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抚摸着紫罗兰,它很享受这种抚摸,温柔地叫唤几声。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闻到一股和自己的房间完全不同的味道,“这就是我的新工作吗?”他这么想,然后笑着摇摇头,抱着猫走到窗口处,果然如叶子所说的那样,从这里看不到花园。他推开窗想探出脑袋去看看她说的那几棵树,听到了翅膀扑腾的声音,抬头,有几只鸽子就在上方六层楼的防盗窗顶上边缘处,这让他很疑惑,站在自己的窗前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鸽子,也不对,方翟不喜欢卧室窗外的立交桥,窗帘紧闭。
空气里全是灰尘,把窗户关上,走到那些架子前观看多肉植物,看得出她很喜欢紫色。突然想起那座花园里有不少野生的紫色的花,在她回来之前,应该去采一些,这里还有一些不错的空瓶子。
手机响了起来,是刚刚存下的叶子的电话号码。
“我准备上飞机了,刚才太匆忙了,都没有好好谢谢你。”
“又不是什么大事,旅行愉快。”
“嗯,等我回来我要请你吃饭。”
“好,我等着。”
“对了,刚才也忘记跟你说了,紫罗兰很挑食,它只吃一个牌子的猫粮,放在鞋柜边上,我不知道剩下的还够不够它吃,要是不够到时候你帮我买点那个牌子的,回来我给你钱,还有,你过几天帮它洗一个澡就好了,它的专用沐浴用品就在浴室里。”
“好的,不用担心。”
“嗯,真的谢谢你了,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
“还有,如果有一个男人过去找我,不要搭理他就是了,千万不要让他把紫罗兰带走,他很可能会把它杀了。”还没有等李漠问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她就紧接着说,“我要关机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她的声音特别甜美。
电话忙音,李漠回过神来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回身打量这个房间,床上凌乱地扔着一些衣物,床尾的宜家圆地毯上有一个有蕾丝边的胸罩,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它捏起来,挂在衣架上。他打开了衣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衣物,有一套是真丝的睡衣,女孩都爱用真丝的睡衣,光滑冰冷的睡衣,他伸手去摸了摸,质感很好,关上衣橱后,他走到床边,把她的衣物推放到一旁,在另一旁躺下,看着天花板,呼吸着她遗留下来的空气,能感觉到她就躺在身边。
“给我说说你的故事。”
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一会后,他拿起手指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起身敲了敲镜子,空空的声音,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对面房间里敲打着镜面。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紫罗兰又跳到他的大腿上,看得出来,它喜欢他,不过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的手指上有一根猫毛,然后发现了第二根,第三根,他发现到处都是猫毛。
往紫罗兰的饭碗里倒一些猫粮后他回了自己的房子,上网找这个牌子的猫粮,剩下的猫粮估计只能再喂五六顿了。
这个牌子的猫粮特别贵,比威士忌贵多了。“或许我该开始戒酒了。”他想,“等把这瓶喝完就不喝了。”
喝完酒躺到床上,突然间觉得这个房间变得陌生了,没有任何味道,想要去回想起方翟的味道,莉莉的味道,其他女人的味道,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睡着了。
此后他每天都会去喂一下紫罗兰,往那些多肉植物的叶子上撒点水,然后打开窗户看看上方屋顶上“咕咕”叫的鸽子,抱着紫罗兰在沙发上坐上很长的时间。
有一个下午,他坐在浴缸里泡着,给紫罗兰洗澡,把叶子的每一瓶沐浴用品都闻了一遍,挑中一瓶上面全是英文的沐浴露,想着回头自己也买上一瓶。不过他更喜欢这个浴缸。
他已经不知不觉把叶子剩下的葡萄酒都喝完了,网上买的猫粮已经到货,黄昏时他都会过来拿一些去花园里喂那些猫,然后在椅子上坐着,看着池塘,手机一直拿在手里,以为叶子会打电话来问问家里的情况,可是她没有。
已经过去一星期,叶子房间里属于她的味道几乎闻不到了,她没有和他联系过一次。
他终于忍不住给叶子拨一个电话过去,想问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是关机,加她微信,一直没有验证通过,这让他很担心,甚至有点慌张,但又无能为力。
犹豫着要不要报案,又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那个他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男人始终没有过来敲过门。
猫毛越来越多,他的衣物上全都是,鼻子过敏发炎,本来想帮她把那些无处不在的猫毛处理干净,可是发现不管是用扫帚还是吸尘器,猫毛只会增多而不会减少。
他放弃了。把那些花架和多肉植物都搬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刚好放在方翟以前置放花架的位置,那些他每天都采回一点的紫色小花已经枯萎,这样他只要每天过去为紫罗兰倒一点猫粮就好了,不用在那边呆上太久时间,毕竟那边看不到花园。
他也没有再给叶子打电话,他在等她的电话,即使是她下了飞机回到这个城市之后才给他打电话,也来得及把花架和多肉植物给她放回去。在接到她电话时,他不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是在楼下的花园里。
所以,手机一直在他的手上。
这一天中午,手机终于响了起来,还没醒过来的李漠迅速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明天就是十号了,把房租打到我卡上后和我说一声啊。”
“哦,嗯。”他迷迷糊糊地回复。
“你还没起床啊,也是,今天是周末啊,你继续好好睡啊,我不打扰了。”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日期,这已经是叶子出去的第三十一天。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没顾得上穿上裤子就跑出去打开了她家的房门。
紫罗兰正坐在地板上,听到声音后它抬起头来看着李漠,嘴角上还有一根白色的毛。
在它的面前有一只还没完全死去的鸽子,它的眼睛也看着他。
他抱起紫罗兰,走回自己的房间。
下午,阳光明媚,他抱着紫罗兰走进那个花园,先是抱着它在那边看一会那个老头钓鱼,什么动静也没有。
走进那片小树林,发现那些紫色的花已经都不见了。
在一棵树前,他终于发现了那一万只蝉里的一只,看了它很久,一动不动,突然意识到,那只是一个蝉蜕。他想要把它拿下来,可是够不着,犹豫了一会,把紫罗兰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
他爬上树,拿下那个蝉蜕,很轻很薄,感觉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掉。他小心地拿着它,慢慢地爬下树。
一会后才想起紫罗兰,它已经不见了。
他拿着那个蝉蜕在小树林里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紫罗兰,甚至那些原本在四周一直游荡的猫也都不见了。
他走回到那把椅子上坐下,太阳已经消失,那个钓鱼的老人也不见了,没有风,池塘里没有任何的涟漪,隔了很久,才会有一两个水泡冒出来。
突然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在哪里?”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是叶子吗?你在哪里?”他还在恍惚中。
“叶子?谁是叶子?”
是方翟的声音,李漠没有再回答,拿起蝉蜕放在眼前看,看到紫罗兰正坐在池塘边上,柳条轻轻拂动,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有一只蚂蚁爬到他a的脖子上。
第八章 就像一个幽灵穿过镜子 07 08
07
和方翟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和叶子的事情也过去了,不再期待。
叶子离开的第四十六天,李漠给她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告诉她紫罗兰在楼下花园里,房间钥匙放在有衔尾蛇图案的地毯下面。随后收拾好行李去了隔壁城市,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待遇不错的活,去一个剧组做现场剪辑,差不多要三个月。
工作还算顺利,回来后发现放在地毯下的钥匙已经不见,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再给叶子拨打电话,提示是空号。
剧组生活没日没夜,感觉得有两三个月才缓得过来。整整一周,他没有离开过房间。知道隔壁发生了分尸凶杀案是十来天后的事情,睡得全身酸软,去了小区附近的盲人按摩店,三张按摩床并排,他在最里边,趴着按摩后背,迷迷糊糊,听到最外边的一个客人和按摩师聊起前段时间的凶杀案,说是单身网红被变态尾随,入室奸杀,在浴缸里分的尸,另外两个按摩师显然听过不少传闻,在边上添油加醋,他们说得有板有眼,又始终保持一种忌讳莫深的语气,勾起李漠的好奇,听得津津有味,在脑里速记,觉得可以写成一个悬疑故事发在上。中间那个看着眼熟的壮汉翻过身后打断他们,让他们不要乱传谣言,说他们所在那个小区治安很好,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凶手是死者的男友,怀疑死者出轨,所以将她分尸,尸体被装在垃圾袋里分几次运出去的,其他人反过来问他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才是真的,壮汉说自己是那个小区的保安队长,那天就是他报的警,并且配合警方当场将凶手抓获。
外边的客人抓到他话里的漏洞,说既然是分几次运出去的,怎么又被他当场抓获。壮汉说那天他在监控室值班,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的男人提着个黑色垃圾袋从4楼走进电梯里,不由多注意看了一眼,电梯门刚关要关上的瞬间,一只猫突然从楼道里闯进电梯,蹿起来去挠那个男人,他下意识甩起手里的垃圾袋去打,袋子被猫挠破了,从里面滚出来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三个盲人按摩师都“啊”了一声,好像同时看到了那个场景,外边那个客人显然还有点不服气,说就算他报警完等警察过来那个男人应该早就跑了,他怎么配合警察将凶手当场抓获,壮汉索性坐起身来补充细节,那个男人甩动垃圾袋去打那只猫的时候,袋子刚好碰到了顶层21楼的按键,当时他看到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时也吓到了,但毕竟是退伍军人,急中生智,第一时间把那个电梯的电源切断了,把凶手困在了电梯里面,随后他才报的警,带着警察守在电梯外面将他当场抓住了。
外边的客人听他解释完,瞬间没话说了,李漠忍不住翻过身来问他,“那只猫呢?”
他们都看向李漠,包括那三个盲人按摩师,壮汉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说,“电梯门一打开那只猫就跑了,后来我们也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只猫估计是通灵了。”说着他的语速突然变慢,认真地盯着李漠看,“我在监控里也看到过你,你就住在发生凶杀案的那套房子隔壁。”
“啊!”李漠和另外四个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
“今天真是赶到一起了,隔壁那两个人你应该认识吧?究竟是什么情况,杀了人还要分尸,给我们说说呗。”外边的客人也坐了起来,探出半个身子问李漠。
过了好一会李漠才回过神来,连忙说自己和他们不认识,而且他这三个月都在外地工作,才回来,凶杀案的事也是刚刚听他们说才知道。
他们难免有点失望,外边的客人假装关心,问李漠住的是不是自己的房子,听到他说是租的,他安慰了一句,“那还好。”
电梯空间不大,镜面不锈钢能映出身影,层层叠叠似乎无限深邃,几个夹角的阴影里似乎可以隐藏很多身影,李漠站得笔直,身体坚硬,眼睛一直盯着跳动的楼层数,不敢往身后看,电梯上行到4楼时,先“叮”一声,再微微颤抖一下,顶上的灯光也跟着闪烁,电梯门缓缓打开,跨步走出之后,电梯门迟迟不肯关上,直到他回过身去看,它们才慢慢闭合,发出声响,把他的影子关在里面。眼角余光看到边上楼梯间里有团阴影,下意识扭过头去看,什么都没有。
再转身,看到有衔尾蛇图案的地毯,下面微微鼓起,他走过去,抬起脚踩在蛇头和尾巴的衔接处,下方只是一团空气。
回屋后将房门反锁,打开所有的灯光。先喝下一杯威士忌,再打开手机搜索这起命案,只有一条警方通告,没有原因,名字也用了化名,不知道被分尸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叶子,她要是还回来的话,没理由不和他联系,或许,现在她正在某个海边晒着太阳,或者正站在几盏摄影灯下不停变换自己的姿势。
喝掉大半瓶威士忌,李漠才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听到镜子里传来动静,起身去看,叶子一丝不挂,正在拼命敲打他的镜子,突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倒放满水的浴缸里,她挣扎一会,没有了动静,男人把她翻过来,放掉浴缸里的水,他背对着李漠半蹲在浴缸外面,手里举起一把菜刀,机械地往她的身上砍去。叶子的脸微微侧着,眼睛一直盯着李漠所在的方向,突然,那个男人一刀砍掉了她的脑袋,滚落在地上,从镜子里滚了出来,停在李漠的脚边。
李漠吓得闭上眼睛,和自己说,你快醒醒,这只是一个梦。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果然,他并不是站在镜子前,而是站在电梯门口,电梯里面一片漆黑,一个男人抱着叶子的脑袋贴墙坐着,一只猫蹲坐在他的边上,两个人和一只猫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李漠猛地坐起,床单已经被冷汗打湿,胸口发闷,头痛欲裂,走到窗口处把紧闭的窗帘拉开,窗外立交桥上路灯明亮,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摩托车压弯而过,呼啸远去,将他的不安和恐惧一同带走。
此后几个月,他没有再把这个窗帘关上,也没有再做过一次噩梦,窗外立交桥上彻夜通明,不时会有灯光从他的房间里一扫而过,没有任何阴影可以藏身。
别人的厄运似乎成了他的好运,小半年时间他接了不少活,根据隔壁分尸凶杀案写的悬疑小说发在上,被一个在剧组新认识的制片人看中,让李漠改编成剧本,他去帮李漠找钱。
租下隔壁凶宅之后,李漠第一时间跟这个制片人说了,他特别兴奋,一连说了三个牛逼,让李漠把自己的真实经历也放到这个剧本里,他让李漠好好研究下《女巫布莱尔》,不是李漠喜欢的类型,但他没有直接反对,毕竟,他也不算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李漠知道,他的意思是,最好不花什么钱就把这个片拍了。
入住这套房子之后,客厅和卧室的窗帘一直开着,每天半夜都有不少摩托车会轰鸣而过,又轰鸣回来,像环绕音响,罩住整个房间,对李漠没有什么影响,住进来之后,他没有在早上五点之前入睡过,喜欢坐在窗边,只开着一条半隐藏在已经长到天花板处的盆栽天堂鸟里的橙色的LED灯管,高架桥上车辆拐弯时的车灯由远及近,转瞬即逝,他特别喜欢看那些摩托车压弯而过的场景,那个弯角接近30度,这些骑士的压弯技术没有那么好,临近窗口时总要降低速度,虽然也很快,相比之下,这一刻却像是变成了慢动作。除了一辆杜卡迪,从来没有减速过,坐在车后的女人一直紧紧贴着他,似乎合为一体。
李漠也很喜欢它们开过去之后盘旋许久的余音,能感觉到活着的激情和乐趣。
转眼,他在这套房子里住了三个月,剧本改了四稿,制片人说已经找了五六个投资方在谈,给了最新的修改意见,但李漠感觉快要改不动了,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玩意,他只明白一点,需要找个女人了,应该有个新的故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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