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嘉低头看着那些衣物,不知想到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抱歉,下次注意。”他起身,难得道歉。
“你走,你出去!”林清嘉情绪有些失控。
季无谢挑了挑眉,似乎是气笑了,“行,我走。”
乍雨初歇,楼檐下悬挂着的朱红色圆灯笼已熄灭,客室内的牌局也已散,不再有稀哩哗啦搓麻将的声音。有侍女将窗户支起,散了这满屋子混沌沌的烟气花气。
林清嘉躺了好一会儿,才捱着身体的不适去浴室洗漱。
――小剧场――
季无谢:小姑娘,眼泪收一收,简介上早就说了,我,不是好人。
林清嘉:……现在知道了。
第18章 .戏弄
不多时,吴妈妈带着人过来整理房间,见林清嘉坐在梳妆台前,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吴妈妈向她溜了一眼,很是满意:“想来你也该明白,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总有法子治你。”
她治过的姑娘多了去了,再桀骜难驯的野马最后都会被她治服,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还有什么坎过不去的?经了这一遭,也没什么好矜持的了。难不成你还想着出去?醒醒吧,即便是出了这里,恐怕也很难正经嫁娶了。”吴妈妈将一把钞票塞到她腿上,“喏,你的小费。”
林清嘉一怔,低头看向那些钞票,眼泪不禁又淌了下来。
原来这才是最最叫人难过的。
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将她物化。她不再是个清清白白的正经姑娘了,以后也都和云霓阁里的妓女没什么区别。
吴妈妈见她那止不住的眼泪,不由得心烦,“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以为你姓林,还真当自己是林黛玉了?”
“第一回 碰上的是季公子,是你的福气。”
世人皆好美,同样是服侍客人,但若换了个皮相赏心悦目的,心中自然也畅快些。像季无谢这样长得极好看的客人,不多见。
林清嘉抿了抿唇,那双湿红的眼睛泛着水光,一字一句道:“如此说,我倒还要感谢你们不成?”
吴妈妈一时语塞,她也没时间在她这里浪费太久,叮嘱了句让林清嘉赶紧收拾好了出去吃饭,便领着侍女走了。
林清嘉走路都尚且有些费劲,每走一步,便隐隐觉得有些牵扯到,想起季无谢给她的伤药,好像忘了用。
想到这里,又在心里骂了一通季无谢,这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林清嘉同往常一样去后厅吃饭,路上碰见两个姑娘,笑嘻嘻的,说要陪她一同去。
林清嘉在这里没什么熟络的人,除了苏厘偶尔说几句话,其他人还停留在脸对不上名字的阶段。一想到以后还要在这儿久待,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是坏事,便放缓了神色跟她们讲话。
“唉,瞧见你呀,便想起了以前的我,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好几年了。”
“要不怎么说你们这新人最水灵呢,瞧这满脸的胶原蛋白,当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林清嘉很少有能插得上话的空当,接过话茬,不过也只是说一句:“阿姊们莫要拿我打趣了。”
左边一个姑娘忽然道:“哎呀,我的耳坠子不见了,想是刚才来的路上给丢了,足量的金刚石攒银耳坠,等会儿是要上交给吴妈妈清点的,要是不见了,少不得又有一顿说。”
林清嘉说:“不急,想清楚可能是落在什么地方了,再仔细找。”
“地方可太多了,我一个人找不过来,妹妹你帮我一起找可好?”
“行。”
几个人又折回去,分散去找耳坠子。
期间,丢了耳坠的那姑娘指了指一间屋子,对林清嘉说:“也有可能是在那儿,你进去找找?”
林清嘉看了一眼,“那是放杂物的储室,你上午去过?”
“对啊。”
林清嘉不做他想,走进去找,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正欲出去时,却发现门锁上了,刚才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心里已猜出几分是怎么回事,仍拍打着门,“阿姊们可还在?别开玩笑了,快些把门打开吧!”
门外姑娘们的笑声又滑又甜,“开门?我们也没钥匙呀,你等着,我去找人拿钥匙。”
“走,快些走吧。”
……
说是去拿钥匙,但林清嘉知道,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只能期盼运气好点,有人来杂物室拿东西,发现她。
她在心里纳闷,自己平素与她们并无交集,怎么好端端的非要针对她。
那厢。
餐桌前围了一圈人,云裳落在首座,眼睛朝底下一扫,大略清点过人数,道:“怎么还少了些人?”
吴妈妈回道:“想是林清嘉那个丫头,刚才我还从她房里出来,见她正伤心着,劝了几句,这会儿也不知好了没有,怕是慢吞吞的,得好一会儿。”
云裳抿了口茶,“一点规矩也没有,像什么样子!倘若人人都像她那样,还吃不吃饭了?”
有人接茬道:“就是,有什么好伤心的?那可是季无谢,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姿态。”
季无谢今天上午才走,他向来是不留宿这烟花之地的。
云裳眼风扫过去,“若是吃完了就下去,在这里指摘些什么?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讪讪闭了嘴。
阮夏掩唇咳嗽了几声,“这个点了还没起,我看这林姑娘日后怕是免不了要骄矜些的。”
“就是就是呢。”
云裳看她一眼,“你难得跟我们讨论这些。伤寒还没好?这病怏怏的怎么见客,回头吴妈妈去老中医那里多开几副药。”
吴妈妈得了吩咐,道:“是。”
姜荔默默吃着饭,没插嘴。她听见阮夏说这些话,觉得稀奇得很,她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
雨后的太阳正盛,日光白得晃眼。温度攀升,空气潮湿粘腻,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般。
偶有一丝从湖畔吹来的风,带来一点清凉。
季无谢一手搭在阳台上,另只手拿纸巾擦掉上面的血迹,卷了卷袖口,视线虚虚地在辽阔湖面上飘着。
“老爷子那边差了人过来问,什么时候回去。”陈冼道。
季无谢抽了支烟,没点,有一下没一下地锨着打火机,“现在是什么时候?”
答非所问,还抛了个问题过来。
陈冼抓抓头发,“下午啊。”
季无谢懒洋洋的,“我问的是具体时间点。”
很有耐心。
不知道为什么,陈冼觉得季无谢今天心情不错,就连杀人时也少了几分戾气。
想起来,季无谢快中午时才回来的,他昨天是去哪儿来着?去西南路谈生意,谈一晚上?那地方一条街的红灯区啊,陈冼思忖了下,又上下打量了季无谢,原来是找女人去了啊,怪不得回来时一副刚从床上下来的慵懒模样。
看来技术很好,让他舒服成这样。
陈冼看时间,回答道:“下午六点十八分。”
季无谢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身,拎着衣服,打算先去洗个澡。同时让陈冼去准备好车。
陈冼:“去哪儿啊?”
季无谢报出地方名。
陈冼暗暗咂舌,怎么又去那地儿啊。没看出来季无谢是有多重欲的人。
方格玻璃窗上逐渐氤上水雾,季无谢调试着水温,手指探入水中,不觉想起那满手的柔润触感,月色下的骨肉匀停,纤合度。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青涩,是没有被人沾染过的纯净,轻易便勾起凌虐欲。
思及此,他不由得伸手松了松衣领。
抬眼,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黑发半湿,眸色晦暗。季无谢忽的有些唾弃这样的自己,在此刻作这些龌龊肖想,他是疯了不成。
**
林清嘉运气不好,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有人来杂物间发现她。
日暮时分,太阳西垂,她这一天都没进食,又饿又渴,实在捱不住,想着从窗户那儿翻出去,但捣鼓了半天,还是不能打开窗户,体力还耗费了不少。
最后还是个拾柴火的老媪来开门,见里面竟还有个人缩在角落,吃了一惊,“呀,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林清嘉勉强站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轻,“多谢阿婶。”
她往花厅那儿去,一开门,上边一桶冷水骤然落下,淋了她一身,林清嘉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她甩了甩头发,瑟缩得抱住胳膊,心中既生气又委屈,也不知今日怎这样倒霉。
饭食也俱是空了,端着盘子的小丫头道:“姑娘,你来晚了,过了饭点了。”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吃完晚饭准备晚上的工作了。
“不然我再给你准备一桌?”
林清嘉压下心中苦涩,点点头,“有劳。”
“不用客气的。”
姜荔捏着帕子进来,看见林清嘉,“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姜荔瞧她这一身的狼狈湿漉,“快去换身衣裳,当心着凉。”
林清嘉:“嗯。”
姜荔看了她一圈,不免多叮嘱一句,“换完衣裳就去吴妈妈那里候着,她可找了你一下午,吃食我自会叫人送过去。”
林清嘉正欲走,姜荔又叫住她,“等等,你这一下午去哪儿了?”
林清嘉将她如何被骗到杂物室的事如实说出来,姜荔一听那两个丫头的名字,便知是谁捣的鬼。
“以后凡事要多留个心眼,这样蠢笨,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林清嘉垂眼,抿了抿唇。
不错,她就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
姜荔心直口快,见她这失落的神情,难免又有些不忍,咳嗽了声,道:“我的意思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别看这云霓阁风平浪静,背后里的弯弯绕绕可多着,你不要随随便便就相信了别人。”
林清嘉低头勾着手指,没回答。
姜荔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叹了口气,正转身往外走,可不巧,迎面就走来个熟人。
阮夏慢悠悠走过来,团扇虚虚掩在心口,一副孱弱堪怜的弱柳扶风之态。
她自然也看见了姜荔身后的林清嘉。浑身湿透,耷拉着脑袋,几缕乱了的发丝散在肩头,嗒嗒往下淌着水,模样狼狈之极。
她嘴角轻翘了下,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
阮夏:“忽然饿了,来拿些吃食。”
掌勺的丫头道:“可这些是为林姑娘准备的。”
姜荔上前,没好气道:“懂不懂先来后到,排队啊。”
林清嘉拉住姜荔,她虽来的时日短,但也熟知这两人向来不对付,可不想她们因为她而吵起来。
林清嘉:“没事,就分给阮姐姐一些也不要紧的。”
姜荔看了眼林清嘉,眼神又滑到阮夏身上,冷笑道:“阮夏,我可提醒你,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你可当心着点!”
阮夏端着食盘,“妹妹在说些什么,我倒是不懂了。”
姜荔直接道:“怎么着,季无谢身上写你名字了?旁人就沾不得?”
一下子被戳破,阮夏脸一白,急匆匆出去了。
林清嘉听得懵懵的,字她都懂,但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姜荔姐姐,你的人头?”
“啥?”姜荔被她绕晕了。
林清嘉:“那你刚才为什么说……”
姜荔缓过来,手指在她脑门上按一下,“注意断句,是‘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懂吗?”
林清嘉:“哦。”
*
――小剧场――
季无谢表情阴鸷,缓缓抽出了五十米大长刀平静道:“你的人?”
姜荔:“你的人你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19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林清嘉还是不太明白,愣了几秒,问道:“阮夏欺负我了?”
慢慢回想,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为何。
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林清嘉尚未来得及吃饭,吴妈妈就急匆匆来催人了。
“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些随我来!”声音尖细,嗓门又大,着实把林清嘉吓了一跳。
林清嘉囫囵咬了口糯米糍,差点噎着,又匆忙喝了口水,就被吴妈妈拉走,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拉壮丁上前线去打仗。
到了真正的战场,梳洗、换装、上妆,林清嘉才开始忐忑。
衣橱里放满了各色衣裙,毛织品、厚丝绒、柔滑软缎、织锦纱裙,梳妆台的盒奁里琳琅满目,无一不是顶好的贵重发钗首饰。
林清嘉看向镜中的自己,脸上涂脂抹粉,眉黛细描,朱唇玉面,还有侍女不断地在她眼睛下面抹上一些亮闪的粉末,像洋人开派对时绽开的礼花,闪闪烁烁,金灿灿的,停留在林清嘉脸上像眼泪一样。
她不喜欢这样太过艳丽张扬的装扮。小时候母亲教导她,女子妆容不宜过分鲜艳,大方得体就很好了。
她也一直记得,从来只是妆容清淡。
“行了,别磨磨蹭蹭的,快些走吧。”
吴妈妈见林清嘉呆滞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像丢了魂儿一样,免不得上前去拉她。
林清嘉扶住桌角停留,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吴妈妈拧眉看她:“又怎么啦?”
林清嘉顿了顿,缓声道:“……我可以不去吗?”
吴妈妈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我说姑娘嘞,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吴妈妈一只手插着腰,提醒道:“张先生脾气可不是很好,莫要让他等久了,不然有你苦头吃!”
林清嘉脚下似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这金光闪闪、富丽堂皇的云霓阁,于她而言,与人间炼狱无异,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果说是认识的季无谢,已经叫她足够难堪。那么换做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才是最最难捱。
对了,季无谢。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林清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坚定道:“我不能去。”
吴妈妈脸色变了,“这可由不得你!又得我使出些法子才肯听话是吧?”
林清嘉下意识往后退,“不是,你听我说,我昨天跟季先生约定好了的,他今天还会过来,总不能又让我去别的客人那里,让他来的时候扑了个空吧?失信于人总是不好的。”
情急之下,林清嘉只得想出这么个法子,拿季无谢出来挡。
不知他会不会来。
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涉及到季无谢,吴妈妈斟酌一番,道:“行,那你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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