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家“无规矩不成方圆”更能深刻的记得小时候,当她拿筷子没达标时,手被敲成红紫时;当走出大门,身体被藤条抽打的时;
也许是从那时开始她善于去读懂人心,当看着凌老太心情善好时,会分给她一块糖吃,看着她抽打时的眼神,似乎也能看到疼的程度,儿时那么深刻,她如此记忆!
原来一直都只是在维护自己,她生来便有的卑微感,使她一直隐藏着自己,她善于表现自己又极力隐藏起来。她靠着墙壁淡淡忧伤,想着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对人,她束缚着自己就像在埠村一样。
她渐渐地低下头,脸色骤白,头脑发昏,一头栽了下去,幸得张埠紧扶住了她,她知道这是太过于紧张导致低血糖,也许是张埠的尽情实话,被人看穿后那种虚弱无力感,她的情绪落入低谷。此刻她的内心燃烧起来,眼泪止不住流淌下来。
他们两坐在台阶上不知过了多久,一条漆黑的路上开始有同事从他们身边经过,并且夹杂着混乱的口哨声,那起哄声无疑是在怂恿他们,他们飞红了脸,拿脚各自走开。
一段时间后,几乎同时间,宿舍其他三人成双成对的谈恋爱,一时好像所有人都在撮合她和张埠,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张埠郑重向她表白,她心里想:“我虽然对你有些好感,但并没到让你做男朋友的地步。”她不答应也不回绝。
她心底还在捍卫着择偶的底线,她明白张埠不是自己的理想人选,她喜欢像王岩明那样高大爽朗的样子,或是像张简哥哥那样风流倜傥的样子。而张埠显得呆板,与她一样循规蹈矩、毫无情趣的人。但在现实里一切像在周围人准允之下,她与他漫不经心交往起来。
赵家的女儿谈恋爱时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本沫也有,现在她看起来有点像太公钓鱼,钓上来又想放掉,她尽管静悄悄的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等他上钩,而又放掉,如此反复,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是她的常态。
直到年底,二姐本红的一通电话,才使她要把张埠抓在手里,不肯再放。那日红姐说:“我想在县里买套房子,我已经看好了,你借两万块给姐姐,当是姐姐离婚那么多年的补偿。”本沫觉得是好事,她不仅心里最重父母,凡是家人她都愿意,她的心里只有家人,连自己都不肯装下。
半年拢总两万块飞走后,她又身无分文,当张埠请她吃饭她就去,然后每天、每天、他成了她的饭票。后来当张埠上楼敲她宿舍门时,她就开门了,起先只在大厅里,后来连房也进了。
这日,张埠第一次进房来,房间有一张铁床挂着一帘淡黄色的细帐,映入眼帘是一张老旧五斗橱,橱壁被她当作画板,一幅墨绿底纹金黄的树,五斗橱那面墙挂满了油画、素描、速写。张埠看着画,发出一声赞叹:“艺术家……”
橙黄色的窗帘,水泥地上铺了一层橙黄木纹地贴纸,原本朴素的房间被她布置得温暖,两人席地而坐,一起听歌说话,以后他便常常上楼。
一日周末晚上,本沫低血糖晕乎乎待在宿舍,忽听见张埠敲门,她起身给他开门后直接躺在床上,说道:“你随便坐坐,我有点低血糖躺一会。”
张埠把门关好后坐在地上,隔着淡黄色的软帐紧紧看着她,一会隔着软帐拉着她的手,像郎中看病一样。
他那宽大的肩膀像一副门,把风挡得死死的,她感到闷热,又有些羞,看张埠那深情样貌,也故意低下含羞脸让她看起来更优美。房间里的灯永远是夕阳西下时那一缕橙光,把房间衬托得暖色调,给人以安心温慰。
她仍睡觉,张埠坐下地上把玩她的手指,说:“我最喜欢就是你的手指,软而细长。”说着用双唇珉住她的无名指,她遍体酥麻,稀薄的刺激感延伸到骨子里。
她继续一动不动假意睡,他都知道,半笑问道:“你在睡觉吗?眼睛还在动。”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张埠一直在盯着她看,使她越发难受,拿被子盖住了身体。她故侧过身子挨着蚊帐靠近他,离他的脸很近,张埠仍无知觉,继续郎中看病的姿势,他也没有想对她做什么的意思,只是呆呆的看着,这反使本沫着急,
她知道张埠为人老实本分,没想在这事上也惊人的愚痴,不禁在心中想:“蠢物,我已经闭上了眼挨你那么近,你只要鼓起勇气凑上一寸就能吻到我,实在是蠢物。”
半响本沫才说:“要不你先下去,时间也不早了。”他思考半天,才冒出“好”字,便走出房。
不到半刻他又折回来敲门,本沫起身看了时间凌晨一点,给他开了门照旧躺下,宿舍的其他人都出去约会了。他把门合上,灯熄了,仍坐在地上看着她,本沫心内想笑:“守在这五个小时还没想明白做点什么?”
房子周围或近或远的灯光,他看着她,突然眼睛发亮,表情僵硬,心跳如鼓,两人眼睛对视,突然他说:“我想吻你。”接着竖起身子,把帐一掀,吻了下去。
她的意想里张埠应该是蜻蜓点水般吻下立马飞跑的人,没想到他的吻真挚热情,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持续亲吻着,只觉嘴里香津甜蜜,此时她分不清是低血糖还是激烈的吻使她产生的眩晕感,她软绵的身体被张埠抱在怀里,已然忘乎天地。很久之后突然听见有人打开门的声音,待人进房后,他提着鞋子跑下楼了,本沫起身又看了时钟显示凌晨三点。
张埠回到宿舍后又发来消息:“下次我可以要你吗?”这消息直到次日午休时间本沫才看到,她半笑半呆仅回了一个“好”字,然不到一分钟,张埠出现在她宿舍里。
两人心领神会,张埠站在墨绿色五斗橱旁,把衣服脱个精光,本沫也脱精光坐在床上,她抬起头看向张埠,只见那白晃晃的如南竹笋似的,走一步上下晃动,刚劲有力,她眼直直看着,一步两步朝她来了。
这时她想起石太矮子的春锣段子:
嘻嘻奇嘻
夫倡妇随好一对仙子,郎才女貌两相宜;
只见他笑嘻嘻,新郎有赞,新娘有奇;
新郎提起一枝南竹笋,新娘扇开两块西瓜皮;
十七八岁正当时,哪一个不想,哪一个不知世间上只有这一伤事好;
正是后生家所为。
果真他坐在床上如挺起一枝南竹笋,她扒开脚扇开两块西瓜皮,两人脸上皆楞怔住。原来两个人天生愚痴,二十七八岁还不知道这伤事,一个羞一个怕,一个硬塞拼劲要钻,一个硬堵拼劲后退,一个有愧,一个有疑,她却只感到冷冰的痛感,脸上明显生出天大的疑问:
“世上竟还有这伤事,奇丑无比!还说哪一个不知世间上只有这一伤事好!”
白亮亮的光照在床前,徒增多少尴尬,又开始疑心起来:“莫不是自己有问题,难道自己不是正常的女人?”内心反生了愧疚之感。
张埠看着她脸上痛苦的神色停了下来,两人光着身子抱了一会,张埠安慰道:“可能我们还不是时候。”他下楼了。
年关逼近,本沫因身无分文留在宿舍,放假时,张埠问:“你既回不去,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家,看看客家人过年的氛围。”
她心里想:“虽是男女朋友,但并没到见家长的地步。”而嘴里却一再强调说:“去归去,不许你跟家人提我们的关系。”
11.2
十几小时的大巴车到达了张埠老家―张家围,此时是凌晨四点,刚一落地,一片银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洒在桥上,洒在田间,洒在不远处村庄里。
她定是傻了,天上星光点点,明月芦花;地上波光粼粼,映月如画。她一身银亮像是穿越时空,要是时光倒流,换个季节,恰是这样的夜色,她正和家人在一起,听大人讲故事。
童年那些美妙的时光竟再次让她感受到,看着天空仿佛自己已身处在奇异世界,把她的思绪又带回了二十年以前的埠村,仿佛回到埠村,回到了童年那份天真,顿时她感到莫名的快乐,轻快的奔跑起来。
越往里走越雾气腾腾,道路两旁田野分畦列亩,无数稻朵晶莹透亮。再行数步,有一池塘,在月光下如银亮镜子,里面也怀着一个月亮,无数的星星在欢唱,池边流萤来去,草莽处蟋蟀GG作声。
她不尽遐思:也是这样银亮的夜晚,稻田里泥水肥沃,听着无数虫蛙的鸣声,跟着哥哥去田间照泥鳅,远远望过去,整个田野间许多的星星点点在动,要是萤火虫出来,整个田野就像一盏游动的灯,如此神秘瑟瑟。突然水中翻滚一声,她被惊醒了来。
穿过田间,隐隐露出一带白色房子,整个村庄映入眼帘,听见脚步响声,宁静的村庄被打破,鸡鸭鹅叫声、狗吠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村子前有一口井,井口雾气缭绕,犹如一股仙气,仿佛身临其境漫步在桃花源。
再转进很深的巷子,老鼠虫子都在暗陬处,一听人声便蹿,不远处定有猪圈,能听见极深的喘息声。转出巷子他的家就到了,一栋两层小楼,进门后张埠父母热情洋溢,顾着深夜,各自歇息。
次日早上,本沫梳洗完走出房,看见张埠的父母齐齐站着客厅正等着她,一个体态丰雍,笑容可掬,正是张埠的母亲,都叫她“阿杏嫂”。
一个弱体瘦伶仃,言笑自若,正是张埠的父亲,秉性恬淡,好助为善,都尊喊“隧公”,两人相差十几岁,身形也相差甚远。
本沫躬身控背,微笑着向他们问好,两人随即递给她两个红包作为见面礼,阿杏嫂上前双手兜着她的脸笑说道:“长得漂亮。”随后发出咯咯大笑声。
这大笑声让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心里自想:“张埠的母亲与自己母亲年纪相仿,言语风貌也相同,那丰雍体态也与从前的母亲一样。”
正凝想时,隧公亲为捧茶正递给她,她身体一颤慌忙躬身接住,眼睛不由望向他,心内想:“张埠父亲近七十,白发苍颜看起来竟比自家爷爷还老。”但‘风骨正、尊严存’正是这点,让她感到他身上异于常人的气质,矜平躁释,言笑不苟,明目间闪着慈祥的光芒。
一同吃过早餐,她便奔向门外,心里想着昨晚那个梦境,想出门探个究竟。
在明亮的天光下,一剂清新袭过来,迅速包围她,她狠狠的吸了一口,犹如饮了仙露生命重新焕发一般。
出门四顾一望,自己竟在一个四面八方皆是崇山峻岭的地方,整个村庄像装在深绿盒子里,于是变得更畅快了,她幸步而行,张埠也跟了来。
张家围从村口直到山里有一条一米多宽的主干道和半米宽的沟渠,沟水是从山涧里流下来的清泉,一路一水,两侧屋舍俨然,家家户户门迎沟渠,村人沿沟洗衣、洗菜。
恰一群白色羊群涌上路,她上下一看,天上蓝天白云飘,地上羊群如白云飘。她却惊讶,这里动物家禽遍地:猪走地、牛卧田、鸡群散地啄食、鸭子环池理羽、鸳鸯交颈水中眠、雁鹅高飞半天腾。
就在不远处她又看到那口井,她凑着脑袋往下望,水至清,能看清楚几只金鱼在游,她试图找有没有透明虾子,被张埠呵斥一声:“井水深,慎跌。”
一路又往回走,看见隧公在挖地,只见他马褂笠帽并赤脚,皮肤晒得黝黑有力,双掌揉搓土地,抱着泥土如抱着孩子一样深情,赤脚踩地,每一步都是对大地的感激之吻,他的形象在她眼里越发高大。忽身后传来一声喊,往后瞧,阿杏嫂正在田埂上赶鸭子。
到了张家围,这一切像是命运的指引一样,冥冥之中在暗示她,今生注定要回到埠村。她爱埠村,正如现在看到的一切场景,竟也是奇,张埠的名字里有‘埠’,就连他生长的山里也像极了‘埠村’,她看着张埠异常兴奋,此时像埠村的张家围比张埠更令她着迷。
待到晚上,她觉得张埠可敬可爱些,似乎回到张家围,更感受到他作为男人的气概。她躺下暗黄的灯光下,张埠坐在床边,俯下身子看她,脸对脸,从前他们都不肯过分看对方,似乎今天两人矜持感羞涩感都没有了,只管更深重的对望着,她眼里的张埠更加笃定了,他轻声说:“今日,我父亲便说,你是三个媳妇中最温顺和善的,他们都认定你,我也认定你。你眼睛真美,再笑一笑。”
本沫不说话,微微带笑,此刻她才敢承认他们感情严肃真挚,完全不掺假的事实恋情,张埠的表情里也让她感受到这点,两人热烈的抱在一起。
张埠深沉的在她耳边说:“自上次后,我知道这事在你心里很重要,需要有个见证。今天见了我的父母,从此你知道我的一切,这样我们才算真正的夫妻,今晚我要你。”
话一落,张埠吻在她额上、脸上、嘴上,见了父母,好像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连这伤事也顺理成章了。他欲火焚身、刚劲有力,她恍若飞燕游龙,两人五指行走,只觉棉被、被单像纸糊似的,在他们激烈中纷纷裂开。
当张埠掀开被,只见一块手掌大的红印,她比张埠还高兴,这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绵软伏在张埠肩膀上,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而后,张埠重新换了被子,整夜只听见星星地叫唤。
腊月二十九早晨本沫被一条信息惊醒来,起来一看竟是李东,话里说:“我不忍你一个人在外过年,我决定今天乘车去A海找你。”
本沫这回是真正的痴了,不得已马上收拾东西,对张埠说:“今天有亲人来,我现在必须回A海,你留下,我自己走。”
张埠见她如此慌张,也不好劝,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跟你一起走。”到了A海,先与燕子姐说明情况,屋里的租客也早回老家,先让李东暂住这里。
大年三十上午远远看见李东走来,他依然没变,小眼睛,身形瘦,举止文质彬彬,腼腆含糊,见了面自觉深情要抱向她,她反身后退。
一起回到房内,李东从包里拿出东西,说:“我带来了腊肉,我们一起过年!”她问:“你带腊肉出来过年你家人同意?”李东说:“我妈只是笑笑,大概她都知道。”李东说着自己羞红了脸。
两人一起蒸煮吃了饭,本沫心里想着张埠,想着张埠为了她,独自一个人在宿舍过大年,她就不忍,故假意与李东说自己要出去一趟。来到张埠身边,两人见面便抱在一起,痴儿呆女,哪一个不想,哪一个不知,两人便沉醉在世间上这一伤好事里。
只事后,她又想起李东千里迢迢到A海陪她过年,心中也不自在了,又回到李东身边。打开门见李东在房内独自看电视等她,眼睛凄凉,但她根本没有软意,不说话便进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屋里屋外悄无人息,本沫在房里看手机,突然被敲门声惊跳下来,她打开门,只见李东手持三本书递给她,说:“这是我写的三本日记本,特意带来给你看看。”
本沫听了,心里想:“难道你是学我一样写日记表深情吗?不仅愚痴且更可厌!”伸手接时,她极其冷漠的、几乎是毫无在乎。
这时她想起从前将日记本热情的交付给王岩明时,王岩明冷漠的、几乎是毫无在乎的脸与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她看着眼前的李东,仿佛又看到曾经的自己,与李东此时一模一样,羞辱着他就像羞辱着自己一样!
她怀恨将门一关又坐回床上,漫不经心将日记本打开,只见他写着:“本沫,轻轻地将你唤醒,今天下雪了,雪厚至膝盖,我望着雪,心中只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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