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始终闭着眼的女人如一块木头,面无表情,更没有因为他的几句话产生半分动容。
即便他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足以令李兰舟再张口骂他一句。
李锦书盛满爱意的眸子亮堂,笑着说:“兰舟,我会昭告天下娶你为后,只有你才能做我的皇后。”
昭华长公主一时消匿在朝堂,天下都只知晓她退居后宫,不再参政,可谁也不会猜到,她居然会被幽禁在帝王所居的紫宸殿中。
年轻的帝王忌惮她的武力,又自欺欺人不想闹得鸡飞狗跳更加难堪,于是仗着自己最了解昭华长公主的优势,给她下了猛药,令长公主全身力气全无,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说几句话。
可这几句话终究也和没有一样,李兰舟整日整日地躺着无法动弹,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没有半分生机与活力,长时间一字不吐,如同一个精致美丽的木偶,由李锦书牵制于掌心中。
面对李兰舟如万年冰山似的沉默和嫌恶,李锦书却是兴致勃勃,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浸淫在那个他所幻见的、他与李兰舟十分相爱的美梦里。
晨时早起为李兰舟净面梳妆,为她描眉图唇,为她穿衣,然后为她食饭喂水,晚间为她沐浴,闲时向她娓娓道来那些年他苦苦掩埋的爱意,说起从前那些他珍视的回忆,他乐此不疲。
他在这样的日子里简直幸福过了头,以至于,让李锦书总有一种这样像做梦一样美好的日子一觉醒来就会没了。
虽然不能答应李兰舟其他要求,不过倒是答应了她将她送回昭华宫居住,于是每日同寝同食的地方从紫宸殿换到了昭华宫。
夜晚红烛摇曳暖帐翻飞,水乳交融,神魂交付,李锦书比往日还要兴奋难耐,使不完的力气,一腔爱意拼了命一样往李兰舟身上灌输,无处宣泄的爱只能以这种方式让她知晓,让她知道他究竟有多爱她。
云收雨敛已是月头偏边,李锦书用四肢裹挟着李兰舟,睡梦中也将她圈围在怀里,用自己的肉体凡胎在分寸间关着怀中的女人。
一切激烈归于平静,喘息爱抚声慢慢低缓,夜色静了。
李兰舟身上全是热汗,即便先前已经清洗过,但这种热气腾腾的黏腻还是令她作呕。
紧贴着她脖颈的男人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喷洒在她的皮肉上。
他睡着了。
李兰舟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外侧的手臂,五指吃力挪动,终于将那条手臂费力地伸向枕头下。
铁器冰冷,李兰舟将它握在手心,鼓足了力,奋力向身后男子脖子和脸的方向捅去。
她的手被握住了。
李锦书轻轻松松将她手中的刀夺下随意丢下床榻。
他将李兰舟翻过来,让二人面对面,这次李兰舟不再是往日那个无动于衷的木头,她眼中浓烈的恨意不加掩饰。
沉默了好一会的李锦书忽然笑了,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意思,那笑容像是在笑她,又像在笑他自己。
“兰舟,我知道你有枕下藏刀的习惯。”顿了顿,他的语调略微低沉下去,“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你要用它来对付我。”
李兰舟声音艰涩,喘息短促:“迟早有一日,本宫,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李锦书现在已经刀枪不入了,根本不会再因为她的这种扎心话生气难过,他反而笑着捧着她的脸颊亲上了她的唇,吻得用力,掠夺她所有的呼吸,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凶狠。
吻了一会,直到李兰舟快要呼吸不过来之前,他终于稍稍退开一截,不过也只是一指距离,呼吸仍然能交缠的距离。
他殷红的唇亮晶晶,吸了血一样的红,喘息暗暗急促,盯着她的目光是无可救药的痴迷,低语的声音沙哑却富有磁性:“能死在你的手里,是我的愿望。”
他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尖,边道:“我等着那一天。”
话音未落,又垂眸如狼似虎地吻上她的唇,翻身而上,一手卡着她的下颚,一手强迫她蜷缩的五指张开,与她五指相扣。
新一轮的攻伐,将落又起。
*
又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拳脚肉搏比赛,哥舒泰气势冲冲往李锦书的脸上招呼,一边咒骂:
“李锦书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囚禁殿下两个月了,还不快放了殿下!”
李锦书躲开他的拳,以牙还牙也往他脸上招呼。
“是!朕是卑鄙小人!你敢说你没生过其他的龌龊心思?”
两两分开,都是气喘吁吁,瞪着对面的对手皆是恨不得生吞血肉。
“是!我是对长公主殿下有不臣之心!”哥舒泰反驳,“但我从来不会行强迫他人之事!更不会像你这个卑鄙小人一样,行小人行径!”
哥舒泰越骂越过瘾:“你这个白眼狼!殿下亲手教养你长大!你却如此辜负她!如此不敬重她!”
李锦书冷笑:“朕是卑鄙小人没错,可你呢?你又何曾光明磊落过?”
他眼角青黑,那张漂亮的脸蛋笑起来却是煞气腾腾,妖异阴鸷。
“你不是一直想回突厥报仇吗?”李锦书笑了,“朕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朕现在就可以放你回突厥,你不用再留在大夏满十年,并还会给你支援,助你报仇雪恨。”顿了顿,他勾唇,直直看向哥舒泰,“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留在大夏一辈子,做你吃喝不愁的质子,朕也会答应你,立刻解除昭华宫的禁制。”
李锦书挑眉笑问:“如何?”
他实在太擅长撕破所有的伪装,扯下他们的面具,亦如曾经的王维庸和王嫣一样,扯下他们的遮羞布,让所有的丑陋赤裸裸袒露人前!
因为了解哥舒泰,知道他报仇雪恨的决心,明白他埋藏心底滔天的恨意,所以才可以顺手利用他为他做事。
毫无疑问,纵使再多不舍,再多抓心挠肝的难以抉择,哥舒泰最终都会选择前者。
第87章 噩耗
秋风萧瑟,今年的菊花格外开的好。
李锦书亲自端了一个椅子出来院中,然后把李兰舟抱出来赏菊。
四下无人,自从李锦书在宫里行这违背人伦之事后,李锦书就吩咐过宫人,除了必要的洒扫打理侍候,其余必要时间都不允许打扰他和兰舟的二人时光,违者拖出去乱棍打死。
秋高气爽,云舒云卷,微风轻盈停停歇歇。
各种品类的菊花大朵大朵盛开,汲取尽土壤的养分,在宫人的精心照料下,开出了最艳丽的花,花瓣娇嫩欲滴,朵朵屹立,骨朵坚韧,在轻风里摇曳,以花朵为舟,清风为水,遨游半空。
李锦书又拿来了小毯,盖在李兰舟身上。
他一边做事,一边和她说起了哥舒泰已经回突厥的事,可靠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恍然未闻。
“我还以为兰舟会问问,冒然放他这匹野狼回突厥,会不会给大夏带来威胁。”
李兰舟依旧无动于衷,偏头看向天边。
李锦书静静看了她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暗自神伤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就依然笑着和她说起了其他的事。
“小的时候,我曾在主家的屋子里看见过西瓜,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西瓜,从此以后魂牵梦绕,总是希望终其一生能吃上一口。”
“在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以为我这一生就会这样过下去了——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打骂。”
“有一次我失手打翻了碗,李璟义就让奶嬷嬷用木棍打我,我的后背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兰舟,我小的时候,你不是问我我后背的伤怎么来的吗?不是因为来京路上遭遇天灾意外,而是被他们打的。”
“血肉模糊的感觉,除了疼,大概就是热,全身上下都烧起来,但是粘了雨水的棍子挥舞在血肉上却是很冰凉,在某一顷刻时间里,很能消热。”
眼前出现幻象,他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李兰舟低头从容注视他,温柔问他: “锦书,疼吗?”
李锦书痴痴地看李兰舟冷硬的侧脸:“疼的,特别疼,我那个时候每一天都觉得,会死在棍棒下,死在贤王府其他人的拳打脚踢里,就算不被虐待死不被打死,但也许哪个冬天,我就被冻死在墙角了。”
眼前那个“李兰舟”目光如水,如同从前一般,面对他时的神情从容不迫,却满含心疼,听了他的话,对他说:“锦书受苦了。”
“遇到兰舟,我所吃的苦就不算什么了。”
他含情脉脉的目光疯狂炽热,却又有千斤沉重。
“梁氏让我跪在地上,让她的丫鬟扇我的脸,那个时候,我其实不怎么恨她。”
他笑着流泪:“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她肚子里有父皇的孩子,她要是因为我有什么闪失,兰舟你一定会怪我。”
“从小到大,只有你,只有你对我好,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一生里所有的运气,就是遇见你......”
“你收手吧。”
“什,什么?”
一直沉默的李兰舟终于肯转回头来,低头看向跪坐在椅子前的他,一字一句重复:“收手吧。”
李锦书静默几息,却是呵呵呵笑起来,双肩颤动,又笑又哭的模样。
哽咽却话语清明:“收不了手了,兰舟。”
“我这一生,原本就是错的,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错上加错。”
李兰舟无言,压下眼中的泪光,闭眼后又偏过头,一副不想看不想听的模样。
李锦书跪坐在地上,缓缓垂下身体将脑袋放在她的双膝之上,面容安详地闭上眼。
“即便只是黄粱一梦,也足够了。”
*
李兰舟被关在后宫,前朝的事没有任何消息来源,所以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她只知道前几个月李锦书整日整日荒废朝政,这几日,又忙了起来。
若冰领着婢子送来了册封的吉服,说是陛下有旨,要册封她为皇后。
李兰舟看着若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再次升起不好的预感,因为朝夕相处多年,她也太了解若冰了,知道她看向她时的眼神一定藏着事。
不管是什么药,吃多了到底对身体不好,所以李锦书已经在慢慢减轻药量,她至少可以动动身体了,能勉强开始走路,但要打过他,还是难于升天,所有她能看到接触到的尖锐物品,都让他派人收拾了下去。
李兰舟看到若冰的眼神,心中警钟大作,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身。
若冰急忙上前扶起她:“殿下!”
她的眼中全是心疼,这可是昭华长公主啊!那个万民景仰的昭华长公主啊!
李兰舟目光如炬,气势依旧逼人,一把抓住了若冰的手腕:“外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若冰犹豫不决,连连摇头,声音却已然哽咽:“殿下,您还是别问了。”
可李兰舟依旧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若冰怆然泪下:“魏太傅......殁了。”
她来不及擦眼泪,又急急忙忙想要拉李兰舟起身:“殿下,今日来送吉服的人,奴婢都打点好了,都是从前受过殿下恩惠的人,殿下快起身,同奴婢一起逃出去吧!”
李兰舟好像呆滞了一般,静静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有眼中的眼泪默然滴落。
“殿下!”若冰叫喊道,“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可让殿下留恋的人和事了!”
她的目光含泪:“殿下的心愿,奴婢都记得,奴婢同殿下一起出宫去,天高海阔,四海为家。”
若冰这点小技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李锦书,李兰舟脚还没踏出昭华宫的门,李锦书就带着人回来了。
在见到李兰舟悲愤交加,气得胸口起伏,瞪着他气得落泪的眼神,李锦书就明白她已经知道魏谦已经死了的事。
他的眼风一厉,暗自刮向李兰舟身边的若冰。
若冰后背发毛,却还是强自挺直了脊梁骨。
李兰舟站在昭华殿大殿门口,李锦书站在宫门外,两方之间,隔着直直的大道,隔着台阶。
李锦书理了理身上的龙袍,冷静地令身后的文宝领着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包括躲在李兰舟身后的若冰。
他步履平缓,一步一步向她的方向走过去,穿过平坦坚硬的大道,踏上了台阶,站在最后两阶台阶上,距离她不过两个人的距离,也让她站在高处俯视他。
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兰舟忽然踏步向前,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的身体因为惯性摇摇欲坠,强自支撑,这一巴掌打偏了李锦书的脑袋,也令她气喘吁吁。
李锦书将脸偏回来,任打任踢不作任何反抗的模样,甚至还上赶着向前。
李兰舟怒目而视,又给了他另一边的脸一巴掌。
李锦书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伸手捧过她的手揉了揉。
第88章 身孕
从若冰的口中,仓促间零零碎碎的几句急促之语,拼凑出了当日全部的面貌。
年轻的君主,那个在初初登基之时称得上是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帝王,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君主,具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近一载时间里,四海平安稳固之后尤其凸显,他变得嗜血成性,变得不近人情,不再广开言路,他的面容不再慈蔼,神态不再宽和。
甚至在近几个月,突然荒废了朝政,莫说是处理公务,就是连早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群臣敢怒不敢言,之前有言官进大明宫寻人,直接被他丢进了大狱,现在都还没有放出来。
就到这也只是君主荒废朝政,文武百官尚存劝谏之心,但是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宛如晴天霹雳,劈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这位年轻的帝王,登基不过四载就建立绰约功勋的帝王,要向天下昭告封昭华长公主为大夏的皇后。
没有任何前兆,几日没上朝的帝王,一上朝就向文武百官宣布此事,而且他们向来杀伐果断的君主,对于这么骇人听闻的事,说出来时居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反而还是满脸笑容,晚来怀春的少年郎,笑容如同四月春风拂面,像是在向他们说的是什么大喜事似的。
文武百官被此镇骇,这种感觉想什么?——像是走着走着路,一脚踩空掉落万丈悬崖。
毫无预兆的......百官想起此前昭华长公主种种反常之事,心头一跳......
即便心中忐忑惊骇,文武百官自然还是要出面阻止的。
此等有违人伦的事,莫说是大夏皇室,就是庶民百姓家,也是家丑!
可他们年轻的帝王不以为意,依旧弯着眼睛在笑:“朕与兰舟本不是一母同胞,朕原身乃是陇西贤王府贤王之子,兰舟乃是父皇和母后所出,其中千百个来回干系,朕要封兰舟为朕的皇后,又何来有违人伦一说?”
惯会察言观色的群臣马上就发现了他们的君主已经是皮笑面不笑了,有人左顾右盼最后选择退缩,但还是有大批耳清目明的忠臣七嘴八舌反对。
众嘴纷纭,言情恳切,不外乎都在说到底是天下皆知的姐弟关系,就算不是至亲亲人,但此前又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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