,什么都听不清,唯有“有罪”二字,说得明白,彼时宋长瑛将这两个字映入耳中,尚不明白真意,只以为他自卑与残缺,耽误她清白,内心有愧。
何曾知道,两人间会生生隔下血仇天堑,非恨才能使他二人不堕无间炎狱。
宋长瑛抱着他,如同哄小儿入睡,轻拍他后背,直到他呼吸开始慢慢平复,两人身体紧紧相扣,不再颤栗。
她扭头去看,裴端的头贴在他的颈边,眼角仍然挂泪,已经昏沉沉睡着。
……
宋长瑛登上小轿,盯住那禁闭的深红宫门,抬轿人步履平稳地靠近,隐约可见门前许多人影来回巡视,仍然是禁锁不开的。
裴端既然不答应,她也不能真的就等对方回心转意,太子抛出的橄榄枝,与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太子的人并未让她去寻常奴婢内侍走的偏门,而是赐了她宫牌,要她以女官身份入宫。
宫女女官一字之差,身份却大有不同。宫女说到底是家生奴婢,身有奴籍,而没有品阶,即使是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也只是更受宠的宫女,不存在身份高低,只由主子受宠,便水涨船高。等年纪到了放出宫,也是奴籍。
而女官,既然得“官”字,便是人臣,有品秩。不随宫妃变迁,自有一套运作之法。
前朝曾设六尚二十四司及宫正司,甚至部分政权也设女官,亦有奇女子官比尚书,可当正二品,称之为宰相。
然后明以来,女子礼教俞严,加之宦官权大,职掌多为宦官衙门侵夺,女官式微,已经名存实亡。虽还有品阶,实权和仆从并无二致。
宫中倒是还有两个承恩尚宫,只是并不掌权,是在御前偶得承宠却身份低微不得册封的奴婢。――但即便是身份再低微再无权柄的女官,那也是官,没了奴籍,不会被随意发卖,日后出宫自然更好谋生些。
也正是因为女官制度名存实亡,考教四书五经六艺早已弃用,太子才能指她一个司药之职,否则以宋长瑛才学,远远是不够的。
而今贵妃虽然掌管后宫事宜,却不能管臣,司药一职,便可名正言顺进入冷宫照顾染病宫人。
只是还得过了禁军这一关――那是皇帝的亲卫。
宋长瑛知道太子定有法子,只是皇帝同太子如今关系紧张,她心中多少有些担忧。
只是不想,那禁军竟然是问都没问一声,就叫人开了宫门。
想是太子早已打点过,禁军中居然也有太子的人么……
宋长瑛被宦官领着去了疠人坊,不大的冷宫,一总也就十几个屋子。
“我是新入宫的掌药,奉太子之命前来治疫。”
看守的宦官,狐疑地对视一眼,宫中女官屈指可数,司药局早已荒废,何时出现个掌药来。
宋长瑛冷下脸,拿出腰牌于二人看,喝道:“有腰牌在此!开门,带我进去!”
小檀木嵌银的腰牌,绘有官纹,确为官家鱼符。
其中一个这才陪笑:“奴才许河,这是宋洋,奴才们眼拙,怠慢姑姑,这就带姑姑进去看看。”
宫人都被关在里头,皇上虽然将此事交给贵妃,贵妃娘娘却只派了宦官看守,只有晨起和夜里才有送药送饭的,其余时候都是门窗紧闭,任由里头哭喊呻吟均充耳不闻。
宋长瑛粗略大量一眼疠人坊,问道:“一共有多少人?”
许河道:“到至今恐怕有五十多人了。”
放出裴府染病百姓不过七日,竟然扩散的如此快。
宋长瑛微蹙眉梢,戴好事先沸水煮泡过的面巾,拿着纸笔,从最边上起推门进去。
染病之人甚多,一屋里挤好几个人是常事,而皇帝薄情,甚至有些嫔妃也被发落到此。宋长瑛打眼看到那忆兰轩的主子,心中动容――看来太子所言非虚,只是不知道皇帝此举,究竟只是出于忧惧疫病,还是放纵贵妃娘娘除掉皇后,就未可知了。
宋长瑛一一替他们脉诊、看舌。
走到主殿里时,便见到皇后娘娘。
屋子尚大,摆设装点也算得上体面,看样子贵妃没有太撕破脸,但原先这处到底是冷宫,门窗朝阴,屋里昏暗暗的,难得见光。
皇后娘娘病恹恹靠在榻上,神色晦暗,见着她行礼,也无甚反应。
皇后性子冷清,尤其在病中,恐怕提不起精神同自己周礼。宋长瑛也不等她便起身,取出医箱内软枕。
“皇后娘娘,臣替您脉诊。”
皇后倒是应了,并不为难使性子,只是抽不出什么力气来和自己说话,还在身边还有个伺候的宫女。
“娘娘是几日前出现的症状?”
“应该是一日前夜里,娘娘突然开始的。”
从裴府病人来看,这瘟疫染上约莫三四日左右发病,也就是说,皇后娘娘染病有可能是裴府病人放出去的第三日……怎么会如此之快。
她紧紧蹙眉,有些想不通。
按理说,裴端抓的最多不过是些商贾之家,这些商贾最多是同朝中大臣,再传到后宫,不应当如此快才是。其余宫人都是昨日夜里发病,皇后病症似乎来的蹊跷。
宋长瑛又询问了她宫女这饮食腹泻情状,心里已有大半把握,皇后有人照顾着,病症并不严重,若是按照在裴府研究出来的方子好好服用照顾,应该不会出事。
可她又觉得,皇后娘娘态度冷淡,似乎对自己性命,并不很关心。
若是人生死志,药石无用。
她不敢肆意揣测,只吩咐宫女过来。
“娘娘最近不便多食,但下泻呕吐后,你记得用糖盐兑水给娘娘服下。”
她正要走,皇后突然叫停了她:“替本宫看看王德兴。”
……王德兴!那正是她去抄家宋府的宦官之一!
那宫人看她一眼,平淡道:“姑姑往这边走。”
主屋一边还有个耳房,冰冷石砖上泛着湿气,爬过几只猖獗的老鼠。而稻草堆里却窝着个人,看衣着打扮,像是个宦官。
宫女解她疑惑:“王德兴原是中宫总管太监,娘娘看重他,你要好生医治。”
地上都是秽物,空气也是恶臭难闻,那人显然是高烧昏睡过去了。
“治倒是可以一试,可不能叫他继续待在这不通风的耳房里。”
宋长瑛看向这宫女。
“你的意思?”
犹豫一会,她还是摇头:“姑姑先放着吧,娘娘吩咐了要他伺候,旁的屋子是不能去的。”
宋长瑛心中直觉古怪,已经烧成这样人事不知了,还能伺候什么呢。
不过宦官也总归是皇后的奴才,她没资格管着别人如何处置,只能先点头,往后再来想法子。
她有话要问对方,自然不能让他烧得一命呜呼了。
将这些人查看完,已经傍晚,宋长瑛写了方子,分着病情急重叮嘱人拿药,纵使心中万分疲倦,仍然是打了水烧沸洗浴。
太子令她在卓沂堂住下,原先这里便是司药局的,只是荒废了,没有打理,更没有热水饮食供应。她还是领的冷宫膳食,勉强入口。
草率用完饭,宋长瑛不由思量起事情来。
她今日一番查看,仅有一个王德兴是她要找的人,况且对方是否活得下来也未可知,其余皆是不在,她为女官又不能随意在后宫寻人,诸事麻烦。
这样算来,竟觉得同太子交易有些亏本。
若是裴端愿意帮她,自然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可对方不愿,为何不愿她进宫?仅是忧心自己身染瘟疫吗?
神思恍惚间,居然感到颈窝微湿,好似裴端眼泪落下时那般,烫得她心头一晃――原来仅是下雨。
自己不告而别,想来对方定然是要担心的,即便昨晚生了龃龉,总还是要说几句。
念此,她回屋寻出笔墨。
――她只想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他身上残缺,愿意做他对食一话,并非是要以此要挟他帮忙……她是愿意的。
下笔时,唇角竟是微微勾起,眉眼也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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