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一毕业就结了婚,日子真是不经过,眨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这些年里物价涨了好几轮,她作为家庭主妇所能支配的月结薪水却一分没涨过,始终是三千块。
秦郁棠听完,内心震动不小,和委托人套话说:“三千块在北京够花吗?”
“够吧,我老婆不怎么爱出门,平常也不追求什么奢侈品,她每天就买买菜。”
好家伙,原来还得扣去买菜钱,那还剩几毛?都不够上称的,没钱,当然不喜欢出门了!
“她学什么的?”秦郁棠顺嘴问了句。
“跟你一样,学法的。”
秦郁棠这下真没话讲了。一个学法的,毫无工作经验的,奔四的女人――能甘心洗手作羹汤十多年,想来也没什么雷霆手段――在职场上就跟火锅店里牛肉盘下边垫的菜叶一样,毫无竞争力。
不离婚日子是过不下去了,离了婚,她又该怎么生活?
为了这事,秦郁棠没少费力气,处理结果证明,她要是愿意使劲儿,还真能竖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设。
总之,她为那女人争取到了经济补偿的上限,又成功忽悠了自己的委托人,让他觉得自己是赚了,还允诺要把“优秀可信赖的秦律师”介绍给自己那些即将分家产的好朋友。
秦郁棠捏着鼻子和他虚与委蛇了一阵儿,终于案子告一段落,她立刻便摆脱工作状态,收拾了装备去郊区放松心情。
很久没大量运动了,她想释压,她选了羽毛球。
第五十六章
飞声球馆这周六下午12点到15点有某俱乐部组织的双打活动,占用了4号到8号场共4个场地,报名来玩的人大约20多个,4上4下,秦郁棠就是其中一位。
她在群里接龙报的名,群主当时还@她调侃了句:“秦律终于舍得把我们群从免打扰里放出来了吗?”
秦郁棠笑着道歉:“太忙太忙~”
今天她到晚了几分钟,场上已经有人在热身拉球,没有空位,她于是坐在场边不紧不慢换鞋,刚换好一只,群主过来了。
群主大概三十出头,热爱运动并没有使他身形苗条,只是将他变成了一个灵活又健硕的胖子,还极端热爱粉色,打球必备粉球衣、粉球鞋――秦郁棠私下里管他叫pink叔,读快了就变成pin叔,久而久之,这个俱乐部里的人都以为群主叫某某品,品叔是一个代表江湖地位的敬称,然而实际上……这个外号的起名方式和虹猫蓝兔隶属同源。
品叔神采奕奕地走过来,冲秦郁棠笑成一朵向日葵。
秦郁棠也笑着冲他挥挥手。
“刚来啊?吃午饭了吗?”
“带了玉米汁和牛奶。”秦郁棠拍拍自己的球包。
“你平常就这么吃?难怪一阵儿不见你又瘦了。”
“还好吧……”碳水蛋白质,挺健康的啊。秦郁棠低头捏捏自己右手大臂,没觉得自己瘦了,倒是肌肉真掉了不少,令人黯然神伤。
“啧。”品叔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来,转了转手里的拍子,低声吐槽说:“今天阿鹏带来一新人,妈的,真够事儿逼。”
秦郁棠微微一挑眉:“怎么说?”
“觉得自己挺牛逼,要质检所有人,说是搭档不行要影响他发挥。”品叔翻了个白眼。
秦郁棠轻轻地“啊”了一声,八卦到:“谁啊,在场上吗?”
“喏,8号场里边那个穿蓝衣服的。”品叔抬起球拍头飞快指了下方位。
秦郁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眯了眯眼,8号场离她现在坐的地方最远,靠里的半场还被附近的人来回跑动挡住,她皱眉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品叔口中的事儿逼就是自己刚结束那个案子的委托人。
果然,一个人的渣必定是全方位的,她的委托人隋耀川先生对待十几年感情的结发妻子都能如此狠心绝情,更不能指望他对陌生人有及格线以上的道德水准。
“嘿。”她喉中发出一声轻笑,扭回了脸。
品叔只当她是在笑奇葩,正好8号场上的人结束,他起身补位,给秦郁棠扔下句:“赶紧热身,一会儿有空就上哈。”便走了。
秦郁棠换完鞋,从包里掏出发带,利落地绑好,站起来在场边压了压腿,压完一圈,换方向再压时,她注意到侧前方8号场的人都没在打球,而是在看她。
尤其是隋耀川,一脸兴奋地冲她招手。
“什么情况……”秦郁棠内心嘀咕着,摘了耳机冲那边走――她怕再不过去,隋大聪明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来了。
“秦律!”隋耀川自以为很帅地冲她一抬下巴:“你也来打球啊?”
“嗯。”秦郁棠右手握拍,从球网下方抬起网线,矮身一蹲,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轻盈流畅地钻了过来,嘴角的笑比假笑还淡:“挺巧。”
随即转头看向一侧的品叔,笑道:“怎么了?”
品叔无语地看向一边:“这位朋友要换双打搭档。”
此刻场边的阿鹏已经挨了品叔的n记眼刀,眼神躲闪,表情歉疚,隋耀川是他客户,他只能恳求品叔给自己几分薄面,别把人轰出去。
“哦。”秦郁棠了然。
“秦律网前怎么样?”隋耀川看了看她握拍的动作,挺放松的正手握拍,食指在上,拇指在下,拍框对准虎口――应该是正儿八经练过的。
人家都把话递到这份儿了,秦郁棠也不好再装傻,干脆做个顺水人情道:“勉勉强强吧,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搭档打一场。”
“那试试咯!”隋耀川一低头,用球拍捡起地上的羽毛球,掂了掂弹给秦郁棠,秦郁棠伸拍捞住球,冲对面示意了下,很快进入比赛状态。
品叔抱住双臂,冷艳高傲地呵了一声便下了场,都不用回头看,今天这场是他在新手群里组织的,以对面俩人的水平,加起来还不够秦郁棠单打的,输赢没有悬念。
果然,这场双打以21比8早早结束,秦郁棠光在网前搓球就拿下七八分,大部分时间,她根本没给球飞去后场的机会。
隋耀川在后场贡献了几个自以为不错的重杀,也因此对自己的表现无比满意,轮换下场时碰见品叔,还得意地问实力最强的人能不能不a钱。
“不行。”品叔冷漠脸。
隋耀川摊摊手:“那算了,反正也没多少,小钱而已。”
秦郁棠已经无力吐槽了,她擦擦额角的汗,一想到自己还要被这人缠着打两个多小时的双打配合,她就心如死灰,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是一个靠案源赚钱的律师呢?维护客户关系是她的工作职责之一。
她只好一边在内心fuck个不停,一边安慰自己权当是负重训练。
好不容易捱到3点,秦郁棠收好球拍,换上自己的鞋子,打算洗个脸就走,却在卫生间门口又碰到了隋耀川。
“哟,秦律,真巧,你也上厕所?”
秦郁棠:“……嗯呢。”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隋耀川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她工作状态下的着装都很干练精英范,让人只顾着看她身上成熟锋利的一面,今天在球馆短袖短裤,才发现她其实有一副青春健美的躯体,比例优越,皮肤姣好,看起来有股年轻人的生机勃勃。
隋耀川从技术方面点评了她几句,接着说:“你怎么会喜欢羽毛球的?”
“试过,然后就喜欢了。”秦郁棠低头检查球包,没什么东西落下,但是不检查她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隋耀川斜眼:“不会是因为哪位选手吧?金津?你们女的都喜欢那种。”
“不是。”
“诶,那你有喜欢的羽毛球运动员吗?”
秦郁棠被问烦了,不是说“她们女的都喜欢油头粉面的小伙子”吗?她还偏要加深这种刻板印象,于是故意昂头道:“有啊,季茗心。”
球龄不长的人都不知道他,球龄长的人很多也把他忘了。
季茗心在羽坛好像一颗流星,曾经耀眼到吸引所有人注意,然后一眨眼又消失在星辰大海的闪烁里。
隋耀川艰难地回忆了一会儿,他对身为运动员的季茗心没印象,但对身为主播的adam印象深刻,前阵子这个名字在短视频软件上挺火。
“是那个埃什么当是吗?现在在网上卖鞋被传做鸭那个?”
秦郁棠深呼吸,强行忍下抽出球拍给他一刀的冲动,“是。”
“看来你看羽毛球挺早啊……诶,秦律,我告诉你,就写这个人八卦的那营销号,我认识,号主以前还和我一块儿吃过饭。”
秦郁棠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徐文,这案子现在在我们所里。”
“悖 彼逡川不愧是一块社会滚刀肉:“你们光告他这一件事顶什么用啊,就是告赢了,那清白也回不来,对付这种人,你就得以毒攻毒。”
作为一个法律人,秦郁棠本应该反驳他的观点,但隋耀川这话说到她心坎上了――对普通人,她只要求公正,对另外一些人,她想做到偏私。
“您指什么?”她转过脸看着隋耀川,佯装不懂。
隋耀川却抬起了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有事,这个徐文你要是想详细了解他都干过些什么,可以明天来我们学校找我。”
秦郁棠抿了抿唇,点头说:“行,去的话我提前给您消息。”
隋耀川在a大读非全日制工商管理硕士,这个光鲜的身份在还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透露给秦郁棠了。
秦郁棠深知非全mba就是个花钱买名片的地方,隋耀川邀请她去,大约是想在炫富的同时炫一下金光闪闪的学历和人脉。
但隋耀川不知道,秦律师自己就是a大毕业的,本硕七年,她对学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闭着眼也能找到隋耀川定位的教学楼,唯一的问题是,秦郁棠没想到她能在教室门口撞上季茗心。
第五十七章
刚打过铃,正是下课时间,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朝外走,秦郁棠没化妆,一身休闲运动装,戴了副黑色框镜,随手扎了个马尾,斜靠在走廊墙边等隋耀川出来。
她在没入这行之前,就对人际关系有种天然灵敏的嗅觉,入了行,这种嗅觉更是被她修炼得炉火纯青――隋耀川打她主意,她不是不知道,但她还是给对方发了消息,主动前来见面,只是在外形打扮上使劲儿朝“随便”的方向折腾。
但凡隋耀川长点儿脑子,也能看出来自己完全没那意思。
5分钟过去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隋耀川还没出来。
秦郁棠探头进去一瞧――正和老师攀谈甚欢呢,估摸着平时见到领导也是这副笑容,热情过头,跟朵塑料花似的。
她撇撇嘴,把头收回来,猝不及防对上了面前的一张脸。
季茗心微微低头看着她,冲里边抬了下眉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课?”
“啊?”秦郁棠愣住了。
她知道个屁。
情急之下,秦郁棠只好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打着哈哈说:“啊,原来你在这儿上课啊,我……”
“你不知道?”季茗心反问,“那你来这儿是找谁的?”
“我――”秦郁棠真宁可自己是个哑巴。
隋耀川终于出来了,他要么早几分钟出来,要么永远别出来,可他偏偏赶在这时候出来,还极其亲昵地抬手搭了下秦郁棠的肩,笑呵呵地喊她:“郁棠。”
完了。
秦郁棠好像一尊脆弱的陶像,被他轻轻一碰,立刻从头到脚裂开来,强撑着微笑说:“还是喊我小秦吧。”
自称秦律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并且律师这个身份比较敏感,让别人听见多少要联想到隋耀川是不是犯了事儿,为了客户的人际关系考虑,秦郁棠没直接点破俩人之间的利益关系。
隋耀川一撇头:“说什么呢?显得咱俩差多少岁似的!”
快停下,这该死的边界感。
季茗心冷眼旁观着俩人的互动,等他们安静了才冲隋耀川一抬下巴,视线却始终盯着秦郁棠,没什么感情道:“介绍一下呗。”
秦郁棠迫于形势,只好硬着头皮介绍:“隋先生是我……朋友。”
隋耀川一边主动伸出手,一边上下打量了几眼季茗心,自信道:“隋耀川,今年研二,MBA的。”
“季茗心。”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说完,抽回手揣进口袋,背着书包绕过了挡在门口的隋耀川,径直进了教室。
隋耀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刚才有好几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了,此刻一时半会儿又没能想起来。
秦郁棠同样松了口气,这事儿发生得太意外了,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趁着隋耀川在边上凹造型,她赶紧转头去看教室墙外的小显示屏,上面显示了这间教室本周的课表,下堂课是“实验心理学”。
他在上心理学的课?还是在自己的母校?读的什么?在职硕士吗?
心中一大串问号浮起,被边上恍然大悟的隋耀川打断了:“哦!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他是季茗心!”
隋耀川指着教室里边,冲秦郁棠瞪大了眼睛,连珠炮似的道:“我刚听见他名字还以为是重名,越想越觉得哪儿不对,终于想起来他跟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我艹,真是本人!”
秦郁棠垂下眼皮,左右余光扫了扫,抿嘴道:“嗯。”
快走吧,她实在不想在这儿丢人了。
“太巧了,你今儿不就为了他的事来的!诶,听他刚才那语气,你们俩挺熟?认识多久了?”
隋耀川跟着秦郁棠往电梯走,秦郁棠恨自己今天没戴口罩也没穿高领,不然她还可以把脸埋进衣领里去。
“十几年吧。”她随口敷衍。
“这么早就认识了?”
“嗯,小时候是邻居,一块儿长大的。”
“嚯,青梅竹马啊这是。”
秦郁棠心情复杂地扯了下嘴角,按住电梯按钮,示意隋耀川先进,她在电梯的反光里看见自己今天这幅倒霉的衰样,顿时半点儿讲话的欲望都没了――刚才季茗心见到她就是这幅尊容,朴素寡淡,毫无气质可言。
为了显示自己的主场优势,隋耀川坚持要带秦郁棠去特定食堂的特定窗口吃饭。
但他一周才来上几节课,对校园布局其实不太熟悉,除了常走的那几条路,其他地方一概不熟,去食堂的路上足足走错了三个路口,俩人多费了1个小时的时间才找到正确位置。
幸好秦郁棠抓紧时间,在兜圈的过程中就套出了有关徐文的幕后信息。
隋耀川交待的那些陈年旧事里,无效信息含量很高,但是有一件挺值得关注,那就是徐文当年脱离传统体育行业,进入电竞这一行的时候,为了顺利引流,他给自己立了个当时最火的俱乐部粉丝人设,将自己包装成某位大热选手的铁杆粉丝。
众所周知,互联网上,你发出的声音越极端,就容易得到关注和追随。
但好景不长,这位大热选手和其所属的俱乐部在后续的比赛中爆冷,随后一败再败,再无起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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