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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将这种情况告诉源霖，他当即表示这是他的专业，简被他一把抱在身上，一手按在肚子上，糊里糊涂地接受治疗。
“这费不费力气呀？”简问。
“一点也不会，人类的身体不能承受大量的法力，很轻微的一丝法力就够了。而且你这又不是什么重大疾病，小问题而已。”
简隐隐作痛的不知道是胃还是肠在源霖带有治疗效力的法力之中逐渐平复不正常的痉挛，似乎还有一丝清凉感，很舒服，简微眯着眼，不自觉地全身放松，没有骨头地躺在源霖的怀里，有时还会舒服得哼哼两声。
源霖听到了总笑，身体的微颤直接传给简，简扭头轻咬他的肩，含糊道：“不可以嘲笑病人。”
源霖笑得更厉害了。
小问题解决得很快，三两分钟而已，源霖的右手从简肚子上移开，绕到她身后，抚着她的背，双手将她环抱着，微偏头用下颌蹭着简的头顶，继续刚才的话题：“点外卖是很危险的事吗？”
简一抬眼就能看到源霖上下滑动的喉结，忍不住伸手摸摸，然后额角被亲了一下，简也仰头亲一下源霖的颈侧，说：“不能一概而论，绝大多数送外卖的人员都是和我一样的卑微打工人，满心只想挣点钱而已，保住工作拿到薪水比什么都重要，根本没时间想别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神经兮兮的，借着送外卖这件事来窥探别人的家，来为自己的邪恶念头寻找实现的机会。”
“什么邪恶念头？”
“不外乎财和色，要么劫财，要么劫财劫色。幸好这次受袭击的业主是个暴脾气，一看到不对劲大喊大叫又拳打脚踢一起上，才没有让凶手得逞，不然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凶手如果真的闯进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唔……”
源霖想到什么，煞有介事地低头盯着简，严肃地问：“你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遇过这种事吗？”
简被他盯得呆了呆，而后笑道：“别担心，类似的没有。”想想又说：“但说完全没有过危险是假的，独居的单身女性是要背后多长一只眼睛来保护自己的。我一般不在这里点外卖，怕被太多外来人员知道我一个人住，这里楼下没有保安，也就是说我连个可以求救的对象都没有。但禁不住有些专门找独居女性蹲点攻击的不法分子，我家门口旁边的墙上就被谁画了一个标记，我看网上说那是被盯上了的意思，吓死我了，我找了几张小广告把那标记贴上，连着两周都请我办公室的一个姓张的小哥陪我回家，幸好我家住得近，张小哥陪我回来一趟也不碍他多少事，又借了他准备扔掉的旧鞋放在门口，可能这样唬住了那些不法分子，后来就没什么事了，门口也没有再出现过标记。”
源霖越听面色越凝重，抱紧简，皱眉道：“你以后都不用自己一个人住了，我会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
简挑眉，轻声问他：“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嗯，一辈子。”
简从源霖的怀里挣脱出去，坐到一边，自嘲地笑笑，说：“我跟你怎么一辈子？你是长生不老的神仙呀。我以后的人生里可以都是你，但对于你的生命长度而言，我只不过像是一只可爱的小虫子吧？朝生暮死的那种。”
“不是这样的……”源霖不知所措地否认，但他不敢和简说他遭天谴而致寿命大大缩短的事，因而拿不出理由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的年纪已经 很大了，在精怪的世界里也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啊？”简倒真的没有考虑过源霖在精怪世界里的年纪，“相当于人类岁数的什么阶段？五十多岁？”
“不知道，反正挺老的了。”
“你多跟我说说你的事好吗？我不想当了你的恋人之后依旧是对你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人类。是可以说的吧？会不会有什么禁忌？”
“禁忌是没有，可那些，很重要吗？”
“重要的，我爱你这个个体，却也要了解你的经历和想法，了解应该如何与你相处。源霖，我不是那种一掉进爱情里就昏了头的人。额……”简顿了一下，讪讪地说：“可能刚开始遇见你那会儿有点晕，没办法，太喜欢了，控制不住自己，天性，都是天性惹的祸。”
“我们之间是不可以只凭天性迸发的情感来相处的吗？”
“你说的那是露水情缘。一辈子是很长的时间，是会发生无数意料之外的事情的一长段时间。我始终不认为两个人之间的爱情，能像世人所说的那样完美。人们憧憬的完美爱情更像是人们构建的爱这个概念之下被填塞的各种畅想，并非是爱本身的模样。如果只是想爱一个瞬间，那就无所谓相处不相处，无所谓什么难题，可是我们要爱一辈子的话，就必须慢慢地在我们的爱里掺进比例合适的理智。不同的两个个体愿意在各个方面都以同样的步调前进是很艰难的事，因而那是一种需要以许多付出和牺牲为食的东西，要成全一段爱情，必须如此。”
“其实别的动物在一起相处是不需要考虑这么多的。”
“嗯，人很复杂，”简歪头瞧着源霖说，“你不也从一只普通的山羊变成了人吗？你也是复杂的，回不去那种无忧无虑的动物时期了。怎么办，和人类相爱好难。”
源霖笑了一下，“倒不是难，只是和别的动物建立情感比起来，更重一些。”
简想他们现在虽没有一字涉及婚姻，但谈的内容无比接近婚姻在这个时代逐渐生长出的新鲜的本质，如果要像大多数创作者对两人相爱一生之承诺而设计出来的婚姻面貌那样完美，就必须做好负重前行的准备。这原本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如今成了大多数人的憧憬。在这个大家已然知晓人是一个个体、人生应该是为自己而活的时代，这个憧憬要人们在一种相处里最大程度地付出某种无私的情感，而以这种无私情感为基础建立的关系，又反过来成为憧憬的养分，让它生长在更多人心里。
简看着源霖，认真到近乎庄严地问：“源霖，你真的决定好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了吗？绝不给自己留任何反悔的余地吗？”
源霖在简的问题面前不免感受到某种亲自书写未来的神圣，他刚才说的一辈子是情绪激动使然，简现在问的一辈子才是真的一辈子，源霖忽地心中动容，他觉得简好美，如果一直可以和这么美的她在一起，是他的幸运。源霖坚定地答道：“是。我不反悔，我没有机会反悔了，反悔了我也会很快灭亡。”
“嗯。”简微微仰头，整个背都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她刚刚和源霖说好了一辈子这件事，但没有实感，领略不到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像得到了一片海，广阔，深邃，力量无穷，却在平静地一呼一吸，安抚着在它身体里生长的无数生灵，她满腔的情绪都化在了这片海的无边胸怀里。
源霖挨过来坐，牵起简的手，十指交缠，而后和简一样，静静地坐着。
第二十八章 考虑（3）
过了很久，简才回过神来，猛地瞪着源霖，问他：“为什么你会很快灭亡？”
源霖一愣，略带慌张地说：“我反悔了惹你伤心才会很快灭亡，不是现在。”
简教训道：“不要随便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是神明也不能这么说。”搞得她心里也有点慌了，简又瞪源霖一眼。
源霖恢复温和的笑，“嗯，不说了，我会和你平平安安过日子的。”
“可我不是一个喜欢挪窝的人。”
“那就不挪。”
简看着源霖，问：“你愿意和我在这里生活吗？”
“愿意啊。”
“我很穷的，还有一个挺麻烦的家。”
源霖脸上似乎有了点紧张，说：“你是不是不够钱花？我在这里住是不是用了你很多钱？我也可以出钱的……”
“不是这回事，”简连忙说道，“你没有花我的钱，你一个不吃不喝只占一个狗窝的神仙能花什么钱，养你比养土狗还便宜。我是说，凭我的能力，没办法让你体验到人类世界多么精彩的生活，你跟着我的话，只能过这种简简单单的生活，并且隔三差五就要看着我大战我那嗓门很大的妈妈，我不需要你出力帮我，但只是看着好像就……挺破坏心情的，我担心你会觉得烦。”
“不会的，你觉得什么生活舒服就过什么生活好了，我没意见。”
简笑道：“这么好说话……”她紧了紧握着源霖的手，歪头靠在源霖肩上，说：“我还担心你会觉得我这样的生活很不上道。有些人喜欢为自己的人生做好规划，并一步一步按照计划有序进行。有些人则是喜欢随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例如我。社会主流的看法是人一定要有规划，也就是极其推崇第一种生活方式，而第二种生活方式是要被嫌弃无大志、没出息、不懂事、太幼稚等等的，我曾经因此想改变自己，尝试去为以后的人生做规划，还为此努力了一段时间。然后我就发现我的人生根本没有规划的基础，我毫无奋斗的心思。穷一点的日子我过得挺舒心的，我是父母用来给弟弟吸血的血包，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能影响了我对未来的期盼，我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闷头往前冲，我总觉得不回头看一眼的话，要么我失血过多而死，要么家人凄凄凉凉地饿死。虽然我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饿死，他们有我没我都能过得很好……”
“你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没什么不好。”
“哎呀，”简夸张地叹了叹，说：“你只是一只羊，你不懂我们人类对于奋斗这件事的推崇，尤其是我国人民，不奋斗的人生是不可与人言的阴暗秘密。”
“但是你……”源霖犹豫了一下，又在短时间做好决定，第三次说：“你可以离开你的父母。”
“我已经尽量离开他们了，不过如果你是说离开这座城市的话，说实话有点难，我工作在这里，没有翻天覆地的大事让我一改本性下定决心不怕麻烦，我是不会贸贸然辞掉工作去到一座新的城市再一次经历找房子和求职等一系列事情的。而且我承认我对他们挺心软的，我能够想办法应对他们的无理要求，但没办法全然将他们丢下。我出来工作多年，太知道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毫无根基、毫无帮助地从头开始打拼有多难，他们就是从那样的困难里给他们自己，也给我和简福打拼出了现在的家，这种对他们经历过的困难的了解，使我总对他们保有最低程度的温情。我的父母对我不算好，却也不是差得离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把我养大供我念书的都是他们的血汗钱，虽然最大头的大学学费没出，但之前那些都已经是恩情了。我理解他们因为种种落后的思想而过分看重弟弟，过分看轻我，我瞧不起这种行为，却无法改变他们的思想。我总想着那便这样吧，勉勉强强地活着，没能活太好，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源霖微低着头想了半晌，点点头，尊重简的选择，不再聊让简离开的话题，只是表达对简的生活的赞同：“你已经靠着工作吃饱穿暖有房子住了，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很好，我觉得你不需要对这些有太多的不满意。”
“也不是不满意，我跟你说，我自我放过了一次，在念大学思考自己以后去向的时候。一旦没有那种要住高楼开洋车、顿顿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环游世界、以后的小孩要念名校穿名牌、给父母养老用钱给他们吊命等等的想法，人生的视野都开阔了。在这么狭小的出租屋里往外看，只看到楼与楼之间的巴掌大的天时，我也觉得舒心。这大概是坐井观天的最新解释。”
简一个不愿奋斗的新时代懒人，同源霖聊了一晚上她为了过正常生活而付出的努力，以及在面对着如今的自由时，简不得不产生一种想法――之后好像还要自我放过一次才能获得更大的、更多她需要的自由。
简在源霖的不断鼓励下，不再因生活条件太一般而对源霖 怀有歉意，并觉得她要将此刻的生活模式尽可能地维持下去。
睡觉前简打开微信，将简太太介绍给她的歪瓜裂枣全部删掉，然后给简太太发了条微信说明天晚上吃过饭会过去坐坐，她有事想告诉父母。
简主动去到父母家里一般是为了尽点探望的责任，两周不出现一回的话会被简太太骂翅膀硬了忘恩负义不要父母等话，出现得太勤的话又会被简太太怀疑是不是混不下去了要讨好父母伸手要钱，简不想惹麻烦上身，都会乖乖地照着简太太喜欢的频率过去看她，但这么郑重其事地发微信告知是罕见的，简太太看到微信后狐疑地回了一个“好”。
那天晚上简福不在家，和朋友一起外出吃饭了，简先生在看电视剧，简太太在嗑瓜子看手机，简去到后自己开门换好鞋和父母打过招呼，径自坐到沙发的角落里。
简见父母没打算主动搭理她，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说：“爸爸妈妈，有一件事我以前跟你们提过，但你们似乎都不当一回事，我在那些时候也不是特别坚定，所以一直没有重提。这几天我思来想去，下定决心，对我以后的生活做好了选择。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你们不用费心思给我介绍对象了。”
简太太一听到就激动，将手里的瓜子一把掷到装瓜子的铁盒里，嚷嚷道：“说什么屁话？！”
连简先生也冷着脸扭头看了简一眼。
电视里将士们杀敌的喊声山呼海啸，客厅里的三人沉默对视。
半晌，仍是激动的简太太发话：“不结婚是什么意思？你说的什么疯话？结不结婚轮不到你做决定，都是父母说了算的。”
“妈妈，我不结婚。时代变了，结婚是自己的事，不用听父母之言了。”
“时代再怎么变我也是你妈，你必须听我的。不要在这里说疯话，快滚，瞧见你就来气，好端端的，专门跑过来气我，真有你的。”
“好，那我先走了，我已经告知你们我的决定了，所以以后什么相亲人选的微信也好，饭局也好，我都不会理。如果妈妈你还要骗我过来见什么人的话，那么以后我不会踏足这里。也请妈妈不要去我那里大哭大喊，我不是每一次都会心软听话，你是知道的，我可以心硬，由得你在我家门口哭多少天，我都不会妥协。”
“你等会儿！你是不是被谁骗了？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是不是不想出钱帮你弟弟才说这些话的？你不能这么想问题，你嫁人是对你好、对你弟弟好、对我们全家都好的事情，不是只为了你弟弟的，主要是为了给你找到一个依靠，依靠你懂得吧，你下半辈子的希望就在这里了，你难道还想在你的出租屋里住一辈子吗？”
简先生简太太这一代人是真正实现了从艰难困苦一穷二白物资短缺的生活到科技进步经济发达物资充足的生活的大跨步，没有哪一代人经历过如此剧烈的社会进步带来的变化，可惜大多数人的接受能力有限，生活方式的改变和自由思想的涌现对他们来说都像是科幻片，是隔着一层屏幕才能发生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他们身边，他们的认知停留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段，因此对于以后他们是没有想像力的，他们只接受曾经看到过的生活方式。
简知道她和父母是没办法相互说服的，但又不能不说，只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没有别人和我说什么。妈妈，我早几年就说过这些话了，我有工作，可以养活自己，没必要靠另一个人生活。”
简太太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点薪水，你干一辈子也不可能买到房子，等你老了没人肯让你租房子住的，你不嫁人，让有点钱的人帮扶帮扶你或者说两个人一起打拼攒钱，你怎么活？你看我和你爸爸，是两个人苦了几十年，咬着牙才攒够买房子的钱的。你是家里不富裕的人，两个钱包一起过的日子肯定比你一个钱包过的日子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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