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书端坐于马车中,抬手稍稍掀起马车帘子,瞧见了夹道欢迎的百姓,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巍峨肃穆的大明宫,也看到了前方骑在马上的魏瑾。
“将军!”
“魏将军......”
高头大马,最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时,一身紫衣银甲的少年将军,姿态闲适却仍旧挺拔,手握长缨枪,墨发被发冠高高竖起,一根紫玉簪横插其间,五官俊朗秀美,毫不吝啬地冲前来迎接的百姓们点头微笑。
当初国家危急存亡时,魏家小将军毅然请旨出征,征战沙场用兵如神,早已在百姓之中传开,已有不少百姓宣扬他是夏国的保护神,是守护大夏从无败绩的战神。
魏瑾是用兵如神的战神,是身份尊贵的魏阀世家的嫡次子,是洛阳数万少女的梦中情郎。人们为他欢呼。
越来越近了,李锦书将目光从两边收回,抬头看城楼。
城楼之上,率领一众臣子等在那的李兰舟正面向着迎面而来的队伍。李锦书忍不住猜测,皇姐是不是也在看魏瑾呢?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文元扶着李锦书下了马车,向李兰舟一众人走去。
李兰舟上前了几步,上下打量了几眼李锦书,周围人多眼杂,她只说了一句:“陛下辛苦了。”
李锦书恭敬行了礼,强忍着眼中的激动泪意,道:“皇姐,皇弟不辛苦。”
李兰舟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站在李锦书身后的魏瑾,朝他点了点头,说:“魏将军,此行有劳了。”
魏瑾躬身行礼:“殿下言重了,臣自当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再多寒暄,李兰舟便吩咐众人先散了,他日将设宴款待,论功行赏。特别是一众将士和魏瑾,都先回家好好休整几日。
昭华宫。
李锦书匆匆回自己的宫内换了身衣裳,就马不停蹄带着文元文宝及一众下人前往昭华宫,李兰舟忙让若冰将人带进来。
李兰舟走到李锦书身前,将他好好再打量了一圈,笑道:“陛下又长高了。”
李锦书退开两步,规矩跪下,给李兰舟行了个大礼:“是阿弟的不是,让阿姐担心了。”他仰头看李兰舟,目光眷恋:“阿姐清减了。”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弟弟,李兰舟自小还算疼爱他,此刻也是亲自将他扶了起来:“陛下先落座吧。”
等两个人都坐下了,李兰舟责怪道:“本宫听闻陛下私自带兵袭击突厥的营地失踪,陛下此举太过莽撞,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陛下身上肩负的是大夏江山社稷,此行出发前,本宫和陛下说过,一切都听魏将军安排,陛下可有听从?”
若冰上了茶水给李锦书,李锦书顿了一下,看李兰舟的神情是真的不虞,于是赶紧告罪:“是皇弟的不是,既然事情已过,皇姐就不要在生气了。”
他站起身展开手臂转了一圈,故作笑嘻嘻轻松道:“皇姐您看,阿弟这不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吗?”
李兰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魏将军不好苛责陛下,本宫也知陛下急于立功表率,但此后还是莫要再轻率行事。”
李锦书知晓李兰舟这么说是要将此事翻篇了,于是急忙应下:“是,谨遵皇姐教导。”
之后李锦书又说了一遍当日袭击敌营的情形,带着五千精锐袭击敌营然后斩下敌方将领首级,听起来都很奇幻传奇,但其实他失踪的那几天情形十分凶险万分。
他将将潜入敌营杀了哥舒燚,斩下他的脑袋,然后就被发现了。
情况万分火急,五千精锐也抵挡不了四面八方围剿过来、前仆后继的突厥人,是夏军拼死才闯出了一个突破口,护送李锦书朝着附近奔逃。
附近有几个村子,李锦书及剩下的几千军队在附近的几个村子躲了半天,多亏夏边界百姓的深明大义,没将他们交出去。
与此同时,魏瑾率军攻打突厥部队,原本要来搜查的突厥士兵也全都被召了回去。而突厥王庭派来交战的大王子哥舒燚死后,突厥军队内部群龙无首起了争执,这才有了夏军最后的胜利。
李锦书道:“朕正要和皇姐说此事,当夜自愿随朕九死一生突击突厥的,朕想为他们加官进爵,为国捐躯的厚待其家人,边塞那几个村子的百姓,朕也感念其恩,想为其在洛阳京畿安家落户。”
李兰舟点头:“应当如此,除去此事将士,其余将士也要厚待。”
李锦书顺着她的意思继续说:“为国出征的军士都该免其己身及家人后顾之忧,那朕回去就即刻下旨,着三省六部落实处办。”
第17章 封赏
“不急。”李兰舟打断道,“陛下只要想好该如何封赏即可,他日庆功宴再下旨也不迟。”
李锦书抿唇笑了笑:“是朕糊涂了。”
李兰舟没再说话,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指尖的丹蔻艳红。
李锦书暗自看她,突然想起了早些年的时候,玄宗帝和孝淑皇后还在世时,那时的昭华长公主还钟爱素色,如今却越来越艳丽了。不过他的皇姐怎么样都是最美的,从前恍若画中仙,出水芙蓉般冠绝洛阳群芳,如今也一样艳压群芳,颇有夏国大长公主的气势,使人不敢轻易冒犯。
想到什么,李锦书眼中的笑意却顿时消减下去了一些。
他想起了文宝前几日说的:魏瑾酒醒第二日私下旁敲侧击询问过文宝那夜之事。
李锦书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冷笑,不过就是怕李锦书看到那幅他偷偷藏在军帐中的画像吗?仅仅凭借一个面庞不清的侧影,旁人也许看不出那画上之人是昭华大长公主,只会认为是一个绝世美人。旁人不能,但李锦书能。
李锦书现在身在李兰舟面前,眼中闪过不悦,但也极快地收敛了起来,又笑嘻嘻地凑上前去:“皇姐,朕这次从边塞回来,给皇姐带了些小玩意。”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文元文宝带着手脚麻利的下人端着盘子进殿来。
“虽不贵重,却是宫中难得一见。”
李锦书站到大殿中央,掀开盘子上的锦绣盖头,殷勤地给李兰舟一件一件介绍:“这是草蝉,一个边地将士教朕编的。”他提着那只草蝉,上前走了两步,激动道:“朕编了好几只才成功学会,皇姐你看,这是朕特意为皇姐您编的。”
李兰舟抿唇笑了笑,也被他调动起来情绪,让若冰扶着起身,来到李锦书身前,随他一起看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这是糖葫芦,朕回来的时候在路边见到的,就想着买给皇姐尝尝,让皇姐分辨分辨与京中的有何不同。”李锦书无奈地将那串坏了的糖葫芦放回托盘,“可惜已经不新鲜了,卖相也糟糕。”
李锦书已经十七岁了,马上就快要十八岁,他的身材已经十分高大,从沙场回来的他更是比从前魁梧了许多,早就不再是那个初初入宫只会躲在李兰舟身后的小孩,也再也不是病弱枯瘦的少年。
可即便已经贵为九五之尊,李锦书也还同年少时一般爱和李兰舟撒娇,就如现在,看着垂头丧气的李锦书,李兰舟勾唇无奈地笑了笑,在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手放到了李锦书的脑袋上。
下一瞬,李兰舟嘴角的笑僵住,连同那只伸出的手,也跟着不自在起来,她急忙收回手。
可就在她想将手收回来时,李锦书一把拉住她的手,力道不重却让李兰舟无法拒绝挣脱。
李锦书佝偻下腰背,一双乌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李兰舟,牵拉着李兰舟已经撤回的玉手放回了自己的脑袋上。
“锦书这么乖,这么听阿姐的话,阿姐就不能夸夸锦书吗?”他的喉结滚动,随即目光闪躲了一下,又看回来,呜咽着说:“就像小时候一样。”
李兰舟怔了一刻,在他那哀求的目光下,还是面色平静地将手收了回来,淡然夸赞道:“陛下有心了。”
*
庆功宴如期举行。
大明宫张灯结彩,绸缎如不要钱一般铺散开,艳丽的光打在每一位涂粉抹汁的人儿上,绣着花鸟图案的锦毯铺地无一缺漏,五彩的灯光妆点巍峨的宫殿,夜晚的天空因为这耀眼的灯光而明亮,浓醇的酒香弥漫,做工精致的糕点菜品源源不绝呈上来,美人们乌发如云,七彩的裙衫如仙女的衣裙飘荡起伏,丝竹酒器声不绝于耳,歌舞升平。
昭华长公主因身体有恙缺席,李锦书代表皇室宣读了封赏的圣旨,顺应民意封赏魏瑾为骠骑大将军,魏门加官进爵,其余为国出征的将士一应有赏。
帝王的封赏鸿胪寺官念了整整一个时辰,每一位念到的将领都纷纷出列,身后的家族与有荣焉。
皇党、魏党和王党之间的争端有了初步明显的形势,王党落于下风。
这一场胜极一时的夜宴,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王侯将相一应俱全,王党这边即便再内心不悦,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面上仍是笑着恭贺魏家,恭贺魏瑾小将军——不,现在应该是骠骑大将军了。
王维庸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啊,年少得志,一生荣华富贵啊。”
魏瑾点点头,谦逊说道:“多谢王公子,王公子也是我大夏栋梁之材。”
王显顺嘴提了一句般问道:“魏大人怎么没来?”
魏谦回道:“家父身体有恙,抱病在家养病,故未能出席。”他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有劳王大人挂念了。”
王显不冷不热地勾唇:“太傅大人才是最得长公主殿下器重的。”
魏谦回:“王大人谬赞了,王公子才是人中龙凤。”
一直跟在王显和王维庸身后的王嫣笑着开口道:“早就听说魏家一门英杰,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魏谦和魏瑾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也笑着回敬了几句,却不多说,毕竟王嫣只是一个内宅女子,很容易惹出是非。
两边又互相吹捧了几句,魏家是今夜的中心人物,代表魏家出席的魏谦和魏瑾即便再不喜这样的场面,也不得不忍受下来。
明明两边在官场上有的时候都巴不得掐死对方,却仍然要笑呵呵地夸赞对方,留着日后再相见的脸面。
这样的场面,无论是在朝堂上盘踞多年的王家,又或者是战功赫赫的魏家,又或者是看上去势单力薄、人畜可欺的李锦书,大家都能卖着笑心平气和地过去。
可偏偏就有人想打破这个状况。
一整个晚上都没说话的哥舒泰看着完了这样的场面,忽地勾唇嗤笑了一声,这副嘲讽的神情面容让本就一直盯着他的夏国人抓住了机会。
第18章 屈辱
王维庸皱眉:“你笑什么?”
随着王维庸这音量不小的一声,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终于光明正大地投了过来,纷纷看向这边。
众人细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突厥王庭可汗最宠爱的儿子,只见少年乌黑的发被整齐束起,脑后扎起了条条小辫子,发梢尾尖泛着莹莹橙红的光,再往下俊美邪魅的五官面容锐利吸睛,一双棕瞳似笑非笑,薄唇微勾,即便是端坐于座位上,也能看出他身形坚实却不显魁梧。
明明他规规矩矩坐着,没开口也没什么举动,却仍有一种高高在上鄙视万物的桀骜。
听到王维庸问话以及看着这么多人都看了过来,他又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勾唇:“没什么,不过是瞧着夏国人实在有趣。”
“小小蛮夷戎狄,自然是见到什么都是新鲜的!”
“哈哈哈哈.......”
周围的哄笑声迭起,哥舒泰嘴角的那抹笑消失了,将手中的酒杯搁置到了桌子上,做工精美的玉器与桌面相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说话那人见他瞪过来,咽了咽口水,说道:“哥舒王子这么看着老夫做甚?我大夏乃天下礼仪之邦,这才肯让败臣入席,遥想当初突厥人强占我夏城池,所过之处那是民不聊生呐!”
哥舒泰收回严重的那股凌厉劲,再次一笑:“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
在那臣子要说话之前,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两指衔着凑近眼前,漫不经心继续道:“夏国有两句古话,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成王败寇,一次成败说明不了什么,我父王也有再次卷土而来的能力。”
“你!”
肱骨老臣指着哥舒泰,被气得发抖。
魏瑾欲起身,魏谦一把拉住了他,魏瑾不明所以看向他,这时一直坐于高台之上的李锦书说话了:“哥舒质子好大的口气。”
哥舒泰泰抬头看向他,稍稍收起了些玩世不恭:“夏皇陛下见怪了,不过是臣初来乍到,与这位大人有了些口角上的不和。”
李锦书顿了一下,神情宽和道:“既是无心之语,哥舒质子第一天到我大夏,朕也不好责难。只不过哥舒质子第一天入夏,可能还不知我夏国礼节,哥舒质子既已成我夏国一员,如今也是我朝子民。”
文元立刻就明白了李锦书的意思,扬声道:“既是子民,哥舒质子就应向陛下行大礼,而非使臣礼。”
怕哥舒泰不懂,文元接着又特意吩咐文宝下去对李锦书行了一个大礼,以做示范。
哥舒泰移开眼,姿态拒绝冷硬道:“我不会。”
因为偏头的力度不小,耳后的两簇小辫扫过一个浅薄的弧度。
李锦书淡淡看着他,面容是宽厚笑着的,眼中却毫无笑意,也没有要发话接茬的意思。
文元看了李锦书一眼,登时又指示元宝道:“元宝,就劳烦你教教哥舒质子。”
文宝雀跃又小心翼翼地应下:“诺。”随后一步一步走到哥舒泰的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哥舒质子,请吧。”
周围的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目光千杂万杂一束束都投过来,有看好戏的,有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有轻蔑不屑的。
哥舒泰暗自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强自勾唇,跟随在元宝的身后来到大殿中央,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下跪,叩首,贴着地面后狠狠地闭上眼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臣参见夏皇。”
*
夏日炎炎。
宫中贵人们的宫殿都放置上了储藏的冰块,花式各样的消暑凉品和糕点都每日端向贵人们的住所。
李锦书新去给李兰舟找了些消暑的极品宝贝,亲自吩咐让若冰呈送给李兰舟。
若冰偷偷掀开盖子一件件看过了,然后才带着人前往大殿。
空旷宽敞的大殿,雕花的屏风将里外隔开,模糊隐约。图案五彩缤纷的香炉里袅袅青烟直直升起,桌上的花草生机盎然,鼻尖凑近闻了,丝丝甜香沁人心脾,案桌上,一小沓批阅好的奏折整整齐齐放置于一角,研磨好的墨汁黝黑发光。
若冰带着人入了殿,让一众宫女在前殿等候,自己去寻昭华长公主。
“殿下。”前殿无人,若冰又走进里面:“殿下?”
屏风后,一切都井井有条,却空荡得令人毛骨悚然。
“殿下?!”若冰又焦急地将昭华宫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见到李兰舟的身影,最终只在李兰舟的床榻上发现了一张纸:
10/4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