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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错——老石芭蕉【完结】

时间:2024-10-15 14:39:50  作者:老石芭蕉【完结】
  燕山景又哭又笑:“什么东西啊?你们南理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燕山景微微扭动着,却发觉身后的石板不对劲。她努力挪开姬无虞,姬无虞乖巧地靠着岸边的石头,等她摸索水中巨石。
  “这不会是他们所说的锁吧?”燕山景不敢置信,她又继续探勘,结果这叶脉似的石门图案越来越印证她的猜想。她立刻摇头道:“那就绝无可能是靠血开锁了。石锁在流水中,就算我真放干浑身血液,也绝不可能打得开这门。”
  姬无虞没有回应,他不在水中,又开始流血。燕山景回头看他:“这水就是可以治愈你的伤口。”她又仔细看门,结果真的有一汩汩的泉水从门的脉络凹陷处中冒出,有的蜉蝣也从中而来,她心中立刻有一个冒险的想法,她想带姬无虞进去看看。等人来,说不定先等来摘月斋的狂徒,几乎是坐以待毙。
  可源头找到了,她也知道她可以开锁,问题是,到底怎么开?血显然是不行,会被流水带走。
  燕山景一直都觉得燕白燕玄兄弟猜想不合理,因为燕蹀躞设计这道门是为了保住他孩子们的命,起码是威胁当时的听风楼主不能直接杀了他们。若开锁要放干她的血,听风楼主直接把她捉去杀了,不就好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设计?
  她想,她的两个弟弟不止是坏,还有点蠢。
  开锁的窍门也不会是偃甲,燕白燕玄研究了那么久,都打不开。而且燕蹀躞不能未卜先知,他无法预测他的孩子们会不会喜欢偃甲。
  姬无虞在水中有气无力,燕山景不断回忆燕蹀躞的特点。她对他谈不上一无所知了,她知道他曾经叫燕山照,是乔信苍的关门弟子,后来乔信苍为了圆满遗憾,赐予她山的辈分。她知道他的坏,知道他的死,还知道他玩世不恭下的真心,知道他少年任侠的长剑难鸣。
  不不不,这都不能帮助她开锁。
  她回头看向姬无虞,他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得立刻想出来到底怎么开锁。
  燕山景忽然哼起了歌,姬无虞疑惑地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燕山景尴尬一笑:“我想起燕玄唱歌哄过我睡觉,他跑调,他还说我爹唱歌也跑调。”
  “那你得唱出声啊?说不定后面有人就专门蹲着等你来唱歌呢。”姬无虞说话不着边际,燕山景放开了音量,同样不着边际的歌声飘荡在空中,姬无虞还没怎么样,她捂住脸,这么凄惨的时候,她居然笑了。她笑了,姬无虞却鼓励她:“挺好的,不跑调。”
  跑不跑调另外说,唱完没人开门。燕山景双手捂脸,姬无虞拍拍她的膝盖,他太虚弱,已无力触碰她其他地方,只能拍拍膝盖,他轻声安慰她:“不要紧的。就我一个人听到了。”
  燕山景放下手,她摇了摇头:“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了。”
  她朝姬无虞比了个“三”字,拇指和小拇指扣在一起,只留下中间的三根手指。
  她再次看向石门,石门有很多凹陷的痕迹,和其他的凹陷构成了叶脉的一部分,但是这里的门上有的凹陷中能涌出水液,不知道是什么水,总而言之,凹陷处有缝隙。蜉蝣就从缝隙中溜出来,燕山景拿着簪子便开始顺着缝隙凿洞,结果是轻而易举地挖出来了几个孔洞,这门内部有不少中空的地方。
  她缓缓将中间三根手指插入最中间的孔中,一瞬间蜉蝣从四面八方吻上了她的手指,燕山景手指上的皮肤骤然感觉上变得很薄很薄,像不存在了一样,只有那些自由摆尾的生灵啃吻手指的触觉,她从指尖麻到头发丝,酥酥麻麻冰冰凉凉,忽然猛地抽出手,她尖叫了一声,她刚刚差点被咬掉了手指头!
  “怎么了?”
  “我只是有个猜想。父亲打造石锁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和师父联络……他应该知道师父会给把我加进山字辈。那时燕白燕玄没出生,我就是唯一和他共享辈分的孩子。西南郡人说不好山和三,加上骨血骨血两个字,不是血那就是骨,人身上最方便最像山字的骨头,不就是最中间的三根手指吗?不过刚刚失败了……可能不是。”燕山景摇头。
  姬无虞低头皱眉:“没事,再想想。”
  可燕山景又将三根手指塞进孔中,她心跳如擂鼓,蜉蝣们又来了,像婴儿的嘴在吮吸她的手指头,从皮到肉,从肉到骨,再返回去来一遍,燕山景回头看向姬无虞,她几乎听到蜉蝣停留在她指甲上的声音,石壁裹着她的手,越裹越紧,大事不好,燕山景想抽出手却不能,一阵扭曲的剧痛,这是手,不是藤蔓,也不是海草,不能被这么挤压。她深深吸气,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一滴血从她中指处被刺出,就在那一瞬间燕山景提起了长歌剑,想要砍掉她的左手,但随着剑影降临的瞬间,石门轰然打开。
  燕蹀躞是左撇子。她第一次放错手了。
  其实这锁很简单,指骨初次验证,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孩子们的手不可能和他预料里一模一样,但大概形状可以设想。指骨进去门后,机关取一滴血喂养门中肉植,那些寄居在石门里的藤蔓由燕蹀躞放血养大,子女血液对得上就会放行,外人血液对不上则会夹断手指,这就是第二道关卡了。
  可是燕白燕玄既犯傻死磕骨血里的血字,又根本想不到冒险破坏父亲的作品,他们太珍惜了,如此才虚掷光阴那么多年。
  毫无准备,姬燕两人摔中石门里,她着急地做他的肉垫,裹着姬无虞滚下石门后洞天,河水之下明明该是涌动不息的地下之泉,可触摸到的一切都只是潮湿而已,并无涌泉,两人一路摔到底,等燕山景爬起来,那门已经再次关闭,隔绝了河面地底。
  她爬上去,探看石门,起码她要搞清楚,是什么冒出了汁水。等她凑近一看,就明白了,是门中生长的植物,她掐断那些藤蔓,柔枝汁液丰沛,几乎溅到了她脸上,大概就是这些植物汁水因为石门震动,被挤压后冒出了空穴,混在河水中,缓住了姬无虞的伤。
  燕山景砍断几枝,趟下石坡,去寻伏在地上一息尚存的姬无虞,她手忙脚乱敷好了药汁,还掰断了一小节,汁水漏过她的手指,流进他嘴里,润湿了他苍白的嘴唇。燕山景紧急帮他看脉,果然有所恢复,便想着再上去扯那些奇妙的植物,多扯点没坏处,等他好一些,她就再开门带他离开这里。
  燕山景忙活的时候,姬无虞拽了拽她的衣服:“你看——”
  洞穴里的夜明珠历经百年而光芒未减,温柔照彻两人前路。
  燕山景回头看去,果然是一怔。
  她身后是十二个人偶雕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直璇玑、直璇玑、直璇玑。十二个形态各异的直璇玑,或站或立,或舞剑或持笔,或严肃蹙眉或拈花而笑。
  在那么多的直璇玑身后,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坐在她们之后,一动不动,想也知道,那是燕蹀躞留给自己的雕像。
  怪不得燕蹀躞可以赢下听风楼主张高秋的信任。他真的是天才。他复刻人的能力是一等一的,他可以预测,预测出怀中女儿小手将来的轨迹,他还可以回溯,回溯出直璇玑的每时每刻。
  姬无虞止住了血,毒也解了一部分,他站起身,抚摸她的肩膀:“过去看看?”
  “嗯。”
  燕山景踏出靠近娘亲雕像的第一步,那些雕像动了,且是迅速地围住了燕山景,燕山景猝不及防那么近地打量母亲雕像,她的眼角眉梢,她的青春勃发,都离燕山景那么近。她几乎忘却了她身在危险之中,眨眼间,雕像都换了姿势。
  她疑惑地触碰她们,雕像却将燕山景越围越紧,她开始呼吸困难。
  姬无虞将手伸进去,试图解救燕山景,然而毫无办法。十二尊雕像手拉手围住了她,阻塞前路,又困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她们不认识你,将你视为闯入者。你要证明,你是她的孩子!”
  燕山景听到姬无虞的呼唤,她明白了。
  她们换了姿势,这是否意味着她需要将雕像们拧回她们最开始的样貌?可是那真是一眨眼的事,要如何记得住?
第74章 丁悯人之墓
  燕山景被十二个直璇玑包围,她有些茫然,所以她是得拧一下她亲娘雕像的胳膊吗?第一个是持剑的吗?等等好像不是,持剑的是第三个。那谁是拿账本的?是第七还是第八来着……她犹豫着,拧了一下第一个人的胳膊。这么干好像有点太孝顺了,就是她娘还活着,她也不敢随便拧亲娘胳膊,让亲娘摆姿势啊。
  持剑不对,拿账本也肯定不是,那是不是爹娘初见的时候,她被偷了钱包那回?被偷钱包该是什么姿势……背着手,就能暴露出腰侧的钱包了吧……这雕像年代已久,她怕弄坏了,她紧张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拨下手臂。
  可她只是轻轻摆弄了一下第一尊,这些雕像就自动退开了,分成两列站在旁边。第一个果然不是双手背在身后,而是仰头看什么的样子,神情愤怒。
  燕山景疑惑地哎了一声,拿著书卷的那个雕像手自动松开,掉下一卷图。
  她捡起来一看,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若强力毁去,便无缘得见此信。”
  也就是说,如果她刚刚不耐烦解谜,粗鲁毁坏雕像,此时就没命看了。无论她能不能摆对,只要她动作温柔,不伤害这些雕像,她们就会自动散开。
  还以为是什么难解的谜题,原来是燕蹀躞和孩子们开玩笑。
  燕山景摇头哂笑:“原来也没有那么坏啊。”
  两人又仔细看了看直璇玑的雕像,近看才知道材料是石头和木头,木石雕像能做到这种水准,确实很厉害。
  看完才走到燕蹀躞的雕像前。那是个背对着他们的塑像,材质和母亲的塑像不一样,至少身上的衣裳是棉麻材质,燕山景刚要查看正面,雕像就动了,一阵卡卡的异响传来,燕山景吓了一大跳,姬无虞却看到衣物下钻出了一个会动的东西。
  哦,一截假腿。那截小腿横行霸道旁若无人地石板地面上溜跶,真像只小螃蟹,年久失修,不断发出卡卡嚓嚓的声音,姬无虞一把拎起来那截小腿,探究是何材质,又是因何而动,往里面一看,一截绿黑色的汁液就喷了出来,要不是姬无虞躲得快,一定被喷得满脸都是。
  他闻了闻:“没有毒。就是年代太远了,但闻味道,可能是……菠菜汁?!”他说到最后不敢置信,燕蹀躞费劲设计个喷溅的机关,结果就放了点菠菜汤汁,又是开玩笑。
  姬无虞拿弯刀拨弄了一下腿里面的光景,确认以他目前的力量,拆不开机关,便悻悻放下了。那截小腿报复似的用钩子缠住了姬无虞的腿,姬无虞蹲下身,摸狗似的摸摸它:“乖,一会回来给你喂点肉汤。你看行不行?”钩子居然真放开了。
  姬无虞皱眉:“我看这里怪神经的,我拆不开它,不知道里面的动力是什么。可能是磁铁,或者是蛊虫。总不至于你爹,呃,我丈人抓了只鬼住在里面吧?”
  小腿上蹿下跳,不依不饶跟着姬无虞,燕山景看得很乐呵。这就像人看佛像,佛像本身并无情绪,可世人心中总有悲欢,便赋予神像悲欢。这截小腿也只是设计出了上下跑跳的动作,但落在他们眼里,却像一只小狗,对着姬无虞又追又咬似的。
  两人终于看到了燕蹀躞像的正面,原来未完工,还差一只眼睛,没有镶进去,材质也和母亲的像不同。
  姬无虞端详了一会,又看燕山景:“是很像。都说女儿像父亲,是真的。”
  他说着,突然又脸红了,燕山景拍拍他的肩膀,她丝毫不害臊:“我们俩要是有孩子,像我像你都不错。”姬无虞跳起来:“谁想了?!”
  燕山景又拍拍他肩膀:“知道你想得很开心,但现在先别开心,你看,它跑了。”
  那截小腿自顾自往前跑,似乎在给两人引路,两人追过去,竟就这么走马观花似的看到了丁悯人墓的壁画。比起那些大佛古寺富丽庄严的壁画,这里的壁画简直是孩子沙地乱画。你画一匹马,我画一头牛,村落城镇全线条非常随便,到了比剑的画面,更是极其敷衍,只是两个火柴棒似的人拿着树枝比划。
  若没有了解过丁悯人的故事,便绝对不能理解。恰巧姬无虞不懂,燕山景便一边撵小腿,一边随口告诉姬无虞一些事。几乎每个中原武林的人,都听说过丁悯人的故事。
  丁悯人传说中出身渔村,不识字,会织网会打铁,会踏在只有帆的原木上逆浪沉浮,曾经收尸,曾经是杀手,曾经用镜子阵击败天下第一骄傲的白鹤少年——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侠之大者,是不是一个落拓的酒剑仙?是不是一个光头的金刚和尚?可据第二代听风楼主说,她是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倒霉蛋。
  这个倒霉蛋喜欢救弱扶困,行侠仗义分文不取。在故事的最初,她召集来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这就是初代听风楼。一个没头没脑的杀手组织,所有人都隐姓埋名不为名利。
  他们有王孙公子、西域豪侠、江南美人、路边乞丐,起初大家不为利来,不为利往,因缘而聚,因缘而散。
  后来听风楼逐渐壮大,那就带来了吃饭问题。吃饭问题引申出来了做饭问题。接踵而来的柴米酱醋茶引发了无休无止的争斗。丁悯人不擅长管理这些,那就交给擅长管理的人。
  她离开听风楼后,人们听说她东走瀛洲,听说她北上昆仑,可最后,她死在南方。
  许多年后,又是一群乱七八糟的年轻人建立起一个没头没脑的组织——南部摘月斋。结局大同小异。
  “我娘应该比丁悯人擅长管理,可是偃甲的建造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和钱,就连最开始聚在她身边的中枢人们都不会再支持她。”燕山景摇头。
  “在此处,会知道他们毁去偃甲的答案的。”
  没走多远,一口棺材就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相当窄,也相当小。两人都被这猝不及防出现的棺材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随意?那截小腿到这就被姬无虞抓住了,他抱着它,不准它再乱跑。他一通乱抠,似乎抠开了什么机关,小腿便不再动了,钩子也全收了回去。
  姬无虞走上前去,他担心棺材里冒出毒液或是蛊虫,他巡视一周,便对燕山景道:“可以过来,里面没东西。”
  他的意思是没有会害人的东西。棺材四壁都是石板,而棺材盖居然是琉璃制的,里面的内容一清二楚——是白骨。丁悯人的白骨。
  石板上是她亲手刻的字:“不要带猫来祭拜我。我怕猫。”
  直璇玑笔记里如实记录了这句话,字迹歪歪扭扭,很不美观。
  她还有一句没记,是琉璃板上同样歪歪扭扭的字:“看清否?真的是我,真的死了。”
  那团白骨双手交叠握在一起,姬无虞忍不住道:“真怀疑她是自己爬进来,然后睡了一觉,就死去了。”
  燕山景则看向白骨旁的青玉琉璃剑:“嗯,挺适合我的死法。”
  “那你的棺材得大一点,不然怎么容纳我?你们剑客入葬是不是都得带着剑?”
  青玉琉璃剑……是父亲偷了母亲的钱,一掷万金买回来的丁悯人遗物。不是丁悯人的陪葬品。他们两个来的时候将青玉琉璃剑放了进去。
  不过到此为止,都没看到什么和偃甲有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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