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哥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狡猾的笑容,不怀好意地盯着徐夙隐问道:“周公子,你老爹有几个儿子?”
姬萦忠实扮演一个有几分心直口快的侍卫,大声道:“我家公子是老爷的独子,你们若是伤了他,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好!独子好啊!"马哥笑开了花,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大手一挥,毅然道,“把这个周公子给我绑了,你们其他人,回去给他老子报信,拿一万两——不,十万两——不!五十万两来赎!否则,我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后继无人!”
几名山民拿着绳索要过来绑人,姬萦抽出腰间长刀,大批大砍不准他们接近。
“谁敢把我和公子分开!?死,我也要和我家公子死一块!”
她倒是胡闹得很开心,各种表忠心的话嚷嚷个不停,却没发现,身后徐夙隐的耳垂微微红了。
姬萦手中的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剑风呼啸着向四周散去,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山民们虽然人多势众,但面对姬萦这般凶猛的抵抗,一时间也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在不远处僵持着,寻找着可乘之机。
马哥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只觉得一阵头疼。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声说道:“行了行了,别绑了。让这两人一起上山!其他人,赶紧回暮州给你们老爷报信!”
姬萦心里清楚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便顺势放松了下来,不再抵抗。那些山民们立刻一拥而上,粗暴地收走了她手中的武器,然后用力推搡着她和徐夙隐,朝着山上走去。
“别推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自己会走!”
姬萦紧紧护卫着徐夙隐,用凶恶的眼神吓退想要对他无礼的山民。
山脚下起初根本没有明显的道路,只有丛生的杂草和崎岖的山石。然而,随着他们不断前行,脚下渐渐出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路的痕迹。他们沿着一条有着明显踩踏痕迹的杂草小径蜿蜒而上,周围的树木越发茂密,山峰也越发陡峭。姬萦和徐夙隐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深入了这如同迷踪一般的十万大山之中。
十万大山里流民众多,从前也不是没人打过这里的主意,奈何十万大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流民们一入山林便像水滴汇入海洋,要想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山民们又轻易不与外界打交道,因而姬萦还是第一个能够深入十万大山的外来者。
对于外来者来说,这十万大山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人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但对于山民们而言,这里却如同他们自家的后花园一般熟悉。尽管姬萦的双眼没有被蒙住,可随着路程的推进,她也逐渐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长时间,脚下的地势终于变得稍微平坦了一些。姬萦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察觉到前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穿出最后一片密林后,眼前豁然开朗,茅草屋接连不断,炊烟阵阵。赤着脚的孩童嬉笑着跑了过来,如簇拥光荣的将军一般,将外出归来的山民们团团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此次的收获。
姬萦和徐夙隐两个外来人,自然获得了大量的关注。
马哥让手下将他们关在了一间空置的破茅屋里,派了两个山民在外监视。
那位被称为孔老的关键人物尚未现身,但姬萦心中坚信,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
马哥从外面带了两个人回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传不到他耳里。
姬萦在本就破烂的茅草屋上挖了一个掌心大小的洞,优哉游哉地坐在洞前,向外边把守的两名山民搭话。
“外边的两位哥哥,干坐着多无聊啊,你们打马吊牌吗?”
那两名山民,一名马脸长鼻的山民无动于衷,一名满脸横肉地则诧异看来,飞了个白眼。
姬萦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怎么着,不打马吊?六博玩吗?双陆我也会啊!”
哪怕外边两人始终没有给她回应,她也不觉气馁,不断向外抛着话题。
即便外边的两名山民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姬萦也丝毫没有感到气馁。她依旧兴致勃勃地不断向外抛出各种各样的话题。
从今天的天气状况,聊到城中的房价高低,那个稍微胖点的山民终于忍耐不住了,没好气地吼道:“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就不能安静一会吗!”
他的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安静不了呀!哥哥们,你们不知道,我就是因为话多才被家里人卖掉的!”姬萦马上开始叫苦,“我家从前也是富户,后来朝廷加税,州官加税,县太爷也加税,生生把我家给加垮了!我见家里愁云惨雾,想要说些笑话开导他们,没想到惹怒了爹爹,说我话多,留不住财,将我一两银子就卖给了过路的人牙子!”
那胖子深有同感:“这狗日的朝廷不干人事,谁又不是因为那缴不完的税家破人亡呢?”
“不过这几年光景好了,哥哥长期在山里,恐怕还不知道吧?外边的皇帝换人当了!虽然说有三蛮侵扰,但离得远的地方,比方说那凤州,不但没有变差,反而还变好了许多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真以为我们是山民呐?我们还是会下山的,早就听说现在出了个大奸臣,那小皇帝只是个傀儡皇帝,权力都在那大奸臣手里!这大奸臣出在青州,真是让我们青州父老乡亲脸上无光啊!”
“想不到哥哥身在深山,却是个关心国家大事的忠义人!”姬萦说,“若是在山外,像哥哥这般人,说不得还能建功立业一场!”
那胖子被姬萦夸得晕头转向,脸上露出了飘飘然的神情,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那可不是,我家娘子也是这么说的。”
“看不出来哥哥都成亲了?这山里的水土是要养人些。只不过我看你们这里娃娃也不少,要是想读书出人头地,还是得下山。”
胖子立刻反驳道:“哪用得着下山?我们这里就有个孔子后人!这可是莫大的荣耀,连整个青隽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姬萦闻言,长长地“咦”了一声,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
“你少唬我,我虽然只是侍卫,但见识不少。你们这地方,还能有孔子后人?孔子后人,会跟你们一起下山劫道?”
胖子急忙解释道:“怎么没有,我骗你作甚!孔老有孔子家谱,这是我们都见过的!而且,劫道确实不光荣……孔老是一直反对的。说老实话,其实我们干这行也不久,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只求财,不伤人命。”
就在这时,那个瘦一些的山民忽然用手肘捅了捅胖子,姬萦看到两人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迅速站了起来。
他们齐声喊道:“孔老!”
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众多山民的前呼后拥下,缓缓地出现在了茅草屋的外面。
第64章 第75、76章
孔老一出现,姬萦就从茅屋的破洞里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那面色仿若被晚霞染红,酡红一片,就连唇边那原本雪白的胡须,也好似被浓烈的醉意沾染,周身散发的浓烈酒气就像是一个会移动的巨大酒窖。尽管他醉得东倒西歪,活脱脱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邋遢酒鬼,然而,他的那一双眼睛,却明亮得超乎寻常。
那是一双无论如何都难以联想到衰老和困守的眼睛,更无法将其与孔会口中所描述的“胆小如鼠的糟老头子”联系到一块儿。这位老者精神矍铄,眼神犹如锋利的弯刀般明亮锐利,他那只假腿隐匿在衣裤之下,只能从略显不便的行走姿态中瞧出些许端倪。
他拒绝了身边人只在屋外与姬萦两人对话的建议,令人推开了茅草屋摇摇欲坠的大门,拄着一根拐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老者进屋之后,并未立刻开口讲话,而是用一种看似迷惘、实则暗藏深意的眼神,将姬萦和徐夙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们是暮州人士?”孔老眯着眼睛,仿佛半醉半醒。
姬萦现在的身份是侍卫,于是她把说话的权力让给了身后的徐夙隐。
“正是。”徐夙隐不卑不亢,平静道。
“你父亲是谁?”
姬萦抢答道:“暮州鲁平县的周员外!”
“原来是个员外爷。”孔老沉默了好一会儿,身子微微摇晃,仿佛睡着了一般,接着突然间又问道,“你们的人回去报信,来回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半月。”徐夙隐答。
“好。”孔老说,“我们求财不害命……只要你家里愿意赎你,我们定会完好无损地送你下山。这段时间,两位就老实呆在这里吧。”
孔老转身走出破茅草屋,对外边的人说:“加派人手,五人一班,一天两倒,一定要看好这两人。”
姬萦趴在墙上的破洞,看见马哥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不送回去了?”
孔老根本没有搭理他,迈着一高一低的步伐渐渐地走远了。其他人也急忙跟了上去。
马哥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先前还对他痛骂不已,要他立即放人的孔老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一路小跑,追到孔老身旁,再次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孔老,咋又不放人了?是不是你也觉得这公子哥值不少赎金?”
“赎——赎你的头!”
一直忍到马哥跟着自己走进了自家那简陋得几乎家徒四壁的自屋,孔老才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猛地拿起手中的拐杖,猛敲马哥的头。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不但目光凌厉如刀,就连神色也严肃得如同寒冬的冰霜。
“你这呆货,把青州城的官府放上山了!”
……
姬萦离开墙上的破洞,回到徐夙隐身旁。
她反复回味着孔老进屋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马哥最后那一个充满惊讶与疑惑的问句,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道:“有点不对劲。”
徐夙隐更是笃定:“他识破我们了。”
“但是——为什么?”姬萦大为不解,她尤其看了看自己绑得一马平川的胸膛,“不应该啊!孔老来之前,他们都准备放我们下山了!”
姬萦将偷听到的那一句话转告给徐夙隐。
为了防止有人偷听,他们站得极尽,声音也压得很低,姬萦尤其小心,几乎可以说,贴在了徐夙隐的耳边说话。
徐夙隐竭力保持着表情的平静,却掩饰不了身体的僵硬。
他试图悄悄地拉开一些二人之间的距离,然而姬萦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他刚挪开一分,她便立即前进一寸,仿佛生怕有那些狡猾多诈的山民此刻正偷偷地贴在茅草屋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有戒心是好事,但徐夙隐因此难以保持平常之心。
“你说呢?”
姬萦还毫无所察,见他没有说话,又追问道。
徐夙隐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姬萦掏出的那个破洞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说来,孔老在进屋后便立即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他原本是反对下山劫掠的,因而一开始打算释放我们,但是在见了我们之后,发现了什么,于是临时更改了决定,将我们扣留在山上,却仍装作中了计的样子来迷惑我们。”他说。
“没错,一定是这样。”姬萦拉过他的肩膀,一脸警惕,“你可以贴着我的耳朵说,小心隔墙有耳。”
徐夙隐:“……”
姬萦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耳朵凑到了他的面前,他迟疑了好一会儿,在姬萦催促之前,终于慢慢地靠近。
“既然决定扣留我们……那就说明,他已经发现,我们的身份并非过路商贾那么简单。”
姬萦连连点头,轻声附和着,呼吸的热气轻轻拂过徐夙隐的脸颊。
她的发香,随着微不可查的距离传递过来。是最朴素的皂香味,叫他想起阳光下晒得微微发热的青草地,想起火堆中烧得正旺的柴木,想起风中微不可查的茉莉花香,想起一切简单而美好的事物。
“然后呢?”她迫不及待要听他的分析。
徐夙隐回过神来,接着说道:“重点是,他本可以直接扣下我们,为何要多此一举?”
是啊,姬萦思考着。如果他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为何不直接扣下他们,反而要装作中了计的样子来欺骗他们?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若撕破脸皮,留不下我们。”
徐夙隐说。
“孔老的身份,绝非孔子后人那么简单。”
……
“孔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哥捂着被敲疼的脑袋——这个动作一般他都是看孔会做,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他一脸的迷糊,仍没掌握到事态的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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