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平?我没看见他,我正往演播厅走呢。他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让他在天台等我,省得人多眼杂。”
“需要我过去吗?”
此刻,随意摆弄鼠标的严爱人,点开了二豪刚刚替换好的那个视频,是专门剪辑出来的一段有关当年案件的内容。
刚刚,白海平来过办公室……
严爱人瞬间头皮发麻,他果真要置自己于死地。
本来她还奇怪,严冬怎么会有录像带的内容,现在看来……中午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白海平的计划。
他以牺牲自己“名声”为代价,就是为了偷偷录制这个彻底整死自己的视频!
他恨老陈对母亲的背叛,所以杀了他……他恨自己对他的欺骗,所以……也要自己身败名裂吗?
利用中医和达摩试探,利用靠近荀阳获取信息,利用蔡耀民确认他的判断,利用受刺激的严冬逼问自己,好让他拍下证据……
是啊,她害怕他一朝出事,连累自己和孩子,他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区别只在于,他比自己更豁得出去,他现在根本不会考虑孩子的感受,他只要严家名声扫地,彻底偿还对他的欺骗……
严爱人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白海平啊白海平,你可真是个魔鬼。你把自己那段剪得干干净净,把我的‘罪证’插入台庆讲话的文件里。你是要我明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曝铁证,锒铛入狱吗?
这样想着,严爱人忽然意识到,那天的占卜可真准啊。如果什么都不做,等待她的便是……
如果选择做一个「失明的隐士」,得到的结果是「塔顶的群魔」,或许有牢狱之灾。如果选择用「审判的十剑」刺入男人的背颈,便在死局里博得生机,成为「地狱的祭司」――只要风雷激荡地砍掉大树杈,就可以保护小树枝,保全孩子和余生的能量。
你的行动越决绝,你获得的胜利就越大。
东方路那女人的声音在严爱人的脑中回响着。
是啊,还会有比现在更坏的局面吗?
“爱人?”
电话那端传来大豪的声音。
顷刻间,严爱人做了个决定。
“需要,你上去吧。”
挂了电话,严爱人坐在那里,微怔许久。
彻底删除那个视频后,严爱人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路过工位,她听到同事的窃窃私语。
“正主来了,小三没在,好可惜,没看到精彩画面。”
“听说姐夫哥在演播厅,小三哥和大姐头肯定也在,咱们等下过去看一眼呗。”
“别说了别说了……”
严爱人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去电梯口等大豪一起前往天台。那是整个电视台,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看着严爱人和大豪成双成对地站在自己面前,白海平苦笑。
“严爱人啊,你现在是脸都不要了。”
“你来做什么,刚刚在饭店没吵够吗?”
“和你商量离婚的事。”
果然,迫不及待地和自己划清界限了。而且,他明明是为了来电视台陷害自己,还在这干扰自己。
“哦?你现在又愿意离婚了?”
“之前,为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离婚,犯不着,我是为了我女儿才忍着恶心。现在,也是为了我女儿,我得离你这种身上随时暴雷的人远点。”
究竟是谁身上随时暴雷?严爱人笑了。
这家伙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杀人犯。
“就你?还为了女儿?女儿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你以为离了婚她能跟你?”
说完这句话,严爱人意识到,对啊,他利用那视频把自己送进去,女儿不就归他了吗?这变态不会真的连女儿都不放过吧?
严爱人转身,用酸涩、委屈又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大豪。
“大豪,揍他,狠狠地揍。”
大豪缓缓走向白海平,一拳挥了下去。
“你神经病吧,我都懒得搭理你,你凭什么动手。”
白海平揉着嘴角,还没缓过来,又一拳落了下来。
很快,二人扭打在一起。
严爱人一步步向他们二人走去,将他们慢慢往天台边缘逼近。
他们喘息的间隙,严爱人用眼神示意大豪,将白海平推下去。
大豪不敢相信,同样用眼神再三确认。
严爱人冲他小声喊着。
“再来一次,你敢吗?”
再来一次……严爱人当然以为,当年是大豪为她一刀刀捅死了出现在暗巷的荀德光。
从小到大,她那么优秀,那么闪闪发光,一直以来,是他硬要往上凑。就是因为他强行想要拿到不属于自己的结果,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连带她一起,不停地“下坠”。包括孩子……他也瞒着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根本不满足于做一个影子,他也根本就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爱她。可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也让严爱人误以为,他给了她多么孤注一掷的爱。
她那么聪明,那么知道自己要什么,现在,她一定有必须杀了白海平的理由。他也终于明白,她选择天台见面的原因。
大豪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利用严爱人的愧疚,不仅让她替自己背锅,还拿捏她给自己各种好处。
他欠她的。
于是,大豪点头,握紧拳头,走向了不明所以的白海平。
大豪从腰侧抱着白海平,努力地将他拖向天台边缘。白海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他开始拼命地挣扎,试图摆脱大豪的控制。
“严爱人你疯了吗?你不是一直想离婚吗?我就是来跟你离婚的啊!你想做什么?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虽说痛恨这家人的集体欺骗,可是十几年的相处,如果说白海平在严家没有感受到一丝亲情是假的。或许当初不愿离婚,为了女儿留住严爱人是假,为了自己留住一个家是真――当然,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在世人眼中,严爱人是为了抛弃那方面不行的自己,嫁给社会地位还不如他的男人。
秋游时,他利用蔡耀民挑拨起陈年往事,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他恨严爱人。他想报复,想看她和她的家人厮杀。
可自从女儿被卷进来,他就迟疑了……
现在,经历了中午的事情,他放弃了最后的念想,也将他心里的恶意彻底释放。他们撕破了脸,他彻底做不回严家的女婿了,他也不想纠缠了――为了女儿,他也得离开这个家。放在以前,他是万万舍不得的,可是现在,看到女儿因为自己一次次饱受痛苦,他决定放手。只有他远离,女儿才能慢慢从自己给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想趁着自己还愿意,赶紧跑来告诉严爱人,赶紧和她敲定离婚的事。刚刚在台下,他看着严爱人在舞台上的样子,也回忆起曾经在永宁,他们最初最好的样子。他决定放过彼此。毕竟……他是被警察盯上的人,而她……荀阳他们终究没有铁证,案子过去那么久了,严冬最终也得听严敬人的话,他们终究是家人……终究是严爱人能陪女儿走更远的路。
可是眼下,严爱人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突然就红了眼,要他的命。
大豪的体格本来就壮硕,再加上常年在外跑新闻抗机器,和常年坐办公室的白海平相比有绝对的力量优势。就这样,白海平在绝望中,被大豪推下了天台。
在坠落的瞬间,白海平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大豪的腿,连同他也一起拖拽了下去。大豪在惊慌之中,用手死死扣住了天台边缘。于是,两个男人同时挂在楼顶,性命悬于一线。
大豪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向严爱人呼救。
“爱人……救我……”
严爱人这才慢悠悠地走来,俯视着大豪。
“大豪,你不是很爱我吗?那……你就为我去死吧。”
只有这样,才能营造出正宫和小三争风吃醋,一起意外身亡的效果。而大豪……她一直忌惮的隐患,那个掌握自己秘密的制肘,也终于被她摆脱。
至于白海平,他死了,她和女儿、那个只有她和女儿的家,就再也不必担心突然射来的“箭”了。
严爱人缓缓蹲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大豪的手,而这一切,都被冲上天台的刘雪和张简看的一清二楚。
“不要!”刘雪大喊着。
可惜,那两个男人终究从天台坠落,那两个枚钉在严爱人心头的钉子被彻底拔除了。
可惜,也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血洞”。
看着冲到天台边缘试图救人、却晚了一步的警察,严爱人软了下去,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被警察带走时,严爱人回头看着电视台外墙屏幕上闪烁的彩排标语,怅然若失。
“如果我之前的人生,也是一场彩排就好了。”
58 果壳
十二年前,荀德光被通缉后失踪,荀阳背井离乡做了捞尸人,严爱人从小小的县城前往市里,嫁给白海平,做了记者,和荀德光老板的儿子大豪成了同事。
十二年后,“古庙刨尸案”牵连着“面具偷尸案”,老陈的死牵连着李谷的死,严安合的死又牵连着大豪和荀阳――那个时间段,荀阳不再做捞尸人,回到平阳,开了「寻阳游泳馆」,很快便和严爱人的侄女严冬恋爱。
张简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看着这么多人和线索,他问刘雪:
“你说……荀阳和严冬在这些事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
刘雪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坐在了桌子上。
“荀阳不是把视频给我们了吗?他和严冬也做了口供,确认了当年那个金耳环的物证是栽赃。严爱人不也承认了,当年是她诬陷了荀德光,她之所以能说出他胎记的位置,是因为在河边的时候,荀德光以为严爱人要寻短见,脱衣服下水救人,被她看到了。唉,也是好人没好报……后来,是大豪帮她杀了荀德光,又利用当时在殡仪馆的工作,火化了尸体。这些年严爱人因为迷信一直把骨灰带在身边,也是个狠人。至于严冬……那是她亲姑姑亲姑父,起了个大义灭亲的作用?”
“看来这金耳环的事,让严冬难受了太多年,也算是弥补了……不过这大豪也是个情种了……可这么痴心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背着严爱人偷严安合的尸体呢?”
“死无对证,但看严爱人和二豪的说法,的的确确是不小心拉错了。之前供出大豪赌债那事儿的罪犯,口径和大豪他爸一样,都说把石材厂赔进去以后,其余的事就不清楚了。”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大豪压根不知道也没参与偷严安合尸体的事,是二豪帮荀阳偷的?”
“二豪帮荀阳?他俩也就小学同学外加邻居,有那么深的交情吗?而且,荀阳要严安合的尸体也没用啊。”
“报复严爱人?让她知道父亲死无葬身之地的感受?或者,以此逼问父亲的下落?”
“当年出事的时候,荀阳只是个孩子,他怎么知道父亲的下落和严爱人有关呢?毕竟,他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被诬陷。而且二豪可是大豪的亲弟弟,他听自己大哥的话更合理一些吧,怎么会帮另一头坑自己哥哥。估计之前就是我想多了,他们兄弟俩大概真的拉错了尸体……而且,咱们又去了趟市殡仪馆彻查,不是什么都没找到嘛……现在严安合棺材里躺着的,应该就是他本人了……”
这时,DNA检验科的人恰好来队上办事,看到了白板上荀阳的照片。
“诶?这不是那谁……他犯什么事儿了?”
“你认识他?”
“他啊,时不时就送来一些他从河里捞出来的白骨,让我们验DNA,看是不是他爸。我们都认识这个人了。”
“原来如此。”刘雪感叹着。
“什么原来如此。”张简不解。
“他做捞尸人的原因啊!就是为了找荀德光的尸体!可是,他怎么会觉得,他父亲的尸骨一定在河里呢?是他小时候,听说或者看到了什么吗?”
“我问过他做捞尸人的原因。他说,当时就是只是无头苍蝇乱撞,机缘巧合被人收了徒弟,当个营生,也顺便抱着点微薄的希望找找他爸。”
“那你在怀疑什么?”
“一边是失踪的父亲,一边是疯了的母亲,他有那么多可以赚钱养家的营生可以挑选,偏偏要去做捞尸人。一个孩子能在那么小的年纪背井离乡去干这种吓人的行当,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他爸的尸体,不像是他说的无头苍蝇乱撞,反而像是十分确定他爸死在了河里。”
“如果真是这样,荀阳何必撒谎呢?”
“我不知道……我就觉得,荀阳能让人把地段那么好的游泳馆拱手相送,能掌握严爱人的信息,能俘获严冬的芳心再靠近严爱人,能猜到骨灰藏在不倒翁里,又能拍下视频做证据,这个人能简单吗?”
“你是觉得,他隐瞒了什么?”刘雪放下了手中的苹果。
“总觉得哪里被我们疏忽了……”张简依旧不放过眼前的白板。
刘雪走到张简身边,一张张照片指给他看。
“荀德光怎么死的?”
“大豪杀的。”
“老陈怎么死的?”
“白海平杀的。”
“李谷怎么死的?”
“意外溺水或者……自杀。”
“白海平和大豪怎么死的?”
“这……我们两个都看见了。”
“这里面哪个人的死,荀阳有重大嫌疑?”
“都没有。”
“这不得了!你放过苦命人好不好!你还不如八卦下荀阳和严冬是怎么在一起的!”
刘雪转身,从桌子上拿起苹果,继续啃起了起来。
张简摇摇头,终于没再守着那张白板。
这时,有个警员走进了办公室。
“头儿!有个叫郝梅莲的老太太来了!在外面哭着喊着要见女儿呢!”
“抱抱的状态……还好吗?”
严冬在英杰体校的教职工宿舍收拾着东西,荀阳门口一边喂兔子,一边收拾着兔笼。
“这几天在我爸妈那住着,该吃吃该喝喝,但就是不说话。虽然我爸说,以后抱抱就是他的亲生孩子,他来养,但她昨晚突然说,想办理住校,大概也是因为她父母的事,不知道怎么面对家人吧…… ”
“能吃能喝就好,总需要时间缓一缓。不过好的是,有李峰陪着,他俩又能做同班同学了。”
“是啊,以李峰的成绩,几个重点高中都抢着要。但我觉得他去了最好的平阳一中,也是为了抱抱。李峰和抱抱都是好孩子,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做回好朋友。这件事,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抱抱……”
“难,但……他们都是善良的孩子,时间或许能治愈一切。你呢?你怎么样?你爸妈没有难为你吧?”
“从警局回去以后,我爸话也少了,可能有些事情,他也需要时间想明白吧……我妈,好像也没反应过来似的,她那天还问我,‘那些录像是真的吗?我看你小时候挺快乐的啊?我看你长大了也挺正常的啊?不像受了多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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