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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宸这会儿才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问源霖：“你说，她是个普通人类？”
“是呀。”
“不是像祁缘那样的人类精怪？”
“她就是一个毫无往精怪的方向发展迹象的普通人类。”
“……”
大难临头了，斯宸又急又惊，连深蓝色的猫眼睛都露出来了，瞳孔收缩成一道细缝，狠狠地盯着源霖，失声道：“你疯了？！普通人类？你要和一个普通人类在一起？你的修为全都不要了吗？！”
源霖微微笑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苦恼？如果只关乎我自己喜不喜欢的话，何必来和你商量，我难道不晓得？我不懂如何回应她，一是不太懂得人类世界对爱与不爱的定义和做派，一是这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一个关乎后半辈子的重要决定，我需要一点时间和建议。”
斯宸仍是情绪激动，“我给你建议？！你两千多岁了，我才不到五百岁！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嗯，在人间长期生活的精怪，我就认识你一个，而且你的爱人曾经也是人类，很有参考价值。”
“……”斯宸有点怪自己刚才说话不过脑，轻飘飘地就判定了源霖是爱的。但以他的经验来看，那也的确是爱。斯宸想起了什么，问源霖：“你之前总跟我说遭天谴了，就是因为那个人类吧，她爱上你，因此改变了命数，使得你不断地遭天谴。”
“现在看来是这样没错。”
斯宸沉默地思索半晌，理清自己的想法，郑重地同源霖说：“以我的经历和立场，我没办法劝你放弃感情，我知道那是放不下的，我也知道那是美好的、值得用一生追寻守护的，你能得到一份这样的感情，我很替你高兴。可是作为曾经受你照顾的神族精怪，以及同样的在神族里生活多年的动物类精怪，我会觉得你以这样被老天爷夺走修为的方式逐渐走向死亡，是很遗憾的事。你是一个地位尊贵的大精怪，取舍之间都会造成我想象不到的波澜，我实在没有本事给你建议。”
源霖静静听着，待斯宸说完，他轻轻点头，歪头琢磨了片刻，说：“前些日子，族长来找过我。”
“师尊来人间找你？”
“嗯，族长当时也问我要不要回去神族，我说暂时不回去，他又问我有没有非留在人间不可的理由，我那时没有头绪，只知道自己想留在简家里和简一起生活，便说了我不放心简。斯宸，其实我在没有意识到这份感情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决定了。可那时我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我以为只要我小心行事就不会继续遭天谴了，就可以继续待在人间了。现在知道后果是什么了，心里面的担忧似乎……比那时更少了。不清楚自己会发生什么与清楚自己一定会因此而消逝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你可以给我建议的，你将两种结果明晃晃地摆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建议。我，活了两千多年，一直都在为我觉得是对的事情而活，已经足够了，再这么活下去也不会有太多改变，何不换一种活法，为了我的感情而活。”
“师尊没有劝你回去吗？”
“没有。”
“那师尊已经认同了你的选择。”
正聊着天谴的话题，老天爷似乎来凑热闹了，源霖开始感受到身体里有强烈的烧灼疼痛感，抵御那股疼痛就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他撑着阳台的栏杆站立，苦中作乐地同斯宸说：“我找到一点诀窍了，被法力烧灼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试，就这么受着，慢慢地等老天爷觉得罚够了，这种感觉就会逐渐消失。”
斯宸过来扶着源霖，但被源霖拒绝：“就让我这样，我想试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常态，不抵抗，正常地生活，该干嘛干嘛。”
斯宸只好随他，想看着他又不忍心看。亲眼看着世间美好在烈焰中被焚毁是一种酷刑。
小阳台陷入一片寂静，源霖忍受身体的折磨，斯宸忍受心里的折磨。
待源霖身体的疼痛减缓些，斯宸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咬咬牙最后确认一遍：“源霖，你已经决定好要选择了那个人类是吗？”
“是。”
“行吧，选择这件事没有对错，只看你真心在意什么，你不在意修为，不在意身份，那就不要回神族了，留在人间和那个人类女孩好好在一起吧，不用管太多别的。但人类的生命短暂，可能这段感情对于你来说会没有善终。”
源霖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如果和她在一起后，活的时间会不会比她还短。”
斯宸安慰源霖说不会的，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精怪的生命长短全在修为上，修为高的精怪活得长，听说像他师尊那样法力极高的凤凰能活上万年，原本祁缘成为精怪后勤加修炼的最大目标也是活到一万年，只是后来被削了一次法力，可能不太能做到了；修为低的精怪活得短，像之前他抓住的那个给魔族族长出馊主意的人类精怪，体内只有魔族族长给他的一丝法力，之后不曾修炼，寿命大概就是百年左右，和普通人类差不多。如果源霖在和人类相爱之后，不断地对人类的命数产生影响，就会不断地遭受天谴，法力不断地被削减，到最后会是怎样的光景，谁都不知道。
斯宸的一声轻轻叹息消散在夜风里，最坏的结果就是被那人类看到他法力枯竭而死了吧。
“源霖，你和那人类，尽量维持现状吧，不要再有太大的动作了，细水长流地相爱也是一种相爱的模式，别学其他短命的人类玩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小心你的人类心里起落过大，反而是把你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源霖笑了一下，应道：“知道了。她不是那种极端的个性，不会追求轰轰烈烈。”
或许是因为源霖面对他时十分坦白，斯宸受到某种鼓舞，也终于在解决了源霖的问题之后，说出了他心里最想和源霖说的话：“抱歉，因为我退出神族，你们才会有这许多的麻烦。”
源霖一怔，略带关怀地看了斯宸一眼，轻轻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不关你的事，是他们必须要有这么一试。哪种生活模式比较适合自己，需要试过了才知道。你没有怂恿他们，他们只是从你的行为中意识到自己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甘，有些想要尝试的欲望。族群的生活只是生活模式的其中一种 罢了，不是唯一。他们在试过自由但无有庇护的生活之后，大多数都醒悟过来他们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模式是哪一种。多做尝试才好做选择，才能认清自己心中渴望，不是坏事，你既不需要自责，也不需要把责任揽上身。我和其他的精怪都是神族的一员，因族人的进出而稍微出点力，不算什么，你也不需要觉得抱歉。”
“现在重回神族的精怪也多起来了吗？”
“嗯，族群若不是被魔族族长那种人拿捏，不是被什么人统领，而只是单纯地互帮互助、建立某种不远不近的联系生活下去的话，那么身为族群的一员也不是不好的。相反的，这对绝大多数渴望自由又渴望庇护的精怪来说是绝佳选择。大家心里都有数，归来是事情发展的正常规律。”
“魔族那边的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得不多，你想打听的话还是要麻烦祁缘。”
“啧，我不是很想祁缘联系她以前的魔族朋友，我不喜欢他们……”
源霖和斯宸勾肩搭背地扒拉阳台栏杆站着，东聊西聊，不亦乐乎。
而祁缘抱臂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看两眼他们亲密的背影，挑挑眉，暗道这真是一个美丽又带着点怪异的画面。
他们聊到凌晨两点多，回到客厅，祁缘确认了一下真的没有要紧事之后，便起身回房休息，将客厅让给他们。
斯宸打开电视，挑选他最喜欢看的电视剧，硬是邀请源霖和他一起看。
源霖不怎么爱看电视，他觉得听简说人间百态比在电视上看要有滋味得多，但因斯宸鼎力推荐，说人间的电视剧非常好看，源霖便想踏实研究一番到底有多好看。
看电视期间他很乖巧地给简发了几条微信，给电视机拍了照，图文并茂地告知简他正在做什么，让简别担心他，也别多想。
可简没办法不多想，她从源霖在她面前瞬间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就陷入了又一轮的恍惚里，源霖的法力让她又一次认识到源霖是一位神明的事实。
她一个普通人，居然像神话故事里写的那样爱上了神明，美好又荒唐，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简关灯躺床上，睁眼看天花板，心里乱糟糟，想和谁说说话。恋爱问题一般都是和女性朋友聊的，简拿起手机，给莫晓媛发了一条微信，“我爱上了一个神一样的人，我该怎么办？”
等了两分钟，莫晓媛没回，估计是睡了。
简撇撇嘴，顺着界面看下去，看到了越风铃的名字，想她也是女性朋友，问问她似乎是可以的，便将那句话复制粘贴发给越风铃。
越风铃还没休息，很快回复，“那就好好爱。”
简看到自己心中设定好的答案，脸上不自觉地挂上浅笑，继续和越风铃聊，“有点拿不准应该怎么办，从来没试过的，对方太好了。”
越风铃回，“别这么想，你也很好。而且恋爱又不是买菜，论斤两比较没必要，两人相互喜欢就行了。”
简回，“怕给对方造成困扰，心里很乱。”
越风铃回，“你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困扰，是很美好的东西呀。”
简回，“原本觉得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但没想到对方好像也有点意思，对方挺了解我的，我的家庭、经历、想法等等我都经常毫不避讳地说了，我却不是很了解对方的这一切，觉得没底，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喜欢，所以还是希望自己能给对方带去一些积极的帮助。”
越风铃回，“那就把话说明白，对方既然也是喜欢你的，也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你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两人一起好好商量，以后的日子是需要慢慢经营的。最怕有一方把话藏在心里不肯说，隐瞒才是破坏两人关系的凶手。”
简回，“你说得对，我会尝试和对方好好聊一次的，太匆忙了，我一知晓对方的心意就整个人都是乱的，真好笑，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像没谈过恋爱一样傻乎乎的。”
越风铃回，“这很正常，用心去谈的恋爱，每一次都是新的，都是没有经历过的，傻乎乎就很可爱。”
和越风铃聊到快凌晨一点，简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人家，便道晚安说要睡了。
可是放下手机后怎么也睡不着。
简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都难受，把脑袋都睡得昏沉了，已经能够感受到十分明显的疲倦了，可就是睡不着。
本就处于睡意浓浓却又无法进入梦乡的矛盾的艰难困境，源霖还给她发微信，常是简烦躁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就看见手机亮起来。简拿过一看，全是源霖发过来的正播放剧集的电视机照片，配上几句剧情介绍，最后还会让简别担心他。
她不懂源霖为什么要特意去朋友家里看电视，还看得这么认真，仿佛是她家没电视似的，且源霖在她家的时候亲口说过不喜欢看电视的，这个奇怪的神明……
但失眠时心情不好，关于爱情的浮想联翩被生理性的疲倦打败了，简不想回复，看过就算了，扔下手机继续尝试入睡。
第二天，莫晓媛起床看到简发的微信后，立刻回一句，“发张照片来看看。”
简翻了个白眼，白眼里是细小鲜红的微血管，白眼下是乌青的黑眼圈，视觉效果极其强烈。简回莫晓媛，“没有照片。”
莫晓媛回，“没劲，快去拍，好看的话就上，别管那么多。”并配了一个拿相机拍照的小狗表情包。
简：“……”
第二十七章 华舞（1）
源霖在下午五点半取菜前回到简家，比原本说好的回家时间要早得多，给简发微信说自己回来了，会和往常一样做好饭等她回来，让她好好上班。简两秒后回复说好。
简今天是跑着回家的，进门后站在门边，盯着刚刚做好饭正站在客厅擦手的源霖，带着点恶狠狠的意味，低声问：“你去找朋友答疑解惑的结果是什么？”
源霖扔掉团成一团的湿掉的纸巾，歪了歪头，说：“大概就是，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但他说他也不知道普通人类是怎么谈情说爱的，他的爱人也是精怪。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
“啊！”简猛地叫一声，猛虎扑羊似的向源霖扑过去，整个人手脚并用地挂在源霖身上，捧着源霖的脸问：“你决定要和我谈恋爱了吗！”
源霖像只无措的羔羊，乖乖地答：“嗯，大概是这样吧。我需要……”
简低头“啵”的一声亲了一下源霖的额头，“你只需要像从前那样和我一起生活，关心我照顾我，在这个世上只能偏心我一个人，就够了。”
“就这样？”
“就这样。”
“这叫谈恋爱吗？”
“没错。”
“也不难。”
“一年两年不难，十年二十年就很难。”
说到这个，简从源霖身上下来，喘了两口气，谨慎地问他：“我们真的可以谈恋爱吗？在一起生活那种？我看的神话故事里都说神仙和人类相爱是触犯天条，要被天兵天将抓回去问罪的。”
源霖笑道：“我们神族的族长你也见过了，你觉得他会野蛮地把我绑回去治罪吗？”
“额，他倒也不像那种神仙。”
“什么天条都是你们人类自己根据以前的时代所运行的规则改编的，跟我们神族没有关系，不用担心那个。精怪修炼千百年，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拥有很大程度的自由，我要做什么、我要留在哪里、我要和谁在一起，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决定就行。”
简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你们比神话故事里的神仙好多了。”
“是呀，我们大多数是动植物，没有人类的脑子灵活，想不出那么多限制同伴的条条框框来。”
简皱眉道：“你这是在明褒暗贬。”
源霖搂着简的肩膀带她回房，“快换衣服吃饭吧。”
简反手就将源霖推到房门上，门吸嘭地一声合在一起，门板一阵轻微的颤动，全被贴在门板上的源霖的背感受着。
源霖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了？”
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凑过去，盯着他问：“我可以和你一起拍照吗？”
简说话时的气息轻轻拂过源霖的下巴和嘴唇，痒痒的，源霖觉得自己似乎很紧张，全身紧绷，头脑混乱，不知所措，怔怔地答：“电子产品没办法拍到精怪的化形，成品会很模糊，而且样子会产生轻微的变化。”
“哦，那不拍脸可以吗？”
还在说话，源霖更紧张了，浑身的乱象中有什么正逐渐变得清明，源霖一边解读着它，一边回答：“也会变得模糊。”
“没关系，模糊就模糊。”
源霖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搂着简的腰，低头亲她。
简一愣，在仰头张嘴的间隙微微挪了 一下位置，一条腿陷在源霖的双腿之间，碰到了，简的一边手从源霖的肩一路往下，长途跋涉到那里，手背是自己的体温，手心是源霖的体温和跳动的经脉，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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