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一袭深色宫装,髻高钗摇,步履间气质舒朗如风,一眼就不是寻常宫中娇柔女子。
皇后徐氏见了那面容,虽早知是琼华之女,却还是心下一惊,她面上不动,皇后只需安坐宝座,等着她来拜见。
贵妃赵氏却是好响一声惊呼,竟还落下泪来,颇有些做作地用帕子抹着,“可不是琼华的女儿,长得真像。”
李徽跪于锦步团上,行礼拜见了诸位娘娘,冯怀扶她起身,扶到四妃前的空位上坐下。
“多年流离,终得还珠,难怪陛下宠爱。”皇后示意宫人取出见面礼,是尊玉佛,“望着玉佛佑你平安。”
李徽抬头看这梅姨口中手段狠辣的皇后徐氏,只觉她面上不露精明算计,反而看起来有些疲惫,身形偏瘦,这皇后吉服显得宽大了些。
“谢过皇后娘娘。”李徽道谢,周训梅在旁接过。
贵妃赵氏位于四妃之首,身后宫人递上礼物,是一支金镶玉步摇。
“这是年少时你母亲所赠,我一直保管着,如今也算是能给你留个念想了。”贵妃赵氏就坐在李徽右旁,她伸手就握住李徽的手说道。
李徽正愁不知如何推开她,贤妃在旁笑了一声。
“贵妃姐姐不是向来大手笔吗,怎么在这上头开始借花献佛了?”
赵氏缓缓收回手,坐正了身子,面对着贤妃又用帕子作势抹泪,“这步摇是她母亲当年珍爱之物,本宫怜惜昭儿思母之情,怎可容你曲解?”
贤妃又是一声嗤笑,宫人奉上她的礼品,是一红珊瑚手串。
“这珊瑚红亮,寓意也好,喜庆吉祥的,咱们公主定会喜欢。”
李徽又道谢,转头刚和周训梅对上眼神,就听得赵氏开口嫌这珊瑚手串珠子太小气。
果然,后宫人多纷扰多,这主管后宫的皇后怎能不操劳。李徽又一一谢过诸位娘娘的见面礼,应了几句寒暄,也实在是有些坐不下去,这还不如去御书房研墨呢。
冯怀侍奉帝王多年,何其会察言观色,他看出了李徽的不耐烦,那神色与帝王颇有些相像,他开口道,“陛下说了,诸位娘娘见过后,还得奴才带着公主回文德殿呢,陛下可还等着呢。”
皇后听此,怎能不应。
李徽则顿时如听天籁,立马起身,丢下那一群妃嫔,随冯怀走了。
“多谢冯总管了,实是难以招架了。”坐在辇上晃着,李徽道。
“陛下知公主性情中人,定也厌烦,所以唤奴才同往。”冯怀跟在一旁回话,“陛下也说了,若是公主不愿,后宫诸位娘娘尽可不理。”
李徽戏言,“那等会儿为了多谢父皇,得多研点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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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夜里偶尔梦到过往会惊醒,李徽也算是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每日大多福熙宫与文德殿两点一线的,仍是简单无趣。
直至那日,京郊雪灾,有臣子被参赈灾不力,书房中,李徽听得,为那臣子辩解了两句,周至礼不仅免了那臣子之罪,后责令其他官员将士协助赈灾。
没几日,福熙宫中就收到了那官员送来的谢礼,李徽从盒中捏起那一打银票,讽笑道:“我不过两句话,竟就得了这些贵重之物。”
“你这两句,改了皇帝主意,保了他头上乌纱和一家老小,这区区财物,去了又来,怎舍不得,厉害的是有门道送这些进宫。”周训梅盯着那送礼而来的宫人,宫人赶紧跪下求饶。
李徽摆摆手示意退下,不愿去为难那些奴仆。
过后两日,贵妃赵氏瞅准了时间,便携长子周铭亲自登了福熙殿的大门。赵氏的兄长赵义杰曾是周琼华部下,如今是兵部尚书,很得周至礼重用,年末巡视京城周边军营未归。二人借周琼华拉着关系,同李徽寒暄了许久。
周铭听闻李徽习了一身武艺,他常同舅舅在军营中练耍,兴奋得想要同李徽比试比试。于是,在福熙宫主殿前空地上,周铭被李徽十招打得单膝跪地,贵妃赵氏脸上没了笑意,正站起,还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得殿门处传来几声鼓掌。
“昭儿很好,颇有琼华当年风范呐!”周至礼大步进门,将一群内侍甩在了身后。
松了按住周铭的手,李徽拍了拍手,谦虚道,“切磋而已。”
周铭有气,却碍于父皇在场,忍下了,行礼道,“皇姐功夫好,弟弟自愧不如。”
周至礼按按周铭肩膀,安抚道:“你舅舅当年也是荣亲王手下败将,你还嫩着呢,等会儿随你皇姐同来御书房,自你出宫,朕倒是许久没空考考你了。”
周铭一听,顿时欣喜,赵贵妃也凑上前,说着儿子如何用功,李徽自觉默默退到一旁。
这二人的到访好像是只风向标,福熙宫又迎来了新的客人,皇后嫡子,周宇。
许是因着母家是文臣,周宇举止很是有礼,诗书之气浓郁,只略略坐了下,问了几句皇姐在宫中是否住的习惯,便回了。
李徽送了周宇,回屋内挥退了众宫人,坐在榻上抱着周训梅的腰,头靠在她腹上,对她梅姨发起愁来:“我现在才发觉,我好像之前把皇宫想得太简单了,这是权力之巅啊,他一句话能定多少的人的生死荣宠,我以为我能旁观,可是不是在我踏入京城的那一瞬间,我就被卷进这里出不去了?”
周训梅只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脑后,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挣得出这皇权名利呢?
第40章 宴席催婚
除夕宫宴,设在了御花园内的暖阁之中,上为帝后御座,左为宗亲右为诸妃。
李徽的位置设在了左侧之首,离帝王最近,往年这位置属嫡子周宇。周铭坐于周宇下位,余下两位皇子年幼,尚在母妃身旁,周庆周善则携驸马坐在第二排。
宫人奉上佳肴,一群人庆贺新年,渐渐酒酣耳热起来。赵氏有些微醺了,她见对面的李徽只是略沾了酒,李徽身后的周庆与驸马清浓蜜意地,衬得大公主有些形单意淡,她举起酒杯,遥遥向陛下敬酒。
“昭公主瞧着孤身一人,不知陛下可想着为公主挑选驸马,陛下看咱们庆儿与驸马多好呀。”
这话算是问到周至礼心坎上了,他劝了数次,李徽仿佛仍是对那男子念念不忘,不曾松口。
“朕提过多次,她呀,就是不愿。”周至礼埋怨道。
“那是昭公主总是在宫中,还没见过京城诸多儿郎,军中多有好男,昭公主武艺颇佳,定会中意!”赵氏笑言。
周至礼一听,大喜,“那等年后,朕定要义杰办上一场武会,若昭儿真有看上的,你赵家这媒人,朕定有重赏!”他又偏头,对着下旁的李徽温柔道,“这次可不许再推辞了。”
赵氏喜得连饮三杯,李徽张了张嘴,周训梅在旁扯了下她衣衫,为李徽倒上杯酒。李徽终是举起,对着贵妃饮下。
宫宴有长者催婚,通州的家宴也不例外。
祖母抱着明永辉的胖儿子,一口一口地喂着,“诶,宝儿,小心慢点吞咯。”
她见一旁明永d默默饮酒吃菜,问向她的长子,“成安呐,上次你是说d儿那师妹另有婚约了吗,那咱们何时再给d儿相看媳妇儿?”
孙书柔应话:“母亲,媳妇已经在相看了,您还记得叶盟主那外甥女吗,温时安,好多年前曾来过我们家呢,她家母亲与我...”
话未说完,明永d放下酒杯,当着桌上诸位亲长的面,跪向父母,“爹,娘,永d不愿另娶。”
明成安闻言大怒,正想摔筷,却顾忌母亲怀中小儿,压着声音喝道:“除夕家宴你这样想做什么?”
孙书柔连忙拉儿子起来,明永d跪地不起,“娘此前从未同儿子提过温家亲事,为何...”
明成安打断他,“爹知道你这几月在寻徽儿,但管家也都和我说了,进展寥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需等着娶妻进门。”
明永d抬头,梗着脖子,“若是进门,也不过是守活寡。”
“逆子!”
明成安顿时气急,一巴掌过去,孙书柔惊呼,吓得祖母怀中小儿哭了起来,明二夫人急了接过孙儿抱着哄,明成玉也在旁相劝,“大哥,这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打人做什么,d儿你也是,还不起来!”
孙书柔见儿子侧脸立马显出红印,心疼不已,“d儿,快和你爹道歉啊,徽儿她这么久没有另外传信,d儿你还不明白吗?”
明永d只跪着,不回话。
明成安见状,手指着厅外,怒喝:“滚,爱跪就滚去祠堂跪着!”
明永d仅自起身,往外走,孙书柔要拦便被明成安拉住了,“让他去,对着祖宗牌位醒醒脑子!”
随后,吐了口气,方对明成玉苦笑道,“逆子不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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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宫宴散了,李徽早早睡下,很快,她做了个梦,梦见熙熙攘攘的大道上敲锣打鼓,明永d身穿红衣,骑着大马,领着婚队,她在人群中不停地挥手,明永d没看见般骑马而过,画面一转,她又见众人簇拥下明永d牵着新娘进了喜房,挑起新娘头上红盖头,露出温时安娇羞的脸,李徽冲进人群大呼大喊,却没有听得见她看得见她,转眼喜房中就只剩新郎新娘二人,李徽见他们饮了交杯酒就要躺下,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大口喘气,炭盆燃着,暗夜里噼啪作响,她拥着被子不自主地流泪。
待得心境渐平,李徽穿鞋披衣,开门去寻她梅姨,可近得周训梅房门,听得屋内有声响,李徽轻悄悄凑进,竟是男女缠绵床摇人动之声,李徽红了脸立马退开些,却又听得梅姨尖叫着骂了句,“周训兰,你混蛋!”
屋中男子竟是指挥使周训兰,李徽有些惊,细想下却也是有迹可循。
她又悄悄离开,回到自己殿中,未点灯,只开了门,她睡不着了,披着厚厚狐裘坐在门槛上,今夜云多,没有星星,也没有了那个会为她披衣的人。
那人此时正跪在明家祠堂的众多牌位下,衣薄地寒,烛火摇动。
膝盖早已跪得麻疼,明永d还是撑着,突听得身后一声轻响,回头一看,是孙书柔开门进来。
她走近要扶明永d起来,明永d未动,她只好说,“你爹同意了,同意暂且缓了你的婚事。”
“真的吗!”明永d喜得一下想站起来,腿因久跪无力,摔到了地上,孙书柔急急蹲下,要掀开明永d裤管看他膝盖。
明永d握住他娘的手,“爹他真的同意了?”
孙书柔点头,取出些药膏递到儿子怀里,“只是暂缓,只给你一年时间,可若是等你寻到了,徽儿她已经嫁了,你怎么办?”
“她若不是真心嫁的,只要她开口,我就带她走!”明永d坐在地上,缓着腿部酸痛,决心道:“她什么都不说,也不见我,师叔一封信休想打发我,娘,虽然他们进了燕州关口后就寻不到踪迹,但梅号跑不了,还有徽儿她娘周荣,我也在打听!我一定会找到的!”
孙书柔拍他,气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情种!”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被催婚...不想太那个但在古代...也就催催催了...
第41章 蛇庄养病
一夜未眠,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上,李徽只觉困倦,偷偷打着哈欠。所幸朝会上的人实在是多,皇室宗亲、文武众臣、各地知州、各国使臣,又是磕头跪拜,又是献礼奉瑞,周至礼一时间也尚未注意。
待得礼毕,李徽拖着厚服重钗就往福熙殿回,周训梅为李徽卸下衣物,喊退宫人内侍,悄悄递上封信件。
“你爹送来的,快看看,看过得烧了。”
李徽顿时去了大半睡意,急急撕开外封,抖开信纸。
“徽儿在京中安否,京中多显贵,不知可有人为难于你,睡得如何吃得如何,训梅在你身边,定会照料妥当。念及蛇毒之痛,你母曾言更甚烈火焚身,为父恨不得替你担受,知你为我平安少有信来,师父尚未出关,壁山一切安好,勿念勿忧。”
仿佛眼前看见了壁山落雪下,李三寿提笔写下字字想念,李徽将信贴在胸口,暖了心跳。
“还有一事,三寿信中未提,但我打听到,丰州叶家温家近期似乎在和明家谈...谈亲事...”
李徽松了贴在胸口的手,怔着道:“过了年,师兄也就二十三了,早该成家继业了。”
她再三读了手上的信,将字字句句记在心里后,纸张被扔到炭盆中,很快便被热炭吞没了。
午后,李徽一觉醒来,仍觉头晕,周训梅一摸她额头,是发起热了,急忙派人去请陈太医。
周至礼听得,直接抛下与数位重臣的小宴,摆驾福熙宫。
李徽被被子裹着躺在周训梅怀里,只露出手腕,给陈太医把着脉。
免了行礼,周至礼坐到床脚,掖了掖她被子,问道:“如何?”
陈太医回禀道:“殿下应是昨夜受凉了,热度尚浅,待下官开上几副药先。”
“怎会受凉,满宫的人都是摆设吗!”周至礼怒喝,宫人皆跪。
“是我自己,素来不喜欢有人贴身侍奉,莫要牵扯其他。”李徽轻声解释。
周至礼皱眉,“你就是心软,宫人奴婢何须...”
喉咙里发干,李徽咳了两声,打断了皇帝的话,问向一旁写着方子的陈太医,“我往年也有一次发热,饮了药也两月才见好,现在想来可是与这巫毒有关?”
陈太医收笔,“正是,因殿下血脉中带着巫毒,寻常剂量的药物难以启效,需得数倍加量。”
“难怪那蒙汗药也是无效。”李徽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
周至礼一听,急着又问:“蒙汗药!什么时候遇上了歹人!”
“江湖里四方游历,总得遇上几个黑店不是?父皇大惊小怪了。”李徽笑他,周至礼却回忆起些过往。
“父皇是关心你,小没良心的,朕年少时同你娘出行,也遇到过黑店,那时朕功夫一般,随行的侍卫也都被药放倒了,幸好你娘她毫无影响,直接拿下那伙贼人,不然就像你娘说的,朕就要成了人家的压寨相公了哈哈哈。”周至礼怀念道,记忆中,琼华抱着没有力气的他,这样数落着。
已从周至礼口中,听得许多他们的往事,李徽见他眼神恋念,娘与他曾经定也像她和师兄一样,青梅竹马,年少情浓,只是如今,皆是难圆。
陈太医递去药方,又上前禀话,打断了父女二人各自的心事。
“陛下,臣建议,公主病中之时不如移居蛇庄,巫毒虽症状缓慢,但若有风寒侵体、受伤失血,甚至是情绪上大喜大悲,都易引起巫毒突然的发作。公主初初毒发,为保安全,还是去蛇庄稳妥些。”
周至礼一拍大腿,“好,咱们马上摆驾蛇庄,父皇也陪你同去。”
冯怀马上出声劝道,“陛下,年节正是宫中多事之时,陛下怎么走得开呢?”
李徽也附和,“不过小病,有梅姨陪我就好,父皇莫要忧心。”
周至礼无奈,命陈太医随行,让冯怀派了几名得力内侍宫人。周训兰主动请旨,护送李徽出了皇宫往京郊蛇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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