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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在他们的口齿间逸出。
简低低笑道：“啊，原来我的神明修的不是清心寡欲的功法。”
“从来没有修过那种东西。”
简又笑了一下，说：“那就好。”又说：“不着急吃饭，先帮你把这件大事解决了。”
“大事？”
“嗯，很大。”
后来简得出了一个结论，普通人类不要异想天开去和神仙比体力，下场只会是惨败。
那天晚上简错过了正常吃晚饭的时机，便只能在不正常的时间里不正常地吃，她起不来，半躺半靠在床上由得源霖喂她吃，那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简恢复一点体力后去洗澡，并勒令源霖把床单换一下。简把乱七八糟的自己收拾好了之后，源霖也把乱七八糟的床单换掉了，正扔进洗衣机里准备洗。
简的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沙哑，同源霖说：“明天再洗，现在太晚了，洗衣机的动静会吵到邻居。”
源霖应了声，但又不放心地瞅着洗衣机的床单，“放到明天可以吗？湿哒哒的……”
“闭嘴！”
对于人类女孩在事前的主动和事后的害羞之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源霖搞不懂，但很听话，乖乖地闭嘴。
简腿根酸软，腰背酸痛，手和脚都有不同程度的疲倦感，一步都不想走了，伸手向着源霖说：“抱我回房。”
源霖听话照办，把简抱起来。
简抱着源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笑道：“男生抱女生一般都是横着抱，像你上次在天上抱着我那样，不是像这种托着屁股竖着抱，这种是抱小孩的手法。”
源霖已经走到房间了，将简放在床上，问：“我把你抱回洗手间再用正确的方式抱回来好吗？”
“不用啦，快过来和我一起躺着。”
简家里只有一张一米五宽一米八长的床，睡两个成年人很勉强，尤其源霖还是高个子，平躺着脚都伸到床尾之外了。
简看了眼源霖的脚，说：“要不你变得矮一点？”
“不用，挺舒服的。”
快十二点了，要准备睡觉了，今晚连碰一碰书的时间都没有，简不禁感叹道：“我总算知道古代的读书人为什么谈性色变了，除了那些迂腐思想之外，还有一点很实际的考虑，这玩意真的不能乱来，不然会影响争抢功名的力气。”
源霖听出了简话里的淡淡抱怨，“……那我回客厅睡？”
“不，哪有热恋中的小情侣分床睡的，我又不用读书考功名，我乱来一下怎么了。”简翻身抱着源霖，源霖也翻身向着简，两人一对视，嘴唇又贴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藕断丝连地分开一小段距离，简微喘着气，小声道：“真的要睡觉了，不然我明天上班没精神。”
源霖顺从地说：“那你睡吧。”但动作上没放过简，又亲了过去。
简在与源霖唇舌交缠时晕乎乎地想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倒霉鬼，熟悉各种霉运的运行套路，霉运一旦来临是一连串地来的，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好运也是这样的，一连串地来，从她遇见神明到此刻与神明相拥而眠，一路都是她前面三十年积攒下来没有使用的好运。
简轻轻推了推源霖，含糊道：“好了……”
“嗯。”源霖应了声，仰头枕在枕头上，右手搂着简，左手一挥，一小点白光飘出，击在电灯开关上，哒的一声，房间暗了下来。
“睡吧。”源霖低声说。
简虽心情激动，但确实是极度疲倦了，低头抵着源霖的肩，很快睡意弥漫，她在意识彻底模糊前呢喃道：“原来你没有心跳呀。”
“也可以有，你想要我有心跳声吗？”
“唔……算了，这样安安静静的就挺好。”
源霖在简熟睡后会开始修炼，精怪修炼时身上会浮现似有若无的隐隐光华，并且周身会有暖流浮动，而抱着源霖睡的简在梦中感受到有一种潮汐般的温热不断地扑向自己，一开始觉得还算舒服，像泡温泉一样，过一会儿就哼哼唧唧嫌热了，迷迷糊糊地放开源霖，翻身向另一面睡去。源霖怕简动作大掉下床，暂停修炼将简往里捞了捞，而后才放心继续。
第二天简去上班，浑身酸痛，像跑了八百米，神情也像是跑了八百米，恍恍惚惚不灵光。坐在简前面的林经理一瞧见她就皱眉头，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做贼了？整个人像没睡醒一样，我跟你说，今天也要去催缴，你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的。”
一说到昨晚，简的脸登时爬上两团红晕，应道：“知道了。”
她其实睡得很好，原本起床时人也是清醒了的，可一翻身，整个人翻到了源霖身上，差点还翻过了，幸好源霖搂住她帮她刹车，她一抬头，直接和源霖四目相对，“嗬！”简惊得一抖，被源霖搂着坐起身，又被源霖满脸都亲了一遍，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道：“对哦，我们现在在谈恋爱哦。”
而后源霖为了加深她的记忆，又动作小小地折腾了一下，把坐在他身上的简的清醒全给折腾没了，简手脚腰背全都酸软得不行，恍惚地喝了杯咖啡，往嘴里塞了一个小面包就出门上班了。
简坐在工位时，老太太似的低低哎呀一声，揉着腰，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款小面包塞进嘴里，随口胡诌道：“经理你有所不知啊，我昨晚锻炼身体去了，夜跑，跑了几个小时，一下子过了头，现在尝到放纵的恶果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是不疼的。”
简这么一说，各位缺乏运动的同事们全都有话说了，有说想运动但怕麻烦的，有说自己和简的遭遇一样也是一运动就过了头的，有说自己动不起来的，七嘴八舌间，简得到了慢慢嚼小面包的时间，又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豆奶，将嘴里的小面包顺下去。
第二十七章 华舞（2）
简在各栋楼里穿梭，按照名单去催缴水电物业费时，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小声问：“你来了？”
简此时刚刚出电梯，正走在楼层的过道里，往前后看一圈，确定没人看见，便拐进了楼梯间，又问：“来找我呀？”
源霖在楼梯间现身，就站在简面前，笑眯眯的，“是呀，来看你，你的感知能力好灵敏，每一回都能发现我。”
简笑着扑到源霖身上。两人在楼梯间搂搂抱抱亲亲热热，话还没说两句，简就听到这一层楼的住户开门关门的声响，连忙退后一步，同源霖说：“回家再腻歪了，我要好好工作的。”
源霖点头，又隐了身，跟在简后面，看她走在楼道里，摁门铃、确认家里没人、将缴费提醒挂在门把上，然后低头看手里的名单，往下一家去，源霖便没有跟着了，人类社会是个庞然大物，光是正常运行这一件事就需要无数人类配合，人间的工作繁重又琐碎，源霖挺喜欢来看简，但不怎么喜欢看简的工作，没能看出有什么乐趣。
源霖回家后继续修炼，他现在修炼得比刚成为精怪时更勤奋，时不时的天谴使得法力损耗太大了，他得尽量补上，能补多少是多少。
修炼也是没有乐趣的事，精怪的修炼是通天地玄妙，得日月之功，同时要受烈焰焚身之痛，冰霜入骨之苦，是在折磨中获得力量。源霖原是觉得这种精怪中的成长条件是苛刻的，有一部分精怪因吃不了修炼的苦而荒废修为，随随便便地过日子，潇洒几百年了事。如今来到人间见识了人类生存之不易，源霖才意识到精怪们已经受到了上天极大的眷顾，他们的获得是实实在在的，是蕴含在他们身体里的，是切切实实能够使他们得到一种更自由更轻松的生活的，他们付出就能得到收获，和可怜的人类全然不同。
简说过像她这样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兢兢业业解决业主的各种问题，还时不时地跑过去加班，如此劳动，只是刚刚足够生存。工作和生存形成了一个闭环，人在里面要跑一辈子，自由和轻松这两个词不是像她这样出生的人可以期盼的。
源霖漫无边际地想，可惜他是在发力受损后才知晓此理，不然他可以用比以往宽松百倍的标准去给人类送祝福，在更高一点的层面来看，一些小善小恶的折痕都会被远距离抹平，难怪老天爷不会给人类安排天谴，他们的一生几乎都是由这些细小到无法一一分辨的如同粉末一样的碎片组成，要论报应的话，大概会把老天爷累出一个洞 ，可能那时候又要女娲来炼石补天了。
也逐渐理解了神族这项送祝福传统的意义，他们不认为自己比人类高一等，却意识到了世间生灵的不易。文明社会这种东西的确将来自大自然的大多数苦难隔绝在外，同时也制造出了只属于人类自己的苦难，千千万万的人都活得并不快乐，甚至可以说比起大自然里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动物们更加无助，在文明社会里的文明教育似乎有时会将对生命赞叹的本能也磨灭掉大部分，在生命这件事里肆意填充过多的东西，将其撑得面目全非，便很难再获得来自于生命本身的快乐了。一些曾经受过人类欺负的动植物在成为精怪并加入了神族之后，依旧愿意将这项传统进行下去，他们大概也是有此意识。可恶的是人类，可怜的也是人类。
今天简应该也是跑着回家的，源霖一抬头就看见她气喘吁吁，额上薄汗，脸上微红。
源霖过去抱她，她也在向源霖扑过来，两人撞在一起，源霖抱着简，也被简撞得后退一步，简顺势往前了一步，源霖退的是左脚，简往前的是右脚。
“G？”简低头看着两人的腿时轻轻叫了一声。
源霖给她擦掉额上的汗，问：“怎么了？”
简笑着仰头，双眼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说：“我们这样好像在跳交谊舞。”
源霖“嗯”了一声，低头亲她。
简用鼻尖蹭着源霖的脸，问：“有没有想我？”
唇与唇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源霖觉得他们好像在将文字一个接一个地用唇舌传递，从一人口中说出的话语，直接落在另一个人口中，世间罕见的紧密传递。
“一直在想你。”
简轻轻笑着，往后挪了一下，分开些距离，看着源霖问了什么，源霖没听清。
简又问了一遍：“你会跳舞吗？”
“不会。”
“我教你好不好？”
“嗯，什么舞？”
“华尔兹。我念大学时体育课选的是交谊舞，算是学了个皮毛，我还记得一些。以前我们那个舞蹈分类没有男生选，清一色是女生，老师也是女生，所以我只有过女舞伴，没试过有男舞伴。不过正好我身高不高，学的是女步，你跟我反过来大概就是男步了，你看，我这样右脚退一步，你就要左脚往前迈一步，然后遇到障碍再这样转圈绕过去。”
简就着两人相拥的姿势开始迈步，缓慢地带动源霖在狭小的客厅移动，舞不成舞，像两个腿脚不灵便的人在学走路。
简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摆手道：“算了，吃完饭再跳了，我笑得没力气教了。”
源霖被简笑得不好意思，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
吃过饭简都忘了这一茬了，源霖倒是积极，动作很快地收拾碗筷、刷碗、倒垃圾，而后缠着简说要继续学跳舞。
简又是笑，“好呀，来。”
手上没有撑起架势，只是相拥，她双手松松地搭着源霖的肩，源霖双手搂着她的腰。脚下的进进退退也缓慢，没有条理，在客厅里乱晃。简小声哼着歌，似乎心情很好。
源霖晃了一会儿，怪道：“怎么和刚才你教我的不一样？”
“刚才那种是老师教的，现在这种才是情侣一起随便跳跳的方式。”
“哪种好？”
“这种。我们又不是要去表演，跳着玩而已，跳得开心最重要。”
“嗯。”
这个姿势下，源霖可以用他的胸腔直接感受到简的心跳，很奇妙的感觉，仿佛那跳动也在他的身体里。他都已经忘记了的感觉，心跳。
简问：“今天在 S 大厦那边没待多久吧？”
“没有，看了你一下就回来了。”
“回来做了什么？”
“修炼，做饭，没干别的。”
“真好，”简喃喃道，她微微仰头用鼻尖蹭蹭源霖的下巴，半闭着眼，又用额角蹭蹭源霖的下颌，说：“你好像不太喜欢那里，总是去一下就回来。”
“嗯，不是很喜欢看到太多别的人。”
简笑笑，“只喜欢我吗？”
“是，只喜欢你。”
源霖索性同简说了今天他修炼时无边无际的乱想，简睁开眼，脑袋倚着源霖的肩，抬眼看向源霖身后，是一条一步就能走完的所谓连廊，通向洗衣机和洗手间，行李箱大小的洗衣机和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洗手间。
简听着源霖在神明的角度看向人间时的所思所想，看着她正在住的逼仄的出租屋，挨着同她两情相悦的神明，简在一派身心愉悦与舒适中缓缓将此刻的画面在脑海中精准地重现。
狭小的出租房里，他们在跳华尔兹。
真是又贫穷又富有，简想。
源霖说得没错，站得高一点再鸟瞰属于她的以及属于许多人的生活时，能够提取出来的快乐的确少得可怜且不纯粹。他们的快乐像烟花，用某种似乎可以引发快乐的东西当火种，点燃，升腾，在一片茫茫夜空中绽放，稍瞬即逝。而后就又是那一片无垠的墨黑色夜幕，以及喜悦过后的无限怅惘。
她虽然一直对有工作充满真情，但并不是时刻都能在工作中得到满足的。简曾在咬着牙挣钱的许多个瞬间，想过如果金钱的意义是购买快乐，那她愿意在工作岗位上干到死，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始终没办法对能够用金钱购买到的物品产生太深的渴慕。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弄不清楚努力工作这件事对她的用处。
但是又不能不工作。“工作就是人类的捕猎行为。”简这么同源霖说，“只是为了生存，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的意义。可是大家都太过想将人类这种生物和其他动物区分开了，生命要有意义，生活要有意义，行为要有意义，所以工作也是有意义的，我们的人生就埋葬在无数的意义之下，成为养分，任由这些意义之大树汲取，让它们越来越强壮，遮天蔽日，而后由它们反过来规训人类的行为。听起来像是一种作茧自缚。可是我们已经投入这个战场一样的世界了，想要活命就必须遵守某种游戏规则，想要改写也是要先遵守。”
源霖愣了一下，简感受到了，问他：“我说的话有问题？”
“不是……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位曾经是神族的精怪朋友后来退出了神族的事吧？”
“有说过。”
“他的爱人祁缘原本是魔族的精怪，后来也退出了魔族。祁缘曾经简单地和我说过魔族族长，一位活了几千年的人类精怪在魔族里如何发家并经营，我觉得那位族长的做法和你现在说的内容是一脉同源的，想要改写就要先遵守，他就是这么做的。”
“噢，如此看来，我们是一直都没有改变的。所以我经常说人类历史积攒下来的几千年厚的古训毫无作用，这个种类的动物大脑再发达，使的劲似乎全在科学研究上，全向外，不向内，无论生活方式变化如何翻天覆地，人心都是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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