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希觉得母亲的教育有一部分是成功的,如蒋文静所愿,她自信独立,积极乐观,有行动力,认准的目标就一定要达成。但人不像调试机器那样精准,接受过精英教育、淑女教育的陶希,其实非常渴望成为一个行为上随心所欲感情上自私利己的坏女人――
她抵触、厌恶自己的教育背景、成长履历是嫁给一个上层男人所需的嫁妆;也不想一天八杯水吃各种补剂早睡早起维持留不住的色相;更不想重复家里任何一个女人的人生,包括家庭幸福夫妻恩爱的小姨。
“小希,妈妈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谢谢您的关心。”
陶希客客气气和蒋文静道谢,然后挂掉电话。和安闲一触即发的疯癫不同,陶希的情绪稳定,所以在初次见到成阳时,她就在好奇,自己和成阳,到底谁的情绪更稳定呢?
可能在成阳眼里,她和这条路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区别。陶希于是恶趣味地想,要是自己靠到对方身上,他也会继续维持这副冷酷的神情吗?她低下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一双黑色作训靴,作训裤掖在靴子里,绑缚出修长的腿部线条。看着狭长的皮靴,她的脸灼热地烧起火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制服这样的癖好。
除了在床上,成阳的情绪确实稳定,哪怕是陶希告诉他要分手,他都能给她一个忠告,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陶希明白,他是怕自己会遇到不像他这样的人,这么甩了人家会被人报复。
或许,是对方没有那么爱她?所以不管是什么事,都能保持足够冷静自持。他这样的人,应该早早就被家里安排好,会和一个清白又利于家庭的女人结成革命伴侣关系。至于她,不过是人生路上一段脱轨的邂逅,他一旦回到自己的轨道,就会彻底把她忘掉。
陶希下楼,在地下车库等着晚归的安闲,她的微信还没从工作微信切换回个人微信,一排的沟通事项群不停刷新数字,需要一个个点开、查看、回复消息。她不反感工作,甚至很享受那种深思熟虑后作出决策被验证的感觉。
还没等她登录个人微信,就又收到女儿打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刚出了电梯的陶希失笑,她确认自己离开不过两分钟。不过这个月得带灿灿去检查一下视力,每次看灿灿摆弄那个无所不能的手表,她都有点担心会影响眼部发育。
她点开计划任务,在女儿一栏里添加上事项,就听到安闲兴奋地叫她:“姐,我今天把夏明宇给打啦!”
“那你可真厉害。”陶希用夸灿灿自己刷牙的语气夸奖安闲,“不是说晕车了,还难受吗?”
病怏怏的安闲下车后立即恢复以往的活蹦乱跳,反正只要不上班,她精神就正常多了,“不难受了,就是臭臭的,得洗个澡。”
“行吧,上去洗澡,今天外面下雪了,晚上别走了。”
安闲在她身边蹭蹭,没忘给姐姐介绍李鹤,“这是成县调解中心的李鹤,是她送我回来的。”
“你好,我叫陶希,谢谢你照顾她。”
陶希见到李鹤的第一眼,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倒不是李鹤是个大美人,而是李鹤很适合当模特。现在常见的服装模特都长着一张厌世脸,配上薄薄的身材,越来越趋近于完美的纸片人。而李鹤身上有一种少见的生命力,脸上被晒出的斑点和那笔挺的头发都有一种故事感,让陶希想要拿起画笔,拿起相机。
她把自己名片递给对方:“我能耽误你一分钟的时间吗?”
15 祝我们永远自由
“哇。”
不要说给人塞名片,安闲甚至都不知道陶希有纸质名片,忍不住露出非常夸张的表情看向李鹤,“等会给我看看行吗?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我都没见过呢。”
“你别听她瞎说,也是凑巧了,我这几天见了几位年纪大些的领导,刚好放了几张在口袋。”陶希笑着解释,“我是想请你当服装模特,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这待遇我也没有过。”安闲这下是真酸了,她身高一米六平时连洞洞鞋都挑平底的,现在站在两个人中间,自然形成一个“凹”字,她立即改变站位,把李鹤拉到陶希身边,想要促成此事。
别人她还不敢打包票,但是陶希这个神仙姐姐从不亏待自己人,李鹤要是能给她当模特,肯定比代驾什么的赚得多,况且哪个女生不想体验一下模特妆造拍个写真呢?要是陶希找她,她都可以不要报酬并且连发三天朋友圈。
见李鹤没答应,安闲觉得她肯定是累了,又上班又帮她开车。想到李鹤刚刚联系了一辆回成县的顺风车,但今天北京下雪交通特别拥堵,车主要等到凌晨才出发,她正好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于是向陶希提议:“姐,我们还没吃饭呢,能上去说吗?”
陶希觉得邀请李鹤去家里详谈也好,她再不回去灿灿又该打电话了,等到了家里还可以给李鹤看看自己的设计稿拍摄方案,于是客客气气询问李鹤:“我能不能请你上去坐坐?关于想请你当模特这事,你要是感兴趣的话,等会我还可以细讲讲。”
李鹤摩挲着那张带着淡淡香气的名片,和纸质名片不同,陶希的名片厚实,很像布料的质感。如果说陶希给人的第一眼是惊艳,那么现在李鹤就觉得她还很聪明,如果陶希说请她吃饭,那她可能下意识就会拒绝,可对方说有事想要自己帮忙,李鹤就很想听听她的诉求。
“那我就打扰了。”
“不打扰的。”陶希笑着道,“家里也没准备什么。”
“姐,家里还有火锅底料吗?”
和显得拘谨的李鹤不同,安闲脑子里已经把陶希家冰箱可能有的食物想了一圈。
灿灿出生前,安闲和陶希非常热衷探店,甚至还想学探店博主拍美食视频;有灿灿后,两人先是点外卖然后开始学着加工半成品,家里的冰箱才逐渐摆脱饮料柜的角色,发挥保鲜冷冻食材的作用。
没办法,带人类幼崽一起出门,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
陶希和安闲之前还不信邪尝试过一次,等她们收拾半天,带着婴儿车和一大包孩子用品,发现再高档的商场也没有家里方便,带的东西再多都会缺需要的那一件,孩子太小了到了陌生的环境不适应还可能哭闹,作为家长根本就无心享受美食。安闲对此的评价是:她宁愿自己做,也不想带着幼崽出门吃饭。
陶希饭量小,饮食又清淡;和文丽丽吃饭都是工作日,选的都是出餐快的餐厅,安闲有一阵没吃火锅了,加上今天天气冷,非常怀念,“姐,吃完我收拾成吗?我想吃火锅。”
“那你点外卖吧,只能吃番茄的。”
“知道知道。”
灿灿小朋友有点过敏性鼻炎,闻见刺激性味道会不停打喷嚏流眼泪,一直都没有好转。
安闲得了陶希许可,立即打开外卖软件点上海底捞,每勾一样食物都询问李鹤意见,陶希已经习惯安闲对于食物的热爱,倒是李鹤没想到,安闲居然有这么松快的一面。她还以为像安闲这样的高管,下班后就像电视剧里的女精英,会读书学习去健身房锻炼,吃的也是很健康的沙拉奶酪三文鱼鱼子酱什么的呢。
“妈妈!”
陶希输入密码开门,就看到女儿扑向自己。自从升级当妈,陶希既希望孩子快快长大不要总找妈妈,又在孩子扑到怀里的一瞬间期待这一刻可以再慢些,希望孩子永远会因为见到妈妈而快乐。
安闲把大衣脱下,又洗了手才去抱灿灿,灿灿叫了小姨,见两人身后的李鹤,眼睛眨呀眨,没等大人介绍,主动摇着小手和对方打招呼:“姐姐好。”
“你得叫阿姨呀。”安闲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她和我一样大,你不能叫我小姨,叫她姐姐,辈分错啦。”
灿灿不理解什么是辈分,小小的脑袋满是疑惑,探头看向妈妈:对方比自己高,还是长头发,是姐姐没错呀。
“不好意思,我女儿还不太会认人。”
因为要照顾女儿,陶希需要见设计师或者希呈的员工时,喜欢把人约到家里,家里的大客厅简约开阔,完美履行客厅职能。这些人不管多大年龄都喜欢让灿灿叫姐姐或者哥哥,导致灿灿不能区分开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
海底捞送餐速度很快,安闲以周五赶工下班的速度倒上番茄锅底,摆好肉菜。她熟门熟路拿出陶希家里那些漂亮的水晶杯,倒上吃火锅必配的快乐水,咕咚喝了一大口,让所有的烦恼随着一声响亮的嗝排出体外。
她吃饭前的仪式感是向各路神仙祷告,于是率先举杯,许下朴实的愿望:“希望我们都暴富。”
李鹤补充:“身体健康。”
陶希碰杯:“永远自由。”
坐在儿童椅的灿灿有样学样举起自己的小杯子,里面是陶希拿水兑开的果泥,她还不知道愿望是什么,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妈妈!”
安闲觉得今天特别累,但又在吃火锅时清空了疲惫,精神一直保持兴奋感,直到把李鹤送上车才肯洗漱睡觉。于是第二天一早,陶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动用武力,才堪堪把人叫醒。
“快醒醒,你要上班了。”
“不是昨天刚上过嘛……怎么又要上。”
陶希把做好的三明治香蕉和一罐安佳儿童奶装到袋子里,和安闲电脑包放到一起,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自己的羽绒服挂在玄关,再给安闲叫好车,“再不起床真要迟到啦。”
安闲真想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可惜时间不按照她的想法暂停,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微信里弹出一条好友添加消息。安闲皱眉点开,希望对方最好识相点,不要一大早就跟她提工作。
她点开他的头像,看到了一片深蓝色的海洋。
对方留言:我是小燕同学。
16 完了,杀猪盘
“完了,我手机中毒了!”
安闲两眼一黑,慌忙点开手机管家查杀病毒,启动国家反诈中心APP。现在信息泄露太严重了,浏览过什么物品,购物软件就会立即推送。去年安闲想给妈妈买个翡翠手镯当生日礼物,看了几个直播,就接到一波接一波的电话推销……安闲不堪其扰,只好放弃入门翡翠,选择水贝大金镯。
没想到啊,现在网络帅哥也不安全了,这种加微信交朋友的多是杀猪盘。可她最近没有搜过理财相关内容呀?这几年她在网络逐渐丧失表达欲,没有回复过类似94年女生存款现状的帖子啊?
手机管家提示运行状况良好,安闲眉头紧皱,想到上一次装X就近在昨日――难道是夏明宇这孙子为了报复,把自己的个人信息泄露了?调解中心门口是不是有监控,他看到自己刷小燕同学视频了,所以骗子才会这么备注?
好歹毒好阴损好恶心一男的。
安闲愤愤拒绝对方的添加请求,决定今天上班就跟葛芸告状。
她所在的研发中心朝九晚六,工作晨会在九点半开始,安闲掐点打完卡,回工位享用姐姐牌爱心早餐。当牛马的日子少杯咖啡总感觉不得劲,又在小程序里点上咖啡续命,等开完晨会散步下楼去取。
“芸姐,调解中心用的系统有点老旧,需要做的优化点不少。”安闲打开记录的功能点清单,“您看看这是上新功能呢,还是改造呢?我觉得整个重构比较好,用新平台开发,就是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先做改造吧,那些业务人员都用熟了,你把调研报告整理了,要重构也得列到明年部门规划里再开展。”
一天不见,葛芸的黑眼圈有点明显,安闲从对方在电子本上写字的狠劲判断她今天可能有点烦躁。这也很正常,年底了各个部门领导都有写不完的汇报材料。不过安闲不用操心这些,葛芸对工作划分非常清晰,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工作安排给手下员工。
晨会上葛芸对任务进行分配,安闲除了要整理产品升级需求,还要完成一个业务系统的数据模型。这工作葛芸讲得简单,可实际梳理起来,安闲发现这活哪哪都是细节问题。遇见困难,她习惯留到某个节点后再处理,比如拿完咖啡啦,午休结束啦,如果中间有烦人的技术跑来打扰,那她还需要多休息半个小时平复心情――没办法,和人沟通就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常常会带来上班一分钟,晕班半小时的负面影响。
下午五点五十分,安闲除了早上规划的任务没完成,其他临时事项都完成了。作为一名成熟的打工人,她从不强迫自己一定要完成所有工作任务,除非特别紧急,做不完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反正也没人和她抢。
她写完日报合上电脑,想到昨天穿的羽绒服还在陶希家,打算买点菜过去做晚饭,跟灿灿一起看两集小猪佩奇后再回家。那晚上吃什么呢?昨晚吃的火锅,今天要吃得简单点。
六点,准备开溜的安闲接到了蒋文静电话。
“闲啊。”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安闲:……
她想说自己真的没有从事情报工作的潜力,况且陶希要是真想告诉她,她至于连灿灿她爹姓什么都不知道吗?
心里腹诽一千字,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嗯嗯嗯的应付文学。安闲决定今晚再尝试一次,不行就跟陶希摊牌,她自费带上爸妈跟陶希灿灿一起出国过年吧。
“怎么想起来吃虾了?”
陶希忙完手边工作,把拟定的合同拍了照发给李鹤咨询对方意见,就见安闲在厨房煮了满满一锅虾。
“高蛋白,不长肉。”
随着年龄增长,不减肥的人也需要考虑如何在代谢下降后控制体重的上涨趋势。陶希每周一天到两天会进行轻断食,只摄入六百大卡。安闲最大让步是每周一到两天控制八小时进食,晚上少吃碳水,戒掉饼干薯片。
让她像陶希那样轻断食,她真怕自己把同事啃了登上社会新闻。
陶希洗了手,剥了几只虾配上黄瓜条彩椒,裹上薄薄的越南春卷皮当作晚餐。安闲端着一盘虾和特制酱料,慢条斯理地吮食虾脑,品尝虾肉,配上陶希特调的黄瓜气泡水,觉得明天肯定要瘦死。灿灿今天的晚饭时间在六点,现在正抱着奶瓶加餐。安闲见她全神贯注看动画片,小声询问陶希,“姐,灿灿的爸爸是不是特别帅啊?”
“你觉得呢?”
“小时候看不出来,现在感觉她的鼻子是不是像她爸爸?”安闲在手机上点开图库找老照片,“你把灿灿的鼻子遮起来,她就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我觉得她爸爸估计很帅,连鼻子这种彩票式基因都能遗传得好看。”
“她还小呢,面部没有完全发育能看出什么呀。”陶希猜出安闲又要开始给蒋文静套话,忍不住想逗她,“你又想打听什么呀?”
“就是好奇,纯好奇。”安闲语气真诚,就差举手宣誓自己永远忠于姐姐,绝不是两边倒的墙头草了,“姐,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你想生孩子啊?”
抛开蒋文静安排的情报工作,安闲是真的很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基因肯定比精子库的好,不然陶希怎么敢生灿灿。
陶希侧着脑袋笑看她:“你知道潘驴邓小闲吗?”
“这哪个国家的人名啊?”
“不是人名,是《金瓶梅》里王婆描述男人捱光的条件,你自己百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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