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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鼓起勇气，继续向前探出自己微微颤抖的食指，在那一个瞬间，感觉到自己的食指尖像是划破了一层水皮然后穿了进去，这种感觉特别微妙，水皮和下面的水是不一样的，随着他的手继续往前探出，整只手都穿过了那一层水皮，然后被一些细微的颗粒感包裹住了，之前从他眼球背面看到的镜子里面的图像再次浮现，能看得到这些实体却又感知不到它们，一种完全以虚无糅合在一块的一面镜子，这种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穿梭过一切物质的幽灵。他感觉到自己的食指尖再次碰到一层水皮似的存在，那是这面镜子的背面。
终于，他的整只手完全伸直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完全穿过了这面镜子，而手腕部分刚好卡在镜子中间，他想摘下那副眼镜看一下这样的场景。
“不要摘下你的眼镜。”魔术师的声音适时响起，“你所看到的会被凝固住，每个人的目光都是美杜莎的目光。”
李漠被吓了一跳，感觉手被东西卡住了，越来越紧。
“也不用担心，现在，你慢慢地把手往回收，要很慢，很慢。”魔术师轻声说着。
李漠慢慢地往回收自己的手，所有的感知再次回到那只手掌上面，它正慢慢地从一种特别柔软的物质之中抽出。
随着手臂收回，他的身体也再次出现在自己的感知里。他的手臂垂下，变得沉重了一些，有点酸软，好像经历了一段特别遥远的旅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魔术师帮李漠取下了眼镜，李漠看着眼前的这面镜子，一会之后，再次抬起自己的手臂，慢慢靠近它，直到手掌完全贴在了墙面上，冰冷光滑的感觉。
“太神奇了。”李漠说。
魔术师取下帽子微微鞠躬，“感谢你的赞美。”
等李漠回到住处，方翟已经换好睡衣贴了面膜躺在床上，他在床边坐下，向她描述刚刚经历过的神奇，说自己的手穿过了一面镜子，她没等他说完就把话接了过去，“我上网查了，那是一面能向后推动的镜子，只有你这么傻的人才会相信魔术。”
严肃毁了这个世界。李漠轻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好像再也无话可说了。
在浴室洗澡时，听到隔壁也正在洗澡。等他回到卧室，方翟已经睡着，他躺在她的边上，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还躺在床上，但他已经站了起来，闭着眼睛抬起手慢慢地靠近墙上的镜子，整个人都穿过了镜子，看到隔壁房间里的场景。
邻居女孩穿着睡裙，正把手抬起来慢慢抚摸着面前的镜子，不知道他的灵魂已经进入她的身体。
她的男友半躺在双人沙发上看着手机，手指不时滑动。
她走到他的身旁坐下，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开口说，“今天我遇到一件特别神奇的事。”
“哦。”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轻轻滑动一下。
她看向对面床头边上的那面落地镜，开始描述白天的奇妙体验，说着感觉有一股能量附着在自己的食指尖上，慢慢渗入皮肤，蔓延向全身。说完，一阵异样快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跟着打了个寒颤。
“你看，我都起鸡皮疙瘩了。”她环抱自己的双臂，不停摩擦，颗粒感让她回想起自己手掌穿过那面镜子上的感觉，隐约的快感像潮水一样冲刷着她的身体内部，不禁咬住下嘴唇，又感觉到嘴唇慢慢地从两排牙齿间向外滑。
他终于放下手机，伸出手在她的胳膊上摸了几下，像是在敷衍，手心的汗水黏糊糊的，使得她一下被拉回到现实之中，皮肤一下恢复平滑，那声本欲随着滑落的嘴唇发出的呻吟也消散了。
她往边上挪了挪屁股，他笑了笑，再次拿起手机，打开，输入密码，“你没有亲眼看到，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我又不是傻子。”她翻了个白眼，想要起身离开。
他感觉到她的懊恼，摇摇头，放下手机，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到自己的身边，松开手，从她背后绕过去，热乎乎的手捏住她的乳房，轻轻揉着，左手伸进她的裙子，手指尖顺着她的大腿内侧慢慢往上划，先是往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一下变得酥软了，新的快感随着他手指尖的划动又在她身体里产生了一个旋涡，鸡皮疙瘩再次浮现。
“我也会穿墙术，你要不要试一试？”说着，他的手指尖已经划到她内裤的边沿处，来回轻轻划了两下。
“潮湿的，柔软的。”说着，他的手指穿过了内裤的边沿，准备继续深入。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他的手，“你先去洗个手，好吗？”
他的动作停止了，过了几秒，他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拿着手机，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浴室里传来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然后安静了好几分钟，传出抽水马桶的声音，沐浴头流水的声音。
她静静地看着那面镜子，直到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手机从浴室里走出，她才回过神来，感觉他手心的汗水遗留在自己的皮肤表面，肩膀，大腿根处，还有紧贴着乳房的睡裙，耳垂也黏糊糊的难受。
她走进浴室前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半躺着，看着手机，大拇指不时滑动。关上门，她脱去睡裙和内裤，又冲了个澡，然后站到镜子前，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片刻之后，她慢慢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轻轻咬住下嘴唇，感觉那种柔软慢慢地从两排牙齿之间向外滑动，却好像永远也滑不出去，她再次感觉到那股能量汇聚在自己的食指尖上，好像自己可以穿透一切。
“潮湿的，柔软的。”她的耳边突然想起了白天那个男人的声音。
“林奇”。
她的手指好像捅破了一层柔软的水皮，然后一层又一层，有好多个水泡破开的声音，然后碰到了更加柔软却富有弹性的像是雨中一朵试图合闭花瓣的花，花芯处产生旋涡般的吸力，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手指尖，向更深处去。
半夜，她醒来，不是从梦中醒来，也不是从睡眠中醒来。她醒来，躺在床上，边上的男友轻声打着呼噜。她没有睁开眼睛，深呼吸，屏气。举起自己的右手，轻轻转动，向后弯曲，半握拳，放出食指，再次，慢慢地，向头皮紧挨着的镜子靠近。
空气像是棉花一样，这次，她又成功了一些，不再感觉到自己是一只手，不是手掌，不是食指，而只是食指尖所在的那一节。
她所想象的最后，应该是，她变成了镜子上的一阵涟漪。
“林奇。”
李漠跟着叫出这个名字，睁眼看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第八章 就像一个幽灵穿过镜子 05 06
05
敲门声响起时，以为是幻觉，片刻后跳起来冲过去打开门，不是方翟，是邻居女孩。
她往后退了一步，李漠只穿着一条内裤，赶紧把门虚掩上一半，从门缝里露出脑袋，“有什么事？”
她指了指外边，“你好，我住在隔壁，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一只猫从窗户爬到你的房里去？”说完又解释一句，“我那只猫喜欢从窗户爬出去玩，不过每次都会回来，这次已经一个晚上没回来了。”
“你等等。”说着李漠走到每一扇窗口前，它们都是关着的，他一边检查一边把这些窗户打开，看了一眼楼下的花园，再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没有猫的痕迹。
再次回到门口时他已经穿上了裤子和T恤，和她摇头说没有看到猫。
“哦，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她的声音有点低落。
“或许你可以到楼下的花园去看一看，我经常在那里看到一些猫，或许跑那去了。”李漠提醒。
“花园？”她问。
“小区的花园啊，有一个池塘的那个，你不知道吗？”李漠感到惊讶。
“我没有去过。”她摇头。
“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啊。”他说。
“我那边什么都看不到。”女孩说，“只有楼房和立交桥。”
李漠想了想，“你可以从我这边先看一看。”
“可以吗？”她说。
“嗯。”他说。
她跟着李漠走到窗口前，看到那个花园。
“真的有一个花园，还有池塘。”她说，听起来好像一切都是假的一样，不过她又马上承认了它们的真实，“我那边伸出头去看也只能看到几棵树，以为总共也就那几棵。”
“你来这里租房子的时候，房东和中介没跟你说过这个花园吗？”李漠说。
“这房子是别人帮我租的。”她说。
“哦。”李漠说，“你去下面找一找吧，说不定它找其他猫玩去了。”
“好。”她点点头。
李漠把她送到门口，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要不我陪你过去找吧，那里我比较熟悉。”
“会不会太麻烦你。”她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刚好我也想出去走一走。”他说。
在电梯里，她和李漠说自己叫叶子，估计是艺名，她是一个平面模特，李漠跟她说自己是一个导演，到时候看有没有机会一起合作。
他们几乎走过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有些地方李漠和方翟都没有到过，可是并没有找到叶子的那只猫，甚至连一只可以代替的猫都没有。叶子的那只猫是暹罗猫，小时候是紫色的，长大后就慢慢变成了黑色，李漠对猫没有什么概念，方翟倒是喜欢猫，以前和李漠一起去那个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都会带一些零食去喂那些猫，李漠本来打算去买一只回来养，不过她说她只喜欢那些流浪的猫。她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站在窗前，说那些猫真可怜。而李漠则是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密密麻麻的雨水落到池塘里。
一起回到楼上，她再次和李漠致谢，李漠让她不要客气，邻居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关照。
回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突然发现站在窗口前一边看着那个池塘一边喝威士忌是最好的，毕竟生活似乎已经开始发生改变，李漠举起装着威士忌的方口杯子眯着眼睛对准了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的池塘，在想象中，只要他一松手，这个杯子就会像一颗炸弹一样掉到池塘里。
“砰”的一声，有很多鱼都会飞到空中。
这个下午，李漠喝掉了五杯威士忌，一直看着那个花园，眼光扫过之处是和叶子刚刚一起走过的地方，那低垂的枝叶拂过他的脖子，有点痒。
他的手抚摸过那棵树，一直遗留着女孩的温暖。
叶子还折下过一些紫色的花，她说她喜欢这个颜色。
有一些草籽沾在了他们的裤脚上。
在叶子的眼睛里，李漠看到了轻轻拂动的柳条和随着柳条荡漾的水面。
不过他忘了他们具体聊了一些什么，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他的睡眠里，分辨了很久，发现是叶子走在他身边时被阳光照晒后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睁开了眼睛，像是一个梦，窗帘被风拂起，已经是晚上了。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又睁开，看到有一只猫趴在衣柜上看着他。
那肯定是叶子的猫，他和它对视着。
他起身，没有走向那只猫，而是走向每一扇打开的窗户，把它们一一关上。先去好好洗了个澡，刷了牙，喝了一大杯水，往掌心呵气，闻了闻。
他抱着猫敲叶子的门，低头看到地毯上的那条衔尾蛇。
“谁啊？”她在门里问。
“是我。”他说。
“我？”叶子的声音有点疑惑。
“住在你隔壁的。”他说，“我找到你的猫了。”
“噢，噢，是你啊，不好意思，稍等下。”一会后，她打开了门，穿着一件紫色的睡衣。
他摸了摸怀里的猫，把它递给她，“刚才我在花园里发现了它，我想，它可能就是你的猫。”
“啊，紫罗兰，没错，是它，真是太感谢你了。”她赶紧把猫接过去，抱在怀里，猫脑袋往柔软的地方蹭了蹭。
“我也是刚好碰到。”他露出微笑。
“那真是太巧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它就是我的猫呢。”她的目光终于从猫的身上移开。
“我也不知道，感觉吧，像是你要找的猫。”他说。
她笑了笑，右边有一个酒窝。“谢谢你，我都以为已经失去它了。”她的眼睛有一点浮肿。
他继续微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叶子说，在他转身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这次李漠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头。
回到房间后在窗口前站了一会，池塘在路灯下特别幽深，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有。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图片搜索框里输入“叶子 平面模特”，出现了好多张照片，好多个长相不同的人，又好像长得都差不多，但没有一个是他刚认识的这个叶子。
他躺到床上，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轻声说，“林奇。”
06
叶子敲开李漠的房门之后，他的生活起了一些变化，每天黄昏都会到小花园里去走走，喂喂那些猫，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面前的那个人工池塘，越来越浑浊，被柳条拂过的时候轻轻泛起了涟漪。
他没有再遇见叶子，即使她已经知道这个花园的存在，不过他终于克制住想给方翟打电话的冲动，即使在喝多了以后。或许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他想。
不知不觉中已经睡到了床的中间，这天早上阳光从窗帘里透过来像是刀刃一样把他劈成了两半，感到头痛欲裂，挣扎着坐了起来――好像是褪下了一层壳，他的肉体还黏在床上，灵魂坐了起来，阳光太耀眼了，他拿起放在床头的酒喝一口，点着一支烟，缓缓地吐出一口烟之后，对着窗帘大喊了一声，“我不能这样啊。”
窗帘轻轻地拂起又落下。
他站在床边的大镜子前，看着赤身裸体的自己，意识到自己该去理发了，这些年他的头发都是方翟帮他剃的。他记得立交桥下就有一家理发店，当初和方翟经过那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方翟有点害怕，说里面黑漆漆的，感觉很阴森，他还和她开玩笑，说人家叫“朝阳理发店”，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他决定去朝阳理发店好好剪个头发，之后就开始好好找一份新工作，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回过头去看，没有开口问话，敲门声继续传来，“我是叶子，你在吗？”
叶子把自己的房门钥匙交给李漠，她说要出门旅行一趟，大概七天，想让他帮忙照顾紫罗兰和那些多肉植物。
她家客厅门后摆着两个大行李箱，说是下午的飞机，本来昨天晚上就想问他方不方便，可是需要收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等李漠坐在她房间里那张柔软的双人沙发上时，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直到紫罗兰跳到腿上，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叶子刚刚打车去了机场，而他的手里还拿着她房间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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