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从菜地忙完出来,进屋后没多久,天空便飘起了小雨。
好在柳岚出门时戴了斗笠,照这个势头,雨应当下不大。
秦蓁起身去灶房烧了一锅热水,雨水湿冷,落在身上必然不好受,若是柳岚没有淋湿,回来泡脚暖暖也是好的。
近来多是细雨绵绵的天,幸亏冬日在家给柳岚多缝了几件衣裳,否则现在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细雨随风飘落进游廊里面,秦蓁只好贴着墙根走到门口。
远山像是笼了一层厚厚的雾,随着韶光的流逝愈发瞧不清楚。
柳岚看到秦蓁在门口等候时心生欢喜,脚下的步伐却依旧沉稳。雨天山路湿滑,一个不察便容易摔倒滚落,无论是轻伤重伤,都足够她担心好一阵了。
“蓁蓁,我先把这些送到镇上,后面几天怕是不好出门了。”
“好,你去牵驴车,我给你拿几个馒头。”
见雨势愈发的大,秦蓁便能猜到他的想法,因此烧完水后又蒸了一笼屉馒头备着。
柳岚穿好蓑衣,驾着驴车朝镇上驶去。
茶铺里多收二春茶,按十二文一斤的市价收鲜茶,若是多费些力气采个十斤八斤,一钱银子便到手了。
除去雪耳和蜜糖之类的贵重山货,柳岚平时多数是靠卖这些的小钱积攒起家底。
既然已经到了镇上,柳岚便转道去了一趟周家。
……
如秦蓁所料,柳岚果然赶不上午饭,幸好给他多拿了两个馒头,倒不用怕不够吃。
泡¥沫¥独¥家 柳岚今日回来得晚些,未时已经过半了还不见人影。
秦蓁压下心绪,借着烛火在昏暗的天光下绣着开春的第一幅绣作。
等她停针,才发现柳岚早已到家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有事耽搁了?”
汉子的衣袖湿了大半,灶房明明有热水却不去沐浴。
“周安哥说等这阵子雨停了就出镖。”
秦蓁愣了一瞬,回过神后推着人去打水沐浴。
“出镖那也是过几天的事了,先去沐浴,否则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去县里做生意的事情,柳岚之前已经和她商量过了。
因对县城不甚了解,至少要花上半个月去打听那边的消息,后面才好把山货卖过去。否则贸然之下坏了行情,往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
不过这是自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分离,难免会分外不舍。
“我想把小罗也带过去。”
“小罗?”秦蓁在柳岚怀里微微仰头,问道:“那彤彤怎么办?”
柳罗当初回来就是为了照顾妹妹,这次要在外面待半个月乃至更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把彤彤接到家里住怎么样?你们两个人做伴,我们在外面也能安心些。”
他一个人的能力始终有限,如果能把柳罗带出来,自己以后会轻松不少。
“我自然是没意见,不过两个孩子上面还有几个叔伯,怕是得和人家知会一声。”
“托大伯娘去说,一个辈的人好商量些。”柳岚揽住秦蓁的手臂渐渐缩紧,但又不会勒住她,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对于力道的掌控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秦蓁顺势往他身边靠,“天天麻烦大伯娘总归不好,不如今年过年给伯娘打一对镯子?我看成玉娘就戴了一对。”
“好。”
“不过得和哥哥嫂嫂商量着来,否则容易伤人面子坏了情分。”
“嗯。都听媳妇的。”
秦蓁见这人的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便抬手打了他一下。
柳岚靠在她肩窝轻蹭脸颊,秦蓁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
不知从哪来的野鸭啄食着河面上渐渐长起的浮萍,附近的芦苇丛里开始有新生命在降临,好在这边人迹罕至,不会被某些盗贼洗劫一空。
秦家门口的驴车上放了三四个背筐,其中一个装了柳岚和柳罗的衣物和一些用品,另外的则是能长久存放的蜜糖和雪耳等山货。
该说的话夫妻俩已经说过了,不至于在兄妹俩跟前上演难舍难分的戏幕。
柳岚带了二十两银子当作盘缠,秦蓁怕不够用,想给他拿张五十两的银票,不过柳岚没接。
“你的银钱自己存着就好,二十两足够了,放宽心。”
在外头,衣食住行样样要花钱,秦蓁怕柳岚为了省事对自己不好,只能多叮嘱几句:“那你多吃点好的,别随意拿包子馒头对付。”
“好,和周安哥一道呢,有他管着你还不放心?”
两人只会同行一段路,毕竟周安他们的目的地是府城,县城不过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你能安然回来我就放心了。”秦蓁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自己不易察觉的忧愁。
不过此时的她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只展开笑颜让人好好照顾自己。
柳彤明白哥哥要去比镇上还远的地方,她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习惯,并不会哭闹。况且这段时日还能住在秦姐姐家里,小丫头别提有多开心了。
两厢告别后,柳岚驾着驴车缓缓离开。
村里的路绕些,等到了平坦的大道再换柳罗来驾车。他学过一段时间,现在上手不至于慌乱。
路旁的老桑树上隐约能见戴胜鸟儿跳跃的身影,绿叶间如扇般的冠羽好似那猎猎旌旗。
待柳岚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再也看不见,秦蓁才带着柳彤回屋。
西厢房原本就是留给亲友过来小住的,因此家具这些都不缺,只是后来被柳岚用来放山货,屋里不可避免会残留一些味道。
柳彤的床铺已经铺好,因家里有多备的棉被,就没让兄妹俩折腾。
小姑娘欢喜着把衣裳折了又折,最后端端正正摆进了衣柜。
家里只有一个小木箱子装她的东西,没想到秦姐姐会在大衣柜里留一块地方给自己。
柳彤从屋里出来时,秦蓁正在灶房泡蜜糖水。
大概是前两年家里日子不好过,小丫头的身板比其他小孩瘦弱些,既然在自己家住下了,秦蓁便打算给她养养。
“秦姐姐!我们待会做什么?”
哥哥说了,她在秦姐姐家里要好好听话,多给秦姐姐帮忙。
秦蓁把那杯微烫的蜜糖水放到她面前,“仔细烫。喝完我们去菜园拔草好不好?”
春雨滋养万物,除了冒芽的菜苗,早一步探出头的杂草愈发茂盛。
“好。”柳彤答应得很爽快,她为了养小鸡天天去拔草,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冬天死了两只鸡,余下的四只母鸡捱到了开春,前几天刚下一颗蛋。柳彤想着只要自己好好养,迟早能把当初买小鸡的铜板挣回来。
如今那几只鸡正养在后院,方便柳彤喂食捡蛋。毕竟养在自己家没人照看,托旁人养还得分两颗蛋给对方,不如小姑娘自己养着。
若是其他人接手了兄妹俩养的鸡,外人怎么也得怀疑对方会不会昧下那几颗蛋,可换成柳岚夫妇就不同了。
人家连青砖瓦房都能盖起来,还稀罕两文钱一个的鸡蛋?
听说柳岚他媳妇以前天天买蛋吃呢,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杯中的水渐渐转温,柳彤尝了一口,发现是甜甜的糖水,不过和秦姐姐以前给她喝的糖水不一样,这个更好喝一些。
第40章 杂事
“人之初, 性本善。”
村子东边的秦家小院传出久违的读书声。
柔和的女声念过之后接着一道稚嫩的童音,学得倒是像模像样,不过要想牢记, 还得多费些功夫。
谭月和柳文轩商量好了, 启蒙一事不可大意, 既然他自己不得空, 媳妇的学问也不扎实, 与其让私塾里品性存疑的夫子去教授,不如拜托弟媳悉心教导一番。
柳文轩见过秦蓁写的那几副对联,字迹婉约秀气, 内容也是较为寻常的几句,但依稀可见她的功底,不比中等的学子差, 至少给自己儿子启蒙是足够的。
正好柳彤最近住在这边,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问过柳彤的想法后, 秦蓁便让她和星星一起学。
以柳彤的年纪来说,自然比柳朗星更容易懂, 不过她并没有学成后的自满,而是继续陪着弟弟。
待念得通畅,又知道其中的意思后, 秦蓁才教两人写前三个字。
毛笔和纸墨自然是不会用的,农家没有闲钱,各项开支能省则省。
即便是秦蓁,也不可能让刚开始认字的小孩去拿纸墨练手,只好让他们用手在漆好的桌面上沾水写字。
秦蓁一笔一划教得耐心, 旁边的谭月则边缝衣裳边摇头。
她可没秦蓁那样的好脾性,估计教个两三遍就得撂担子了。
教完之后需让他们自己琢磨琢磨,秦蓁没多管,走到谭月身旁坐下。
“难不难教?”
“还好,都是听话的小孩,没有学堂里的闹腾。”
柳岚偶尔会和她聊起在学堂“偷学”时的趣事,一群半大的小子连戒尺都镇不住,调皮捣蛋是常有的事。
谭月显然也常听柳文轩说起过,笑道:“文轩教的学生倒是不闹腾,就是有几个不开窍,教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学不会,把他愁得白了两根头发。”
“大哥确实辛苦。”
教书育人哪是容易事?学生父母盼儿子出人头地,教书先生欲因材施教桃李满天下,学生苦读几年乃至十几年只为考取功名,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为了养家糊口,都是没办法的事。外人以为他多光鲜呢,上次回来又瘦了一圈,说是明年务必要教几个童生出来,这事谁说得准?把你哥气得够呛。”
谭月也就和秦蓁吐吐苦水,否则旁人还以为她在显摆呢。
知道这话不好回,谭月环顾四周把话头一转,说道:“都是一样的景色,怎么你这边格外自在些?”
“其他姑娘也这样说,大概是在我这边不用干活吧,歇息久了自然自在。”
谭月一想,还真是。在家里总会惦记这惦记那,没个消停时候,而这边不用管事,可以随意歇息。
再者,和其他妇人闲聊时总绕不开家里的琐碎事,但秦蓁不同,你若是想聊,她总能把人往轻松的事情上带;若是不想聊,各做各的也不会乏味。
“得闲了还是来你这边坐坐,不仅能帮我带孩子,我自个儿也能歇会。”
“嫂子尽管来,我给你备零嘴。”
“那感情好,难怪姑娘们乐意来你这,换我我也乐意。”
秦蓁笑着把糕点盘推到谭月跟前。
这糕点是昨天托于婶买的,柳罗走后少了采买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总有不合适的地方,一圈看下来还是于婶更让人放心些。
如今于婶的工钱加到了十文,至于来回的车钱,和赶车的孙叔商量后按一文钱一趟来算。若是天气好,一个月也能有六十文的进账。
这还是看在秦蓁的面子上,要是旁人过来,他半点不会答应。
柳岚离家后,秦蓁便常和大伯娘一起去工地上瞧瞧,看建房的进程如何、材料是否够用、工匠有没有偷奸耍滑之类。
好在柳岚早先准备得妥当,一切都在稳步进行着。
说起来,李成玉和沈浩安要盖的庄子已经选好了地址,就在附近的顺吉村,那边地多人少,能买的地界大些。
虽多数是贫田,但若好好耕作几年,或栽几亩合适的药材,也能有点收获。
况且顺吉村是李青竹夫家的邻村,就算离常青村和寻柳村远了点,至少还有李青竹和李成玉做伴。
李成玉近来在为建庄子的事情忙碌,这些还是李青竹回门那天和秦蓁谈起的。
不同于李成玉回门时的热闹,待嫁的姑娘们早已少了玩乐的心思,李青竹没有去过多打扰,只带着人到秦蓁这边坐了会。
她相公姓贺名松,身姿挺拔确实如青松,性格也和李青竹之前说的一样沉默寡言。
当时柳岚不在家,没个汉子招待,秦蓁还怕对方以为她这个“姐姐”不满意他。
结果李青竹坦然道:“他最不爱和人打交道,我们俩故意来这边躲清净的,他一个人更自在些,不用管。”
李家亲戚多,贺松又是家里的独子,自以为有利可图的人可不就上赶着过来了?
成亲前这些事情落不到李青竹头上,她也只是听爹娘说过几句,现如今被人觊觎着,自然得护好“自家”的利益。
拒了几个亲戚后她嫌烦,也知晓贺松在忍耐着,便带人出门了。一群人的脸皮再厚,总不可能跟着她满村子逛吧?不然像什么话。
秦蓁见那汉子在院中走走停停,还在菜园子外围瞧了瞧,看起来确实更自在随意些,没有半点不满,这才放下心来同李青竹闲聊。
贺家的田地大多是一代代积攒下来的,只是家里子女少,传到贺松他爹那代的时候就剩一个男娃,否则贺松攒不起迎娶李青竹的家底,他家也不会成为村里的富农。
除了一个外嫁的姑姑,李青竹不必再费心思和其他亲戚过多往来,只要管着家里的账目就成。
李青竹和李成玉悄悄通过气,发现秦蓁给她们两个都另准备了五两银子。
李青竹攒了许久的私房钱,自然知道这些银子的珍贵,而李成玉掌家后也清楚一文一厘的重要,因此对秦蓁更为亲近。
32/48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