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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情生魔——松帆【完结】

时间:2025-01-08 17:41:21  作者:松帆【完结】
  夫君你听听你在讲什么?
  女郎一脸坦荡,双手一摊,反问他:“你觉得我像是会带钱袋出门的人么?”
  雍鸣摸摸鼻子,尴尬一笑:“不像。”
  可怜陪嫁一座金山赘婿雍鸣神君,身为分文,付不起妻子一碗馄饨钱。
  摊主见二人吃完站起以为他们要走,双手摊开在旁收钱,听他们如此说,笑容一时僵在嘴角。
  “你们没钱?”摊主老大爷上下打量两人半晌。
  观二人衣饰华美,气质出众,不像吃白食之人。可二人看着脸生,又不禁生疑,或许是刚游荡到镇上骗子。
  “出门匆忙,忘记带了。”雍鸣对摊主解释说。
  “那你娘子留下,你回家去取。”摊主并未有意为难,将信将疑,体贴退步。
  雍鸣不愿将方时祺留在陌生地方,打算幻化离开。来回不过呼吸间,正欲行动,只听一阵风声“嘭”的一声自桥上跃下。
  少年郎君剑眉星目,轻盈如鹤,立在摊前,熟悉嗓音让两人齐齐侧目。
  “刘爷爷,给我下两碗馄饨。一碗在这儿吃,一碗带走。”
  同居小镇,彼此脸熟。少年一听就是馄饨摊熟客,言语间满是熟稔。
  摊主见是他,乐呵呵问:“李大郎,您今儿怎么没带赵家小娘子一起来?”
  两家婚事,镇民略有耳闻,惯爱拿此打趣,只是每次李大郎小脸一肃,严肃老成,让人戏闹话语无从下口。
  “她闹脾气呢,不耐烦出门。您做好我让家仆送过去,几步路而已。”
  “好好好,马上做。”摊主一边应下,麻利干活,一边催促雍鸣,说:“这位郎君,小本生意,可不兴赖账。您速去速回。”
  少年顺着摊主视线不经意瞥一眼二人,陡然愣住。一股奇异莫名熟悉感突现,奔涌激散直冲四肢百脉,灵魂深处翻涌出莫名伤感,如岩浆喷发,兜头浇下,灼烫刺骨。
  纤薄挺拔身躯,本如茁壮小白杨一般,坚韧秀挺,炫目一晃,多亏女郎及时伸手扶住他手臂,才未跌倒。
  他愕然打量眼前陌生人,心知从未见过,不知为何悲伤弥现,如海浪奔腾,不由怔愣落下泪来。
  朦胧泪眼,明澈化镜,窥见一张与自己未婚妻五分相似倾城丽颜。眼瞳眨动间,滚烫泪珠“啪嗒”“啪嗒嗒”如珠接二连三滴落,声声砸在心上,心脏涩痛一缩,剧痛模糊视线。
  待视物清晰,再次看清女郎时,似是错觉,只觉她面目普通,与寻常路人无异。
  “大郎君,您怎么了?”仆从一路拾阶而下,走至他身边忙扶住他。
  “无事。”少年抬手擦去眼角濡湿,冲女郎施礼致谢,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脚步一顿,驻足回头,迟疑问女郎:“你们……遇何难事?”
  “出门未带钱袋。”方时祺看着少年湿润眼瞳,歪头一笑,轻声回答他。
  “哦。”原始如此。少年了然,点头作小大人状,说:“囡囡也常丢三落四。”
  他转头对摊主说:“李爷爷,他们二位饭钱我来付。”
  说完,示意仆从给钱。
  可见少年本身也是个不爱带钱袋出门的主。
  仆人虽有疑惑不敢有违主人命令,数够铜板递给老板。
  “多谢。”
  方时祺与雍鸣并肩向他施礼道谢。
  少年只觉一股无形气力拂面,沉重羁绊自灵魂深处被连根拔起,三魂四魄受到安抚,灵魂一清。心下一片茫然疑惑,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向女郎身边高大挺拔郎君,霁月清风,朗朗温雅,让人无端信赖。见二人举止并肩挨立,猜想他们可能是新婚夫妻。
  等他长到这位郎君这么高时,他和囡囡也该成亲了,他想着,不由莞尔。
  听到摊主说馄饨做好,他向二人点头,走向摊桌坐下。捧着馄饨碗看向二人位置时,发现空无一人,心下怅然若失,似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在未知情况下悄然离去。
  “郎君,奴给小娘子送去。”仆从端着另一碗热气腾腾馄饨说。
  “嗯,你去多买几包她爱吃饴糖和点心一起送去。”他吩咐另一仆从。
  二仆离开,他回想刚刚那位与自己未婚妻相似女郎面容时,发现已经想不起。
  李大郎一生磊落大方,乐善好施,两碗馄饨小钱并未记挂心间,那对少年夫妻面貌也随着记忆久远完全忘记。
  二人隐身,立在桥上看向埋头吃馄饨少年郎,方时祺问身后雍鸣:“我们居然还能有一面之缘?”
  “是。”雍鸣说。
  “你之前为何不说?”他们两次隐身避开,她心下以为与父母缘分已尽。
  “我只算出你们有此一面,不能算出何时遇见。”雍鸣解释,说:“时移世易,因果际会。我不敢断言。”
  父母今世轮回,得此命数,是雍鸣与冥君作交换所得,方时祺牢记这份恩情。她既然已经知道,决不能心安理得承受。
  雍鸣为她付出一切,乃因妖神,他无法判断他们二人间谁在亏欠谁。触及旁人,那便是她在亏欠。
  “雍鸣,谢谢你为我父母做得一切。”她由衷感谢。
  “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雍鸣观她内疚,猜她所想,停顿半晌,决定告知真相,第一次向她解释当初篡改她记忆之事。
第108章
  “当年我让你遗忘你父母之事,是不想你抱着愧疚生活。”
  “你年岁小,心思重,若不强制你淡忘失去至亲痛苦,我怕……”
  “我怕你撑不住,会早夭。这是我私心。且你父母转生是我欠他们的,债我已清”
  “你不必为此言谢。”
  幼年方时祺确实因父母之死悲痛欲绝,几欲死去。尤其知道父母是因她纯阴之身受牵连丧命,她几乎没能撑过那个寒冬。
  记忆里,随着时光流逝,她似是逐渐淡忘了伤痛。可神魂之殇深入骨髓,岂可轻易抹平,它们蛰伏着,反扑时,锥心刺骨。
  方时祺明白雍鸣复生妖神执念,不容她早夭。她理解他做法。换个角度想,若是雍鸣惨死,哪怕一线生机,她都甘愿冒险。
  妖神,不是已做抉择。燃魂献祭,刨心复生,何其惨烈。
  她心下斤斤计较雍鸣每一分爱意。是亏欠多些,补偿多些,移情多些,还是纯粹爱着方时祺多些?恨不能拿刀一丝一缕分割清晰,把独属她那份算清楚。
  妖神与雍鸣纠葛,乱如麻,深思海,若能轻易算清,何苦还在轮回里苦苦挣扎。
  她心知,不可能。
  可她已不能去问去要求,不能再去逼迫他,怕把他给逼死。
  她甚至一点也不嫉妒妖神,只道造化弄人。
  其实,她都明白,妖神是雍鸣一切所思所虑所做所行起始。
  若非雍鸣复生妖神执念入骨,已生心魔,哪有今世方时祺。
  她有时会恨恨想着,他既爱她痴狂,应陪她一起陨落才是。而非造一个替身新魂。
  “不能这么算。”方时祺轻声垂泪,小脑袋埋进他怀里侧耳倾听妖心搏动,瓮声瓮气说。
  他神躯高大似山,俊挺如竹。她躯壳纤瘦似柳,孱如蒲草,勉勉强强触及他胸口。两幅身躯,用着同一血肉,却不能共享一颗妖心。
  “并非有意计算,”雍鸣大手安抚轻拍怀内脑袋。一掌发丝干涩稀疏,手一顿,动作更是轻柔,心疼安慰道:“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唯,以身许。
  傻瓜。方时祺闻言明意,内心一片冰凉。
  石桥之上,二人拥立,青袍如烟,红裙似火,是水墨江南,最缠绵昳丽色彩。
  可一城吴侬软语的温柔乡,没能抚慰两幅决绝曲折心肠。
  半晌。
  她深深吸嗅一口他怀内梅香,冷香幽幽,沁入心脾,清明入神,顷刻驱散心口憋闷郁气。眼角薄红,暂时压下眼底翻涌而上泪意。
  她灿然一笑,哽咽道:“我们回去吧。”
  松开雍鸣,方时祺转身抓住马鞍,一脚踩进马镫,企图翻身上马。她熟知动作要领,实践时却不遂她愿。
  雍鸣在后,见她尝试两次未能成功,反因用力,小脸憋红。他失笑摇头,单膝跪地,说:“你踩着我肩膀,能轻松上去。”
  他生得高大,半跪在地,双肩及她腰高,她瞅瞅短腿,叹息一声。抬脚踩着他膝盖借力支撑终是成功上马。
  坐稳后,拍拍身前位置,邀请说:“你坐这里。”
  雍鸣依言,身轻如鹤,跃上马背。
  一双细臂自后环抱,在他腰身两侧向前摊出,露出一截雪白皓腕。素手摊开,他将缰绳塞入她手中。
  垂首回头,见她半边小脸被遮住,对上肩侧一双灵动眨动花瓣眼瞳。
  “视线可清晰?”他问。
  “不太行。”她坐直身体,笑盈盈眯眼回视,建议道:“夫君,你可否变个身,变小一些矮一些。”
  雍鸣点头,眨眼间,方时祺怀里俊美郎君化作玉雪团子,窝在她身前。
  她忆起冬日初见,那个病入膏肓男人幻作瘦骨嶙峋童子出现。那时他只剩一副枯骨撑着绝美皮囊,轻忽飘荡像个衣架子。
  血肉新生后,幻象竟是这般玉雪可爱。
  “这是你小时候模样么?”她好奇问。
  “不是。”出口仍是一惯温润清嗓。
  “嗯?”低沉成年嗓音搭配一张稚嫩脸庞,观感违和。她不悦皱眉,嫌弃道:“你顶着一张糯米团子稚嫩脸庞,别用大人嗓子说话。”
  雍鸣幻成幼童嫩嗓,说:“我小时候跟你记忆中样子相差无几。”
  这才对!方时祺满意点头,一边催马前行,一边问:“为何?”
  “我神魔混血,神仙血肉为躯,内生魔骨。”
  雍鸣身为神魔骨血竟未夭折,六界之人皆以为他得天独厚,并不知他生来濒死,魔神血洗魔城,杀了一批又一批“传谣者”,方遏制住他命难长秘密散播。
  生而不详,是被诅咒之人。
  神魔大战前夕,他又随母失踪,六界失其消息逐渐遗忘。昆仑之战暴露身份,众人才知惊才绝艳雍鸣仙君竟是魔子。
  战后数年,有不轨之人妄图逆天借助神魔血脉造神,神魔两界神女魔修不断失踪,一时人心惶惶,雍鸣追查之下发现是魔界所为,屠戮罪魁祸首。
  那时魔神被妖神封印,尚未冲破逃出,魔界由八大长老暂管,他们也因此结怨。
  雍鸣还记得他们咬牙切齿诅咒他说:“魔君,您身为魔界少主,屠戮子民,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雍鸣遭了,在他弑父时。被天雷劈得半死。
  他似魔似神,生是异类,被六界唾弃已久,旁人评价,早不在意。
  活都不想活,怎会在意生前身后名。
  方时祺透过三千界纷杂典籍稀碎零散记载,知他血脉特殊,倒不知他小时候居然同自己一样是个病秧子。
  他半生坎坷,活的艰辛。生母早逝,父子死仇,挚爱惨死……
  就像是……为受苦而生。
  莫不是灭世魔王,累世恶人转生,怎堪受此折磨。方时祺想。
  “苦难要到头了,夫君。”方时祺叹一声,捏捏小童滑嫩双颊,低头亲人一口。
  稚童本端着如雪小脸,神情莫测疏冷,被她一吻,两颊飞红,别扭想要推拒,想一想又放弃。
  驾驭飞飞无需马技,起心动念间,二人已回到寒宅。
  未正已过,日转向西。他们披携一身江南暖阳现身一院幽寂。
  寒宅枯叶飘零,满宅肃杀。回门礼整齐卸在库房,仆从车马早就折返。
  傀儡鲜活如生,静默分立正厅,圆善贴数张符咒护身,方有勇气坚持到女郎与郎君回来。
  她奔至飞飞跟前,停下,唤一声:“娘子,您回来了。”
  说完,好奇盯着女郎怀内小童,觉他如画眉目甚是眼熟。
  方时祺朝她点点头。问雍鸣:“祖父那边如何应对?”
  雍鸣飞身翩然下马,稚童圆寸身躯双脚着地时已变回颀长俊挺,立在飞飞一侧。
  “言他归家。”
  “归家?”方时祺似觉不妥,说:“祖父一直很好奇你家世背景,他若追问,你打算如实相告么?”
  当然不能。说破身份只怕会颠覆老人半生认知,怕他难以接受。
  谎言,一旦开始,为圆谎,还要继续欺骗。
  方时祺暂不知父子二人达成何种协议,能令魔神走得这般干脆彻底。一位监视魔族都未留下。
  “说他远行吧。”
  寒老板做对待生意敷衍态度梅山皆知,现下“巨贾”身份曝光,四邻也知他不靠此谋生。加上傀儡,迷惑几月应该不会露馅。
  以后随着神明离开,有关雍鸣记忆会被渐渐淡忘。那时候她都死了,两眼一闭,双耳清净,还管别人说三道四。又听不见。
  苦了祖父。
  雍鸣点头赞同。
  将库房回礼收进乾坤袋,打算回去同辉光所赠放在一起。
  而后,牵着飞飞缰绳,走出寒宅。
  傀儡立在门前恭送主人离开。厚重乌漆镶金木门“吱嘎”缓缓阖上,将一院靡丽森寒关在门内。
  三人谁也没有回头。与方宅平分秋色,占据半条大象街寒宅自此尘封,渐渐淡出世人视野。如一株枯木,生机消逝,枯败腐朽在时间长河。
  三朝回门后,成婚喜意渐消。生活趋向人间烟火。
  新婚夫妻每日早起给祖父请安,几天过去,方伯辉已不耐烦。他有意为难雍鸣,但不愿折腾孙女,权衡之下作罢。
  雍鸣还得进学。虽然依然跟姜乘南一起混在丁班,但盛林书院上下皆知他们一个是山长亲戚,一个是山长孙婿,心下仍有不服,表面越发客气。
  方时祺回来后,苦练马技,折腾两天,腰酸背痛,败光热情。她这娇弱躯壳,恐难成为一位出色骑师,还是歇了吧。
  飞飞很是失望,它已按照主人命令,观摩人间界骏马,自认与它们一般无二,奈何女主人并不想陪它玩。好在还能驮着食盒来去方宅与书院,距离太近,聊胜于无。
  以前方时祺只是偶尔陪祖父吃饭,现在有雍鸣这个孙婿,三人聚在山长院落花厅,加一个姜乘南并无负担。加一双筷子而已。
  雍鸣没有意见,他与方伯辉相处,一板一眼,恪守礼节。
  方伯辉不开口,他能一言不发,沉默半天。让老人颇觉无趣,怀疑孙女是看上他闷葫芦一样寡言性格。
  姜乘南作为陪客,每日来山长庭院吃午食心情沉重犹如上坟。
  作者有话要说:
  姜乘南:我无助弱小可怜。
第109章
  桌上三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只能忍下满腹牢骚。
  这日吃完午食回去,姜乘南忍不住悄悄问雍鸣:“山长私下可有督促你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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