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礼做了充足的准备,让汽车早早等在了季园后门处。
车子出了云城后开始颠簸起来,外面亦是黑夜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车前的一束光照亮他们的路。
马上就要过桃江桥了。桥很窄,司机有把握能过,但他得打起全副精神开车。
就在驶上桥头的时候,有人突然冒出来,拦住车子去向。
“下车!”那人凶狠地喝道。
司机心想,大概是要交买路费吧,他摸着身上陶正礼给的钱袋,准备着打点。
林宁吃了一惊,危险感再次袭来,她对司机道:“等一下,我先看看。”
第十三章 罗网(3)
林宁在后排借光看外面的人脸,站着最显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鬓边须发很多,他背着手正和她隔窗四目相对。
“你问他,老大贵姓?”林宁冷静道。跟着季远凝这么久,认身份的切口她懂。
隔着玻璃,司机照着林宁的说法大吼一声。
中年人没开口,一旁的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家里姓王……”忽然觉得暴露,把后半句收在嗓子里。
“不要理他 们,他们是天门山的,你有把握冲过去吗?”林宁问司机。她绝不能下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试试看。”司机答应道。
不料旁边的曾俊才手动打开车门,自己下了车。林宁来不及阻止,她吼道:“大表哥,你干什么?”
“阿宁,你听说过强龙压不地头蛇吗?以后林氏钱庄要到云城开拓业务,要和天门山的打交道,我不想得罪他们。”曾俊才道。
林宁顿时无语,转念想对大表哥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文章,就探身过去把住车门,打算关上。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用蛮力扯开车门,一把枪从门外探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持枪人正是闵培元,他皮笑肉不笑道:“下车吧,林小姐,哦不,季夫人,我等你很久了。”
“你们要对阿宁怎么样?需要谈什么我同你们谈。”曾俊才这才惊惶道。
“大表哥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要冲过去。”林宁无奈道,只好下车。
“林小姐,没想到你还能来个金蝉脱壳,我险些被季远凝那小子骗了。可恶!他把你藏得天衣无缝,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是我棋高一着,他就是我的手下败将。”闵舵主拿枪指着她,为防不测,有人亦拿枪顶着曾俊才。
林宁别无他法,现在只能按照闵培元的指示做。
她望着枪口,早没了当初的害怕恐惧,只是厌烦,这下又成为别人的待宰羔羊,还不是要拿自己和季远凝谈条件。这些天门山的男人们,互相倾轧斗争比起女子来毫不逊色。
闵培元见林宁配合,叫人赶紧去季园通知季远凝来桃江桥。
季远凝正在杂物间里伤怀,心中梗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茹替他推了无关紧要的仆人问询,直到郑管家匆匆跑来,气喘嘘嘘道:“快快,林小姐有消息了。”
“什么,她在哪里!”还不待安茹传话,季远凝从屋子里出来,把着郑管家的肩头,急躁道,“快说。”
“刚刚闵舵主派人传话,他截住了林小姐的车,想请先生您到桃江桥头当面了解让人死而复生的绝招,他说要你一个人去。”
“快点备车,我这就去。”季远凝明白林宁在闵舵主手上,设想过最想避免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他唯有面对。是福挡不住,是祸躲不过。
邢涛亦随着郑管家的步伐,他跟在郑管家后面,正听到郑管家的话,激动道:“我一起去。”
“谢谢你。邢大哥。”季远凝伸出手情不自感激握住了他的。
“谁叫你是我的兄弟。你曾经在莫五爷面前保过我记得吗?”
是的,季远凝初进天门山,分在邢涛手下当喽。
一天晚上他跟着邢涛到云城大都会去。那里明面是歌舞升平的夜总会,其实都清楚,它是个地下赌场,正是邢涛罩着的场子,季远凝跟着邢涛,不言不语。
场子里不算明亮的灯光,裹挟着烟卷、雪茄和酒的混合味道,一进门一股腾腾的气息迎面扑来,没有人在意这些气味,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庄家开出的点数上。
季远凝的眼光逡巡了一圈,耳边尽是“开大开小、豹子、买单押双……”的呼喊,人们像打了鸡血一般,随着盅里旋转的几个带魔力的小骰子发泄着悲喜。
季远凝没有注意那些旋转的小物事,他慢条斯理地随着邢涛绕了一圈场子,平安无事。邢涛朝他努努嘴,季远凝回到他在门边的位置。
没站一会儿,听见场子里有人嘈杂呼嚎,接着他目不转睛望着出来的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一个立领长袍的男人。
“请等一下。”他说。
那人忽然慌乱起来,望着季远凝文弱的样子,就要跑。季远凝不疾不徐,看准了时机,伸脚冷不丁地一绊,让那男人狠狠摔倒在地。
邢涛这时出来,拍拍他的肩:“干得好!”
拎了那男人“审问”才知,正是他拿了假钞来大都会赌钱,刚上手就栽了。
至于男人该怎么处理,季远凝并不关心。倒是经此一事,季远凝名声大噪。邢涛更是感激季远凝,大都会收了多次假钞,闵舵主压着莫五爷,邢涛更在莫五爷面前下了军令状。 “你怎么发现是这个人?”邢涛好奇道。 “观察。”季远凝吐出两个字,不慌不忙道,“所有人都在注意着开出的点数时候,只这个人举止奇特。别人都有期待神色,开出点数后人应该喜悦或者懊丧。而他的状态只是焦躁,坐立不安,尤其是他手中那杯红酒,不由自主摇晃着,却又不喝。而且,刚开完点数,他明明赔了,不经意地表露出如释重负的情绪。我断定,他不是来赌钱的,而且他应该还有同伙,这个家伙定是个新手。” 这番话,邢涛则是一脸钦佩。没料到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应变和观察能力卓绝。季远凝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散发着一种雍容温文的气息。 然后他就被邢涛推荐给了莫五爷,再然后就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邢涛算是他的伯乐,更是他的知心朋友。朋友,就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季远凝挑了家丁们,和邢涛一同往桃江桥头赶。 闵舵主拿林宁做诱饵,钓自己这条鱼,说明他有闵舵主想要的价值。有供求就可以随机应变,季远凝心想。 未防不测,季远凝让司机距离桥头远些的位置,放下了家丁们和邢涛,自己坐车继续前行。 “你果然自己来的,很好,你很听话,看来这个女人对小季你很重要,一看就知你把她看得很重。”闵舵主见是季远凝一个人下了车,赞许道。 “舵主,你把我叫来,是为了我手上的印信吧?”季远凝在车上盘算来去,只有这个东西值得闵舵主大动干戈。 “你真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响鼓不用重锤,不累。”闵舵主道,“其实仔细论起来,亦不止是这个印信。你太厉害了,小季。年纪轻轻的,帮着莫五扳倒了池三,连那个无欲无求毫不徇私的韩四也站在你那边,还有马二,我们几个苦心经营的相互牵制的格局,你三两下就破解了。” “我知道。”季远凝索性撕开面皮说话,“我知道舵主你提拔我,不过是让我陷入这些利益牵扯的浑水里,是对我捧杀。” “你确实未雨绸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苦心掩藏的女人如今落在我手里,哈哈。”闵舵主笑道,他把林宁推在前面,几把枪都对准了她。
“我想知道你究竟爱江山还是爱美人。”闵舵主道,“好了,不要多废话。你把那印信给我,我把林小姐还给你。你还做你礼户部的堂主为我办事,我还是我的舵主。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信你会对我如此仁慈。”季远凝道,“天色怎么黑,我怎知你是不是抓了阿宁。”
“住手!你掐我干什么?”闵舵主在林宁身上掐了一把,下手之重,掐的她喊疼道。
“小季,这声音你该听明白了吧?”闵舵主笑道,这可是拿捏了季远凝的软肋,笑声含着十分得意。
第十三章 罗网(4)
邢涛听声辩位是一绝,就在林宁叫一声的时候,他的枪已经扣动了扳机,连着几发子弹,在林宁四方位置定了位。
啪啪声中倒了两个人。暗夜无光这已十分难能可贵,令闵舵主有些措手不及。
“季远凝你他娘的带人来了!”他气恼得破口大骂。
季远凝沉静不答。
“邢涛小子,别忘了你是哪头的,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季远凝,你在莫五那里如何交待?”闵舵主此刻从精湛的枪法中辨别出,出手的应该是邢涛。
季远凝在黑暗中瞄了邢涛一眼,他年轻眼力好,望着邢涛的眼睛泛着光。
邢涛咬咬牙,往声音的出口又崩了一枪。他有意打偏了点,打在闵舵主脚边的地上,土地上因为强劲的力道弹出一个坑,有股发热的微尘味道。
“反了反了!邢涛你敢打我,真是翻天了,我现在还是舵主,你可别忘了。”闵舵主没想到邢涛会开枪,不过他打偏了,虽是警告一下,但表明他的立场已经倒向季远凝。
“大家一起上吧,无非要命一条,今天拼个结果。”邢涛被闵舵主发现,索性挑明态度,季园的家丁都是季远凝挑选的精锐,季远凝有失他们也没有退路,只能奋力向前。
闵培元亲自把林宁掠过来。林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她今天总算明白季远凝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
季远凝跳反了。他还是走了这一步,以前他和她现世安稳,她总觉得他不甘人下。他的选择在林宁看来,没有好和坏,他有这个能力和野心,形势所迫恐不得不发。他的事业方面,她能够理解。
现下剑拔弩张,似乎闵舵主胜算多点,毕竟他手中还有林宁这 张致胜王牌。
两边都在筹谋,如果这是一场棋局,到底需要攻击者占生机。季远凝一声令下,家丁们踏着谨慎地步伐往前,他把防身的勃朗宁捏在手中。
闵舵主带着林宁退了两步,不论结局,林宁是他的挡箭牌。邢涛已经再次动手,两枪放倒一个,一时间“噼噼啪啪”在胶着的空气里特别令人焦躁。
似乎季远凝这边占了上风,逼得闵舵主且战且退,大喝“等一下”,并带着林宁站到桥中间。
云城这个偏南方的城市,温度远远不会令河流冻结。冬天的风还是很冷,刮到林宁娇嫩的脸庞上生疼,她能感受到闵舵主生怕手中的筹码废了,还是在保护自己的。目下两边短暂停手,只剩静谧夜里湍急河流,哗啦啦作响。
“季爷,救我,季爷。”尖利声音划破夜空,更打破了沉寂。
这一句带着惊慌失措又熟悉的女声令季远凝停住脚步,邢涛为是一怔。林宁也很熟悉这个声音,她的汗毛都竖起来,今天可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做了阶下囚,还有另一个女人相陪,本该在季园的姚阿杏她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这个疑问季远凝同样也有,当然,四周有人把火把点起来了,火光把场景全部显现眼前,真实不虚。
闵舵主拿着枪逼着林宁,还有四五个随从在身边。另一头季远凝带着家丁们都是射击和护卫的姿势,邢涛也在其中。
火光亮处的另一边桥头,池三爷摇着轮椅晃晃悠悠出来,一个手下拿匕首推出身穿姚阿杏,她的打扮不是大红婚服只是寻常衣衫。
“你什么意思,池三爷?”季远凝压着怒火道,“你趁我不在,从季园带走了她?”
“能糊弄到你季先生,也是一桩可以到云城坊间传扬的事。”池三爷笑起来,他胖乎乎的脸上配合着闪着精光的眼睛,可谓笑里藏刀。
“你马上就明白了。”池三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季远凝和邢涛相向对视一刻,现在桥上人似乎都抓住季远凝的软肋,因为他两个女人都掌握在对家手中。
季远凝呼吸的气息粗而急,邢涛知道他被激发出血性,毫无退路只能向前一搏。
“兄弟们,我们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退路。要想搏前程,只能险中求,靠自己,跟着季先生,他定不会亏待你们!”邢涛激励着大家。
话说季远凝带着的数十人,都被激发起功名心和杀心,他们再次对着桥那边的人边躲避边开枪。
一时间子弹纷飞,你来我往,季远凝身边也有人倒下。
“季先生,所以我说你不开窍,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不明白。”池三爷摇摇头,“不信你回头看一下。”
“隐蔽。”季远凝听出池三爷意思,深怕身后有埋伏,他大喝一声,邢涛也灵敏,在池三爷说下半句的时候,就躲进了看准的退路,在桥头隐蔽之处猫起来,其他人纷纷躲藏。
这时摇摇晃晃的灯火从他们身后来,一群人招摇而来。季远凝看灯火甚多,人鼎沸,想必定还有变故,惴惴不安着。
“季先生,怎么办?”邢涛问道。
“不急,看看再说。”季远凝道,他抹了把冬日里额头上流下的汗水。
池三爷那样得意,事情定然与自己不利。季远凝的心火在胸口处着,这股无名火拱得他有些气闷。邢涛在一旁从袍子口袋里拈出一支烟,想想用两只手指把香烟捻揉碎了,丢在地上,
他发狠道,他娘的,今天无非是拼命,我这种事情还看少了?
这话说得季远凝顿时抛开所有顾虑,有什么呢,当初自己在桃花树下发过誓,林宁没了,黄泉路自己上路陪她!一念及此,好像把生死置之度外,从容许多。
人群走近,为首是个女人,她吆喝手下把三个人推搡过来。
三个人似乎仿佛醉酒般,毫无反抗能力,任由女人的手下架着。邢涛望着,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三个人,一个韩四爷,一个马二爷,一个苑先生。
季远凝一眼认出了她身上的鞋子,是她送给姚阿杏的带蝴蝶结的那双鞋!
季远凝打量了女子的身个,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和自己拜堂的那件喜服,再扫描到她脸上,却是个陌生不能再陌生的面孔,他想想,忽然领悟,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一招。
“季远凝,以你的智慧,你该明白了吧。”池三爷朗声道。
季远凝是明白了,但是邢涛还是很迷糊地望着他。季远凝面色沉痛道:“姚阿杏被池三爷掉包了。这个和我拜堂的女人是他安排的。你看,她定然是对韩四爷他们用了药,才昏昏沉沉是这个状态。”
“季远凝。”池三爷大笑起来,“来来来,让我先把这个完美的计划给你说个清楚,否则不是明珠投暗?天门山有智慧又有手段的可不是只有你季先生一个,你要相信,姜还是老的辣。”
接着他就把计划和盘托出:“其实这件事能完美实现,多亏了你的好外室姚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就在她身上下了好些功夫。她自己不信自己,非要信算命先生,她不晓得那是我师爷假扮的。
于是今天我用算命先生送一卦占卜诓她出来,自然有机会掉包你的新娘。哈哈。至于韩四他们,由小慧给你补充。”
池三爷洋洋自得的讲完故事,闵舵主回头给他甩了个赞许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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