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超了不少,春叶就学着褚朝云教给她的话,和柳文匡道:“既然如此,一块米糕我们姑娘留下一半,剩下的五成……你,我跟蕙娘,还有酒楼,咱们三家平分。”
“平分?”
柳文匡听得小眼睛一下子睁圆。
春叶毫不让利:“对,平分。”
柳文匡深沉地吸了口气,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还挺能算计,他似是再犹豫这个价格能赚多少,便没急着吐口。
而身边刘新才一听到这样高的价格,马上就泄气了,“看来我这边是彻底没戏了。”
他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买米糕。
春叶笑着安抚他:“别忙刘老板,我家姑娘还有话跟你说呢。”
刘新才一听,人便又精神起来。
柳文匡依旧在衡量,但总觉得褚朝云一下子就拿走五成,他这赚头可就不多了呀。
春叶其实还有一句话想跟柳老板讲,但又有些不太敢言语。
见对面迟迟给不出回应,便把褚朝云最后说的那句讲了出来,“柳老板所要考虑的不该是怎么在褚姑娘身上赚利,而是可以……把目光放在酒楼那边。”
言简意赅则是,哪有盯着批发商抠油水的?去找销售想招嘛!
柳文匡怔愣片刻,一拍大腿,也觉得自己刚刚钻进了死胡同里。
于是,他笑着说:“不过咱们可讲好了,若是那边还能多卖些,我也只按150文给你们分了。”
“这自然是可以的。”
春叶攥出汗的拳头微微松开,感觉刚刚谈这一点小生意跟打了场仗似的。
得亏有褚朝云这个军师在。
这边热热闹闹送走了柳文匡,那边的刘新才却还没离开。
等到只剩他一人,春叶这才放松道:“褚姑娘说刘老板也不容易,而且还帮着我们找甜菜,所以她会做几块米糕赠予您和您的家人,往后若是想吃,我们也只收个成本便好。”
刘新才听罢一张老脸顿时羞红,忙说:“我也没帮什么忙的,主要还是阿四的功劳。”
“您客气了,若您不帮忙牵线,我们也不认识阿四呀。”
二人彼此笑了一下,春叶又说:“除了这米糕,我家姑娘也卖糖稀,不过就是贵些,若您愿意拿些放在铺子里寄卖,也是有钱赚的。”
有钱赚就好。
不过,刘新才还是多嘴问一句:“什么是糖稀?”
他们蕤洲有蜜糖,糖浆,饴糖和糖霜,种类多且价格贵,寻常人家是吃不起的。
唯独就是这糖稀,刘新才是听都没听过。
春叶刚才下去因着是有备而来,所以上来时也用小勺盛了一点糖稀出来。
她递给刘新才一双新筷子,示意他亲自尝一口。
刘新才盯着小碟里和蜂蜜差不多颜色的糖稀,只用筷子尖滑了下,拿起时便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细丝。
放入口中一抿即化,可那味道却并不比价格昂贵的蜜糖差。
“唔,好甜呐!”
刘新才赞不绝口。
春叶:“对,就是这种,但价格会比蜜糖低上一些。我们定出一个价格,至于刘老板您能卖到多少,那就要看您的本事了。”
“卖卖卖!”
刘新才满口答应,忙说:“还得谢谢你家姑娘如此照顾我,这糖稀可是挺好卖的东西!”
刘老板此话不假。
有能替代糖而价格又便宜的,自然在蕤洲会更受大家欢迎,说是褚朝云在照顾他,也不为过。
而褚朝云之所以照顾刘新才,除了觉得刘老板实诚热心,也是因着最初生意艰难时,刘新才是第一个相帮之人。
虽说买卖都是为了利润,可刘新才要是不信任他们,那鱼丸也一样卖不出去。
不过既然要卖糖稀,褚朝云就还需要更多的甜菜。
阿四家的甜菜有一些是自己备着吃的,并不会全部卖给褚朝云,所以这找甜菜的事,就又落到了刘新才的头上。
又一日下船,刁氏不仅带回了两盏油灯,还给褚朝云和徐香荷买了些厚实料子做里衣。
从前是条件不足,如今好转了些,总要有些换洗的才行。
而刁氏的腿脚随着天气转冷,也越发不太好,褚朝云便托柳文匡弄来两只上好的老山参,打算过几日熬一锅鸡汤给刁氏补补。
自从米糕和糖稀的生意做成之后,褚朝云也变得更加忙碌了。
最近她也就只是抽空做些丸子和虾饼,毕竟这两样赚头不多,她也没打算在推销给旁人。
这日一早,褚朝云刚从雅间干活回来,就听到船娘们在一旁小声说话——
“李婆子不在就是松快一些,否则那老刁妇每每上船来,眼珠子就跟淬了毒似的盯着咱们。”
“听说她那侄子好多了?天杀的恶人,老天怎么不直接给收走呢!”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也没讨得什么好处,这不那李二达才恢复没几日,李老婆子就又病了吗,嘻嘻……”
“活了个该,她要是死了再换一个管事来,保不齐没她那么阴损了就!!”
“可不,虽说管事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钟管事好歹没打骂过咱们,还得庆幸是钟管事管着这条船。”
褚朝云从旁路过,默默听了一嘴。
见远远地,赵大带着姑娘们上了艞板,她便垂眼轻咳一声。
那些船娘们得到她的提醒,顿时一窝蜂似的散开了。
对于李婆子迟迟不上工这事,赵大简直满腹怨气,再加上李二达之前搞得那一档子事,他少了人手不说还丢人,心中怨怒更胜。
“快点走,王八都比你们走得快!!”
赵大没好声的骂姑娘们。
姑娘们也不敢回嘴,只得快走几步。
褚朝云佯装擦船栏,和上来的褚惜兰刚好走了个对过,她原本没打算抬头,因为赵大一直黑着脸的在旁边站着。
可她能感受到对面有一道热切地目光一直看她,褚朝云飞快掠去一眼,便跟褚惜兰对了下视线。
她重新把头低下,拎着木桶去一边换水。
褚惜兰也迈着四方步上了木梯。
赵大则一脸的不耐烦,见姑娘们全都上了船去,鼻腔重重哼出一声,就掉头跳下艞板,去往码头。
褚朝云蹲在木桶前洗布巾,手指微微发抖。
一旁的方如梅看到,便忙过来关切道:“朝云,你手怎么了?冻着了吗?不行晚上用些药,可千万别等长了冻疮,那就晚了。”
船娘们冷天也要在外干活,冻出疮来是常有的事。
方如梅满手都是,深知个中滋味,便不忍褚朝云小小年纪也落下病根。
褚朝云闷闷地应了声,再抬头时,笑了一下:“我记得了,多谢方婶子。”
其实她并不是冻的发抖,而是一种隐隐地,本能地,激动。
褚惜兰的目光带着渴望,再加上方才船娘们的闲言,她知道,褚惜兰是打算趁李婆子不在,下来跟她见面了。
人一有事就会变得坐立难安,为了稳住自己,褚朝云一整个白天不停地干活,连不爱做的绣活,也抢了徐香荷的针线瞎练手。
时间一直磨到了晚上。
天将擦黑,水岸的灯笼也刚燃起,褚朝云独自进入漆黑的厨房,透过船灯投射在地面的灯影,耐心的坐在了门旁。
那烛火在大红的灯笼里飘来荡去,不多时,影子里便出现一方少女。
未免有什么变故,她还是起身往门板后躲了躲,没有盲目的迎出去。
所熟识的三人里,春叶喜穿碧色,而蕙娘最爱粉装,褚惜兰或许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个兰字,李婆子再给她选风格时,便选了带有兰花草的浅蓝衣裙。
靠近厨房的人影似是走的小心翼翼地,没进来前,就先往里面探了一下。
兰花草的朱钗很快在门板映出花状的影子,褚朝云便听来人轻轻唤了一声:“三妹妹?你在吗?”
这一声喊,又让褚朝云有些手抖。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哪怕她只是个穿越者,并非褚惜兰真正的三妹,可在这种境遇之下,她还是自然而然的就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就像对待褚郁那样。
毕竟她在现世没有姐姐,也没有弟弟。
褚朝云不再躲着,闻声便大步走出。
一声“大姐姐”还没等喊出口,褚惜兰就朝她猛扑而来,一把就将她抱进了怀中。
女子声音压抑,却又似被压在河底的暗流。
她兀自叨念,涕泪恒流,整个人不停地抖动起来。
“是大姐不好,大姐胆子太小,等到今时才敢过来看你!”
“你受苦了三妹,你一定受了好多的苦,三妹!!!”
褚朝云被褚惜兰抱得近乎窒息,她本能的喘上一口气,想平复一下心绪。
其实她也设想过二人见面的场景。
她想着自己一个外来客,对这一对姐弟大抵不会投入太多的情感,可真到见面之时,褚朝云却很难不触动。
褚惜兰声音颤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泪珠子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对于褚惜兰如此激动,她内心也是理解的。
但也不能继续放任情绪,否则很容易引来婆子。
“别哭了,妆花了不好交代。”
她轻声说。
褚惜兰听罢,便一边哽咽的应着,一边松开她,自顾擦起了眼泪。
毕竟这里不是久谈之地,二人也不好说太多话,于是,就只好捡着重要的先说几句。
褚朝云把褚郁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宋谨能够见到褚郁,还能给褚郁送银钱和吃的也一并讲了。
褚惜兰听过虽是勉强缓和,可情绪始终都不太好。
褚朝云看着她叹息一声,打算有些话还是说一说的好,便压着声温和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和小郁心存愧疚,但已经到了这一步,日子总要过下去,只要人都好好的,总有一日我们会脱离这里。”
褚惜兰满口应着,可神情还是不见好转。
褚朝云又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自责,三婶既然盯上了咱们,那坏主意就是见天的搁心里头转悠,咱们防不胜防。”
这话已经说到家了,但褚惜兰依旧笑不起来。
褚惜兰又没忍住抽噎几声,一抹眼泪才喃喃道:“不,她只是盯上了我,那日她骗我去做新衣,原本想对付的也只有我。你们是我带去的,是我太过相信她,不但没能保护你们,反而还做了凶手的刀!”
褚朝云无话了。
因为褚惜兰说的是事实,所以心结难解也是人之常情。
但若长久这样憋闷,褚朝云还是怕她会憋出病来,就和那李婆子一样,若不是太过惦记侄子,哪里会给他们看热闹的机会。
但李婆子和李二达是咎由自取,他们不是。
褚朝云主动走过来,帮褚惜兰擦掉粘在眼角的泪,“你越是郁结难消,咱们的日子便越难过,若是三婶知道了你我和小郁的现状,怕不是会乐开了花。”
这句话颇为管用,褚惜兰总算有几分动容。
褚朝云见有效果,便继续开导:“人多力量大的道理我想就不用跟你讲了,咱们三人好好的活着,精彩的活着,将来脱离这里回去跟三婶算账,才是最重要的!”
褚惜兰认认真真的听着她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到了心里。
虽说愧疚还是难免,但仇恨确实能让人找到坚强的理由,哪怕只是一时的。
褚惜兰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最后重重地呼出口气:“三妹妹,你……好像比从前懂事了许多,反而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什么长进。”
“怎么会~”
褚朝云跟她依偎在一块,眯着眼笑道:“有家人在,我才有支柱嘛。”
或许是褚惜兰的气质温温和和,言行举止也很有长姐顾弟弟妹妹的风范,褚朝云内心空缺的一块遗憾,仿佛逐渐就被填满了些。
她从前,还是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那些人的。
“对了,春叶和蕙娘的事我听说了,不过你有事不要自己扛着,姐姐再不济,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的。”
褚惜兰从跟褚朝云在院子里分开的那刻,就在后悔。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在懦弱下去。
褚朝云“嗯”了声,正要跟她商议此事,便听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匆匆传来。
这脚步声如此慌张,她不久前刚听过一次。
“是春叶!”
褚朝云很快反应过来,一探头,果然看到春叶没命的往船尾跑。
而她刚好迎着来人的方向,所以看的也最清楚。
只不过,春叶这次不是奔着厨房而来,而是船尾。
不好!
她要跳河!!
褚朝云头一次见花船上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远远听见木梯上有重重的脚步往下奔走,不用猜,也知晓对方是来追春叶的。
而更糟糕的是,这脚步声七零八散,毫无章法,似是有许多的人。
并且像是抓人抓了好久,这次总算逮到的那种跑法。
一时间,褚朝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现出不少猜想。
难不成是有什么客人起了歹心,想把春叶抢回去做妾??
他们雅间的姑娘做的不是皮肉生意,来的人哪个不懂规矩,到底是何人竟这样明目张胆?!
可又一想,褚朝云还是觉得不对劲。
犹记起上次蕙娘那副伤感的模样,大抵不似做妾这般简单。
眼见着春叶往这边跑来,褚朝云眼疾手快猛地一拉,就将春叶给拽了进来。
春叶慌乱一挣扎,虽看到是她,却依旧绝望地哭道:“放手,你让我死!”
“好端端的你死什么!!!”
褚朝云一把将春叶拽到门后,示意对方快些进竹筐里去,待春叶蹲下身后,就手快的盖上了盖子。
耳边听到那些人离得越发近了,情急之下,便拿起酒壶对着身旁褚惜兰从头浇到尾。
“我一个船工没得酒喝,但你可以!”
她说的又急声音又小。
而褚惜兰却怔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眼看几人便要闯入,褚朝云一把抱住褚惜兰,小声提示一句“装醉!”然后就故作为难道:“哎呀姑娘?姑娘你怎么喝这么多呀……快坐一下,我给你冲一碗蜜糖水醒醒酒。”
第37章 三更
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刚完,门外那几名大汉便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名眼熟的小厮。
小厮看着面相文弱,气势却足得很。
他推门就迈了进来,门板被大力晃得“吱呀呀”响,“咣”的一声便砸到墙面上。
褚朝云瞧见那本就不太厚实的门板下缘,肉眼可见就裂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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