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沈誉抬起头,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云朵心底猛的一颤,手里的簪子也掉在地上,还好铺着毯子没发出声响。
难道他竟察觉到自己?
云朵对上男人眼睛,但很快,那双有些狭长的眸子又移了回去。
云朵撇撇嘴,继续听大王说话。
广南王将杯中酒斟满,又说:“今日恰逢吾儿沈誉弱冠,借着这个契机,本王打算做主将裴将军的女儿许配给誉儿!
裴将军与本王年少时便结交,如今又立下大功。按理说,其独女该许配给世子才对,奈何世子已有婚配,但宁宁这孩子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又与誉儿青梅竹马,本王也不好拆散这对鸳鸯,正好今天…”
嗡的一声,云朵脑中好像什么东西断了。
才刚捡起来的簪子再次落到地上。
大王后来说的那些话她全没听着,只是怔怔地看向沈誉。
世子轻声说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在周遭的恭贺声中缓缓走向殿前,和一并上来的裴小姐站在一起。
裴小姐耳朵都是红的,羞得头也抬不起来,只敢偷偷转过脸看了看旁边的男人。
沈誉背对着,云朵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个高大的身影朝着上方拜了拜,道:“谢父王恩赐。”
第39章
怎么回到承宜宫的,云朵已经想不起来了。
关于文华殿上发生的事,记忆的最后一幕,是广南王笑着宣布中秋节后就举行两人的婚典。
时下已经七月,离中秋已不到一个月…
“姨娘…”
关怀声至身后传来。
云朵回头,莲香正望着她,一脸关切的样子。
方才回来的路上,若不是有莲香搀着,只怕她连走路也没力气。
云朵勉强抬了抬眼,“我无事,不用担心。”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莲香小声嘟囔了句,“裴将军立下的赫赫战功,大王不敢轻视,这才许下二爷的亲事。可奴婢知晓,二爷心中最在乎的是姨娘您呀。”
云朵脸上露出个难堪的笑容,嘴唇张了张,却没说话。
最在乎的么?
她忽然站了起来,惊得莲香往后退了两步,又忙不迭地跟上去,“姨娘要去哪里?”
才过正午,外面热得如碳烤一般。
云朵不疾不徐地往外走,“我出去转转,你不必跟我。”
莲香却不敢真放她独自外出,紧紧陪在身边,边劝道:“姨娘何必为难自个儿,有些话奴婢不该说,但也顾不得了。二爷总是要娶妻的,不是裴小姐,也会有李小姐、张小姐、王小姐…姨娘又何苦钻那牛角尖呢…”
云朵猛地停下脚步。
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沈誉最终要娶的这小姐那小姐,都不会是云小姐…
只是明白归明白,要坦然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说:“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
话没说完,就有侍女急匆匆地跑来,停在月门前道:“二爷回来了。”
云朵身形猛然一颤,提着一颗心往外走去。
她有些急,连脚下有些长的裙摆也来不及注意,胡乱拎起来就往前面小跑而去。
才出月门,就看见沈誉挺拔的身影。
和他身边的裴小姐。
裴小姐眉头轻轻拧着,不时拿绢子擦拭着额头鬓角,又用手来回扇着,像是太热所致。
她不悦的说了什么,走在身侧的沈誉则笑了笑,挥动手里的折扇替她扇了扇,嘴唇轻轻开合,看唇形,说的是“如何”。
裴小姐撅着嘴回了两句,眼底的烦躁也被风吹散大半。
云朵将目光收回,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
沈誉已经看见她了。
男人步子顿在原地,目光越过前方假山,遥遥望着站在月门前的人。
他脸上笑容已消散,薄唇紧紧抿着,一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湖,泛不起一点涟漪。
见他停下来,身边的裴宁宁也跟着停住,目光顺着望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旋即笑起来,朝着云朵款款走来,“原来是姨娘,我当阿誉又发什么怔。”
云朵强忍下胸口的酸胀,朝着她欠身道:“见过裴小姐。”
说完又转向沈誉唤了声二爷。
几日不见,男人竟像变了个人一般,不再是那副笑着的温柔模样,脸上看不出半点痕迹,平静道:“你要外出?”
云朵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妾想起菡萏居有些事,想回去一趟。”
沈誉还没回,就听见裴宁宁道:“回去?姨娘如今是住在这里的?”
沈誉回她,“夏日酷暑难当,承宜殿挖了消暑地宫,住起来没那么热。”
“阿誉果然最是体贴的。”裴宁宁挑了挑眉毛,“早知道我也早些搬来你这住着,也不必为了避暑躲进山里去。”
沈誉微微颔首,“大小姐既然想住,那我即刻让人整理一间厢房出来。”
裴宁宁朝他欠了欠身,“那便多谢二爷了,不过我不喜欢这梅花,不如改种玉兰如何?”
“你高兴,随便砍了就是…”
“我说着玩儿的,才不敢砍了你的树,万一你记仇该怎么是好。”
“我怎么敢记大小姐的仇,大小姐不与我计较就已是您大恩大德……”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云朵默默地站在对面,眼前一片模糊。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二人,“妾还有事,便不扰二爷和裴小姐了。”
裴宁宁才注意到她一般,抱歉道:“倒疏忽姨娘了,既然忙着,就请自便罢。”
云朵能感受到面前投来的目光,却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快速离开。
菡萏居还是那副样子。
才不过半个月,因暴雨积起来的满池子水又被烈阳晒干了大半,仅剩的几片残叶无精打采地垂着,叶片焦黄的卷在一起,彷佛只要轻风一碰,就能坠进下面的淤泥里。
云朵站在池塘边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什么,借口支走了莲香,朝着边上的小径急急而去。
江星芙仍住在那间破旧的院子里,看见她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云朵还以为又会被打发走,却听见她说:“才宣了婚事,你就被赶出承宜宫了?”
云朵眼眶还是红红的,却被毒日晒得发干。
她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与平常一样。
“你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又怎么会知晓外面的事?”
江星芙轻笑一声,“这王宫里的大小事,我想知晓就能知晓。你有空关心我,倒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应付裴家大小姐,以后她进了门…凭你的道行,只怕是连我这样的破院子也住不着。”
“她…”云朵想起来前裴小姐脸上的神情,抿了抿唇道,“我明、我今晚就搬回菡萏居来住。”
“呵…”江星芙似听着什么趣事,“你还想着能继续住那里?真是个傻子。”
云朵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江星芙懒得和她多言,兀自回屋里去了。
云朵紧随其后,刚进屋就看见满是狼藉。她有些紧张起来,“这、这是怎么了?”
她莫名想到什么,“难道是世子…?”
“不是他…”江星芙几步跨进杂物堆里,收检着其中东西,“却也和他有关,我打算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就跑了。”
“跑?!”云朵大惊,“你、你要跑去哪里?”
江星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小声点儿!”
云朵忙收声,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里?”
“随便,只要不在这里就成。”
云朵沉默住,默默盯着她的动作。
江星芙收拾了会儿,又抬起头来:“你要是没事,就帮我把那些东西收一收。”
“哦…”云朵这才动起来,低头看了一圈满地的东西。
江星芙果然是大家小姐出身,即便是身处这样的清苦境地,也还是不会半点收纳之术,就连衣裳也不会叠,乱糟糟的裹在一堆,有些带子甚至都缠在了一起。
云朵帮她理好那些衣裳,又问:“你为什么要离开?”
江星芙头也没抬,“我呆在这里又作甚?”
“是因为简儿少爷的事吗?”云朵想起送走的那个小孩儿,“你以前也没提要走。”
江星芙的动作果然顿了顿,又很快恢复过来,只是没开口回复。
云朵瞥见她发红的眼角,便知道自己猜中,也不再多说什么,又帮着收了会儿屋子,一直待到天黑后才回去。
莲香看见她,急得哭起来,抓着她上下仔细检查一番才放心。
云朵看起来神色平静,连一点伤心之色也无,还说自己饿了。
莲香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却也不好问,便说:“近日姨娘吃住都在承宜宫,奴婢这边也就没备饭。”
云朵想了想,浅浅笑起来,“那我们去承宜宫罢,正好我还有些事要和二爷说。”
“二爷…”莲香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道,“二爷在王后娘娘那里,今晚娘娘摆了席…”
莲香的话没说完,云朵却已然明了。
想必裴小姐也在了。
不知道裴小姐会在王宫住多久,还是说以后就都住下了?
她晃了晃脑袋,将脑中杂念清除,“王后娘娘摆了席,难道承宜宫的厨官们也不在了?总该还有些剩饭罢?”
莲香看着她脸上的笑,愈发慌起来,“姨娘…”
云朵将人抓住,“好了,快走罢,我真的好饿。”
承宜宫离王后的寝宫不算远,喜庆的乐声隔着几道高墙隐约传到耳中,不用想也知道该是怎样的热闹。
一直等到快三更天的时候,那乐声才停下来。
云朵抬眸望了望窗外,满月当空,将苍穹照得透亮。
是个圆满的日子。
她苦笑了下,起身将窗户关上,打算也睡了。
烛影摇晃,门口嘎吱一响,有人进来了。
她立即转身,终于不是莲香。
沈誉立在门口,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
云朵停了停,才走上去。
还没靠近,就闻见他身上浓浓的酒味。
云朵忍住鼻间的不适,越过男人将打开的门关上。
“二爷想必乏了,莲香准备了醒酒汤,妾一直煨着还没凉,趁热喝了好睡。”
她说着便转身朝着桌上的砂锅走去,没几步却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
一阵天旋地转,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男人粗重的呼吸,铺天盖地砸到脸上,混乱中找到她因为惊呼而来不及闭上的唇。
第40章
云朵来不及动作,就被男人整个抱住,随即压着抵在门上。
沈誉似乎醉得不轻,脸上再无往日的温柔。一双眼睛黑得看不见一点光亮,像个幽深的漩涡,将她迅速吸进里面。
她本能地想躲,却被一只大手更用力地抓住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单薄的纱裙瞬间被撕成碎片,零星挂在手臂上,随着粗暴的动作将两人缠在一起。
浓烈的酒气窜进鼻腔,很快,云朵就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浑身都被酒香泡的酥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在交错的喘息中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又很快被撞得零碎。
“二、二爷…”
手腕被压出一道道痕迹,在洁白的肌肤上犹如打上月色般的烙印,朦胧的落进男人混沌的眼底。
沈誉终于松开手上桎梏,相贴的唇短暂分离,沉默地凝视着怀里的人。
云朵被夹在男人和门板之间,后背也被门框挤得阵阵发疼,加上失去支撑的不安让她下得不搂住男人的脖子才没让自己坠下。
等到适应后,终于能看清沈誉头上的发冠。
原来并不是金做的。
打磨得细腻光滑的灵犀角,左右刻着流云绕水纹,两条麒麟护其左右,中间再拱一只碧瓍雕刻的发簪,将满头青丝完好的包覆起来。
她先前隔得太远,此刻才能仔细打量一番。不由得看迷了眼,抬起手用指尖触向那顶冠,又在半空停下。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誉动作停了下来,反手摸到那只透明簪子,干脆地拔下来。一瞬间,被束缚的满头青丝失去控制般散开,发冠也应声而落跌到地上。
云朵来不及去心疼那摔落的发冠,就看见男人扬起的手作势要扔掉那只簪子,急忙一把将其抱住,眼神里满溢的都是挽留。
骨节分明的手僵持了会儿,沈誉总算松开手指,将那簪子放入云朵手中。
簪子并不冰凉,触感是温润的,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的余温。
簪尾有些锋利,她得极小心地握住才不会碰到沈誉汗涔涔的背。
见她分心,沈誉眉头一拧,把人抱了起来。
云朵险些握不住发簪,一双湿润的眸子可怜地望进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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