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皇宫自然是机密,我问你你也不能说,那我为何要问啊?朱燕巷的房子不管涨了掉了还是大甩卖,我都买不起。你找我,肯定有目的,这个才与我有关。我问一个事就行,为什么要浪费心思旁敲侧击问别的。”
傅清明起立鼓掌:“思思姐姐真是人间清醒。”
“看你年纪小教教你罢了。”谢相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吧,到底什么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清明,我师父是鹿鸣。”
“鹿鸣?”谢相思很是意外,“妙手神针鹿鸣?”
“正是。思思姐姐也知道我师父?”
“但凡在江湖上行走,谁能没听过鹿神医的大名。可我听说鹿神医不收弟子,之前多少人想拜鹿神医名下,不管是帮派子弟还是权贵,他都没有松口。”
解忧帮内部有各类名人志士的资料,只是谢相思一看字多的书就头疼,《朝堂宫廷篇》和裴缓有关,在出发来长安前她强迫着自己背了,《江湖异闻篇》她只囫囵翻了个大概应付考试。有关鹿鸣出宫后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
傅清明点头说:“思思姐姐说得没错,师父说他要燃烧自己所有,来行医救人。他会看病,却不会看人,那些奔着他来的人,大多为名为利,少有真的想行医的,他分辨不清,就干脆不分辨了,也不收徒,就只自己一人坚定本心便行了。
“我嘛,是个意外,我父母双亡,身患重病,舅舅带着我到处求医问药最后求到师父,师父治好了我,舅舅却因长年累月的劳累猝死。师父见我一个人孤苦,就收了我在身边,一开始只是做他的小童,后来师父见我对药草一学很有天分,考察了数年才最终收我做关门弟子。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师父过世后,我遵照入门时发的誓,不入贵门,不以医术敛财,救济苍生。我去的第一站,就是盖州城,之后就遇到了思思姐姐,我和思思姐姐真是有缘。”
“不入贵门?不以医术敛财?”谢相思眉头一皱,很是嫌弃,“可你入了宫,还有钱买朱燕巷的房子,你这誓言三个里两个都没做到。”
“朱燕巷的房子虽然是我的,可我赚钱可从不靠医术。”傅清明说着,手指做拨算盘珠子状,“我和师父之前在边境落脚,我白日和师父行医,晚上倒卖两境物品,赚了第一桶金。之后我拿这笔钱,选了一个很有发展前景但偏僻的城镇买了房,再之后倒手卖掉,就这样来来回回,七八年之后我就买了这儿。其实这儿的房子我去年才买,因着办师父的丧事没时间回来,就到现在也没收拾,乱得很,让思思姐姐见笑了。”
好一个天纵奇才!她要是有这水平,早就攒够钱离开解忧帮了。七八年光景就如此出息,真……
谢相思思绪一顿,梗着脖子看过去:“你这编的吧?七八年前你也就七八岁吧?七八岁的小娃娃还能倒卖货品?”
“呃……”傅清明轻咳了两声,“那个,我今年刚好二十。”
谢相思盯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无辜的鹿眼,怎么看也就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摇头三连:“怎么可能!我不信!你演的吧!”
“我跟着师父到处试药尝药,天山最好的雪莲师父只取蕊芯,花瓣都让我吃了,很甜。我师父临终前也是鹤发童颜,不见多少老态。”傅清明及时停下,把话题拉回去,“这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叫思思姐姐来——”
“别,别叫我姐了,我比你还小一岁,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
傅清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那叫相思妹妹好了。”
谢相思捂住泛酸的牙,摆摆手:“先说正事吧!”
“其实若不是天香阁的姑娘,我应该比你先到长安。我在盖州城落脚时,就有人来给我送了一封信。”傅清明又摸出一封信,指尖抵着,推到谢相思那边,“你看一下。”
信封中的信上并没有字,空白一片。她问:“为何没有字?”
“这是暗影营送来的信,是机密中的机密。没有字,最保险。”
谢相思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是陛下。”
“师父虽然离开皇宫,可和陛下的君臣之谊永远都在,这空信封是皇上和师父之间的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我继承师父遗志,自然要为师父守好约定。”
谢相思想到那个传言,那个裴缓青云直上有了王爵是因为为陛下献血治病的传言。
“……难道陛下真的有病?”
傅清明点头:“正是。”
谢相思托腮,眼前“唰唰唰”飘过的是她熟读背诵无数遍的《朝堂宫廷篇之镇国将军裴阙》。
当今越武帝当年还是三皇子时率军打仗,平定西南,和裴阙是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之后先帝驾崩,传位于三皇子,铮王谋反,是镇国将军裴阙一手护佑三皇子登基。
铮王余党不甘心见三皇子坐上帝位,纠集起来在越武帝封禅大典后打算再次谋逆,镇国将军和夫人为保护皇上以身为饵最终双双被杀。再之后长子裴昭中状元入仕,一路顺遂。虽然裴昭的天资出众,但大家都说他能这么快上位还是多亏了自己姓裴。
裴缓是裴家的异类,文不行武不行,成天招猫逗狗,纨绔难搞。裴昭在朝廷风头那么盛,都没有人想浪费心思给他下套,是都等着放长线,兵不血刃,等裴缓出事把他哥给拖下水。裴昭离开长安,裴缓没人管,这正是诱他犯错的好时机,可还没等到各方有所行动,皇上突然封了裴缓做怀王,成了大越第一个异姓王。传出来的原因是皇上生病需要裴缓的血做药,大家虽然叫他“血王八”,可其实并没有人真的信。
在这个节骨眼儿封王,一般人就很难动裴缓,这是皇上为了保裴缓呢!
且皇上行武,一向体魄强健,每日上朝都是容光焕发,并没有一丝病态,还用裴缓的血做药?蒙谁呢?
朝上的重臣都是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他们表面关切上折子问候皇上龙体,心里完全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众人皆醉他们独醒。品级小和年轻的官员受到这些重臣前辈的“好心指点”,也加入“独醒”大军的行列。
最后,大家都把真相当成个傻子才会信的借口。
谢相思眯了眯眼,不由得感叹一句圣心难测,不愧是坐稳龙椅三十年的一代英主,可真是把每一步都算到了。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玩的是人心啊!”谢相思几下想明白这其中关窍,抬眸睨了傅清明一眼,“所以你进宫,是为了陛下的病。陛下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怀王的血能救他?”
“其实不是病,是毒。”
谢相思被惊到:“有人要谋逆?”
“这毒叫噬鬼,是苗疆人牟赞研制的,用药极为偏门,一旦毒发,便是恶鬼都逃不掉,所以才叫噬鬼。噬鬼毒会通过人体的血游走到四肢百骸,身体每一寸都会腐烂,受尽极致的痛苦最后才会死去,至今尚未有人能解这个毒。”傅清明明眸中盛着无限的哀伤,少年不知愁的面庞终于有和他真实年纪相配的情绪,“师父从去年底开始潜心研究破解噬鬼的方法,可惜只破出了一半的解法就出了意外。”
“节哀。”
傅清明摇了摇头,将眉间那一瞬间溢出来的阴霾扫开,继续说:“陛下体内的毒性很浅很淡,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但那毒不解,会慢慢在体内吞血再生,最终还是会要命。可这大半年皇上的病情并没有加重,所以说怀王的血,应该是真的有用。”
“是因为怀王天赋异禀吗?”
傅清明又摇了摇头:“这我并不知道。”
所以那日进宫,裴缓是给陛下献血去了。
谢相思消化着这一晚得到的庞大信息,手被人握住。她本能反手一推,傅清明被弹开,她又迅速地扯着他衣襟把他捞了回来。
这一飞一回之间,她惯来冷艳的脸情绪变化极快,一起一落,她的样子忽远忽近,飘扬的发丝都泛着光,像是在缥缈月色里羽化登仙,傅清明一颗心都要蹦出来。
谢相思把他扶正,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手快了。”
傅清明怔怔地看着她,手摸着把手坐下,让那颗躁动的心也慢慢沉下去。
“没、没事,是我忘了你的防御反应了。”
见傅清明这么好说话,且适应能力超强,谢相思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又坐了回去。
傅清明悄然往远处挪了一寸,谢相思当没看见,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轨迹,说:“怀王那儿我不能太久不回去,你铺垫了这么久,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也不是铺垫,既然要你帮忙,当然要把事情原委都和你说清楚。”今夜傅清明也受谢相思影响,干脆坦诚到底,“陛下也知道光靠怀王的血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找上我。我要解噬鬼之毒,一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给陛下解毒;二来,也是未免这毒落在什么愤世嫉俗人手里,祸害苍生。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从怀王那儿取点儿血过来,用作研究解药。”
“这事怀王能知道吗?”
“不能。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谢相思沉默了片刻,弯唇淡淡笑了一下,倏地佩刀出鞘,一瞬便抵住傅清明咽喉。
“说得可真好听,不告而取就是偷。怀王是我主上,我偷主上的血,就为了帮你这个只见了几面的不熟的人,你还真是脸大如盆。你说了这么一大通,谁知道你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傅清明垂了下眼,并未挣扎,似早已料到谢相思的反应。
“你在意怀王的命。”他说出这个事实,谢相思微怔。
傅清明眨了眨眼,直直迎上她审视的冷冽目光:“我与你虽只有几面之缘,但看得出来你只关心你在意的事,对其他事都无感。你今夜说话多的时候,两分为天香阁的姑娘,剩下的都是为怀王。如果不是因为怀王的血能救陛下,对陛下中毒这件事你也不会多问。
“所以就算是为了怀王,你也一定会答应我。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阿乐资源库
“怀王的血真的能救陛下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他也会有危险。而且我为什么私下找上你,而不是直接让陛下找怀王要血,或者是让怀王放血时取上一点儿研究,正是因为陛下极力反对。在拿怀王研究和可能没命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肯定有什么原因。这个原因,你也想知道的,对吗?谢相思。”
谢相思,这是傅清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三个字干干脆脆,将她的防备打落。
谢相思拿着刀的手攥紧,骨节松缓下来。
傅清明伸手,两指夹住薄薄的刀刃,将其移开。
“你为了怀王,我为了天下苍生。
“试一次,行吗?”
弯月行至树梢,怀王府的梨树晃了晃,掉落几片叶子。
谢相思翻墙进去,几条黑影无声无息地追上。她察觉,脚尖轻点,直上房顶。
几人落在瓦片上,丁点儿声音也没有。
谢相思眼风一扫几人胸前黑衣上绣的玄色蛇纹:“暗影营的?”
领头的人生了一双鹰眼,只盯着她并不多话。
十个暗影营人,十个都是能说话的活哑巴。
谢相思抱拳道:“我乃怀王府第一护卫谢相思,奉王爷之命出门办事。你们是新来的吧,之前在这儿守着的暗影营的兄弟都认识我。”
她出门时没人跟着,那应该是她走之后暗影营的人也刚好交班了。
鹰眼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她,和身边人交换了个眼神,身边人跳下去奔入夜色里。
鹰眼转回头,又看着她,不说话,只盯着她。
谢相思腹诽,说一句话会烂舌头吗?
要不是看暗影营直接听命于陛下,她这一拳头下去,他必定会死。
谢相思干脆地坐在瓦上,等着刚才走的人核实她身份再回来。鹰眼就死死盯着她,眼珠都不转一下,真是令人窒息。
谢相思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她突然有些敬佩成天被人盯着的裴缓,是怎么坦然且肆无忌惮地活到现在的。
刚一走神,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谢相思手按在刀鞘上跳起来,睁开眼,看到眼前人,今夜第无数次窒息。
暗影卫训练有素都是高手,解忧帮专学杀招招招见血。两大组织的较量,那真是精彩纷呈。
如果来人不是陈大帅和慕云就好了。
这两人就这么巧赶在今夜来“佯装刺杀”了,巧得谢相思好想骂人啊!
骂谁呢?找不到人的时候当然是骂裴缓了,他个狗东西!
那厢慕云被鹰眼一个扫腿逼得差点儿掉下去,他强行站住,眼风不住地往谢相思这边扫,仿佛在说:不是假打吗?为什么这么拼?
暗影卫不是她手下,要是解忧帮有人要杀裴缓的消息传到陛下那儿,那不是害了解忧帮嘛!
谢相思拔刀,迅速加入战场,靠近慕云,运气于掌,用尽所有力道直直往下一劈,慕云手中的长剑顿时折成两半,“当啷”掉在地上。
鹰眼几人被谢相思这战斗力惊了一惊,又迅速回过神来去围住陈大帅。
慕云一脸的怀疑人生。
谢相思趁机迅速凑近慕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快装晕。”
谢相思手腕一劈,奔他脖后,刚触到他人,慕云就白眼一翻倒了下去,谢相思脚一勾,他才没滚下去。
“慕云!”那厢陈大帅见慕云被擒,眼睛通红,不敢置信地盯着谢相思,“你、你——你都是骗我们的,我杀了你!”
陈大帅暴呵一声,直冲过来,他身形诡谲,可暗影卫也不是吃素的,人又多,他轻功绕开一两个,绕不开三四个,一时也走不开。
他又闪过一个人,不料凌空突然跳出一人,长剑直逼他面门,正是刚才跑去核实谢相思身份的人。
陈大帅一个退步,“唰唰唰”数把剑交错着比在他咽喉。
谢相思急急脱口:“留活口!”
鹰眼抬手,手下将陈大帅双手反剪按到瓦上。
“把他嘴堵上吧,王爷还在睡觉。”
“谢相思,你……呜——”
陈大帅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传达着怨毒。
鹰眼道:“把他们押回暗影营!”
“还是押到王府吧!”谢相思语重心长地道,“眼红王爷的人太多了,隔几天就有人来打他,背后人都是朝堂的……还是交给王爷处理吧!这样的小事还让陛下费神,陛下该觉得暗影营没什么用。”
鹰眼点头:“押到王府。”
谢相思说什么他听什么,再不是前一刻钟的瞪眼哑巴了。
暗影营的人将陈大帅和慕云带走,鹰眼脸色有些不自在:“……谢护卫方才用的是什么招数?我从未见过。”
习武的人,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绝顶高手天生心带敬仰。
谢相思捡起一片瓦片,手一捏,瓦片碎成粉末。
在鹰眼震惊的目光中,她嘴角勾起淡淡弧度,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天赋异禀而已。”
鹰眼喉头滚了滚,由衷地敬佩:“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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