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掏出U盘,插在了电视上,画面出现了,是白海平和严爱人结婚前的影像。那时他们刚认识没多久,他每天扛着摄像机带着她到处假装采访、陪她练习新闻报道。
看到确实是家庭录像,白海平松了口气。
“是妇幼站和防疫站的大楼!”郝梅莲激动地喊了出来。
“小冬说的没错,这录像咱之前还真没见过,有年头了。”严敬人拽过干果碟,嗑起了瓜子。
“哎呀,咱家真是多亏了爱人和海平,才能有这么珍贵的影像。”杜俊芳也欣喜地看着屏幕。
“那是我姐吗?我姑给画的妆吗?哈哈哈哈好土哦!这是幼儿园的时候吧!哎呀,我那会儿被你们送我姥姥家了,小时候的录像总是没我!”严夏拉着杜俊芳嚷嚷。
严爱人看着那些发黄的影像,回忆如潮水涌来。
那时她心里还有梦,眼里还有光,还相信爱情,相信美好,身边的白海平也愿意不计回报地陪她玩录像的游戏。她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白海平也愿意被她“掌控”。
后来,白海平就对这种“掌控”叫苦不迭,她不喜欢他这样,好像她是突然变得多么母夜叉。而他又在众人面前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她受够了他虚伪的表演。外人只说自己嫁了个多好的丈夫,但是心里的苦无人能诉,做“形婚专题”时,她觉得自己比那些同妻还不如。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是自己先自作聪明,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的,所以她活该得到一个同样对自己不坦诚的伴侣。怪白海平,怪大嫂,怪齐麟,还不如怪自己。
但一路走到现在,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是因为对爱情失望,才不择手段搞事业。还是为了事业,她献祭了自己的爱情。
但已经不重要了。等待她的,无论是「塔顶的群魔」,还是「地狱的祭司」,都需要她快快地手起刀落。她不能有个杀人犯丈夫,抱抱也不能有个杀人犯父亲。
突然,电视屏幕里出现一堆“雪花”。紧接着,是一片黑暗。
严冬拉上了包厢里的窗帘,众人还未来得及奇怪,便发现电视的画面并不是黑屏了,而是摄像机对准了一个黑暗的房间,一个同样拉上了窗帘的房间。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
伴随着稚嫩的歌声,众人看清了在黑暗中跳着《兔子舞》的严冬。
彼时,还有人在小声疑问,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室内的一切声音如同被无形的手掌轻轻抚平,众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到,在巨大的电视屏幕里,白海平揭开腰带,脱下裤子,以学习表演的借口,用童话和“萝卜”的谎言,诱骗着7岁的严冬。
黑暗里,严冬赤身裸体,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铁皮青蛙,不受控地一蹦一跳,来到她以为的“草丛”面前,接受着不容拒绝的指令,从仰着可怜的头一次次“拔萝卜”,到张开小嘴艰难地下咽那咸腥的味道。
“啪”!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划破了空气中的窒息感,是白冰洁摔碎了眼前放着腌萝卜的盘子。
她浑身发抖,面容痛苦,努力抑制着恶心和短时间内经受的第二次惊吓。
“海平,这是什么?放错带子了吗?”郝梅莲还在试图掩饰着什么,不忍直视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严敬人惊讶地看向白海平,又看向严爱人,像一个哑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俊芳不知有没有想起,女儿曾向自己描述过相似的场景。眼下,一切摆在眼前,她虽无法忍受,却也只是皱紧了眉头,一副像是被色情制品污了眼睛的表情,厌恶地扭过了头。
严爱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坐在那里死死盯着白海平,恨不得现在冲过去一刀杀了他。
严夏的反应像极了严爱人,脸上发烫,半低着头,手里一块一块撕扯着面巾纸,好像她是知情不报、甚至是曾一同“享乐”的共犯。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严冬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昨天凌晨烧毁女孩子们的录像带时,严冬没有将自己那盘拿下车。昨晚,她偷偷导出,将7岁那年的噩梦剪进了今天要播放的家庭录像带里。
她无权揭示她们的噩梦,她也不想。既然她们只能失语,她就替她们藏得干干净净。只是她自己那份,她要把它“烧”得要多亮有多亮。
既然整个家都是罪恶的共谋,既然所有的家人都在要她捂嘴,那好,这份痛苦的果实,她那最相亲相爱的家人们也一起享用吧。
严冬很快擦掉眼泪,面无表情地欣赏着眼前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发声。
安稳好合的严家,体体面面的严家,无人愿意为这样腌H的事情发声。
严冬笑出了声音。
严敬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举起右手,狠狠地拍向了桌子。他面前的瓜子皮撒了一地。
“不知廉耻!”
果然,父亲只会将矛头对准家里最“弱”的那个人。
说完,他起身往包厢门口的方向走去,想要离开。
杜俊芳见状,也跟在严敬人身后,低着头离开了餐桌,好像做下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是她自己。
严敬人两手拉了半天,也没能拉开包厢大门,又气愤又疑惑地扭过头质问严冬。
“什么意思?你还找人上锁了?”
严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坐得端端正正,坐得理直气壮,像是鼓起全部勇气,迎上父亲的目光。
“怎么,这次,你们又想逃吗?”
53 镜头
严敬人被严冬的话击中,从门口走到餐桌旁,站在了严冬的正对面。
“你这阵势,是要审判谁呢?今天你奶奶过寿,你要我死在这是吗?”
果然,和她曾经遭受的痛苦相比,他更在意自己此刻受到的“背叛”。
是啊,她不愿再给这个家做贡献了,她不愿再供养那个体面的套子了。
她曾经“牺牲”自己,献祭给这个家,也没能换来他们的爱。
又何况现在呢?
严敬人的眼睛很快充血,严冬知道,他又想要动手了。
他总是这样,大大小小的事,都能让他以死相逼。平日里她们母女三人已经凡事以他为中心,可遇到点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事,严敬人就会打出这张万能牌,她们便任由他做主,乖乖收起所有的合理诉求。
“又是这句,每次都拿你的死威胁我们。我妈死过几次了,我死过几次了,你知道吗?你在乎吗?”
严敬人怔住,明白此刻自己的威严荡然无存,他抬起右手,朝自己的右脸扇了下去。
这是他的常规操作,一旦站不住理,就开始“自残”。
严夏急忙跑过去拍着严敬人的后背,帮他顺气。
“姐,你少说两句吧,你看爸气成什么样了?多大点事,至于吗?”
严冬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向只比她小1岁的妹妹,没有吭气。
“你还没明白吗?这东西就是她故意放出来的,她这不就是要我们所有人好看吗?”
杜俊芳拉着严敬人的袖子劝解道,“她最起码没有把家丑外扬,你少说两句吧。”
“是吗?家丑吗?所以我就该自己消化是吗?那你们呢?你们消化得了吗?怎么又是落荒而逃,又是要死要活的,就这么没眼看吗?‘多大点事’,怎么都吓成这样,这就是一段温馨的家庭录像,你们这么大动静,置当事人于何地,是吧姑父。”
严冬看向了白海平,他的眼镜片泛反射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突然,严爱人冲到电视机前,一把揪掉U盘,扔在脚下不停地踩。
看着母亲这样,白冰洁哭了出来。
“所以爸爸……你不止对外面的女孩子下手,还对家里的人……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啊?”
秋游的事发生后,她还能用“大人的婚姻或许总会开小差”劝自己,但现在,李谷,蒋晓美,还有小时候的严冬姐姐……白冰洁终于愿意彻底地相信,父亲是个只对未成年感兴趣的恋童癖。而且,他肆无忌惮到将罪恶的手伸向家里的女孩!
他不怕失去妈妈吗?不怕失去家人吗?不怕失去她吗?
严爱人看着崩溃的女儿,想到昨晚给自己算塔罗牌的女人。
她说,如果自己不风雷激荡地剪掉大树杈,就会影响小树枝――小树枝是孩子,也是自己余生的能量。现在,她置身的险境如同走钢丝,不是对面的人掉下去,就是她掉下去。
“白海平!看你做的好事,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你个死变态!只知道对小女孩下手的软男!不要脸的东西!”
眼看着女儿接二连三地因为白海平遭受冲击,严爱人终于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了起来。
白海平像是破罐破摔,淡定地拿起分酒器,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接着,慢悠悠地说道:“是,我不要脸,你要脸,你们全家都要脸。为了脸面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我们家又怎么你了?我们上上下下哪一个人对不起你了?你风风光光拿真金白银娶我了,还是你爸妈给我看过1天孩子!还不是我家人……”
“啪”!白海平将酒杯猛地掷向地面,碎片溅到了严爱人的身上,他的脸色依旧沉静。
“齐麟有真金白银,他娶你吗?明明比谁都强势,怎么成天幻想自己是受害者呢?想算账是吧,那我们好好算算。
嫁给我之前,你是二手房就算了,可这房里都死过人了,还变成了凶宅,再也住不了活人,你年轻时候乱玩,让我白海平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你别拿我的身体说事,有本事跟我上医院去查,你究竟能不能生。
我们两个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欺骗,你们全家人把我当傻子一样,话里话外都是我的过错,让我对你们心怀愧疚。你们这一家要脸的人,把我当乌龟十几年,这笔帐要怎么算?你还在外面跟那个大豪不清不楚,我这还留着照片呢,这笔账又怎么算?”
严爱人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听到这话直接愣住了。一时之间她顾不上想其它的,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抱抱。果然,女儿意识到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还各自玩得花,整个人呆坐在那里,开始傻笑。
“海平,我的好女婿,别说气话,怎么能瞎说呢?你就像妈的儿子,我们都是真心待你的呀,怎们能为了说气话,伤了自己的孩子呢?”
“得了吧,说不定流产手术就是你给做的。别装了,影帝影后都没你们一家子能演。自己家人的问题,都安在我身上,到底谁不要脸。”
严敬人一听,白海平这样对待母亲和妹妹,走到白海平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说清楚,我们严家人哪里对不起你了。”
“听见了吗爱人,是你哥让我说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是你们家人先撕破脸的,好吗?严爱人……爱人……呵呵,真是白瞎这名字,你有爱人的能力吗?”
“说什么说,你赶紧滚。”严爱人心虚地骂着,声音却小了些。
“你敢说,2000年,你没怀过孩子?你敢说,我们结婚前,你妈没给你做过手术?”
“可笑,你说是就是啊。”严爱人依旧嘴硬,脸却扭向另一边。
“姑父说的,是2000年的夏末吧。我见过那孩子,已经成型了,大概四五个月大吧。他的头,像一个紫色的大茄子,躺在妇幼站门诊的红色油布床上。那孩子,好可怜,血管凸起,形状怪异,一声不吭,生下来就是死的。第二天,那孩子就不见了,可能去大河里‘漂流’了吧。好像从那以后,就不见姑姑去河边了。是吧,姑姑?”
“你……”严爱人惊讶地看着严冬,她从未想过,自己深埋的真相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出来。
严冬站起来,走向了姑姑。
她站在严爱人面前,看向她的眼睛。
“你9月报的警,说你被人强奸,可这孩子那么大只,说不通啊。要说是你当时那个男友的,就没法进电视台了是吧?这孩子,就是你要害荀德光的原因,是吧,姑姑?”
严爱人此时已经不敢看向她的侄女,而严冬的身后响起了掌声。
是白海平。他在给严冬鼓掌――他们想到一起了。
严冬转身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质问严爱人。
“你做完手术,诬陷完人,就吹吹打打嫁人,热热闹闹进城了,从此事业爱情双丰收。你想过一个好端端的家被你毁得彻彻底底吗!难道只有你的人生是人生,别人的人生就不值一提、就活该成为你的垫脚石吗?”
不等严爱人说话,郝梅莲在一旁嚎啕大哭了起来。
“无法无天了,无法无天了!我们严家,家门不幸啊!娶了个丧门星儿媳妇,黑心地介绍个有家室的,害我女儿这辈子生不了孩子。丧门星又生了个小扫把星,继续咬着我可怜的女儿不放。今天这65大寿,你们这黑心的母女是要给我送走啊……啊……啊……我不活了……”
说着,郝梅莲就开始哭天抢地,拍桌子捶大腿,比在严安合的葬礼上还要伤心。
严敬人哪受得了老母亲这样,赶忙接过郝梅莲的话茬。
“好啊,我说呢,蔫儿了二十来年,今天突然能出气儿了,原来是为了男人啊。你为了那个强奸犯的儿子就这么反咬家人一口!”
严冬举起桌子上的碗盘,也重重地摔了下去。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强奸犯的儿子。”
“你今天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姑姑姑父承认错误,就这么简单。”
严敬人拿手指着严冬,气得发抖,好像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你……好好好……”
说完,严敬人转过身,使劲拍着包厢的大门。
“服务员!服务员!开门!给我开门!人都哪去了!”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严夏大喊:“ 严冬!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怎么想的你还放录像!过去那么久的事你放出来折磨亲人做什么,你怎么就那么恶心,这事非要拿出来一遍遍地说!就你金贵,就你娇弱,就你是大小姐受不了一点委屈!好好的生日宴,非搞成这样,现在你开心了?”
严敬人惊异地看着二女儿。
“什么?这事你早就知道?”
严夏知道说漏嘴,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吭声。
“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那么害怕跟他学游泳,现在你知道了?”说完,严冬朝严夏说,“放心吧,你的带子,我已经烧了。”
严夏憎恶地看着严冬,只怪自己多嘴。杜俊芳见状,心疼地抱过二女儿,严敬人则冲过去推了白海平一把。
“海平,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白海平依旧面不改色,他整理了下被拽歪的POLO衫,缓缓说道。
“可以,我可以道歉,前提是,你们先承认自己家出了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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