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芳文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整完走到玄关拿起墨绿色布袋子,“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
苏正清这才抬起头看墙上的挂钟,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回道:“你这人就是容易着急,时间到了自然会来的,催什么催。”
胡芳文嫌他做事不讲究,几十年如一日,使唤他还不如自己动手,“你看着时间听着门铃,不要人到楼下了都不知道给人开门。”
苏正清摆摆手,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又低下头临摹字帖。
家属院属于老旧小区,早前连停车位都没有,现在虽然重新规划出一块地方用于停车,但奈何空间有限总不够用。
将车停在大马路的路边,林森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备好的几个礼盒,轻车熟路一般往家属院里面走去,快到楼下时,正好碰见买菜回来的胡芳文,墨绿色的布袋子鼓鼓囊囊,左手还拎着半边红透了的西瓜。
林森上前叫了声“胡老师”,忙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
“你苏老师这个人啊就是心大,你要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像话,他也从来不管这些,尽顾着自己开心。”
林森忙道:“是我跟苏老师说不必客气的,这么麻烦你们,我下次都不敢来了。”
“这是待客的礼数,还是要的。”
所幸没剩多远,两个人大包小包边走边聊几分钟就到了。
进了门,彼此招呼了几句,胡芳文拎着水果去厨房切洗,林森手拿胡芳文递给自己的茶杯站在苏正清一侧看他写大字。
“小时候写这个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一撇一捺就要写好几张纸,烦都烦死了,现在再看又觉得很好看,真是奇怪。”
苏正清“哦”了声,“你也练过?”
林森笑道:“小时候调皮坐不住,我妈听人说练这个可以静心,就给我报了几节课,最后也没坚持下去。”
苏正清从旁边毛毛糙糙纸堆里抽出几张,一张接一张齐齐摆着,指着左边两张说:“这是我昨天新写的,”又指着右边三张说:“这是前几天写的,你帮我对比看看。”
“我是个门外汉,一只脚都还没踏进去就撂挑子了,”林森将手中青色茶杯搁在稍远地方,倾身凑近细细看,“我要说出点什么,苏老师可别怪我不懂事。”
胡芳文听见他们的对话,端着果盘在一旁跟着笑,“他这两天骄傲着呢,你刚好也给他浇盆冷水去去锐气,不然还真以为自己成赵孟\了。”
林森敛起笑意,凝神,“老师这两个字乍看没什么问题,笔锋顺畅,长横画切笔入纸的角度很合适,竖画也是向左下落笔再折锋。”
苏正清本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不觉听进去了,“那问题呢?”
“问题就是结体不够匀称平衡,有些太松散,有些太紧凑,比如这个天字,看上去撇画和捺画伸展的角度好像大差不差,但最好是撇捺交叉处的开合度不要超过九十度。左右结构,上下结构的字,最主要是比例协调,避免头重脚轻,或左右失衡!”
苏正清按照他说的又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大字,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过于自谦。”
说话间,二人从书桌转移到餐桌旁,一边吃着水果喝着茶,一边漫无目的的闲聊――胡芳文独自去了书房消遣。
“上次你说在洽谈了几个本地企业的业务,进展还顺利吗?”
因为涉及到公司机密,林森并未向苏正清透露具体接洽的行业和公司,只是就目前信息安全的发展和解决进行了详细探讨。
说起这个,林森既欣慰又觉得心累,“有两个已经签约了,技术人员正在对接,其他的还要继续跟进,你也知道本土企业对这一块的重视程度还是不够,光是普及知识PPT我们都修过十几二十个版本了,说的我嘴皮子起了一堆泡,好几天吃不下饭。”
苏正清不意外,他在这一行呆得时间久,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也多,每次开学第一堂课就是向学生普及宣导网络安全的重要性。
“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亲自做,该放手就放手,现在的年轻人敢闯敢拼,一点也不怯生。”说起这个,苏正清想起自己那几个学生,“我这有两个优秀生,之前已经去别的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了,现在正在看机会,想认真静下来跟着项目磨练磨练。”
林森知道苏正清的眼光,他口中的“优秀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于是三两句问了些过往学习情况,项目经验等就说回去跟同事对一下现在的用人情况再给答复。
苏正清也不急,点头说好。
“那个边扬到底什么情况,我看他技术能力很不错,就是人不大好沟通。”说到用人,林森想起一个多月前的见面。
苏正清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淡淡道:“他人倒不坏,就是对人对事比较冷,孤僻、不爱说话,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做事认真专注,你们没谈拢?”
林森苦笑,“根本没得谈,他什么都不肯说,好像都不感兴趣,就连见面都是看在老师您的面子上。”
“上学的时候他专业突出,就把他拎出来带头做了几个项目,”苏正清忆起从前,心中倍感欣慰,“你别看他这样,谁对他好都记在心里,毕业好几年逢年过节从没忘记给我发信息问候,前两个月过生他还订了蛋糕送到家里,知道你胡老师不让我多吃甜食特地买的无糖。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你也是。”
卢芝惠和徐正天闹矛盾,卢芝惠一怒之下收拾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搬进了和馨苑,徐筱茹下班到家后看到人才知道。
“你怎么也在这里?”
看到卢芝惠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再加上一个不知羞耻的边扬,岂止是惊讶,简直是惊悚。
现在的徐筱茹是一分钟也不想跟此人呆在同一屋檐下,她这人什么都记不住,偏偏一些怪异的画面总是时不时冒出头。
“小边过来给你送特产,我看他也还没吃饭,就邀请他一起吃,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一句话里多重信息,徐筱茹一下不知道该抓住哪一个,“特产,什么特产?还有你认识他吗?就把人带进家里,还一起吃饭,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就回家啊。”
卢芝惠还没说话,边扬先起身告别,“阿姨,我先回去了,谢谢您做的饭,很好吃。”
“小边,有空下次再来啊,阿姨给你做别的。”卢芝惠将人送至门口,还不忘热情相约下次。
“你这个小孩,”关上门,卢芝惠隔空用手指点徐筱茹,“人家好心来给你送特产,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徐筱茹不想跟她纠结这个话题,眼睛扫到餐桌上花花绿绿的包装,走过去查看。
“你打算住多久?”徐筱茹不问她为什么会来,而是直接通过离家时间长短判断冲突的严重性。
卢芝惠坐上沙发,先长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欠你爸的,这辈子跟着他屁股后面做牛做马,还讨不到半点好,这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徐筱茹心想,来了来了。
“他现在退休了,更是拍拍屁股什么也不管,你的工作感情他是一点也不操心,家里嘛也是这样,每天起来吃完饭就出门,下棋打麻将逛公园,回来就继续吃、睡,我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他。”
“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徐筱茹垂头嘀咕。
礼盒里是杏仁饼、凤凰卷,还有花生糖,跟邓灵玲从澳门寄给自己的差不多,怎么会这么巧。
细回忆起来,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好像他也在,估计是听到了自己跟邓灵玲的通话。
“你就是你爸亲生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我不过来都还不知道,那冰箱里比你屁股兜还干净,你成神仙啦,天天喝西北风啊。”
徐筱茹不辩驳,食指绕着礼盒上的彩绳,“你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踹门进来的。”
徐筱茹呵呵,“你真幽默。”
卢芝惠飘来一记眼刀,“你还说,门锁电池都没电了也不知道换,万一哪天忘记带钥匙呢,你怎么进门?”
徐筱茹这才想起来她这个门还有个密码锁,但自己搬进来不久后电池就没电了,她没给电子锁换过电池,懒得搞就天天用钥匙开门。
“我给忘了。”她嬉皮笑脸道。
第27章 上门女婿
卢芝惠难得过来一趟,早上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徐筱茹晚上早点回家,她有意趁此机会发挥来自母亲的关爱给她好好做两天饭。
下班后徐筱茹人都进小区了,想起家里最近没买水果,把小电驴放进车棚后又往门口走,临闭店前二人刚通过消息卢芝惠估摸着她此时应该差不多到楼下了,准时打来电话询问。
听到她要去买水果,絮叨着说她白长了两个牛眼睛,自己昨天买的那一堆她吃完就忘。徐筱茹无可反驳,只能空手再次折返回小区。刚打开门,鞋还没来得及换,卢芝惠就开口吩咐,“你去隔壁叫一下小边,让他过来一起吃。”
徐筱茹不知道他们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她也不过才来两天而已,垂头怏怏道:“叫他干什么?”
“这孩子有礼貌,昨天吃完饭还帮忙洗碗搞卫生,今天下水堵了也是他帮忙修好的,”卢芝惠催促她,“快点去,回来就开饭。”
徐筱茹在门口站了一分多钟,高高抬起的手始终落不下去,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吓了她一大跳。
“我妈叫你过去吃饭。”她匆匆撂下一句话,转身扭头就走。
“你在生我的气吗?”急促的声音从身后紧追上来。
他不问还好,徐筱茹姑且当作他不知情,可这么一问反倒让她品出几分别的意味来,原来这人不仅毫无廉耻还人面兽心,平时一副寡言乖觉模样,实则一肚子坏水,“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他仍旧摆出茫然不知的模样,无辜道:“我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很不高兴。”
徐筱茹还想刺他两句,卢芝惠在屋子里召唤,“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
说是为了给徐筱茹补身体,卢芝惠顿了一大锅骨头汤,还蒸了好几只大闸蟹,现在还不到吃蟹的旺季,大闸蟹卖的比金子还贵,她倒也舍得。
卢芝惠平时并不是一个多殷勤的人,但她有副好心肠,偶尔容易爱心泛滥,这点徐筱茹随她。席间,她不停催促边扬多吃,还不忘用公筷给徐筱茹夹菜。
徐筱茹知道,她这是将从徐正天那里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对于偶尔一次来自母亲大人的过度关注,她不反感甚至还享受其中,只是这种不分亲疏远近的做法对于别人而言就不一定见得多乐意。
“行了,你让他自己吃吧,又不是小孩,饿不着。”实在看不过去,徐筱茹出声阻止。
卢芝惠也听劝打住不再招呼,三人无声地吃了一阵后,她再次开口道:“小边啊,我听你这声音还是哑的厉害,是不是晚上贪凉开空调搞感冒了,别是什么支气管,咽喉发炎吧。”
昨天两人初次见面卢芝惠就听出他声音不对劲,只当他是感冒就没多问,徐筱茹听着在一旁不禁动作顿住,眼睛快速瞟了对面一眼,不说话,竖起耳朵静静听。
她也好奇。
“不是感冒,从小就这样。”
卢芝惠很意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倒是稀奇,头一回听说。”
边扬左右摇头,挑两句重点讲,“小时候生病发高烧,没有及时治疗烧坏的,后来就一直这样。”徐筱茹又是一僵,心生出逡猓她在替卢芝惠尴尬。
卢芝惠自己倒不觉得怎么,哦了一声,接着长叹口气,“也是可怜。”徐筱茹埋头偷摸朝对面扫了两眼,看他神情镇定并无一丝一毫自怜自艾,才算放了心。
饭后,边扬主动帮忙收拾洗碗,卢芝惠看不过去,把事不关己吃完就撂挑子躲沙发上的徐筱茹揪进厨房。厨房四四方方很宽敞,容纳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徐筱茹挨着厨房门口的墙壁垂头玩手机,丝毫没有要上前搭手的意思。
气温升腾,空间被无限压缩,有人在靠近,徐筱茹抬起头的时候头顶光线已经被遮挡,宽大的衣领有如敞开的大门,放眼望去里面光景一览无余。
徐筱茹不由深吸一口气,一呼一吸间使得狭小的空间更加闷热,让人喘不过气。
眉头皱起伸出手将他推开,“够了,”她说。挂在近侧墙上的擦手布动作间被扯出很长,在空中荡了两圈落回原处。
“一次两次的,差不多就得了。”
“你不喜欢吗?”
徐筱茹拧眉想,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边扬将擦干水渍的手揣回兜里,继续穷追不舍,“那你喜欢什么?”徐筱茹举眼将他细细打量,似在思索他说的话,“你什么意思?”
“洗好了没有,快出来吃水果。”一顿饭不过才几个碗,两个人在里面的时间有点久,卢芝惠怕徐筱茹不知轻重说些有的没的,她看出来女儿好像不大喜欢边扬。
人走了,房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卢芝惠没有顾忌,问徐筱茹到底跟边扬有什么过节,她担心女儿独自在外的人身安全。
“他也是最近搬来的,我每天早出晚归的跟他能有什么过节。”
卢芝惠想想也是,可总是放心不下,便耳提面命劝她在外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说隔壁,就是上下邻居也要以和为贵。
“我看他话虽然少,打扮上也有点奇怪吓人,但接触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
徐筱茹嗤笑,“你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就能看出好人坏人来。”
卢芝惠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你还别不信,你妈我这么多年不是白长的,那街上谁好谁坏我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
徐筱茹不欲争辩,可卢芝惠絮絮叨叨个没完,一会儿让她与人为善,一会儿叮嘱她不要老是忙工作,也要出去找朋友玩玩什么的。
徐筱茹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工作很忙,等走上正轨就会把其他事情提上日程。两个人驴头不对马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也聊了大半个小时。
卢芝惠来了快一周,两人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天蜜月期,徐筱茹尽力配合她扮演乖巧女儿的角色,连着两三天提前下班回家吃晚饭。
谁知,今天家里又多一个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徐筱茹觉得这句话都快变成她最近的口头禅了。
彭城大剌剌地卧在沙发上,只等人齐了就开饭,“卢阿姨过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躲这儿吃独食。”
徐筱茹走过去狠踢了他一脚,“那也没见你带什么东西过来孝敬孝敬她老人家,我妈的好大儿。”
“别说了,赶紧过来开饭,”卢芝惠提前炒好菜炖好汤,只留一道时蔬等徐筱茹快到家才下锅,这会已经装盘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人,之前一直在厨房,徐筱茹进屋时没看见,现如今她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只是几不可见地撅嘴蹙眉。
“玉淑说你最近老不着家,你都上哪儿去野了?”
玉淑是彭城的妈,卢芝惠多年的老邻居,自从各自搬了家后,两家已经许久不联系,直到近几年得闲才又开始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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