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1分钟,严爱人终于舍得睁眼,对着面前的卡牌,随机抽出了六张。
对面的女人看了眼牌面,突然屏住呼吸,皱起了眉头。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不好意思,我很少看到这种牌面,上次看到还是在国外,给一个……”
看女人欲言又止,严爱人有些着急,又有些忐忑。
“没事,您说吧。”
严爱人的双腿盘着,两手紧紧捏住了脚腕。
50 心锚
“我的算法呢,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既不是按塔罗的三张牌简单讲过去、现在、未来,也不是按周易的六爻来排列去看,我的六张牌在塔罗层面是以【过去】、【现在】、【选择1】、【结果1】、【选择2】、【结果2】排布的,建言部分的四张牌提供两个方向,会分析做哪一种选择,会指向哪一种结果。
那周易部分怎么体现呢,每张牌上都会有标识。因为周易比较复杂,涉及阴阳啊,五行啊,变爻啊,我就不展开说了,直接说结果。周易的卦象和塔罗的牌面组合形成叠加效力――正正愈正,负负愈负,正负对冲。总之,我会结合周易的原则和塔罗的象征来综合解读。”
“那如果【选择1】和【选择2】是相同或者相似性质呢?”
“建言顾名思义只是建议,肯定不能包罗万象。但按照原则来说,若两个方向的性质皆为正面,说明这件事再坏都坏不到哪里去;若皆为负面,说明再怎样努力都无解了。”
“好。”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严爱人有些期待。
“那,我就开始正式解答了。你的牌面可能不尽如人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关系,我有准备。”
还能比我现在的情况更差吗?严爱人在心里苦笑。
女人拿起严爱人左手边的第一张牌,将牌面对准严爱人。
“那我们先来看代表【过去】的这张牌,这是「死神的餐桌」。死神呢代表彻底的转变,是旧事物的结束和新事物的开始,单独看没问题。但你看,他的餐桌上是智慧生物血淋淋的肉体,这个生物或是人类或是别的珍贵成果,代表你过去的生活能有彻底的转变是建立在对他人的献祭之上的。”
向死神献祭……严爱人想到荀德光,深吸一口气。
“再看,这张牌的周易部分,显示为「山火贲」卦,火在山下,遇上正向的塔罗牌面呢,它的意思会好一些,火势迅猛可以燎原。但是遇上现在这张,就是玉石俱焚了,很不吉利。它代表的是你没有量力而为,而是通过献祭不属于你的东西,得到了看似华丽的外在。所以你的里子是空虚的,你转折的起点就是地基不稳的,这为你后面的一切开了个不好的头。一不小心就会有灾劫缠身。”
“那第二张牌呢?”
严爱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张代表【现在】,是「命运的轮盘」。这是一张极好的牌,它不仅仅代表一方面在变好,而是你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往特别好的方向去发展……可惜可惜!它是倒置位。代表什么呢?代表你现在生活里,无论是亲情、爱情、友情、还是事业,所有所有,都在往坏的方向走。
如果这张牌的周易部分是正向的,起码是把这份‘坏’给对冲、消解掉了,代表你现在的生活不好不坏。可是!你看,周易部分显示的卦象是「坎为水」,凶卦。两水重叠,坎水为险,进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处于层层坎陷之中,未敢翻身已碰头。结合塔罗的负面牌,你现在处于……人生的无底深渊啊……”
看严爱人面色凝重,对面的女人担忧地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喊停的。我可以提前跟您说,周易里的四大凶卦,您全占了……当然,也不是无解,只是比较凶险,您还想听吗?”
严爱人一听,眼前一黑,两只手从脚腕处离开,放在了膝盖处,身体微微后仰,强装镇定。
“说吧,没事。”
“第三张牌是【选择1】,塔罗牌面是「失明的隐士」,隐士代表谨慎、指引,手提真理之灯。但这张牌上的隐士没有灯,在一面黑暗中,所以没有指引你的能力,只剩下谨慎。你现在遇到的问题没有人可以解答,你也没法跟身边的人说。这是一张中性牌,没有好或者不好。
这张牌的周易卦象为「水山蹇」,高山恶水之象,进退不得,适宜顺守而不可冒进。和塔罗面绑定在一起,代表你现在有一个选择是,隐忍,无为,也就是静观其变,不采取任何行动。那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呢?
我们来看【结果1】,塔罗面是「塔顶的群魔」,塔本身在塔罗牌里就代表强烈的负面意义,通常象征破坏、毁灭、灾难和混乱。那些骷髅和魔鬼代表死亡、危险、地狱。周易显示为「泽水困」卦,更偏重于精神方面受困,恐有牢狱之灾。
所以,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做,牌面给了你答案,就是――会迎来毁灭性的结果。”
严爱人觉得浑身像被电击过一般发软,但她依然对女人说的那个“破解之法”抱持希望。
“【选择2】,塔罗面,「审判的十剑」,十个红色十字架形状的宝剑刺入男人的背颈,周遭杳无人踪,一片黑暗。你已经到了最低潮的时刻,你要认清,生命中的某些事物已经结束了。你要注意的是,剑和审判一起出现的时候,代表肉体的死亡。
周易卦,「风雷益」,?由下震上巽相叠而成,?象征着风雷激荡、?损益的原则。?意义在于损上益下,通过减少上位的利益来增加下位的利益。
综合塔罗面看,要么是说,现在让你困扰的这个人,他身上有命案,至少有凶险,现在已经波及到了你的下一代。你要和他切割,你之后才能苟活、下一代才能不被影响。注意我的用词,因为这一卦也是凶卦,所以比较严重。是你死我活的程度。
要么就还有一种可能,代表这段关系里,有人死亡,才能终结厄运。一般这种情况,就是一辈子的孽缘了,逃不掉了,总不能你去把他毙了。”
看严爱人若有所思,女人补充道,“这个方向呢,就是要你风雷激荡地做出重要的选择了,原则就是,砍掉大树杈,保护小树枝。大树杈可以理解成利益、过去的伙伴,小树枝可以理解成是孩子,也可以理解成你余生的能量。切记,不可心软,你现在在走钢丝,不是对面的人掉下去,就是你掉下去。”
此刻,严爱人脑中只回响着对方刚刚说的那三个字――“毙了他”。
“您还好吗?我们来讲最后一张牌?”
“好的。”
严爱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结果2】,塔罗面,「地狱的祭司」。祭司其实是一种领袖的存在,但画面里的这个人是个骷髅,可以视为你自身死亡的象征。她在地狱里,也就是死局里的生机,做得好,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领袖。 单看这点的话,这是一张中性牌,结合前面的选择牌来看,你的行动越决绝,你获得的胜利就越大。
这张牌,好就好在,它的周易面,是「水雷屯」卦,单看,凶卦,万物始生,艰难险阻。但结合塔罗面,向死而生,代表能度过最脆弱的时期,就能拔地而起。所以这个方向代表,你做了大刀阔斧的切割和抉择,就能在万险之中换得盎然生机。
最后这张牌单看没什么,但放在你六张牌的整卦里,是提气的一张牌,是死牌之中的生牌。我不知道你现在遇到了什么,但你一定要小心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呀。刚刚这两个选择,你是隐忍不发,还是伺机而动,是静观其变,还是利刃出鞘,就要你自己好好盘算了。”
严爱人看着女人镇定自若又忧心忡忡的目光,陷入深深的抽离之中。对方像是穿透自己故作冷静的外表,触及到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她感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陷入虚无。四周的空气凝固,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而沉重,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每一下都是致命的锤摆。
她猛呼吸一口,低头扫了一遍桌上的卡牌――从最开始,她献祭了良心,换来了新的生活,到现在,命运的轮盘指向厄运,她进退两难。
什么【选择1】,什么【选择2】……看起来还有得选,其实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51 安合
英杰体校教职工宿舍,严冬一个人坐在窗前。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打在她脸上。
严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操作鼠标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像是在进行着某种厌恶疗法,强制自己坐在那里,能够平静地面对电脑中的画面。一个晚上下来,她觉得效果不错,不像一开始,自己连眼都不敢睁。在几次呕吐之后,严冬终于可以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
毕竟,她有“经验”,她的前半生何尝不是一场厌恶疗法――主动和被动的区别罢了。
一切完成之后,她觉得身体依旧紧绷,房间里的空气也被她感染得凝重压抑,只有电脑的风扇低沉作响,搅碎着她稍有不慎就长出来的回忆触角。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她赶忙打开信息,是蒋晓美的妈妈。她只发来一句“OK”,语气轻松地像是完成一件极简单的事情。
严冬心里生出一阵感激,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心情复杂地靠在椅背上。
视线落在抽屉的把手上,严冬再度坐正,拉开抽屉,取出白纸和墨水,打开桌上的小台灯,起身拿来吸管,又坐了下来。
吸好一管墨水,严冬在白纸的左下角滴了下去。对着吸管朝右上角吹开,墨汁很快扩散。
爷爷说过,吹画的第一个要点,是把控好“枝干”的走向,只要你想,就可以吹出想要的形状。看似不可控的画作,其实只是披着随性而为的外衣,呈现的结果执“笔”人早就心中有数。
从爷爷死的那一天,从严冬答应去体校工作的那一天,她就将自己蘸入黑色的墨水瓶,开始浸泡,练习吮吸黑暗的能力并学着如何去引导事态。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知道,箭已经在弦上了。
严冬捏着吸墨器,又吸足了一管墨汁,对准纸张左下角的位置,再次滴了下去。
有关吹画,爷爷提过的第二个要点,是每一次滴墨,都要对准同一个原点。用爷爷的话就是,打敌人的痛处,要一而再再而三。
这是一种练习控制颜料流动和分布的技巧。在同一个原点反复滴墨并吹散,可以更好地控制形状和范围,铺好引导的路径,以创造出特定的图案。而这样做带来的层次分明、出色饱和、视觉焦点更强烈、画面深度更丰富,就是自然而然的效果了。
曾经,爷爷的死是第一滴墨水,那些迅速干掉的墨汁是她时刻被亲情动摇的决心。她的学生们是第二滴墨水,让她最终得以向姑父下手。
虽然她最后失败了,眼前面临的是一张全新的“白纸”,但严冬因此“收集”了新的墨汁。这一次,她不要任何人沾染半滴黑墨。
因为需要下定决心的,另有他人。
她关掉电脑和台灯,屋子里暗了下去。
“爷爷,你不会怪我吧。”
黑暗里,严冬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第二天,严冬早早地来到上次聚会的饭店,今天给奶奶过寿,依旧是「安合」包厢。
父亲严敬人早早地就到了,家里的聚会他每次都是最积极的。从小就是,谁出门磨蹭了,他都十分暴躁。约好12点,请客的人要11点到,如果10点前不出门,就是罪人。等到10:01是他的极限,超过这个点,他就要骂骂咧咧先走一步。
“女的出门就是麻烦”、“懒驴上磨屎尿多”、“早就知道有事为什么不提前起来收拾”……严敬人总是搞得家里每个人都神经紧绷,杜俊芳吐槽他见家人比见上级还紧张、比见上帝还神圣。
只是今天,黑着脸的是母亲,反倒是父亲在一旁心虚地陪着笑脸。
见严冬来了,严敬人还记着周末的“仇”,一秒变脸,不想搭理她。杜俊芳却像失忆一般,招呼严冬来她身边坐下。
“小冬,你评评理。你刚生下来,你爷爷奶奶没给你添一块布头,整夜不睡在房间抱着你走来走去哄你睡觉的是你姥姥姥爷,给你洗尿布洗到手变形的也是他们,给你缝袄子做衣服,给我们添钱添物件儿的还是他们。
你爷爷奶奶呢?你1岁了他们才慢悠悠过来见你第一面,没办法我得赚钱,你1岁开始上托儿所,所有人见了都问我,‘你公公婆婆那么有钱怎么忍心孩子那么小上托儿所’,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7岁了托儿所不收了,我们又在外地,只好求着他们、生活费给着他们,这才愿意帮忙带你,我们没房子住是你姥姥姥爷帮忙租,厨房都是露天的,肉放在外面还被偷,过年都是哭着过的。你爷爷奶奶宁愿把闲置房卖了也不给我们住,咱家的房子一套套都是妈拼命工作买的。结果呢?你奶奶现在开口让我花钱给她买房,我都怀疑我耳朵出毛病了,怎么会听见这么厚脸皮的要求!”
杜俊芳平时就算看在小姑子的面子上,也愿意配合着丈夫表演母慈子孝,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两口子没少关照自家孩子。可一旦涉及关键问题,就会触发她以为早就忘掉的不堪回忆――生产完最无助时所遭受的痛苦,她怎么都无法释怀。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夸张,妈说了,爸走了她一个人住现在的房子害怕,而且那房子多少年了,妈想换个新房子很正常。再说了,是置换高级点的楼盘缺点差价,又不是让你全出,我们兄妹两家各出一些,怎么就成了让你买了?惯会添油加醋的!”
“那是你妈,不是我妈!我妈只想着给咱们添置,没想过占咱们便宜。而且你少跟我提那旧房子,小冬刚来市里上学的时候,明明是住校,她到处说什么她刚来市里没多久,孩子后脚跟就来了,周末去家里吃个饭她要死要活的数落孩子占她便宜。这话我能恶心一辈子!我妈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就这你还成天给孩子洗脑姥姥家是外姓,你这本姓也没见多宝贝我女儿啊?”
“哎呀行了行了,这事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直接就把钱给我妈了,我自己孝敬我妈犯不着跟你打招呼,跟你说是高看你,以为你深明大义,怎么是这么个嘴脸!小冬你说,你妈是不是觉悟太低。”
看自己理亏,严敬人突然拉严冬和他站在同一阵营。
“我妈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她能反应这么强烈是因为委屈太深了,这件事上谁也没权利绑架我妈,她的反应是人之常情。而且,有件事你搞错了,咱家钱大部分是我妈赚的,即便不是,对于其他人怎么支配她有知情权,也有决策权。”
听了严冬的话,杜俊芳眼里闪着泪光,没再说话,低头倒茶自己喝了起来,像是努力消气,好应对今天过寿的场面。
严敬人吃了瘪,无奈地说,“你可是当上语文老师了。”
严冬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没严家人她当不上。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低头给荀阳发着信息。
没过多久,郝梅莲在严爱人和白海平的搀扶下,也到了包厢。
“说好今年不大办了,你们怎么又搞这些……”
郝梅莲嘴里这样说着,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不仅如此,还盛装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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