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她扶他起身,轻声道:“妹妹非常开心表哥能够进入翰林院,依表哥的才华,早晚是要进的,现在可有分配职务?若是你去了翰林院,私塾这边怎么办?”
温衍站起身,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微微眯着,弯身望着她的小脸道:“翰林院那边目前还没有给我安排职务,我今日刚见过大学士,他说私塾一事可以暂且托付给他的二儿子刘智管,当然妹妹依旧可以在这里教学,我不在翰林院时也会过来继续教课。”
刘智?刘钦的弟弟。
刘钦,京城里一顶一聪慧过人的才子,以前他来府上找兄长,叶元倾见过他,此人乃是大学士和皇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前世里,她和傅朝寻成婚一年后,刘钦进了吏部掌管重要职务,结果刚上任不久就被傅朝寻给杀了。
当时因为此事,傅朝寻外出躲避半年才回来。
那一次事件傅朝寻抑郁了很久,因为杀了刘钦,就彻彻底底惹恼了皇家和大学士,随后一些列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导致傅朝寻往后几年都过得很艰难。
刘智虽不如他兄长那般聪慧,但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子。
如此说,温衍当真是与大学士站了队,他能这么快顺利进入翰林院,定然也有大学士的一份功劳。
细细想来,温衍置办私塾,倒没有那么简单了,若不是有人拿他当幌子,就是他也在其中。
前世叶家落败时,是被人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行,如此之大的罪行足以株连九族,当初能如此歹毒布局的,应该不止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个组织。
只要她抓住其中一个,顺藤摸瓜,或许就能找到将要陷害他们的团伙。
现在太后、温家以及大学士似乎已经站在了一起,就是不知准备杀掉傅朝寻的太子站在谁那里。
傅朝寻那日说,他当初死时是被太子堵在了城门,还指使余瑶用带毒的匕首刺伤了他,并且他也听到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好像另有他人。
能比太子权位更高的,除了太后就是皇上。
太子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按说应该和太后一个队,只是他为何要出手去杀傅朝寻,还连累了傅峥临,他这般做明摆着是和傅亲王作对。
傅亲王,一个皇上太后都不敢招惹的人,他竟敢去暗杀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给傅呈延铺路的“利器”。
复杂,实在复杂。
几家斗得如此凶狠,按照前世的走向,只要太师府和将军府有一家没落,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被污蔑,被陷害,然后整个叶家被满门抄斩。
这样的结局实在可怕。
叶元倾在心中盘算一番,对温衍道:“那若是表哥去了翰林院,估计要忙一段期间,你我的婚事,妹妹还希望表哥再放一放。”
“放一放?”温衍虽然预知她会如此回答,但是听起来心里还是失落的,他无措地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又开始着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妹妹是不喜欢哥哥了吗?我们说好明年就成婚的,前些日我们说起此事时,你说让我再等你一段时间,我等了,等了这么久,妹妹还准备让我等多久?”
叶元倾见他激动起来,安抚道:“表哥你先别激动,成婚乃是大事,你总得给我一个心准备。”
“准备什么?”他那张一紧张就会发白的脸,激动起来连血色都不见了,满眼忧伤地道:“太后已经准备赐婚了,说明此事已经不容更改,你无需再准备。这些日你都做了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他干脆不再隐藏了,又来回走了几步,满面愁色地道:“妹妹,你变了,你彻底变了,你变得让哥哥好陌生,曾经我们那么好,那么相爱,就因为那个人的出现,你就抛下了我,变成了让我陌生的样子。”
他越说越激动,不停地喘着粗气。
“表哥。”叶元倾叫他,“你冷静一些。”
“你还要我怎么冷静?”他摇着头,委屈的像个孩子似的,一双手抱住脑袋,又大喘了几口气,颤声道:“我给了你时间,我也给了你空间,我以为你只是好奇,就像平静的水面突然落了一片树叶,泛起了一点点水花,才让你多看一眼,但是这不足以证明什么,也掀不起大浪。我忍了,我忍了很多天了。”
原来这么多天他这么安静一直在忍着,但是眼下他突然又这么激动又是为何,她只不过拒绝了一下,他就这般激动。
“妹妹!”他又抓起了她的手,几乎哽咽着道:“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我从几年前就喜欢你,我不在乎其他的,我不要其他的,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他愈发疯狂了起来,叶元倾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前世他就是如此,在她和傅朝寻订婚以后,他几乎疯了一样跑到她面前哭的泣不成声,甚至说,他不要名分也要和她在一起。
那时候,她觉得对不起他,也觉得他痴情,一直都有很深的愧疚感。
那场赛马比赛,他输给了傅朝寻,然后一怒之下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伤了肋骨,卧床躺了好几个月,郁郁寡欢,从此一蹶不振。
再后来,她和傅朝寻成婚以后,在她拒绝了他几次之后,他就彻底崩溃了,紧接着病情发作,昏迷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那时她为此抑郁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傅朝寻婚后的冷漠,久久走不出来。
现在,再次面临同样的问题,她依然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别的不怕,就怕他一激动再丢了性命,况且,前世他有没有参与陷害叶家,她还没有搞清楚。
那时候他人都死了,虽然听到了一些言论,但也无从查证,所以这一世她要查明真相,她要解开心里的疙瘩,更不希望冤枉了他。
太医都说了,只要他情绪稳定,只要他不受刺激,他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这一世,她很希望他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再深陷在感情里出不来。
“表哥,你别这样。”她试图安抚他,“咱们不是说好的明年才成婚吗?那时候春暖花开,风景很好,我们春天再谈此事好不好?”
他摇着头,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这种行为只有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才会出现,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虽然看似很和善,但却总是情绪失控,并且还是那种毫无征兆的情绪失控。
或许有些事情在他心里积压了许久,只是表面看着无恙,一旦刺激到某个点,就一下爆发了。
但他情绪失控时不会去伤害别人人,只会锤着自己的胸口大喘着气,然后慢慢缓解。
今天他这般激动,应该是内心积攒已久才会爆发的。
安抚的话她也说了,他仍然忧伤地来回走动。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他好似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停在她跟前,红着双眼看着她,哽咽着道:“你若是喜欢他,我不介意,我们成了婚,只要你们藏的好,不被我发现,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衍。”叶元倾终是听不下去了,蹙眉望着他,愤然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和傅朝寻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成婚自然是还不想成婚,你何苦这样逼我呢?”
“我没有逼你。”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又激动起来:“这么多天了,你们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那晚下着雨他去你府上找你,你们在胡洞口说了话。那日他去将军府姑母给他炸了小花鱼。私塾开课那日,大晚上你和他跑到西陵街附近被追杀。你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面前帮他,还留他在将军府里吃住,连下人们都在说他将要成为将军府的女婿了,你说,你说,你还让我怎么不在意?”
“妹妹,你敢说你没有对他动一点心思吗?”
她垂下了头,不想再看到他这幅样子。
他见她连反驳都不反驳,更着急了,一双手突然捧住她的脸,泪眼汪汪地道:“妹妹!我不在乎你们都做了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心里是否装着他,既然太后说要赐婚,那就赐婚,只要赐了婚,你就是我的。”
“你够了。”叶元倾一把打开他的手,失望地道:“你这样逼我有什么用?会让我很讨厌。”
讨厌。
她说讨厌。
他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走到她跟前,潸然泪下地道:“所以,我们这几年的感情算什么?都抵不过你与他见几次面吗?还是你贪恋他身上特殊的东西?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冷漠无情?他杀人放火?还是他是他父亲养的一条狗?”
“你滚。”最后一句终是惹恼了叶元倾,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说完就往屋外跑,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她不想听到别人这样说傅朝寻。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
更没有人能体会他的难处。
“所以……”温衍在身后哭着说:“所以,你喜欢傅朝寻对不对?你喜欢他,眼里再也容不下我?”
喜欢?
她顿了一下脚步,思绪有些混乱,然后哭着跑出了私塾。
她一个人回了家,然后关在房间里哭了很长时间,祖母和娘亲过来,她连门也不开。
夜晚下起了大雨,天冷的让人发抖。
伶儿叹着气过来,说:“小姐,温少爷还在外头淋着雨,怎么劝都不回去,您要不去劝劝他,他有病在身,不能一直这样淋着。”
叶元倾趴在窗前,望着窗外哗哗而下的大雨,没有做声。
伶儿拿了一件氅衣帮她披上,又劝道:“老夫人身体不好,一直站在回廊里看着温衍,怎么劝他也不听。大公子说强行把他拖走,他对大公子说,若是今日把他拖走,明日就得给他收尸,他这么倔,没人管得了他,您还是去劝劝他吧,先让他回去再说。”
叶元倾依旧不说话,眼睛都哭肿了。
伶儿不知道该怎么劝了,递给夏枝一个眼神,让她来劝劝。
夏枝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小姐,夏枝是看着您和温少爷一起长大的,温少爷对您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以前,无论天再冷,下再大的雪,只要您说想吃什么,他立马就跑出去给您买,您被老爷惩罚的时候,也是他跪下来替您求情,这么多年,不看别的,就看一起长大的情分,您也不该让他一直这么淋着。”
“是我让他淋的?”叶元倾蓦地站起了身,“是他自作自受,他要逼我,他还说出那种话来,他现在后悔了,反倒使出苦肉计,想让我心软原谅他,让他淋,淋死算了。”
夏枝吓了一跳,急忙道歉:“对不起小姐,是奴婢说错话了。”
伶儿让夏枝出去了,扶着叶元倾坐下来,轻声说:“小姐,伶儿知道您在难过什么,伶儿解您,迫不得已的处境您前世经历过一次,伶儿是看着您一天一天熬过来的,所以您气的是自己又陷入了困境中。其实,您心里早就有数了,您对温少爷心有愧疚,又想弄明白他前世是否参与过加害叶家,所以您不想与他彻底决裂,怕影响将军府,也不想真的和他在一起。而姑爷……”
伶儿又忘记改口,继续道:“您其实是很在意的,有时候在意的也很明显,这也不怪温公子吃醋,一直心爱的姑娘突然喜欢上别人,是谁谁都会疯。无论如何,先劝他回府,说不定他这个劲过去了,就不钻牛角尖了。”
伶儿还是了解一些叶元倾的,有几句话直接戳到了叶元倾的内心。
叶元倾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她沉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着伞出了屋门。
走在院中只能听到大雨声。
叶元倾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温衍跟前。
温衍笔挺地站着,浑身已经湿透,看到她后激动地喊了一声:“妹妹!”
叶元倾没有回应他,把手里的雨伞塞给他,又解下披风披在他身上。
“妹妹!”温衍顾不得从脸上不断滑落的雨水,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道:“我就知道妹妹会原谅我,妹妹放心,哥哥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妹妹你惩罚我,怎么惩罚我都行,哥哥只求你以后别不我。”
他每次都是这样,叫着一声声“妹妹”,说的卑微又诚恳。
36/93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