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刚说的,如果是为了哄骗严爱人,也不至于这么表忠心呀,严爱人都结婚生子了,他就算和严爱人是情人,也没必要把老婆孩子藏着掖着啊,就那么纯爱吗?非要证明自己孑然一身等着严爱人?我怎么那么不信。”
“确实很奇怪,我们回队里说。”
挂了电话,张简决定先派下属对白海平进行严密布控。
没想到,张简和刘雪在队里刚碰面,就接到蔡耀民的电话。
他提供的信息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掌握,但有个他们未知的关键点――当年那个强奸犯的儿子荀阳,竟然变成了严冬的男朋友,还能和严爱人安然无恙地共处一室。
又有奇怪的闭环。
这一切确实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如果蔡耀民没有夸大事实,严爱人面对那件陈年往事十分心虚,是不是代表……那个叫荀德光的工人,很有可能真的被诬陷了?他的失踪……会是枉死吗?”
“警方逮捕前他突然失踪,再无音讯,这事……和大豪当时在殡仪馆工作有关系吗?不管怎么样,荀德光的死太蹊跷了。”刘雪眉头微蹙,拳头轻轻地落在了桌子上。
如果真是大豪利用在殡仪馆的工作,伙同严爱人杀害了荀德光、并火化销毁了他的尸体,究竟是为了报强奸之仇冲动杀人,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对荀德光赤裸裸的诬陷呢?
无论怎么看,大豪和严爱人都有伙同之嫌,只是他们二人之间还有阴暗的盲区。
张简想到在电话里,刘雪说的那个句“大豪使劲对严爱人表忠心”。
有时候,表忠心又何尝不是一种操控呢?
那件旧案过去十二年,要想查清楚不容易,眼下可以确定的是,这对夫妻都有问题。
“头儿,现在白海平和严爱人都在市精品电视台。”
“好,准备对犯罪嫌疑人白海平实施抓捕,同时带严爱人回警队讯问。”
56 兄弟
二豪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和平路的精品台大楼。
刚到门口,就看到大豪从楼里迎了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
虽然半小时前已经接到了二豪的电话,但见到人以后,大豪还是一脸困惑。
电话里,二豪说自己今晚就要离开平阳了,知道他肯定在单位,想趁中午过来跟他道个别。
电视台需要刷卡才能上楼进入工作区,大豪专门下楼来接他。
“还好吧,不是早跟你说过,我想换个环境,去外地走走看看。”
“我以为不会这么快……”
二豪拍了拍大哥的臂膀,低头笑了笑,示意他别担心自己。
“走之前,就想来你工作的地方看一看,这个地方,我还从没来过呢。”
“好,哥带你上去。”
二豪跟在后面,看着大豪已经迫不及待冒出的白头发,克制住心里的难过,一言不发。
今天他来,是要为荀阳做最后一件事。
那是他欠他的,也是他们全家欠他们全家的。
十二年前的一个傍晚,二豪亲眼看到一帮操着南方口音的人,将大豪堵在了石材厂,他们手里举着棍子,用蹩脚的普通话嚷嚷着,让他还债。
彼时,下了班的荀德光摘掉口罩,换上老婆买的新衣服,准备回老家县城给曾经的工友们还钱。交班的人迟迟不来,他便一个人在厂子里等着。他重新数了一遍钱,按人头分好,一一拿纸包住,作为区分,整整齐齐地放在了皮包里――那黑色的分层拉链包也是老婆新买的,说现在流行这个,让他回老家县城别总是光秃秃的。
见大豪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帮凶神恶煞的人,荀德光吓了一跳。那些人见大豪一直跑,好不容易堵在厂房里,举起棍子就要打,大豪躲在荀德光身后,他赶忙将皮包夹在腋下,帮忙去拦。推搡之中,那些人将他推向了给荒料做大切的机器,锋利的转刀划掉他半截脖子,瞬间,鲜血飞溅。
荀德光倒下时,他脚下的一只鞋飞到了二豪的脸上――他正藏在角落瑟瑟发抖。
那些南方人以为穿着光鲜、夹着皮包的荀德光是大豪的父亲――石材厂的老板,知道闯祸了,吓得落荒而逃。
他们背后的老板看在闹出人命的份上,答应只要把这事摁住,就可以抹掉大豪的大部分赌债,但需要他们交出石材厂。
大豪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他们一起帮他隐瞒。厂子没了,不能让儿子的前途再毁了。
当大豪过来问自己荀阳喜欢什么,二豪以为他想做一些弥补。便告诉哥哥,阳儿最喜欢水浒卡,尤其喜欢“浪里白条”张顺。没想到,哥哥是要利用这个,再为荀德光的死蒙上污名。就连父亲,也在荀德光“失踪”后,“好心”地给了荀阳母子1000块钱,便让他们搬离了小仓房。
家里没人知道,二豪目睹了荀德光的死。二豪也不知道,大豪最后究竟如何处理了荀德光的尸体……他不敢问,也不会去问,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似乎就可以假装哥哥没有害死荀阳的父亲。
可是他不能假装看不到荀阳的痛苦。学校里,已经没人和他说话,甚至同学们都拿荀德光做的小石雕砸他。学校外,他们的新家被人砸门,孤儿寡母被人欺辱。二豪眼看着荀阳全家刚刚搬离那个小小的暗室,又进入了大大的暗室。
他哭着将荀德光那只鞋,偷偷埋在和荀阳常去游泳的那个河滩。
看着荀阳每天焦急地盼望着父亲的回来,二豪心如刀隔。
“我去那个县问了……那些人说……根本没见到我爸……出事那天早上我爸说,他第三天就回来了……我按照我爸本子上的地址一家一家找过去,他们都说根本没看到我爸……难道说,我爸根本就没有离开永宁,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离开厂子……”
听到荀阳将目光锁定石材厂,二豪知道,他得帮着哥哥隐瞒。
于是,他又在一个只听得见大河流淌的夜晚,从河滩边上挖出那只布鞋,挂在了河对岸的土坡延伸下来的树枝上,并引导荀阳去发现那只鞋。看到灰头土脸,泡得发胀的鞋,荀阳像是看到在水中泡开的父亲,脑袋里“轰”地一声。
荀阳那天跪在河里,抱着布鞋哭了整整一夜。天亮后,他决定顺着大河的方向去寻找父亲。
二豪知道,他从此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往后,二豪再也不能见到带着小小窗户的仓房。他最好的朋友在那样的暗室里,永远地“死”去了。 他也不愿再下水游泳,他无言面对自己夸下的海口。曾经,他说荀阳是“浪里白条”张顺,自己就是“船火儿”张横――张顺的好兄弟。都是浔阳江上的英雄,自己将来的水性不会差,不需要他保护,他还要反过来保护他呢!
在学校的每一天,他没有一刻坐得安稳,他觉得是自己剥夺了荀阳上学的机会。终于,熬到毕业,他坚持要求去市殡仪馆工作,家里便疏通关系让他填上了本属于哥哥的空缺。
这些年,他看着哥哥又和那个害了全家的女人搅在一起,不知道是真的爱惨了那女人,还是他利用那女人,彻彻底底地将一条人命从自己身上择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哥哥试图拿捏严爱人交出爱情的方式,索要不成,便要她交出身边的位置――从此名正言顺地日日相伴。他不知道,那份电视台的工作对哥哥来说有没有别的意义,是一辈子的饭碗,是一辈子的欢喜,还是是一辈子的监视。
而他们家对荀阳母亲的照护,又何尝不是监视,他接棒哥哥的工作去殡仪馆,又怎么不算监视――虽然他告诉自己,他是真的想赎罪,真的想要为了兄弟一般的阳儿找回父亲的尸体。
荀阳日日与尸鬼为伴,却时时感激着二豪。他说,二豪真的做到了像张衡那样保护张顺,他们比亲兄弟还要亲。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二豪就沉默不语。
他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日日用焚尸炉的火光洗涤着内心的罪恶。
终于,严爱人的父亲死了,他终于能为荀阳做些什么。他本以为这样真的能找到荀德光的尸体,那么多年过去,当年再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就无影无踪了。没想到,尸体没找回来,还招来了警察,荀阳更是直接和严爱人面对面交锋。
二豪恨极了严爱人,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讨她的喜欢,哥哥就不会染上赌博,不会染上人命,石材厂就不会拱手让人,他们就不会家道中落,不会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曾经小伙伴叫他耗子,他心里美美的,因为那是亲昵的称呼。可往后,他再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称呼。
所以,得知荀阳要和严爱人去山里,他偷偷跟在后面,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利用她“女儿”把她骗到林子里迷晕。他要亲手把她推进焚尸炉。
这样,是不是也算他为阳儿报仇了……只要他灭了心里的那把火,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到此为止,哥哥也不会被揪出来、过上正常人娶妻生子的生活,他们全家也能从此心安……
可惜,他没能杀了她。
今天中午,荀阳传来有关荀德光蒙冤的“证据”,让方便利用大豪进入电视台的二豪,偷偷放进严爱人台庆的发言文件里――在她彩排之后。这样,等明天台庆时,屏幕上就会直接出现她承认诬陷荀德光的画面,这件旧案便能得到警方的重视,得以重查。
二豪只能答应。
大豪的工位人多眼杂,他把二豪带进了严爱人的办公室。平时,他们经常在这里一起办公,中午,他也总在这个房间休息。
“看你瘦的,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一坐下,大豪就这样念叨着。对于当年的事,他们从未互相提起,但是又像彼此隐隐知道对方在瞒着什么。二豪知道,哥哥在说自己这些年被友情“绑架”着,折磨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你才可怜呢,每天把电视台当家里,我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你又在电视台午休。这么多年也不成个家……”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又要说这个。
大豪成家的事瞒着所有人,他知道,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比如他对严爱人的“忠心”。
“二豪,你打算去哪啊?”
“别问了。”
二豪心虚地看向窗外。按计划他应该晚些来,这样彩排也结束了,他好替换严爱人的视频文件,等明天她发现文件出错,她的罪行已经天下皆知了。可是不知为何,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推着他,让他早一点来,和哥哥多待一会儿,也好……多犹豫一会儿。
“你来的突然,等你的时候我去取了点钱。你在殡仪馆工资不高,肯定也没攒下多少,这笔钱你拿着,出门花钱地方多。这都平时的一些车马费,我工资攒着呢,你不用替我省。”
大豪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二豪迟疑了下,颤抖着接过了那笔钱。
“好,我拿着,你放心……哥,你能给我拿个袋子什么的装起来么,我衣服没兜,我怕这样拿着信封出去对你不好。”
“行……我去我工位拿。”出门之前,大豪还乐呵呵地看着弟弟说,“这孩子,难得长点心眼儿。”
看大豪出去,二豪顾不得难受,赶忙打开严爱人的电脑。
果然,桌面放着荀阳说的那个文件,秋游的时候,他无意瞥见过严爱人的电脑。
在演示文件的视频链接处,二豪将荀阳给他的“证据”,替换掉了原先的视频。
他在台庆彩排之前替换掉,如果严爱人检查时发现了,就当他帮了哥哥。如果严爱人没发现……或者彩排没用到这个文件,就当他帮了荀阳。
一切交给天意吧。
“一会儿两点半,我们就该去演播厅彩排了。明天台庆,我今天估计得一直忙活到晚上。我就不留你了。你走之前能来看哥一眼,哥也安心了。”
“哥,你自己多保重,那我走了,别送我了。”
“好,那你自己下楼,随时联系,到了地方跟我说一声。玩够了就赶紧回来!”
二豪笑着和大豪挥了挥手,不知为什么,心里闪过不详的预感。
走出精品台大楼,二豪扭过身子,仰起头看了眼这栋困住哥哥的高楼。
“哥,别怪我。”
57 台庆
从饭店狼狈地离开后,严爱人从东方路打车前往和平路,下午还有台庆的彩排。
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是以怎样的心态,整理好仪表,像无事发生那样离开。她只知道,没有任何事能阻挡她去下一个目的地。
上学时,老师曾在课堂上感慨,同事第一天死了老婆,第二天还要来继续打卡上班。当时坐在讲台下的严爱人,托着下巴天真地想,那人定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才会这样上了发条似的活着。没想到如今,自己衣食无忧,依旧选择在生活崩塌之刻,不改欲望的轨迹。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下车后,严爱人站在精品台所在的旧楼前,侧过头看向隔壁重新整装过的市电视台大楼――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很快,她就会在这个市中心最耀眼的位置,抵达她人生的终极理想。
严爱人进入精品台大楼,来到电视台最大的演播厅,明天的台庆会在这里举行。看着工作人员忙前忙后地在舞台上跑来跑去,严爱人站在台下,想到自己明天自己就可以站在那里,做最后的告别,竟生出几丝不舍。
“爱姐,您来啦!上台看看走位啊!”
工作人员远远地喊着她。
严爱人站在台上,灯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的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游移,观众席上,人们零星地散布着,手里抱着材料各忙各的。好像只有一个人,目光与她牢牢锁住。是白海平。他静静地站在摄像机后面,面露微笑,就像他们年轻时那样,总是将镜头对准她,捕捉她的每一个瞬间。她曾以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就是那个永恒的焦点,是他世界的全部。
严爱人的视线在灯光的闪烁中变得模糊,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台下的工作人员大声喊出“姐夫”――那熟悉而又刺耳的称呼,才让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她没好气地从台上下来,心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这个人,比自己还奇葩。她自己“上发条”起码是稳定地“发疯”,这个人,她也曾以为是一个“稳定”的人,可现在,她真的摸不准他,好像他曾经的印记都化作一缕轻烟,逐渐消散了,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刚去你办公室,发现你不在,我就猜你在这里。”
楼下的工作人员认识他,所以会为他刷卡……等等,办公室?那他一定碰见了大豪,他总是在她那里午休。
“你办公室门开着,我就进去等了会儿,还以为我开车比你打车快呢。没想到你在这里。”
看来他和大豪没撞上……
“你来做什么……算了,你去天台等我吧,那里没人,在那儿说。我……我回趟办公室,等下去找你。”
严爱人匆匆赶回办公区,没看到大豪。
她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打电话给他。不知为何,对白海平的突然“造访”,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心神不宁地打开笔记本,明天要讲话的演示文件就躺在那里,她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调整,所以迟迟没有交给负责台庆的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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