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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别名《本王不相思》)——萧小船【完结+番外】

时间:2024-08-10 14:36:02  作者:萧小船【完结+番外】
第5章 噬鬼之毒
  这夜深深,星月高悬。
  怀王府内,桑明带着一队护卫穿过花园,往西南角去巡逻,不多时,白照亦带一队人走过,往相反的方向去。
  谢相思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待到二人走了之后,她从窗户飞出,点着地面,几下飞上院内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上。
  之前为了保护裴缓,谢相思就住在裴缓所在的主屋对面,每隔两日和桑明他们轮班值夜。
  白日从皇宫回来之后,裴缓就让人把她的住处搬出王府主院,迁到相隔两个院落的别院中。
  他还说自己不舒服,任何人没有他的命令不许靠近。
  谢相思知道,裴缓这是在报复她在听雨台无意伤他的举动,想给她的保护工作增添难度。
  她也没反抗,身为解忧帮的人,这点儿小麻烦算什么。
  谢相思搬好之后就在附近飞了一会儿,最终选择这棵槐树作为晚上监视主院的地点。她视力比常人要好,从这棵槐树上往下看,斜对着能看到主院的动静。
  谢相思捡了枝粗的枝丫窝着,身体不能怎么动时,她脑子就动得飞快。
  白日里碍于是皇宫重地,傅清明又摆明了是去见皇帝的,两人没能说几句话。只是在擦肩而过时,傅清明面不改色,悄声漏了一句:“晚上等我。”
  他这话说得含糊,两个人只在盖州城的久安镇有交集,谢相思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又该上哪儿去找他。
  她一无所知,就只能等他来找自己了。
  巡夜的梆子敲了三下,已是子时三刻。
  主院的灯熄了许久,谢相思也听不到裴缓的心声,想来他已经睡熟了。
  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破空声,随之一道寒光钉在谢相思脚下的树杈上。她脚勾着树干,倒挂着取了那枚飞镖。
  被削成两半钉在树杈上的叶子打着旋儿飘在地上。
  这飞镖的力道,巧劲儿,谢相思没见过第二个。
  是傅清明。
  谢相思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城西长东街朱燕巷院,门口悬一月色灯笼,事出紧急,万望速来。
  谢相思翻身下树,落地无声,原路钻进屋中,将字条焚毁之后又跳出去。
  与此同时,王府主院中,本躺在榻上的裴缓一下坐起来。
  “来人!把谢相思给本王找来。”
  谢相思刚要翻墙出去,院门就被人破开,她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
  白照焦急地赶过来,和谢相思直直地打了个照面,他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谢护卫,你……怎、怎么站在这儿呢?”
  谢相思回答:“赏月。”
  白照长吐口气,仰着脖子看天,那一弯细细的月亮也看不出什么好看来。
  谢相思问:“可是王爷有事?”
  白照回过神来,“哦哦”两声:“王爷让我来叫谢护卫去一趟。”
  “王爷不是睡着了?”
  “这谢护卫都知道?”白照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谢护卫,人不在主院,心却在,王爷睡着没睡着谢护卫都能猜到。怪不得桑明说,谢护卫和王爷心有灵犀。”
  “过奖了。”
  若是别人说这番话,谢相思觉得他是阴阳怪气,顺带扯犊子。可白照说出来,就是坦诚至极,这一个多月间,府里这些护卫倒是真的拿她当自己人了。
  “我也不知道王爷有什么事,反正,很急,很急很急,急得我腿都差点儿跑断了。”
  白照提着快断的双腿又跟着大步流星的谢相思跑了回来,几乎是踏进主院门的同一时间,裴缓卧房的光复又亮起。
  裴缓仅着里衣躺在榻上,眼皮耷拉着,一副睡意蒙眬的样子。
  “王爷叫属下有何事?”
  听到动静,裴缓侧过身子,抬起脸,他的里衣料子是外朝进贡而来,盛夏暑热时穿着睡觉也凉爽不闷汗。因为此特性,裴缓的里衣比寻常的衣服更加顺滑垂坠,他一动,衣领处就往旁边一歪一滑,他随手扯回来,另一边的领子又滑开。
  暖融融的光,映在皎白的肌肤上,蒙上一层旖旎的颜色。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看得见,又似看不见。
  谢相思的眼神有些发直。
  裴缓仿佛还没睡醒,对她这本性直白的眼神毫不在意,眼皮抬起又垂下,声音透着倦怠:“本王方才做了个梦。”
  谢相思静静等着他下文。
  “梦里是一望无尽的山川,本王站在山巅俯瞰脚下的景色。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手,将本王推了下去。随后本王惊醒了,本王找高人解了梦,高人说本王今夜有一劫难。
  “今日虽然不是你当值,可本王花钱雇你来保护,有危险你自然是要在的。”
  谢相思问:“敢问王爷,是哪位高人解的梦?”
  裴缓打了个哈欠:“本王自己。”
  谢相思嘴角一抽,沉默以对。
  裴缓:“是本王不够高吗?”
  谢相思顺从道:“王爷自然是高人。”
  整个王府裴缓身量和桑明差不多,并列第一,确实是“高人”。
  “那不就完了,谢护卫,好好值夜吧,本王继续睡了。”裴缓扯过锦被将头一蒙,重新歪了回去。
  丫鬟锦芽吹熄了灯,白照对谢相思拱手:“那就辛苦谢护卫了,我也回去睡啦!”
  谢相思的刀,差一点儿就要饮血出鞘。
  黑夜里,她盯着裴缓的背半天,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终是吐了口气,身形一跃,纵身上了房梁。
  屋子里燃着梨香,其中制香用的一味龙涎香还是皇上为表恩宠亲赐的,闻着清清淡淡,即使梨花不在,这屋子里还是梨香扑面。
  梨花清冷高洁,很不像裴缓这种浮夸人会喜欢的,倒更符合传说中的裴昭。
  看来裴缓的习性喜好还是受他那位兄长影响不小。
  房梁上不知道是谁缠了一圈金丝席,躺在上面软软的,又不闷热。谢相思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控制得细而长,寻常人难以发现这里躺着个人。
  ——“我睡不着。”
  ——“总觉得谢相思在盯着我看,我好不自在。”
  ——“可去盖州城之前她也是这么盯着我的,我怎么就能睡着呢?”
  谢相思即将入定时,耳畔传来一声声嘟囔。
  她微微侧过头,眼睛盯着斜下方的床榻处,锦被里的鼓包随着这声音悄悄动了动。
  ——“谢相思睡着了吗?”
  ——“她怎么可以睡着,她是护卫。”
  ——“我叫她一声。”
  “谢相思!”
  “王爷有事?”
  “没事,随时抽查看看你睡没睡。”
  “哦。”
  ——“没睡,倒是挺有职业操守的。”
  ——“不对,若是有职业操守怎么会踹雇主的腿,害得本王现在腿还肿着。”
  谢相思缓慢地眨着眼,所以裴缓现在才想起来她白日里伤到他的事,那叫她来,就不是存心想找碴儿报复了,而是真的为那个梦境担忧。
  迷信害人啊!
  谢相思松了口气,随后那口气又提起来。
  她若是这一晚都要因为这个鬼理由待在这儿,那就没办法去找傅清明了。
  “谢相思!”
  “王爷有事?”
  “你转过去别看本王。”
  谢相思:“哦。”
  谢相思扭过头,动作没有避讳。
  裴缓听到声音,道:“你果然在暗中盯着本王看。”
  ——“嘻嘻。”
  ——“嘻嘻嘻。”
  谢相思看着近在咫尺的木梁,已然对他的自恋淡然以对:“不盯着王爷,怎么能保护王爷?”
  榻上有了动静,是裴缓翻了个身。
  “那你下来盯。”
  ——“本王睡不着也许是她离太远我没安全感。”
  ——“试试看是不是。”
  ——“如果不是的话,再绕回之前的思路,试试是不是因为她盯着我才睡不着的。”
  ——“啊,长夜漫漫,我要实验。”
  谢相思对裴缓信奉着能不浪费口水就不浪费口水的原则,她飘然落地,站在榻边,和灯架并列成排,一动不动。
  裴缓的脸对着她,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幔,他闭着眼,神态安详。
  ——“还是睡不着,一定是不够近。”
  “这个距离,万一敌人射一箭,穿过你我的空隙,那本王就危险了。谢护卫,你靠近一点儿。”
  谢相思从善如流,上前一步。
  “敌人若是射飞镖,这个距离也能过。”
  谢相思再上前一步。
  “若是射银针。”
  谢相思再上前。
  “若是……”
  “王爷,再往前的话,属下就要上床了。”
  裴缓睁眼,谢相思往后退一步,他入目撞上的,是谢相思近在咫尺的细腰。
  腰带轻系,不用力就能勾勒出娇软的弧度。
  他的手指探出,只碰到腰带垂下的璎珞穗子,扫得他心痒痒。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好看的腰。”
  ——“好想……”
  ——“不,我不想,这跟登徒子有何区别,我裴缓还是要脸的。”
  ——“不对,我什么时候要过脸。”
  ——“做人就该从一而终,不能半途被外界改变。”
  裴缓再抬眸,眼神墨黑,里面藏着谢相思窥探不出的深渊。
  他伸出手,声音喑哑:“谢护卫,过来。”
  胸腔里的空气像是一下被人抽走,谢相思往后小幅度地退了一步。
  “你敢不听话?”裴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一笑,胜过璀璨世间所有的光华。只今夜的笑透出危险色,谢相思心头不住地战栗。
  谢相思一怔,他人突然扑了过来。
  ——“今夜……”
  谢相思眼一眯,手抡起来。
  ——“量到……”
  谢相思往旁边一闪,手挥下。
  ——“尺寸我好叫人做衣服……”
  裴缓眼前一黑,高大身躯轰然扑到地上。
  ——“给她。”
  裴缓昏了过去。
  他只是想量她的腰身?他还要送她衣服?
  又打错了。
  谢相思“扑通”滑跪到裴缓身边:“王爷!王爷!”
  她叫了几声裴缓都毫无动静。
  谢相思拽着裴缓,将他扶到榻上,盖好锦被。愧疚的情绪如果是水,那她现下已经被泡发了。
  谢相思对着裴缓鞠躬,诚挚地表达歉意,本着“打都打了,不如就势做点儿正事”的原则,她趁着护卫不注意,翻窗出门,逃入茫茫夜色里。
  长东街不算是长安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却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存在。传说中长东有地龙,在这地方买房子能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是以诸多亲贵朝臣都在此处置办宅子。
  长安有言,一块房梁砸在长东街,十个人里有七个家中有人做官。
  但凡贵的地方都会分个三六九等,长东街的八条巷子各有乾坤,上三巷最贵,都是二品往上重臣王室的家眷置办的,中三巷大多住着四五品的京官家眷,而下两巷是给除了钱一无所有的富商,偶有几家是权贵养的外室。
  一言以蔽之,这地方很贵。
  因为含钱含权量太高,有心思歪的贼人绑匪经常来这儿绑票要钱,后来慢慢地,朝臣权贵也不在这儿住,或是给投奔的远方亲戚住,或是将房子租出去。
  朱燕巷位于上三巷的第二巷,谢相思奔袭而来的一路,想象这该是怎样穷尽奢华的地方,可此刻站在门口,望着残破的门,白到褪色的灯笼,她开始怀疑这个魔幻的世界。
  “……啊?就这?”
  “嘎吱”一声,门应声而开。
  寂静的深夜,破败的院落,自动打开的木门,组合在一起就是个鬼故事,一般胆量的人都得吓出个好歹。
  可这一切落在傅清明身上,非常合理。谢相思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入门。
  门在她身后又重重合上,这三进的院落一点灯火也没有,她四下扫了扫,直步上了台阶,推开主屋的门,随后大拇指一推,手里的佩刀“唰”的一声出鞘。
  那一点月光漏进来,傅清明正坐在大堂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兜,里面网着一兜子萤火虫,绿色的光照在他脸畔,诡异得要命,饶是谢相思这等心智也一瞬间心脏骤停。
  “思思姐姐,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见面就拔刀啊!”
  谢相思手指收回,佩刀落回,坐到傅清明手边:“谁让你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我来得急,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没来得及布置,就只能用些笨办法吓唬人了,我知道思思姐姐胆子大,肯定敢进来。”
  傅清明的“布置”,指的是像雨花巷那样,用毒和药布阵,防止有别人闯进来。
  想起雨花巷,谢相思问:“那位姑娘如何了?”
  萤火虫灯放在桌面上,布兜沾了底软趴趴的,“灯光”随之晃了晃。
  傅清明摇了摇头,谢相思心头一紧。
  “你走之后三日,她突然说想见你。我往裴府射飞镖,可你迟迟没回应,我一打听才知道,怀王已经启程回长安了。”
  “之后我回去,她便没了气息。”傅清明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是谢相思寄给他的那一封,“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有负你的所托。”
  谢相思胸口闷闷的,声音也发沉:“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触墙而亡,死得决绝。”傅清明叹了一口气,手握了松,松了握,可也握不住注定要流逝的生命,“销骨香吞噬人肌理,即使我医术再高,也只能留她性命,难以让她的容貌恢复往昔。她在死前留书给我,让我火葬了她,她不想顶着这张脸埋进土里,投胎转世。”
  天香阁的姑娘,身若浮萍,被人呼来喝去,当成玩物。她们处处都不如人,只有那一张美丽的容颜,让她们觉得自己稍稍胜于她人,她们的脸,是她们唯一引以为傲的地方,也是唯一能让她们在这尘世生存下去的依仗。
  那个至今谢相思也不知道名字,只有两面之缘的姑娘,死对她而言,是解脱。
  在解忧帮做事,谢相思见过很多人求生,第一次见到有人求死。
  她叹一口气:“如果人有来世,希望她平平安安,顺遂地过平凡一生。”
  两人相顾无言,静坐片刻,谢相思将刀横在小几上,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直说吧!”
  她太直接,问得傅清明一愣:“我本来以为你会迂回地和我寒暄下在皇宫里的重逢,或者问问我朱燕巷的房价什么的,侧面打探一下。毕竟正常人都羞于直接问别人秘密,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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