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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指——萧本洁【完结】

时间:2024-12-21 14:39:49  作者:萧本洁【完结】
  再翻一本,写着:“我想你在耳边上说‘我愿意娶你,我不会介意你的病。’”她将本一合,逐渐失去耐心。
  原来本沫对李东没有感情上的情思,这些年她维持着朋友关系,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朋友,李东自小与她知根知底,知道关于她一切事情,关于家庭、亲人、疾病、甚至感情,在她心里他与亲人无异。
  到底李东心底仍不放弃,才会有今日来此一搏:大年三十手提腊肉把人望,亲手赠情书,字字深情,句句真诚,千里情,千日情,再铁石心肠也应感激涕零,情定一生。想着这些,她心里又惭愧不已,终究还是误了他。
  此刻李东在外面守着,惟愿她从房里走出来,而她满心里还惦记着张埠,看着日记本一片朦胧,最后竟睡着了。
  本沫一晚上没开门出来,李东一晚上没睡。次日,李东冷冷地说:“我要回家了。”
  “好!”本沫嘴里那句“我们依然是朋友”这话她没敢说,但“好”字很柔和,多少带着愧疚。
  “你把日记本还我吧!”
  “我还没看!能不能留一本给我?”她知道日记本的深重,双手捧在手里。
  “没有这个必要。”他猛地将日记本一夺,说着往外走。
  当李东走出门,已下了两梯,她倚在门口叫住了他,只觉他回头时,表情僵硬得变了样,一夜之间变得冷酷无情,甚至有恨一般,她觉得李东可怜,自己可恨,心里沉甸甸的而不知如何弥补,顿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遗憾,她伸出一只手,打算握手代表内心真诚的谦意,她那慌乱眼神里也告诉他这一层意思。
  “没必要了。”李东冷冷的说完便走。
  在这时,她又想起了王岩明,同样一模一样的场景,多么熟悉的手,多么熟悉的眼神,多么熟悉的绝决,多么讽刺,意与自己一模一样。她感到可恶,让她又重现当时的情景,做了一个损阴坏德的人。
11.3
  年后像是一个分水岭,有离职返乡的,有订婚买房的,有同居的,所有人纷纷搬离宿舍,当张埠提出同居时,她也同意了。
  张埠问:“我现在没有房子,你……”
  话未完,本沫说:“你的心就是一套房子。”
  而此时本沫也有话问他:“如果我身体有病,你会要我吗?”张埠不假思考说:“都在一起了,问这个有意思吗?”
  本沫满意的笑了,她的身体早已稳定的,关于从前的疾病,在她心里又像是天大的秘密,一方面对他是否知情表示不屑一顾,另一方面又极力的隐藏。然而张埠这样说,她内心更坚定他是个好人。
  同居后,自从张埠把她介绍给他家人后,他就把她当成另一半,开始显出他的性格破绽。一日,正是周末,本沫对张埠说:“我今天去趟朋友燕子姐家,和以前同事约好聚一聚。”
  她转头看向张埠,想听到他应一声,只觉张埠阴沉得仿佛变了人样,变得阴森、恐惧,这是本沫一生最痛恨的黑脸,仿佛看到了昔日凌老太那张诡异而阴沉厉害的脸。
  他并不说话,那脸色让她立马读出了他的内心:“你敢去试一试。”本沫一动不动,有那么一会儿她怔住了,她始终拿捏不住他,他骨子里有倔,有令人恐惧的东西。她总感到张埠身体里藏着残暴,他那犀利的眼神不是残暴吗,那阴沉的脸不是残暴吗!
  本沫果真没去,她选择留在这里,隐忍着自己的感受,尊重这个男人。她感到一股强大的阴沉气在堵着她,满心里全是对张埠的不满和疑惑。当张埠对她说话时,她愤怒的沉默不语,张埠是个铁血铮铮的汉子不肯服软,故也不再说话,并且阴沉的脸更恐怖了。
  待到晚上,他们始终一句话不说,各自做自己的事,可本沫这一整天,不管做什么,心中总知觉堵在心里的那个似铁的东西,令她无比沉重。
  燕子姐发来信息:“他果真不允许你出来?我知道你,若是跟着一个开朗的你就比他还放得开,若是跟着像张埠那样沉默不语的,你会比他还沉默,若这样迟早离开,你也用不着天天抑郁了。”
  “我没得选。”
  “为什么?”
  “连他这么老实的我都搞不定,我怎么去找别个……他脾气差些,对我的感情是稳定,他会一直很稳定待人。”
  “哎,你就是太认真了。我一向相信你的眼光,最好如你想的这样。”燕子姐说。
  本沫像受了魔怔,自从跟了他,她就认了死理,虽然她知道张埠的心眼里有大男子主义,古怪阴沉,但她明白在外找个安全可靠的人不容易,找到知根知底的靠谱的人更难。
  燕子姐的话,她虽明白,然心里却又执拗:知根知底的好人是如此,很难想像遇到其他人的复杂。从此她彻底从那搬离了燕子姐,也断了唯一朋友的去处,变成了一个孤岛。
  深夜里,她挨着墙躺在床上,离张埠很远,他们始终不肯说话,像深山空洞。一整天,本沫一直在等张埠的安慰,最后等来的却是他的鼾声。
  他此刻的鼾声像是她心中的炭火,若隐若现、愈来愈响、她被折磨得燃烧灰烬,她痛苦的将胸膛贴着墙,四肢也贴在墙上,如同穿进了墙壁里,闻着墙壁如同铁锈般,冰冷绝望。
  她清晰明白自己已掉入深渊,逃不掉的深渊才是此刻她最大折磨,不和的现实与断不了的现实深深的折磨,她犹豫不决,心里愚钝,没有主意,她像一个阴气很重的魂儿,不肯离去。
  她不肯离去的主要原因是,张埠有些可贵的品质,正直,任劳任怨,是个铁血铮铮的汉子。他那古怪脾气有时候并不如他所愿,像身体上天生的一块丑陋的黑斑C这本来是天生的缺陷,并不是他自己的过失。起初看不见,但日子一长,他那黑斑就显现出来,一点点恶癖遮盖他那可贵的品质。
  本沫受不住他那点怪癖,又了解他难得的品质,竟对他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如此,她就变得无法抽离,愈来愈痛苦。
  张埠性格里阴懦与她性格里儒软相同,都是空虚的,谁也没有改变现状,两人相互忍耐着,此后两人时好时坏,本沫尚且还能忍着,她恳切的告诉自己:“张埠不是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内心才是。”自从有这种想法后她便告诉自己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入秋的一日早晨,她突然主动开口对张埠说话:“我妹妹要来A海找工作。”
  张埠抬起头,充满疑狐的眼睛盯住她说:“到底你有没有对你家人提起过我,他们知道有我这个人吗?现在才想到提你的妹妹来。”
  张埠这几句话问住她了,她对父母只字不提关于自己的生活与感情,她觉得还不是时候,关于张埠的一切,她还藏着掖着,这就是她的古怪之处。
  张埠待她全心全意,彼此信任,两人走到这一步,但她心思里总藏着一些不可触摸的神秘之处,总看不透她心里真正想的事,这也是令张埠劳神的地方。
  而本沫隐秘这一切,要让张埠走进赵家,连她自己也没有主意,她曾记得父亲说找男朋友的准则:家庭背景不要太富或太穷,太富被人看不起,太穷事业得不到支持,忠厚正直,有稳定工作,有创造高质量生活的能力。
  她不知道张埠是否符合父亲说的,张埠的情况,她始终心里没底,加上那些令她陷入痛苦的深渊时,她就更没心了。若不是今天收到妹妹要来A海,她会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我只告诉你一句,你妹妹来肯定会影响我们的感情的。”张埠看她不说话,临走时又向她丢来一句。只觉张埠的话更冷酷无情还有些小肚鸡肠。
  次日张埠和本沫一起去车站接了妹妹,本唯见到张埠早已明白,问是谁,她含笑回道:“这是我的室友。”
  “男朋友就是男朋友,什么室友,你这个阴司鬼――倒阴着聪明,我是不想点破你。”本唯说。
  本沫“噗嗤”笑出了声,两人手拉手,亲密无间。一路上张埠一句不说,一笑不笑跟在后面,送到住处自己便回公司了。
  本唯站在楼底下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窗户,走上楼,只见一排排小房间一眼望不到底,像一个幽山深洞。
  一开门,她便大喊:“啊呀,这里拢总只有十几平米,家里的猪栏都比这大,出来几年了,无一扇门,找个男朋友,一没钱二没房,没有本事还一副阴脾气,话无一句,笑无一色,就这么跟着,到底像什么!住这样的地方,还比不上埠村猪栏屋。”她叹了一口气,心里难受,又说:“看着又作孽,这些年竟是这样过,连牲畜都不如!”
  本沫看着妹妹来,万事都看她脸色,总是一味陪笑。晚上她和妹妹睡床上,张埠睡地铺,自从本唯来了后,她的心只有妹妹,两人手挽着手,心贴着心,满嘴家乡话,常常说说笑笑,如此一来,躺在地上的张埠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日,张埠哥哥邀请两姊妹去家里吃饭。本唯说:“我们这样去张埠哥哥家不像样吧?作什么去?”
  “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再者张埠再三交代了,去就是。”本沫说。
  “他家几个?”
  “他们兄弟四个,二哥和四妹都在这个城市,只他二哥离的近。他二哥张顺,在本地读书,娶的是同班同学冯竹,现在是妇幼医院的技师,可有脾气哩!他们常常打架,我们经常到了门口听见屋内打斗,又原路回去了,你见了她会吓了一跳!”
  “谁?难道见不得人吗?”
  “你看了就知道。”
  到了一栋电梯房,门铃一响,开门的正是张顺老婆冯竹,她微笑着喊道:“埠牯,你们来了,进门来。”
  本唯站在进户门暗处看去,只见冯竹衣着朴素,人容长脸,左右眼睛泪点处各有一颗黑痣,像一直噙着一颗血珠,鼻塌嘴歪。
  本唯突然扯住本沫的衣服,捂着嘴巴轻声说:“吓了一跳,真个是嘴巴都拗到脸上了。”
  此刻她们同时想到从前母亲常骂道“这个烈货!拗肉!看啊,嘴巴都拗到脸上了!”却是有些夸嘴,哪里有拗到脸上的嘴巴,现在她们亲眼见了,两人情不自已打抿笑,两人相对望一眼,那默笑就疯癫不止,两人对掐才止住。
  走进房内,虽是新房却与出租房无异,繁乱无章,她们的脸像白墙似得毫无热情,但张顺是与张埠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他热情的走上前,嘘寒问暖,请坐斟茶。
  一席人坐桌吃饭时,冯竹全程冷面冷情的,但并不是阴沉肃清的脸,而是有股儿要强的似斗非斗的劲,张顺问她一句,她就睁圆着眼睛回答。
  只听张顺怒着脸对着她说:“你是不是不想他们来,不想他们来,我即刻让他们走。”
  “你听听你哥哥什么话,那样的拗脾气,他们家全是这样拗脾气!”冯竹左右不是,那怒目圆睁的脸又忍了下去,埋头吃饭,不看张顺。
  张顺开始显出来一家之主的姿态来,招呼两姊妹吃菜,对本唯说道:“你看他们两是不是都是闷骚型,两个人谈恋爱似是而非,你们家知道他们的事吗?”
  “还不是时候吧。”本唯勉强笑道。
  “不婚不分的,两年多了,还不是时候,越拖着越难稳定!”
  张顺怪声怪气说话,本唯不自在起来,又看了看张埠,越看越不顺眼,总感到这个男人有股阴旮旯里的气味,越看越阴森。原来他是天生的怪脾气,对着亲哥哥也一字不说,一笑不笑,一副活死人装,这更令她感到恼火,真要结婚,她第一个不同意。
  正不知说什么好时,只听冯竹说:“人家天仙似的脸,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为什么偏要嫁到你家,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连孩子都不可能带。”
  此时,本唯想说顾着面不敢说的话全被她说了去,两姐妹看向冯嫂子,突然对她好生敬重些。
  “你们家拿什么提结婚,她妹没骂你就是好的。偏你亲生妹妹找个穷酸人,你和你爸就拿刀赶走,就是自私自利!”冯竹又说。
  “能比吗,那人又穷又恶混,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弟是硕士,是学霸,在我们张家围算最靓仔,他们郎才女貌,正配!”张顺说。
  “啊!别提张家围,你们猜我初次去张家围连一间房都没有,我借宿在别人家,可想而知我当时的境况。”冯竹激动的从凳子上跳起来。
  “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我们不是一样这么过来的,房子今后会有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们!若不是我娘家出十万首付,能有这个家吗?还在这装模作样摆脸子,你们一家人就是欺人太甚,身无分文结婚买房生孩子,还高高在上在我面前要自尊。在我面前当强,我不是好惹的!”
  “现在我不是在供这个房吗?好了,今天你是横竖都不对,这饭别吃了,张埠你带她们走吧。”
  只走出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一个重物砸在了墙壁上,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破碎声和散落声。
  一路往回走,本沫越走越慢,她有点儿害怕,他们现在的生活,也许就是自己今后,再者她对张埠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浑噩劲。
  加上妹妹在她耳边敲警钟似的不断说:“你自己想清楚,他们那样的人家,人情薄面,我一口饭没吃被轰出来了,这竟是奇事!”
  本沫心里藏着事情,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张埠这个人也是自私,你知道自从你来后他说过多少寡情薄面的话吗?你来第一日晚上,他说‘走吧,去请你妹妹吃饭,完成你想要的形式。’你去面试,我希望他没上班的妹妹陪你去一趟,他说‘不想让我妹去趟这浑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今天你同学陪你去面试,你们一起回到住处,他却说‘不经我允许就把陌生人带回家,不尊重,没礼貌。’”
  “啊呀呀!这也太离格了,简直不是人。若是王业唯敢说这话,嘴巴打烂他的,偏生你忍得,你看看他那阴司鬼的脸面,我就眼里出火!还等什么,早分早解脱。”两人一面说一面走了回来。
  张埠早到了正在收拾房子,他在哥哥那受了晦气,路上又听本沫两姐妹一路嘀咕,憋气窝火回来又见房里乱七八糟,他一向讲究归整清洁,顿时火气腾腾,见了本沫怒说:“家里那么乱,你们竟都不收拾的吗!”
  “你是说我妹妹吗?妹妹在家时,谁不待她公主般,她说东无人往西,你唬了她,那就等于唬了我们一家,比唬我还要厉害!”本沫喊道。
  本唯一路上听了姐姐的话已是一腔烈火,因在外又顾着他们的关系,故忍了又忍。一进门听到张埠这般话,又见姐姐站出来发狠,她已忍无可忍,直冲向前吼道:
  “张埠,你是以为我们好欺负吧!你是哪根葱,欺负到我们赵家人头上,我们赵家人从来不示弱的,你好运遇着我姐,老实巴交忍着你,可我不是我姐,你惹上我就没那么容易,你自己撒泡尿照一照镜子,自己什么货色,竟在我们面前谈尊严,还要指使摆布我们听你的。
  我姐瞎了眼找了你,钱没有,吃住穿一概潦草,在这里混日子。若是我,你这种人我是瞧不上眼的,表面上一派斯文,内心里自私自利,趁早离开我姐,她要才有才能,要貌有笑貌,偏跟了你之后,越是狐疑不断,越软弱,连笑色都没有了。
  我是服了我姐,看上你这阴怪人,每日僵尸似的脸面不说话。我就说句实话,在这待一日,比得上我从前拢总忍的还要多,作孽我姐姐,竟忍了你两年了,我心里凝一凝你,我都要呕血!呸!”本唯声音宏大,三两句吼得张埠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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