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神撸起袖子拧盆里的毛巾,热 热的毛巾搓在他身上,惹得他“嗯”地呻吟一声。此刻他是危险的,她专心埋首仔细为他擦身却浑然不觉,他被她摩挲清醒后微眯着双眼,因为身体的核心烧得他酷热难忍,更因为他看清了眼前在自己身前忙碌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宁! 再下一次毛巾摊在他的身上时,季远凝拉住了她。林宁想挣脱,他拼上气力不放手。从他在东苑看姚阿杏跳舞时,身体就已经有不对劲的地方,刀山火海趟过这么久,他立时明白自己被暗算了。 “阿宁啊,我要你。”他的脸孔因为难受扭曲着,声音很轻。 林宁分辨出他正在难受,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水,他再也忍不住,把她带倒自己怀里,翻身摁住她。 “原谅我。”他说,一寸寸用唇印下他的歉意。 这是药效么?一定是,林宁心想。不过她还是被他酒酣耳热的吻打动了。衣衫片片落下时再无人打扰,锦衾里更泛起阵阵热浪,她才是一苇灵巧的小鱼,被他一下一下,随着浪涛摇摆,一会儿浮在水面,一会儿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去。“哦……”的叹息忍不住逸出唇,增添了他怜惜的情愫。她这尾鱼儿忍不住要更多,躬身渴求着,而他自然是懂得的,给予着契合上去。他和她穿过风涛浪急,一切就变得云淡风轻。她躺在他的怀里,他吻吻她的额头,睡吧。 他累了也终于舒坦了,迅速进入了梦乡。林宁仰头望着他安逸的睡颜,手还保留着环抱自己的姿势,到此时林宁如坠云雾之中,他们这算什么,破镜重圆? 林宁想不清楚亦不想再想,她对身边沉睡的季远凝在心里道了个晚安,脱开他的拥抱,起身关了灯,合上沉重的眼皮。
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很香,早上她被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吵醒,惊醒坐起身来,摸摸身旁,空荡冰冷,连被褥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记忆中床边本该放着的水盆和毛巾不见了,提醒她昨夜并非黄粱一梦。
她更衣洗漱,出来餐室吃早餐。西苑一切如旧,菊蕊为她端上份小米粥和油条。
林宁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唤菊蕊坐下,把盛油条的碟子推过去道:“你也去盛碗粥和我一起吃吧。我正好有话问你。”
菊蕊答应了,端了自己的那份过来。
“你打探得怎么样?是谁做的饭菜?”
“昨天我过去的时候,厨娘们正在东苑清理剩菜。我去问过后,她们那话说得叫一个难听。”
“她们说了什么?”林宁舀了口粥问道。她猜得到昨晚姚阿杏出现在东苑,阵仗如此隆重,合府人恐怕都忙着巴结她,自己这个不受宠的下堂妻早就没了话语权,菊蕊自然不受待见。
“她们说……看来西苑伙食差,还得上东苑去讨饭……”菊蕊有些忿忿,一下子带入了情绪,“一听这句话我都气炸了,不过想到夫人您的嘱托,只能摁下性子顺着她们说话。我说,知道你们东苑气粗,特意来学学手艺,不知是哪位师傅做的饭菜,连我们西苑都闻到香味了。”
“所以,你问出来了?”林宁微笑看着菊蕊。
“可不是,不仅问出来了,我还真的讨了一盘杂烩回来了。我让她们把所有的剩菜都弄了点,这下我们西苑讨饭的名头就真要坐实了。”菊蕊大口咬着油条。
这丫头一向鬼精,林宁派她办事就没错过。
“既然东西拿回来,我们也可以验证一番。你让郑管家来见我,明面上的事情让他去查。”林宁想了想道。
“好的,等会我就去找他。”菊蕊到底心里挂着事,三两口吃完早餐,便收拾收拾退下去。
林宁慢条斯理享用早餐,脑子里继续过着昨晚没有想通的问题,经一夜缠绵,季远凝和自己之间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总觉得他们的夫妻间剑拔弩张多少有点改善才是。
她用过餐漫步到西苑门口,仍旧是面熟的护院家丁们忠于职守地“钉”在门口,面无表情各个门神似的。直到见到她行了个礼,伸手阻拦道:“夫人,您不能出去。”
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什么分别!林宁跺跺脚,转身在小花园里寻把椅子坐下来,静等着郑管家来。
不多时,郑管家亦步亦趋随菊蕊过来,躬身道:“夫人叫我?”
“听说东苑昨晚挺热闹。我想问问小郑你,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宁故意佯装不知。
“这……夫人,我不能说。唯独此事,先生再三叮咛不许我们下人提一个字。”郑管家面露难色,“夫人哪,您听我一句劝。季园这府里的水远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平静。有些事儿呀,您知晓得越少越好,佛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了解太多反而不好过。”
郑管家一张嘴叭叭讲出许多道理,惹得林宁仰头望着他,听他连佛经都扯出来不由“扑哧”笑了一声:“小郑,没想到你连心经也有研究。”
郑管家挠挠头:“我这是在夫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只不过你先听我说完,昨晚季园里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远凝他晕倒在我房里,我让菊蕊请来张医生,他判断说远凝不是醉酒,而是中了催情药。这件事事关重大,得烦请你查一查。”
“有这等事?”郑管家惊道,“夫人您放心,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章 未果(5)
“昨天远凝出事后,我派菊蕊去找过你。听说你不在府里,你在外面可曾遇到什么稀奇异样事么?”林宁继续问道,她不明言戳穿,只引导他的思路。 “没有。”郑管家想着摇摇头,他昨天送阿杏直到别院她进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声张。”林宁察言观色,郑管家的回答反应很诚实,应该没有隐瞒。 “我懂的,您尽管放心。”郑管家应了,林宁在后望着他的背影,回想郑管家的话,不过是劝自己看开些。 看开自己丈夫另有新欢的事情,是天底下哪个女人都面对的最难办之事。只要心里还有那个人,就如身在此山中,识不得庐山真面目。 《上邪》里的女子赌咒发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真要看得开,唯有女人断情绝爱,如同房玄龄的夫人端起一杯毒酒,一饮而尽的痛快,可惜她喝的是醋,睁开眼睛后还不是得面对别宅安置的御赐美女。 本来林宁心萌退意,当她做出逃出季园的行为,昨晚开门时他和安茹的腻歪令她明白放下这件事本身就那么难,夜晚突如其来的柔情缱绻拖着她重堕阿鼻地狱,即使心里盛着忘川水,足踏奈何桥,总有个角落里非要长出彼岸花。 她当然记得自己身为林家女儿的职责和许诺,迟早要退出季夫人的位置,但她不希望是现在。因为季远凝身陷危险之中,这次被下催情药,下次会不会用毒?她不敢想下去,能最后保护他一次也算报答他,是对他们感情的善始善终,做完这件事再走洒脱安心。 一切就等菊蕊的消息了。 傍晚送换洗衣物来的时候,菊蕊主动和林宁谈起测试结果。家丁们逮了只老鼠,她用杂烩剩菜喂它,观察了一整天它都安然无恙,一丝异常的反应都没有。 菊蕊说,看来不是饭菜问题,会不会是别的? 林宁的秀眉顿时蹙了起来,不是饭菜,还有什么?于是她在脑子里搜寻那晚刻骨铭心忘不掉的场面:姚阿杏踩着留声机的舞步扭动身体,季远凝在桌旁欣赏饮酒。 想来她的心还是会阵阵抽痛,她逼着自己不带感情地解读这个生动至极的画面。对,季远凝喝了酒!果然理性占据上风后,就闪现一丝灵感,可细思后被她直接否掉。 姚阿杏在跳舞前也喝了酒啊!她明明看到阿杏亲手从醒酒器里倒出两杯,递给季远凝,与他同饮后,她再跳舞。况且之后她再次门口见到郑管家陪姚阿杏登车离去,阿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而那刻季远凝应该药效发作跌跌撞撞往西苑走。 想来不应是酒的问题,那应该是什么呢?林宁迷茫了。
此时有脚步声踏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搅扰她的思绪。她抬起头的同时,听见菊蕊在他身后行礼道:“先生。” “你先下去。”季远凝在她面前停住,早没了昨晚那份软弱无力感,又恢复成原先冷静自持的男人。菊蕊都听出季远凝的话带着几分脾性,她只好告退,担忧地望了眼林宁。 林宁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等他的下文。 “昨晚我……你不在房里,去哪了?”季远凝对林宁闯进来时还有印象。 “之前丫鬟们同我在屋里说话,只不过后来腹痛,让菊蕊陪我出恭,哪知道远凝你会来。”她淡淡地 答道。 “为什么不开灯。”季远凝追问。 “省电。”林宁随口答道,想想没有更好的托辞。 季远凝被噎了一下,盯住她冷静的脸,在她对面捡了个座位,主动换了个话题。 “你猜我今天见了谁?”他语气变缓,存心吊她的胃口。 “谁?”她问。 “今天泰禾的陈泽来天门山找我,他希望我让你继续到商号,处理完泰禾银行贷款的事宜。他真是异想天开。”季远凝冷笑着,眼神在她身上逡巡不去,“看来阿宁你真是魅力大得很,原是我小瞧了,区区西苑如何关得住你,坐在家里还能招蜂引蝶勾引男人。” 林宁听他话意不善,针锋相对:“本来我在泰禾商号的时候,银行贷款的事情就是我一手经办的份内事,陈泽来问理所当然。我和他都是为了泰禾,没有私心。你当然不懂新开商号创业的艰难,我不是你,当不了负心汉,做不出亏心事。如果你跟我说这些,只是借此嘲讽我,请免开尊口。” “我以为你会很想去,毕竟这是你梦寐以求可以发光发热的机会。”季远凝继续说着,林宁听来同样有三分讥讽。 “我想不想去你都会拒绝,反正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我说我如果想去你会答应吗?”林宁司空见惯他的擅作主张,听惯他的冷嘲热讽,但今天她不想再听下去,起身兀自走开了,不想再谈的样子。 林宁把门在她身后重重一摔,心中诸多不满都从手里流出,这声音震在她自己心上,不免一酸。她还以为经昨夜后会和他的关系有所和缓,然而他像只逗弄耗子的猫咪,还是这样的语气,打算看自己哀求失落?她不会如此,更没打算接招,唯有保护自己避开。 季远凝试探她碰了个钉子,于是他随后也起身离去。 林宁对他摔门,季远凝带了情绪,出门后瞥见林宁往右前方小花园里走,他直接转向左边出西苑的大门,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突然一个女子急匆匆抱了盆菊花和心不在焉的他撞个正着,女子身体一个踉跄,连人带花就要倒下去。季远凝眼疾手快伸手搀扶她一把。 感受到肩背处的温热,她抬起头来,定定看他:“先……先……先生。” 她顿时羞怯起来,昨晚上他抱着自己的情形一整天都在头脑里肆虐着。不想傍晚居然想什么来什么,脸皮浮上绯红和热度。 “你……”季远凝皱眉望着她。 “我是夫人身边的丫鬟,我叫安茹。”这才是安茹对他正式介绍自己。 安茹一整天都没见林宁,她躲在偏院伺弄花草,刚想把修剪好的粉菊搬去花园替换,不意和季远凝撞个正着。 “安茹?哦。”季远凝听名字上下打量她,有点熟悉似的,不过他没有纠缠于探寻飘渺无踪的感觉,随口叮嘱道,“做事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安茹垂下头,低声道:“好。”再抬头时他早已不在。 季远凝穿过照壁直出西苑大门,听护院们对他行礼口称“先生”,忽然起兴回头,正瞧檐瓦下门口里,纵深的照壁黑秃秃的,剑眉慢慢拢起,印堂处皱成个浅浅的川字。 阿宁,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四章 出笼(1)
又隔了一日,季远凝尚在礼户部里主持日常杂务。现在他可谓闵舵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且说天门山总部位于江城,云城分舵里本有五位掌权的大爷。季远凝接替因犯错被惩戒的池三爷,执掌了油水丰厚的礼户部,专事舵里人口户头、礼仪规矩的制定,按帮中旧规,礼户部的执掌人也是下一届舵主的候选人。季远凝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匹黑马,前途不可限量。
他让手下抽取礼户部本月“开香堂”的清册,仔细核查着。
“小季,忙呢?”声音来自背着手而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此人厚眉阔额,同样浓重的五官,微微有些鬓角,代表他男子气概的风度,此刻他背着手,走路带风,从大门处进来。
“舵主。”众人都起身为闵舵主行礼。
“坐坐。小季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闵舵主笑道,自己随意坐下。
季远凝使个眼色让手下人退下,拱手问道:“舵主,是什么要事劳动您的大驾?”
“我听老五说过,林小姐是你的夫人。我们帮里和泰禾商号有生意往来,他们陈经理向我求情,说银行放贷的胡专员发话,贷款的事情想要林小姐亲自出马,毕竟之前是和她对接的,换了人不懂规矩又太麻烦。陈经理来帮里求过你,你拒绝了他。他无计可施,只得向我求助。我希望你答应他。”闵舵主说道。
季远凝听闵舵主开口提“林小姐”,心里就一激灵。他按下浮动的情绪,并不直接肯定否定,而是单刀直入:“我们和泰禾商号有生意往来?怎么没有听您说过?”
闵舵主的面庞肌肉抽动一下,他估计到季远凝会这么问。他们确有来往,不过属于他掌控的工建部私下的协议。
闵舵主是不会暴露这件事的,他说了预备好的词:“你知道泰禾背后是谁吗?你以为陈泽就是幕后主事人?”
“哦?这事向您请教?”季远凝挑眉,嘴上恭敬问。
“那是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陶家的产业。”闵舵主附耳对季远凝说了几句,“陶家每年给我们交的费用甚巨,而且我们帮里好些个赚钱的生意,都在他们家产业里占股分红,他们可是我们的财神爷,你说呢?”
没想到泰禾商号的来头是陶家,难怪陈泽好说歹说听季远凝总不允后,撂了句狠话。当时他不过以为是无用的发泄,没想到在这里等着自己。
“小季,为了帮里长远计,让你夫人帮个忙。若她不愿意,你就回去劝劝。女人嘛,别太宠着由她的性子,不然蹬鼻子上脸。不知你意下如何?”
“……既然这样,舵主您开口,我同意,想我夫人她也应该没什么异议。”季远凝迟疑了下,接下这个话茬。
“那就好,那就好,我等你妥善安排一下吧!”闵舵主先听陈泽的描述,说季远凝如何油盐不进,如何不近人情。忽然听他答应了,就知道小季是聪明人,果然不会不给自己面子,孰轻孰重拎得清。
闵舵主满意地离开了云江会馆。这下他可以给陶家交代了。
闵舵主走后,季远凝继续拿书案上的清册读,读几行险些甩出去,最终举起来的手还是放下了。
蓦然他想到什么,抛下册子去找邢涛。
得到通知时,林宁没有见到季远凝,而是由郑管家引路,头一次正式踏出西苑,去厅屋见陈泽。
陈泽抄着手在沙发边来去踱步,见到林宁来,差点要抱她一下,若不是瞟到一旁的郑管家,忙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改成了握手。
“哎呦林小姐可算来了,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活佛菩萨,泰禾真有救了,有救了。”陈泽这腔调简直对她感激涕零。
“泰禾怎么了?”林宁见到陈泽,眼睛先眯弯了,有股喜悦从心底流露出来,关切道。
“哎呀,别提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你走了以后,换多少人接手贷款的事情,胡专员都鸡蛋里挑骨头,最后逼得人干不下去。我亲自去谈,才听他句句夸赞你,说你又伶俐又懂业务,人也会来事,和你合作很愉快,看别人都不上眼。我揣摩他的意思,这件事还是得请你出山、非你不可。林小姐,看在过去我对你不薄,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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