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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用。”
“……”
简收拾包包，关灯锁门，和源霖挤在同一把伞下，冲进雨里，快步往前走。
雨砸在伞上成千军万马之势，轰隆隆的巨响全塞在伞下两人耳里，简刚走进雨里时甚至觉得被这声响震得有些耳鸣。
稍稍适应了之后，简提高声量问源霖：“保安肯放你进来？”
源霖大声答：“嗯，他问我找谁，我说我是简的朋友，来送伞的，他就让我进来了，还给我指点了过来你办公室的路。”
“啧，保安也是我的同事，明天我有男朋友的事可能就在八卦群里传遍了。”
“为什么要有八卦群？”
“因为无聊。”
“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一般的同事关系，谈不上好坏。”
“那为什么无聊的时候要聊你的八卦？”
“就是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才会人人都有可能成为被八卦的对象。”
聊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两人回到家，一把伞不够他们用，都淋湿了半边身子，简嘟嘟哝哝地说要去洗个澡再吃饭，她不像源霖那么方便可以用法力除湿。
在玄关换鞋时，源霖忽地搂着简的肩膀，皱眉凑过去嗅了一下，简登时缩着脖子慌张地问：“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嗯。”
“是、是什么？很臭吗？”
“你今天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简有点急，认真又快速地回想，继而说：“没有，今天就是很正常地上班，见过几个业主，都是认识的。”
源霖轻轻抿嘴，犹豫了一下才告诉简：“你身上有精怪的味道，很轻微，应该是接触一下你就走了。”
“接触一下？特别的接触？”简皱眉闭眼地将自己今早出门后的经历在脑子里展演，很快就睁眼说：“啊，我今天早上去上班的途中遇到很大一阵风，像刮台风那样，轰地一下就把我的阳伞吹散架了。”
“应该就是那阵风的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那是精怪吹出来的风？”
“差不多吧，总之当时你的周围肯定有精怪。”源霖又犹豫了一下，继续说：“简，你的命数好像很特别，莫名其妙就能招惹到精怪。”
简的心大，以当了二十大几年倒霉鬼的经验轻松接受了源霖的说法，摊手道：“你看人真准，我周围的人全都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鬼，所有倒霉事发生在我身上都是正常的。”又想了想，说：“该不会是我的倒霉事都和遇到了精怪有关吧？”
“那不会，精怪的数量很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大量聚集。”
“哦，那我偶尔碰见一下他们应该也没关系吧，我虽然倒霉，但只是在小事上那样，我从来没有受过很严重的伤害，没遇到过什么要死要活的大灾难，直到今天我全身都没有什么伤疤，每天活蹦乱跳的，很健康。”
源霖反对道：“不会没关系，遇见精怪不是什么好事，对你或是对精怪来说都不好。”
“这样的吗？那我该怎么办？我，我要去观音庙里拜拜吗？我跟你说，隔壁区的观音庙很灵的，我同事介绍我去的，我本来半信半疑，但真的去过了之后发现真的好使，得观音菩萨的保佑，我连倒霉事都少遇到了。不过可能那种保佑有期限的，大概要……一个月拜一次吧。”
源霖一听见观音庙就挑眉，想起了那次去送祝福又碰见简的事，说：“你不用去。”
简不明所以，“要的吧，我又重新开始倒霉了，你一说我就觉得了，近来什么摔跤呀、被水泼到呀、遇到恶心的东西呀等等的倒霉事变多了，还是去拜一下吧，你也去，说不定拜了之后你的身体能好得快一些。”
“不用去，我就是神族的精怪，我来人间就是送祝福的。”
“你和菩萨能起一样的作用吗？你们是一伙的吗？就，平时会遇见，还会彼此打招呼的那 种关系吗？”
“……我能起的作用比菩萨多，而且菩萨只是你们人类瞎编的神，不是真实存在的，我才是真实存在的。”
简笑笑，“也对，菩萨不说话，而你会跟我说话。”
第十四章 车票（1）
源霖为了让刚睡醒并手忙脚乱准备早饭又准备去上班的简自在些，一般会保持小羊的形态，趴在他的窝里闭眼睡觉直到她出门。
可再一次察觉到简乱招乱惹的命数后，源霖在第二天简出门的前一刻化作人形。
简正拧着门把，大门开了一道缝，她又给关上，回头看着浑身泛出一层微弱白光的源霖，他浑身都与灿灿晨光融合在一起，仿佛即将羽化登仙消失不见，简心一紧，轻轻唤了声：“源霖？”
源霖在不刺眼却圣洁得拒人千里之外的光亮中，用一贯和她说话时的平淡神情说：“我没事，我在尝试着使用法力，你安心去上班吧，祝你今天有好运气。”
简的心又是一紧，愣愣地点头，呐呐道：“谢谢。我出门了。”
简每个动作都带着点迟疑，重新拧动门把，开门，关门。
简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源霖身上的白光随之消失。
他方才给简送了神明的祝福，希望可以帮助她在一天的寻常生活里摆脱跟随她许久的坏运气。
给人类送祝福是神族精怪来到人间的传统活动，魔族精怪觉得这种做法不顶什么事，可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但神族精怪却一直保持这项传统，不管魔族怎么说，神族都觉得这是他们对人类释放最大善意的方式，他们妄想可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实现与人类和平共处――一个他们都知道不可实现却又记挂了千年的妄想。
但源霖在今天早上的做法似乎又有点不同于数千年的神族传统。源霖方才没有施法探看简心中所求，除了在观音庙那一回，他在简面前的所有时刻都没有再探看她的想法，他想用简熟悉的人类的相处模式和简相处，他知道这是简想要的平等。
简去上班，待在家里的源霖也不闲着，要么勤奋修炼，要么专心看书，简家里的书山陡峭，够他爬好久的了。
源霖放空地晒了一会儿太阳，而后伸手在一旁的书堆上面拿起他昨晚倒扣着放的书继续看。
期间源霖接了一个电话，其余时间再无人打扰。
电话是他的好友斯宸打过来的。
在简家里养伤的这许多天里，斯宸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又在听说他有微信之后斯宸和祁缘都加他为好友了，他的好友成功变成三个，三个聊天的界面也都有对话，源霖没有不想打电话的时候，可是偶尔翻看一下那些对话，他也能感受到这种聊天软件的作用，似乎他们在打字的时候想到的东西会更多一些，也更自由一些。
斯宸很关心他的身体，每一次都会问他恢复得怎样，今天也不例外，开头就是一句：“感觉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已经可以运用法力给人类送祝福了。”
“那还是恢复得挺快的。”
“法力受损的程度如何？”
“还好，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差不多可以回族里了吧？”
“……”
斯宸没听见源霖回答，“喂？信号不好吗？”
“不是，我可能，还会再留一些时日。”
“为什么？有事要办？你那边有自由的精怪捣乱吗？要不要我过去帮你？”
“不是这件事，我是……你就当我是想多体验一下人间的生活吧。族长那边我会去说的。”
“哦……”斯宸应得有些迷茫，又确认一遍：“体验生活？”
“嗯。”
“没什么好体验的呀……”
“我再住几天可能就会有这种感觉了，现在暂时还不这么觉得。”
“行吧，你乐意就行，那你好好生活啊，有事随时找我。”
“嗯，你也保重。”
挂了电话后，源霖一手拿书一手拿手机，坐到沙发上发呆。
回神族生活吗？源霖怅然若失地想着。
可是他有点忘记从前的自己是怎么生活的了。
不用每天下楼拿菜，不用每天洗菜洗米，不用每天做饭做菜，不用每天吃几口软乎乎的蔬菜，不用每天听简说话，不用每天陪伴简，也不会成为被陪伴的一方，那种生活的模样似乎很模糊了，他也像是被谁施了遗忘咒，多有遗忘，只记得眼前的人和事。
源霖怔然地半躺在沙发上，迷茫地望着天花板，原来他曾经一个人生活吗？
他是因为要养伤才想着留在这里几天的，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天，他的身体似乎也没有大问题了，他想要回神族，想要正常通过族长设的结界是轻而易举的，可他没办法那么轻易地离开这里。
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建立了习惯的同时，就会产生依恋。
他将手里的书和手机一股脑地抱在怀里，沉默地想着自己遭天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会再被人类看到自己打架，他只是在简的家里待着而已，他待了那么久也不见又有报应，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他大概是可以在这里再待下去的。
反正他近期内也不可能帮族长完成什么任务，不如在这里把身体再养好一点再说，简白天上班夜里睡觉，清醒地和他相处的时间就那么几小时，他在这几个小时以外的时间都可以用来修炼，这和在神族里生活时的修炼时长差不多，根本不会耽误他什么事。
他留在这间可爱的小房子里是可以的。
源霖想明白自己的去留之后，一身轻松地长舒一口气，
晚上简回来，觉得源霖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了，简狐疑道：“你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干嘛一副想笑又不笑的样子？”
源霖否认：“我不可能出现你说的样子。”
简用包里翻出一面小镜子拿到源霖面前，“你自己看看，你那嘴角都是上扬的，还说不想笑。”
源霖推开那面证据确凿的小镜子，淡定地说：“快去换衣服，拿碗筷出来吃饭，我做了鸡翅膀。”
简一乐，笑道：“你做的是哪款？”
“加椒盐烤的。”
“耶！”简小小地欢呼一下，“我就爱吃这款。”
“我只做了七个。”
“可我买了二十个鸡翅膀，跟你说了是两餐的量，你当时答应我了，你说嗯，嗯！”
“我没答应你。你一口气吃太多，晚上又会哼哼唧唧的，喝不了饭后果汁，还不让我喝。”
“……你为了喝果汁就虐待我。”
“你也可以不受我虐待，不吃我做的鸡翅膀。”
“那不行，我要吃。”
一口气吃七个鸡翅膀其实已经很饱了，简打了个嗝，想起下午看到团购商品里有新鲜鸽子，问源霖：“我看到软件上面有鸽子可以订，剥干净毛一整只的那种，你能做吗？”
源霖面露嫌弃，“不做，太恶心了。”
“哦，那切成块的那种呢？”
“那种可以。”
“好，我留意一下。”
刷了碗又倒了垃圾之后简接了一个电话。
简常接电话，源霖原是不在意的，但她居然看了他一眼而后起身到房间里去聊就不是他熟悉的行为了。
简用的手机不是太好，通话时对方的声音会有外放现象，但经过电子设备的强大扭曲，常模糊成一段语义不明的杂乱声音，且简又是在她的房间里，源霖几乎没有听真切对方说的一句话。
“哦哦，不是在实习吗？这么快毕业了？什么时候过去？”
“……”
“哦，收好行李了吗？带够东西，身份证千万别忘了。”
“……”
“你们去就好，我请不了假。”
“……”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们买，要几点到的？”
“……”
“嗯，可以在那边玩两天再回来，简福没空陪你们的话，你们自己随便逛逛也挺好的。”
“……”
简聊完电话回到沙发上，也没有和往常一样拿起书来看，仍在低头滑手机。
源霖问她：“是谁打给你？”
“我妈妈。”
“说了什么？”
“我弟弟大学毕业了，他请父母过去同他拍毕业照，我妈妈说想坐高铁，她还没坐过，但不懂得怎么买票，我就帮着买了。”
简说话时源霖一直看着她，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每次她有所隐瞒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往她心里钻，全然看清她的一切心声，太可怕了。
果然，源霖张嘴就问：“你真的请不了假吗？”
“……不是。”
“为什么要向你的妈妈说谎？”
简叹道：“不是说谎，是说出我妈妈想听到的话。我也过去的话，衣食住行的费用要增加，哪怕钱是由我出的，我妈妈也会觉得不值得。有时为了避免一些争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说点谎是必须的。”
“你直接说为了省钱不去了不好吗？”
“不好，那样说的话会被我妈妈骂抠门，她还会觉得我在抱怨 她花了我很多钱，然后她就要开始哭诉养大我有多不容易，哭诉我胳膊肘往外拐，问我挣的钱不花在父母身上要花在谁身上，我必须等她发泄完不满意的情绪，听她把几十年的旧账全翻一遍，再好好地安慰她，向她道歉，并保证我的钱基本上都是花在她和我爸爸身上的，才能令一出闹剧平息，太累人了，我懒得干那种事，所以必须从源头就制止。”
简说完扭头看了看面色不虞的源霖，继续说：“这都是经验之谈，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和我父母斗智斗勇多年，怎么应对他们的每个要求都经过了数次的试验，我已经非常熟练了。”
“你妈妈经常骂你？”
第十四章 车票（2）
“嗯，她脾气不好，刀子嘴，能说，心肠也硬，骂了我不会觉得难受。反倒是我，没有遗传她的技能，接受能力一般，被骂了这么多年也不算是很习惯，如果我是在脑子清醒的情况下面对着她的话，我肯定会选择不招她骂我的应对方式。但我有时候不在状态，免不了受毒荼。”
“你爸爸呢？”
“我爸爸不爱搭理我。我倒觉得有这个爸爸挺幸运的，我看新闻看到被虐待的小孩，浑身上下都被父母打得不像样的那种，我就会很庆幸，想幸好我爸爸只是冷漠些，不动手，而我妈妈只是嘴皮子上暴躁些，也没有怎么打过我。”
简说着，又看了源霖一眼，她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
简几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和父母之间的事情，她来到这座城市念书没过几天就发现了，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算不得正常，而她面对着的几乎都是与父母拥有正常关系的同龄人，她不好意思说。
她在源霖面前似乎很容易就丢掉一切包袱，曾经觉得很重要的考量变得不再重要。或许是因为源霖是个很简单的人，她想靠近他，就必须变得同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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