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施斜他一眼,“你紧张是这样?那你挺能装。”
话说回来,她跟裴弋认识以来就没见过他紧张的样子。无论什么场合,他都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姿态。
“……真的。”裴弋像是被她噎了一下,又有点无奈,牵着她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感觉到了吗?现在还没平复下来。”
这样的姿势,司施手掌抵着裴弋的胸膛,感觉自己是一个听诊号脉的医生。掌心下的心脏高频次跳动着,电流经过般震颤着,原来裴弋说的是真的。
司施忽然想起什么,呢喃道:
“我以前在网络上看到有医生科普过,人在健康的情况下,其实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心跳的。”
可她现在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心脏是一个柔软而坚韧,正在她体内汹涌搏动的器官。
所以爱的本质是不是就是一种病症?
爱让我们心悸心慌,身体指标出现异常,爱到最后也没有一个药到病除的良方。
裴弋对此接受良好:
“心跳的异常让我可以区分你和他人,这已经是爱一个人需要付出的最小成本。人在最健康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对健康的需要。而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恰巧是身体在提醒我的缺乏,你的重要。”
裴弋的表情始终不咸不淡,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分量感。
司施被他信手拈来的情话砸得晕头转向,怀疑地望向他:“你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怎么这么会说话……是不是趁我还全身心备战高考的时候,背着我偷偷报班学习了!”
裴弋笑笑,谦虚地表示:“可能这就是智商和情商,相辅相成的结果。”
司施:“……”
怎么会这样,一般这种时候,根据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的桥段,对方不应该说些什么“遇见你,我就无师自通了”之类的话吗?怎么还自卖自夸起来了?
……还是算了,一想到裴弋真那么说话,她就接受无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还不如维持原样呢。
磨磨蹭蹭好半天,司施和裴弋总算离开了医务室。
出发前往裴弋的公寓之前,司施想回教室把书包拿上,看一眼时间,离下课还有不到十分钟。
是英语连堂,教室里的学生齐刷刷匍匐在桌前写英语试卷。
司施刚一出现在窗边,钟媛就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见她以后眼睛锃亮,又是比口型又是打手势,得知她身体恢复以后,就心有灵犀地帮她把书包收好,一个接一个递了过来。
最后把书包递给她的人是章浪,他边把书包从窗口递出来边问:“司施,你今天要请假吗?”
司施不置可否,接过书包道谢后就要走。
“等等。”章浪叫住她,目光躲闪,“你和裴弋,你们最近……”
他话说得吞吞吐吐,语意含糊。
大概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原本抱臂守在一旁的裴弋,收起屈膝倚墙的长腿,向司施走了过来。
统共就一两步的距离。在章浪视线的盲区,司施眼疾手快,伸手抵在裴弋身前,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往前。
班里同学都爱凑热闹,虽然没什么恶意,但见着裴弋和她站在一起,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顿起哄揶揄,弄不好还会扰乱课堂纪律。
得到她的指令,裴弋没再继续前进,也不后退。随性地站在原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嵌入她的指缝,然后收拢,十指紧紧勾缠。
司施被裴弋的举动震撼住了。
教学区域,又有第三人在场,虽然章浪对裴弋的存在毫不知情,司施还是陡然而生一种在公众视野亲昵的羞赧和拘谨。
她感觉自己的脸烧着了,匆匆丢下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然后就拖着裴弋飞速撤离。
……
回忆到这里,司施已经大抵了解章浪那些错误的认知缘何而起。
但讲道理,仅仅因为看见她脸红的样子,就以为她喜欢自己,这个推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是何等的普信,居然真的有人脑回路长这样。
司施用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章浪。
章浪坐在她的对面,丝毫不觉得司施的目光异样,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如果你说的是高三考前动员大会那天,”司施说,“你误会了,我当时之所以脸红,只是因为我发烧了。后面你也知道,我请假了,请的是病假。”
听完她的解释,章浪一脸欲言又止,想反驳,又好像找不到攻破她逻辑的说辞。
冥思苦想之际,突然眼睛一亮:“但那天课间,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你家里的人说你没回家。”
“你还往我家里打了电话?”司施头一次听说这事,诧异道,“我不记得我们交换过联系方式。”
“我找班长要的,开学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填个人信息表,上面有一栏必填信息,是家庭电话。”
仿佛找到了她的破绽,章浪得意洋洋地拆穿:“按理说,生病了的人要么去医院,要么回家休养身体。但很明显,你的家人对你的去向毫不知情,那么问题来了,你后来去了哪里?”
裴弋说:“我家。”
空气静了一霎。
裴弋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成功让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司施感觉自己阳寿将尽,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信手拈花。
章浪的目光横扫司施和裴弋,将信将疑:“可你们那时候不是分手了吗?”
司施没忍住:“你一个人到底脑补了多少东西?”
不过随口一句吐槽,章浪居然真的头头是道地说起了自己那段时间对她和裴弋的观察和分析。
以外人的视角,司施和裴弋先是度过了一阵尴尬冷战期,接着就直接断崖式分手,理由是再也没见到他们在学校里互动。
司施懒得跟他解释那是因为临近高考,自己为了收心就和裴弋转入了地下。
只说:“我那天请假之后确实去了他家。你觉得我有可能一边跟他来往,一边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我确实也苦恼过一段时间。”章浪眉头紧锁,作出举棋不定的样子,“后面的很多年,我都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犹豫,才导致了我们当年的错过。”
“这次回来和你见面之前,我彻底想开了。就算你和别的男人有来往又如何,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可以对你们的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爱情里面,不被爱的才是小三,被爱的人永远享有正当署名权。”
司施:“……………………”
原来人无语到了极点真的会笑出来。
扯动嘴角的同时,她听见裴弋笑了一声。
章浪从裴弋的态度解读出了轻视,正想蓄力回击,还没开口就被司施打断了施法。
司施深呼吸一口气,问他:“你最近有空吗?”
章浪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点头如捣蒜:“有有,只要你问我,我随时都有空。”
“那就好。”司施温和地笑了,“有空就去医院看看,别有事没事在这里发癫。”
047.构成三角形的充分必要条件
理想与现实南辕北辙,章浪的脸色变了变,说:“所以你还是宁愿重蹈覆辙。”他把矛头指向一旁镇定呷饮的裴弋,语气幽怨而顿挫,“要他,不要我是吗?”
司施:“……”
好无力。司施感觉每一次和章浪的对话,都在不断刷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给自己加戏,明明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却已经独自快进到了恨海情天的狗血八点档剧情。
现如今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章浪仍不死心。司施暗忖如何才能增强杀伤力一击毙命,又或者干脆不搭理,绕是章浪表演欲再怎么爆棚,没了观众,面对一地凄清,时间久了终归败兴。
章浪这边眼见司施的神色轮番变换,始终没有放晴的迹象。心里欲发没底,恨自己一时冲动逞口舌之快,反倒把人推开,把路走窄。
慌忙补救:“或者,不是都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吗?”章浪咬咬牙,痛下决心,“你要是实在割舍不下,让我加入你们也行。”
好一番惊世骇俗的发言。司施缓缓抬头,眉心颦起,头顶升腾一个巨大的问号。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甘于奉献,很前卫很特别吧?”她古怪地看了章浪一眼,“还是说这是你的什么个人癖好,其他人都只是构成你最终设计的一环。”
司施明摆着不吃这套,章浪支支吾吾半天,不好承认自己是从网络热点下的评论区“偷师”而来,以为现在的女孩中间,正流行阴暗爬行的爱情故事,便记下几个关键词,外加一点即兴发挥,谁料最后没俘获心上人不说,反达成雪上加霜的效果。
尴尬之余抹一抹鼻尖,找补说:“我没那么想。但你不肯接受我,我只能以退为进,三角关系总比直接出局来得好,至少还有斡旋的空间。”
章浪说着,小心去瞧司施的反应,不期然对上裴弋一双深浅难辨的眼。
“三线两点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三角形。”见章浪面露挑衅,裴弋慵然一笑,好心科普道,“我以为,这是小学阶段就应该掌握的知识。”
章浪额角青筋一跳:“你什么意思?”
都是接受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谁还不知道构成三角形的充分必要条件,需要你来告诉我?瞎显摆什么?
裴弋单独拎出这一点来说,分明是不把他当一回事,暗讽他和司施连个相交点都没有,就敢大放厥词。
相比于章浪的气急败坏,裴弋脸上微笑不改,体面而淡然:“如果语文和数学基础都不够扎实,可以考虑着重巩固一轮,日后工作和生活都有用得着的地方。”
裴弋的语气不咸不淡,乍一听仿佛诚心诚意的劝导,实则每一句机锋都挟着明晃晃的轻慢。
章浪怒气值不断攀升,这人不仅三番两次在他和司施之间横插一脚,坏他的好事,还回回都当着司施的面下他的面子。
简直可恶可耻。
无奈嘴里一时找不到有力反击的说辞,只剩下拳头攥得邦邦硬,眼里迸射出阴冷毒光,每一箭都直冲裴弋的面门而去。
偏生裴弋对他的恶意免疫,还是那副优雅身姿,慢条斯理地啜一口冷咖,提醒他:
“学会控制情绪,也是成年人必修的功课之一。”
靠。 章浪在心里骂了一句脏。
不愧是你,人模狗样,真能装。
到了这种时候,章浪怒极反笑,讥讽道:
“你敢说你没带着情绪?我倒是很好奇,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但凡你有个叫得出来的名头,也不至于拐弯抹角,变着法子来妨碍我和司施碰面。毕竟‘男朋友’的身份一亮,比什么都好使,你说对吧?”
章浪说着双手一摊,语气似真相大白,“这么说起来,我们俩本质一样,都是候场等待反选的男嘉宾罢了。你难道比我高贵多少?因为你的钱,你的脸,还是你失败的‘前男友’过往?”
“需要我提醒你吗?裴弋,你和司施已经分开十年了。当初如果是你提的分手,那就是你做人没品,遇到这样的女孩都不晓得知足,现在后悔了想再续前缘了?晚了!你们这种打小衣食无忧,想要什么都轻轻松松得到,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是不是还以为谈恋爱也是这样,只要你挥一挥手,人家女孩子就能不计前嫌地朝你奔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你重归于好?”
像是突然找到了发力点,章浪的笑容越发放肆,言语也越发咄咄逼人了起来,“反过来,如果当初是司施提的分手,那更没什么好说的,被分手肯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对,你的问题。更何况现在的女生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光靠一张脸,或者爆点金币就能把对方哄到手的年代了。就算是你裴弋又如何,谈恋爱不是简单的物质交换,别以为只能你拒绝别人,没有别人拒绝你的份儿。要我说,还是早点认清事实,”他夹枪带炮气都不喘一口气说完,最后兀自盖棺定论道,“你俩不合适,就算现在重新在一起,也只是狗尾续貂,难得圆满,感情这种东西是勉强不来的。”
章浪现在的目标很简单明了,但凡自己得不到,就想方设法要把别人可能存在的苗头也灭掉。
受从小生长的家庭环境影响,每回司施一听到这种长篇大论情绪化的输出,就感觉是被一群蚊蝇环绕,恼人得不得了。
就算没有替裴弋抱不平的意思,但也不得不说章浪的发言不知全貌,说了一通没一句话说到点子上。
司施听罢,只觉得他异常吵闹。
章浪双眼死盯着对面,没有错过裴弋抬眸时,眼里转瞬即逝的阴翳。
他已经顾不上观望司施的态度了,身为男人脆弱的自尊心刚碎了一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反击的关键,只想争口气乘胜追击。
可惜浑身悒郁的攻击性只在对方身上维持了不到一秒,章浪还没欣赏过瘾,裴弋就恢复了原貌,用听起来很中立的态度,说:
“无论她和谁在一起,都跟你没关系。”
章浪立马跟上:“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她不过是老同学见面而已,你手就伸得这么长。等哪天她有了正式交往的对象,你岂不是还想当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方?”
什么跟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司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话题到底是怎么歪曲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剑拔弩张的氛围引得门口操作台的店员频频往这边张望,生怕这样一个平和的周六有客人在店里寻衅滋事。
影响生意事小,升级成斗殴进警局调查,停业整改事大。
到时客流量和营业额的损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回来的。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司施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对峙:“行了,都别说了。”
她先扭头看了一眼裴弋,裴弋对上她的视线,并不争辩,只扬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像是纯粹出于安抚她的目的。
司施:“……”
细想一下,裴弋好像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发言,被章浪攻击也没流露出什么负面情绪,全程都是一副斯文模样。
……好吧,虽然也有出言讽刺,但真要计较起来,那也是章浪嘴上不把门在先,又因裴弋的两句话过度反应在后。
怎么想怎么算,主要矛盾都是因章浪而起,怪不了裴弋。
司施心里有了判断,于是绕过裴弋,对章浪表态道:
“章浪,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更理解不了你对我的执着。我也不是非要一个伴侣不可,无论最后我身边有没有别人,都和你无关,你从来不是我的选择。”
话说到这个田地,再费口舌都是多余。
眼见大势已去,章浪颓败垂首。半晌,嗤笑一声:“那你们两个算什么?”
他抬起头,眼里交杂着不甘和质问:
“司施,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非要一个伴侣不可,那你为什么还跟裴弋纠缠一起?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前任之间还能有什么非要绑定在一起的理由?还是说你们现在的关系上不得台面,所以对外只能隐瞒,敢做却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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