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女子的眼眸中充满了杀气,可杀气之下,又透露着一丝善意,正不正邪不邪的,日后怕是容易栽大跟头。
不巧的是,今日大理寺寺卿和少卿都不在,只有三位寺丞坐镇,林醉君白跑了一趟。
大理寺离驿站近,林醉君又到了驿站。
恰好看见了正在浇鸳鸯藤的柘纠公主,鸳鸯藤……柘纠公主是有了心上人吧。
柘纠透过驿门看见了林醉君,这会儿正值午时,暑气最灼时。
饶是今日的柘纠穿了一身白衣,林醉君还是能够认出来,这气度不凡的女子就是柘纠公主。
这会儿,她该唤柘纠一声嫂嫂。
可是,林醉君忽觉柘纠公主的心上人并非她哥哥林泊南,林泊南自小便不喜欢伺弄花花草草,更遑论是忍冬了。他觉得有藤的花儿都不好看,自个儿生长的才好看,比如他认为的华镶玉。
“林家林醉君,见过柘纠公主。”
君十暗暗生汗,我的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啊!你该换一声嫂嫂啊!
柘纠公主不怒反笑,柔声道:“你这性子,本公主倒是喜欢。”
“你就是泊南的妹妹?你为何不叫嫂嫂?”柘纠公主面露疑惑。
林醉君踏进驿馆大门,守卫在柘纠的授意下也没有拦着。
林醉君从容不迫地回道:“我觉得哥哥陋资,实属配不上公主姐姐。”
林醉君的回答得到了柘纠的赞赏,那么多年了,终于有个能看出来她窘境的人了。
“公主姐姐,当有更好的良配才是,我哥哥是个拖油瓶儿,怕是会拖累了公主,给公主姐姐带来麻烦。”
柘纠一看林醉君,就觉志趣相投,同时这样的志趣相投也十分危险,若是敌人,很容易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林醉君这个聪慧劲儿和她哥哥不一样。
“公主姐姐是为了中原旱事来的吧。”
柘纠一听,两指下落,驿站的大门紧紧关闭,甚至可以听见了兵器出鞘的声音。
看来她是说对了点子上了。
君十正欲拔刀,林醉君按住了他的刀柄,道:“公主姐姐不会伤害我,你先出去等我。”
君十慢慢地退出了驿站,但退出了他还是没有把刀收起来,直到林醉君喝道:“收刀。”
君十适才收了起来。
柘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醉君丝毫不慌乱,跟着柘纠进了驿站后院,届时虫鸣声也响了起来。
还挺谨慎。
“说说吧,你都知道一些什么。”
林醉君自来熟地坐在大理石凳上,桌子上有一盘干果和蜜饯,柘纠做了一个请字手刀,可以随意享用。
林醉君也不怕柘纠下毒,直接吃了两口蜜饯儿。
真甜。
“现下,中原大旱,高留大涝,公主姐姐是想将雪涝引到中原地区吧,但此事并非容易成功。”
柘纠公主瞥了一眼林醉君,果然和林泊南不一样,林泊南在高留三年,还是没能学会几句高留语。
“你图什么?”
“公主姐姐应该要去皇宫吧,我想让公主姐姐带我进皇宫,我长那么大,还没有进皇宫看看过呢,心里着实羡慕。”
林家有商制在身,除了家主,怕是林家人都没有去过皇宫,她没有去过也正常。
见柘纠略有迟疑,林醉君竖起四根手指发誓道:“我保证不会给公主姐姐添麻烦。”
“只是看看?”怕不是那么简单。
“姐姐这是不信任我吗?我可是打算对姐姐全盘托出的。”林醉君眨了眨自己的桃花眸,看上去灵动又无辜。
最终,柘纠点下了头。
“姐姐可想过修建的问题?从高留引水到中原,总得修建水渠,不说横跨太行山难度大,就是修建过程中,难保不会涉及到两国问题。”
林醉君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暂时想不到合适的法子。
“依你之见,该如何?”
“自然是高留修建高留的路段,将水引到长江上支,江水自然分支到了中原。”
柘纠公主听明白了林醉君的意思,这样绕过太行山,的确是一个解决之法,而大明只需要搭建水车,便可以将水灌溉。
而水车,大明本就有,用不了搭建多少,省去不少人力物力财力,还能最大程度解决两国难题,更重要的是此举让大明不会对高留起了诛灭之心。
若高留在中原修建,大将军势必借口带兵入境,届时大明驱除高留,难免不会对高留留下芥蒂。
“以支入主再散支,你是想到的?”
此举,即便是高留有贼人想下毒,也没有那么大的毒量。
第五十七章 登枝殿(十四)长生
暮色略柔,火烧云盛,几缕炊烟别了牧羊人。
林醉君吃不惯高留的馕饼,就婉拒了柘纠的邀请。
从高留引水到长江,还得引水到通天河。
林醉君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这一段路,还得高留自费修建。
真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柘纠看着林醉君的身影消失在驿站之中,才对身边的婢女道:“拿把刀来。”
金茸迟疑了一下,还是拿来了匕首。
她养的蛊虫同大萨满饲养的蛊虫血性相通,爱吃她的血。柘纠拿匕首划过手腕,鲜血滴落在白瓷碗中。
紧接着,金茸开始替柘纠包扎。
柘纠右手沾上血液在桌面上写字,写好之后,血刚好用完,蛊虫从竹篓里爬出来,慢慢吸食桌子上的血迹。
这样一来,母蛊就会有感应,顺着子蛊爬动的痕迹也跟着爬动起来,如此,完成了远距万里的消息传送。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回回传递消息都要用到血,柘纠的玉臂上已经布满了不少口子。
“无事,放了点血罢了。”
只希望,林醉君的良策真的能够给两国带来福音。
“公主,驸马的妹妹要进皇宫?莫不是想当妃子了?奴听说,华贵妃曾经和驸马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金茸,话不可乱言。”
可若非如此,公主怎么回回不跟驸马同床共枕?还下了幻药让驸马误以为他们发生了夫妻之实。
“可是……”
“你我主仆来大明一趟,前路未知,莫要多生事端。”柘纠轻柔地说着。
金茸甚少看见过公主生气的模样,以为公主是天生的好性子,什么话都听得,原也是有听不得的话。
“是,奴婢知晓了。”
约莫酉时三刻,林醉君回到了林家。
还没歇下脚,紫婆婆就走了过来,道是老爷子找她。
林醉君想也没想就去了,想来祖父是有要事寻她,长者要寻,不可怠慢了。
院落还是原来的院落,老爷子坐在大理石凳上纳凉,面前放置着一朵通绒花。
林醉君心下生疑,老爷子这是想做什么?莫不是要提前告知她长生的事了?
“坐。”老爷子让她坐在了对面。
紫婆婆做了四个菜,给林醉君添了一碗饭。
“祖父不吃吗?”
“祖父吃过了,小阿君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长生的事情吗?祖父可以告诉你。”
“祖父,食不语。”林醉君提醒道。
老爷子耍起了无赖:“是你吃,又不是祖父吃。”
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林醉君扒了两下饭,将鲈鱼汤汁舀到了自己的碗中,再拨开大蒜,将一块鱼肉夹到了碗中,鲈鱼下锅之前已经完成了剔骨,没有残留一根刺儿在其中。
林醉君默默听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小阿君可曾听说过转生之人?”
这个她但是听说过,奇闻多有记载,她会知道倒不是稀奇事。
“这事还得从祖父年轻时候说起,那时祖父在大宁古,它还有一个名字你也知道,北塔。”
那时的林昆山年轻气盛,得罪了一批马匪,多亏了长生出手相助,否则只怕是无后。
就这样二人结识成了朋友,长生将他引荐给自己的夫人认识。
说到这里,林昆山看了一眼林醉君,这一张脸,实在是太像了,莫说是长生会认错,他有时也会认错。
林醉君饭已经吃到了一半,夹了佛跳墙里的鲍鱼放入口中,似乎没有认真在听。
“他夫人生产当日,他的旧情人,且叫她为桉吧,木安。”
桉?桉桉?
林醉君抬眸看了一眼林昆山,她怎么听林昆山的语气,像是来给人当说客的。
林昆山继续道:“长生同桉鬼混,但他的妻子一直是他和桉在一起的阻碍,桉让爱慕她的侍卫去抢夺长生妻子的清白,孩子没保住。”
这长生倒是个还有点良心,将妻子救活之后,悉心招顾了三年,体弱的妻子诞下一个女儿,女儿因郁郁寡欢的母亲,更愿意同桉亲近。
丈夫的背叛,女儿的疏远,丧子的伤痛,让他的妻子陷入了癫狂之中,最后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次年,长生所在的山庄遭受到马匪的报复,没有亡妻主持庄内事务,长生彻底没了东山再起的力量。
“第二世看见他,他到了太行山,遇到了一个和前世妻子一模一样的人,可那女子心中有了喜欢的人,长生以为他的妻子背叛了他,将人掠夺以后,强迫其留在身边,最终女子自尽。”
“这最后一世……”
林醉君已经将剩下的半碗饭吃完了,她放下碗筷,起身恭敬道:“祖父,我吃好了。”
林昆山急色:“小阿君不想知道落灵一族的转生之术吗?许是会献祭……”
“不想。”林醉君斩铁截钉地回道。
“祖父,我知你想说的是什么话,若我有前世的记忆心底是会怨恨这个人,可是我没有,不论什么前世今生,我只知现下我喜欢李捷,既择一心人,便不该有第二人的位置。”林醉君的冷静出乎林昆山的意料。
通绒花在这里,说明长生已经来过这里了。
“祖父,我乏了。”
林醉君略微垂眸离开了林昆山的院子。
林昆山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假山后的位置,终究是陌途不归了。
“你,又何必再执着呢?”
这二人的命格甚是奇怪,一人爱着一人时,另一人不爱。
“我寻了她整整三世,帮帮我,我不想和她形同陌路!”长生兀地出来,下跪求着林昆山。
林醉君听力极佳,恰好听见了这话。
祖父,难道要帮长生吗?
落灵族人的压迫感,至今还让林昆山双腿发寒。
“可,你们还是迟了一步,前两世毕竟是你负了她,别忘了,你还寻了一个替身,当着她的面说要代替她的位置,你这样……”
“林兄,我只是想让她多在乎我一些,她为什么不肯为我吃醋,她的心底怎么能够有其他人呢?那些蛊惑她离开我的人难道就不该死吗?她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啊!”
长生已经逐步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他的女人,怎么可以喜欢别人?怎么可以不要他呢!
林昆山叹了一口气,随后掏出了一万两银票。
“爱莫能助,你若是连我也想杀,你倒是看看周围。”
周围全都是林昆山亲手培养的暗卫,一共五十个人,实力丝毫不逊色于林醉君的十大暗卫。
“小阿君,即便有记忆,也不会喜欢你的,她的性子我了解,她说择了李捷,那么同她度过余生的人只能是李捷。”
长生还想说什么,紫婆婆一把麻粉将他迷晕了过去。
紫婆婆拍了拍手,聒噪,太聒噪了。
林泊南她动手不得,这个长生又不是林家人,她可不想再听长生聒噪的声音了。
“哎呀,阿紫,你看看,咱们家崇尚和善,你怎么能够把人迷晕也不绑起来呢。”
万一叫他去烦扰林醉君,可如何是好。
紫婆婆恍然大悟,除了绑起来,还得找出大少爷的臭袜子堵嘴,如此一来才能叫人安心。
“老爷说的是。”
不多时,紫婆婆按照林昆山说的去做了。
林昆山望着天幕上那一轮残缺的明月,语重心长道:“小阿君,你想做的事情,便放手去做吧。”
周岁那年,林昆山给林醉君的祝福便是。
愿尔如星,想耀便耀,想闹便闹,想安宁,随处便是安宁,从心不悔,从事不废。
而林醉君也真的做到了从心不悔,从事不废。
次日,冗长的街道拨开了熹微,暑气如是蒸屉慢慢干着烹人的恶事。
柘纠公主今日穿了大明的黑色马面裙和一套红色的锦衣,锦衣上拓印的兰花瓣瓣零落,颇有凄美之感。
林醉君来时,换上了一身高留婢女的衣裳,衣裳略微宽松,她将圣旨和匕首交由君十保管。
不巧的是,云萝郡主这会儿也起身了。
“柘纠姐姐,云萝也想去大明皇宫看一看,你就带我去嘛,咱们下次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华京。”
坏了,怎么忘记了这个郡主,若是被她认出来,怕是要耽搁了她进皇宫查案的事。
“云萝,你性子坐不住,易开罪人,还是留在驿站。”
所幸,柘纠公主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云萝郡主这可不依了,指着金茸和林醉君说道:“凭什么这两个婢女都可以去!柘纠姐姐,我可是你的亲堂妹啊!”
“而且,我还会武功,我的鞭术可是整个高留中最好的鞭术之一!我能保护好柘纠姐姐的!”云萝郡主扬起自信的下巴。
云萝郡主怕柘纠不信,一鞭子随意甩了过去,这下可好了,惊动了马匹,马惊蹬前脚,险些踩到了柘纠公主。
林醉君眼疾手快,连忙将柘纠公主拉到了一旁,适才成功躲过了一劫。君十君九按住了马头,从车里拿出金疮药给马儿抹上,马儿适才被安抚下来。
云萝的这一鞭子直接破开了皮儿,裂成了羽状,人看了都觉得痛的程度。
林醉君怒视了云萝郡主一样,她的眼中没有惊愕或是愧疚,反而有一丝失望。
失望……
难不成,方才她那一鞭子不是随意甩下,而是冲着柘纠公主来的?为什么?
“云萝,切莫胡闹,瞧瞧你方才干下的蠢事,若不是……本公主身边的人手脚快,后果不堪设想。”
云萝略微不悦地扫了林醉君一眼,不情不愿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柘纠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
林醉君看了一眼马匹上的伤痕,正好打在了马腹最为薄弱的地方。
第五十八章 登枝殿(十五)诡事
华宫之威严,肃穆冷沉,雕梁画栋皆是上精,红砖绿瓦皆诉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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