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事件出现了转折点,上个周末司施和裴弋破天荒的没有约出来见面。
星期一的早上,司施思来想去,忍不住在路过裴弋的班级时,趁着他不在教室,跑到他的座位上,在他的空白草纸上画了一个“∑”。
西格玛求和公式,裴弋数学这么好,不可能看不懂吧?
周围有他的同学调侃,说不愧是附中知名小情侣,纸笔留言好浪漫。
司施笑了笑,没作多余的解释,也没留下署名,在裴弋回来之前就先一步离开。
就这么等了两节课,司施连下课都钉在座位上,裴弋却一直没有来找她。
时间越久,司施越有些泄气,不知道是裴弋压根没看到她留下的记号,还是看到了也懒得搭理。
该不会就这样一直相敬如宾到毕业吧?司施开始觉得自己有病,怪不得裴弋不想给她眼神,谁让她既不愿意接受裴弋的戒指,伤了人家的心,还希望别人毫无芥蒂,真是既要又要的典型。
教室前排的广播“滋啦”一声,刺得司施浑身一震。接着听见年级主任通知今早晨会取消,高一和高二年级自行安排课间活动,高三的学生全体前往体育馆参加考前动员大会,国际部的学生也不能缺席。
钟媛边起身边吐槽:“人家国际部的学生都拿到录取信了,还犯得着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受罪,听校领导唠叨?”
“走个形式吧,人多好看一点。”司施随口应道,和钟媛跟着大部队一起往体育馆移动。
钟媛知道她和裴弋近日徒生罅隙,眼看好姐妹为情所困没精打采,便有意替司施留意裴弋的动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喏,看到了,就在前面,和他平时关系好的几个男生一起!”
司施下意识顺着钟媛的指引看过去,看到裴弋清俊挺拔的身影,和跟旁人聊天时轮廓分明的侧脸。心脏猛地一缩,竟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好像裴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她伸手不能企及的人。
她摇摇头,按下钟媛:“算了,这会儿见着人也没用,今天放学之后我去找他聊聊吧。”
钟媛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人和人之间相处哪有不吵架的,有什么问题说开就好了。”
广播不停催促,没一会儿,体育馆里乌泱泱站满了学生。
说是动员大会,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晨会。要说和往日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以至于专程将全体师生转移到体育馆举行。只是因为高三学子临近毕业,学校打算单独拍摄一张全体合影留作校册纪念,而最新修缮的体育馆作为背景好看一点。
司施站在队列里,阳光自高窗外斜洒进来,模糊了视网膜的焦点,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主席台上的副校长正在发言,感怀过去,激励当下,展望未来。
主席台下的司施正在走神,她知道国际部的方阵在后排,但前后左右都是人,她不知道裴弋具体在哪个方位,会不会在看她。又或者也跟自己一样,根本找不到她。
想到这里,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只不过一个体育馆从前往后数的距离,一整个年级不过一千人的拥挤,想要精准地找到裴弋,对她来说就已经有些吃力。
遑论裴弋去了国外,他们之间盘亘着数十万公里,相隔着数千万乃至数亿的人。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彼此都不在身旁,喜悦或低落都不能及时与对方分享。无法见面是最直观也最不容忽视的问题,到那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分开了吧?
停。
这种事情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有种预感分离前的悲戚。
司施正努力搜刮脑海里她和裴弋那些美好回忆,企图冲淡心里的消极情绪。突然有人自后方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张纸条。
司施接过来,低头看到对折的纸条正面笔走龙蛇两个字:
【借过】
是熟悉的字体,靠着拟人的礼貌用语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她的手里。
司施嘴角不自觉上扬,暗骂自己没出息,方才的阴霾全都一笔勾销。
她没急着打开纸条,第一反应是想弄清楚裴弋在哪个位置。
后方的女生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是别人传给我的,我只是起到一个搬运工的作用。”她促狭地冲司施笑了笑:“不过重点应该是纸条的内容吧。位置什么的,你们两个只要有一方知道另一个人的坐标,再把纸条一个接一个传过来不就行了吗?”
台上领导发言还在继续,台下老师正巡逻纪律。司施冲女生感激地笑笑,回过身,打开纸条。看见裴弋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在纸上鲜明――
【很想你。想见你,我会借过人群。】
044.通往彼此的甬道
一行字,简短的两个句子。
逐字读过去,每一个字都像悬于湖面的浮标,拉扯着司施的心忽上忽下,一时灭顶,一时喘息。
她下意识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有点烫,大脑昏沉迷离,像缺氧。
“司施,诺,签到。”
签到表递到跟前的时候,司施堪堪醒过神,把纸条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从钟媛手里接过纸笔。
钟媛眼尖,瞥见司施的小动作,再看她脸上薄红未消,心里已经描摹出个大概,故意捏起嗓子道: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纸条,校领导讲话的功夫都要‘飞鸽传书’,真就这么想?”
她趁老师不注意,侧身撞了撞司施拿着签到表的手臂,满脸揶揄,“亏我还替你俩干着急,瞧瞧,搞了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司施被她说得羞愧难当,轻拧了一下钟媛的后背,狐假虎威:“老师来了,还不赶紧转过去。”
钟媛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回身之前提醒她:“别光顾着看纸条,记得签到。”
签到表没有按队列的顺序传递,司施签到完毕,看多数同学的姓名都已登记在册,巡视一圈周围,发现只有斜上方男生队列里的章浪还没签字,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章浪,这里,签到表。”
章浪回头看到她的时候,面上有些许的惊讶,接过签到表后没急着下笔,又多看了她两眼。
司施被他的眼神瞧得有些莫名,刚准备收回目光不搭理,就听见章浪说:“谢谢你,司施,你真有心。”
这话说得,就传个签到表而已,谁递不是递?“有心”这种评价,她担待不起。
司施皮笑肉不笑,随口应道:“顺手的事,别多想。”
章浪还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嘴就听见主席台上宣布今日考前动员大会圆满结束,请同学们原地解散后有序离场。
这才想起来签到,一个低头再抬头的功夫,司施就淹没在人潮里,消失得没影了。
钟媛离开的途中被班主任留下,替她分析薄弱科目的关键加分点,事关高考最后的冲刺,不得怠慢。
钟媛和司施心甘情愿被拆散。
司施独自向体育馆的大门口移动,卡在学生堆里,亦步亦趋留意着裴弋的身影。
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就会自动觉醒特异功能?司施平日里有些假性近视,此刻却眼力惊人,不出十秒就在人群里锁定裴弋。
像摩西分海,裴弋穿过喧闹和人群向她走来。
不过两天没见,司施却感觉她和裴弋已经暌违多时。以至于喉咙都干涩了不少,宛如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酝酿半天,才咿咿呀呀重新开始运转。
见到她,裴弋第一句话:“你脸怎么这么红?”
“……”
司施想给他一拳,怎么会有这么煞风景的人。还不是他写的纸条搞得自己的心七七八八,罪魁祸首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裴弋在她抬手之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司施差点跳起来,左看右看没人注意到这边,借着人群的掩护和裴弋低语:“现在在学校,老师还没走呢,你注意一点。”
裴弋置若罔闻,松开她的手腕,直接上手贴住她的前额,眉头轻蹙:“你发烧了。”
司施怔住,偏过头,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你发烧了。”裴弋重复一遍,表情有些无奈,没想到她能大条到这种程度,牵着她的手往人群外围走,“先去找老师请假,我带你去趟医务室。”
请完假,老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不要在高考前就把自己累垮之类的话,就顺利放行。
去医务室的路上,司施问裴弋:“你是怎么跟你们老师请假的?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批准了吧。还是说你们已经有录取信了,老师就对出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哪里还有半分病人的自觉,裴弋轻按了一下眉心,怀疑此刻心急的人只有自己。
“我说有别班认识的同学身体不舒服,需要陪同去一趟医务室,老师就同意了。”
是很常规的理由,司施点了点头:“你们老师还挺好说话。一般像这种跨了班级的病假,你又不是当事人的话,请假是有点麻烦的。”
裴弋:“如果请假行不通,还可以逃课。”
司施:“……?”
“逃课”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坦荡如砥,司施吞了吞喉咙:“倒也不必这么努力。”
到了医务室。
今天值班的医师给司施量过体温后,开了退烧药,让她吞服过后在病床上睡一觉。
期间打量了他们两眼,国际部和本部的校服差别明显,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同学,还是?”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司施反应神速,一句话概括:“是好人好事。”
医师懂了,拍了拍裴弋的肩膀,对他露出赞许的目光:“咱们附中的学生素质就是高,互帮互助的精神继续发扬。”
裴弋:“……”
吃过药以后,司施躺上床休息。
裴弋替她盖上被子,掖紧被角,又拉过病床间的隔断帘,拖了一张椅子守在一旁。
“睡吧。”裴弋倾身和她的额头相抵,轻声说,“我在这里。”
司施没什么困意,退烧药还没起作用,病痛倏忽开始发力。她伸手勾住裴弋的小指,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只是感性将至:“你这个周末,都没有联系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她用了点力气,勾着裴弋的手指往下拉,“说实话。”
裴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一道塞回被窝里,静了静,说:“不是生气。”
至于是什么,他没点明,只说,“我不想带着情绪跟你相处,加上我父母这周末动静有点大,没来得及跟你说明。”
“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该先跟你交代一句。”裴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说到父母之间存在的问题,裴弋脸上的疲惫稍纵即逝,无意给司施一个病患透露太多细节。
司施忽然想起奶奶没完没了高分贝的絮叨和数落,还有司宇不耐烦的顶嘴与回应。每一次只要一听到这两种声音,她就会止不住的焦躁心烦,好像头顶悬着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她推己及人,只觉得裴弋比她的处境更水深火热,要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保持如此稳定的情绪,实属难得。
她觉得心疼,还有点生气,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偏偏让他困囿这般困境。在她心里,裴弋应该一切顺利,坐拥鲜花和掌声雷鸣。哪怕是一根头发丝的重量,都不该被悬挂在他的身上。
她想了想,忍着头痛,信誓旦旦跟裴弋保证: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吵架的,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心平气和好好说。”
司施因为发烧,眼里浸润着水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样。
裴弋失笑,亲了亲她的眼睛:“好。”
两人又小声说了一会儿话。
药效慢慢开始发挥作用,司施的神思逐渐有些迷蒙。
她的意识漂浮在空中,看见裴弋接了一个电话,根据前两句通话内容,可以判断是跟出国留学有关的事项。
又来了。
昏沉之际,司施失去掩饰情绪的能力。她皱了皱眉头,又感觉到裴弋的指尖抚过她的眉宇。
这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治愈她的同时,也让她的伤感来得陡峭而险峻。
大脑彻底息屏的前一秒,她的眼前闪过许多和裴弋在一起的过往。
断断续续的信号,忽明忽暗的画面。雪花屏的中央,有一个突兀而刺眼的问号。
不好。她现在才觉察到生病的害处,让太多的疑问趁虚而入。
可是太迟了。
裴弋。
她听见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敲击着自己的心壁: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是我,你是你。为什么我的此岸和你的彼端,中间没有一条看得见摸得着,通往彼此的甬道?
我、很、想、知、道。
究竟是因为预见到了分离,我才穷途末路一般地爱着你。还是因为爱你,才永远觉得不够亲密,每一次相见都预示着分离?
045.世界的主人公
意识绥缓回笼之际,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乍一看,仿佛一袭洁白的纱幔。
跟着一只沁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裴弋的声音由远及近,驱散纯白色的幻影:“感觉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施喑哑地应了一句:“没事了。”身体尔后才恢复知觉,发了一身的汗,黏黏糊糊的很不痛快。
瞳孔的焦点逐渐拧紧,裴弋接来一杯温白开,弯下腰,打算扶她起身喂水。
司施看清他的意图,反应很大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我自己来。”
她双手撑着床板,缓缓坐起。眼见裴弋又要伸手过来替她拨开濡湿的刘海,司施一个闪身,躲开了。
裴弋的手摸了个空,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他看着司施,倏忽笑起来:“怎么了,一觉醒来,不认识我了?”
“不是。”司施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我出汗了。”
裴弋坐在医务室提供的陪诊椅上,眉峰微挑,似乎没听懂她在避讳什么:
“出汗是发烧退热的自然过程,人类机体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调节体温。”
“道理我都懂。”司施有点心累,她要怎么说,她还没做好被喜欢的人伺候到这种程度的准备,“但我这人偶像包袱太重,所以你先离我远一点。”
司施严正声明,在沐浴更衣之前,她拒绝和裴弋产生一切肢体接触。裴弋没说话,守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之前值班的医师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医务室里只剩下她和裴弋两个人。
医务室外的走廊同样空荡,唯有一抹斜阳沿着棋盘格纹的墙砖缓慢移动,围栏外碧绿密实的叶片随风翻涌,发出相互摩擦的簌簌声。
司施顶着裴弋审视的目光下床,踩实地面后跺了两脚,从病床另一侧绕过他的身旁:“好了,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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