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得问她。”
容玢回答道。
“啊?”
李瑜连忙回过神来,却没听懂他的意思。
“她心里也清楚的,这盘棋走到现在,她已经深陷其中了,怎么可能逃得掉呢?但她不清楚的是,她以为她还有别的选择,”
容玢嘴角微扬,笑容疏冷淡漠,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但其实从跟我来丹溪的那一刻起,她就已无处可退,她终会知道,我们是她最好、也将是唯一的选择。”
“公子这是已经确定,她就是那个人?”
“轩国那位南平王殿下怎么样了?”
李瑜答:“他应该是发现我们的人了,现在已经不知道他的动向。其实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只是现在才甩开。”
容玢点头:“那位来景国,其中一个目的应该就是追查那位姑娘的下落,这一路同行她的种种表现,还有时渊对她的反应,确实很像我猜想的那样,再等等吧,看接下来的死路她要怎么走,如果真的是她,我想看看,当一切真相血淋淋的摊开在她面前时,她会作何反应,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李瑜一声不敢吭的看着容玢,感觉一缕寒意顺着后背钻到脖颈处,觉得恐怕容玢对那位江姑娘的心思,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
没待他多想,就看容玢将马牵了过来,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只是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他速度比以往迟缓了些。
“公子身子还没恢复,现在要去哪?”
容玢拽着缰绳扭头说道:“有件麻烦事要处理一下,你的事已经办完了,现在回去吧。之前情况特殊,回到平溪之后,‘风影’的一切行动恢复正常。”
“是。”
容玢在他未毕的话语间打马向丛林深处去了。
寂静的山林中没有一丝人迹,一阵马蹄声在其间穿梭,若听的仔细,便能听出其后还紧紧跟着另一阵马蹄声,不知走了多久,最终猛地停在一处。
容玢下马后沉默的看了眼天色,虽然一路行色匆忙,但面色却平静的出奇。
半晌后,他负手说道:
“出来吧,故人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叙。”
丛林中慢慢走出一道矫健身影:“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知道你不会轻言放弃的,只是没想到你竟一路追到了这里。”
“袁清之告诉你的?”眉眼锋利的男子问道。
“何用他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么?但我已经跟你说过多次了,我行我的事,走我的路,自然有我的想法。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只是看起来,你还是没有放弃。”
“我自然不会放弃,你更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唯一有能力、有名义召集起所有人的那个,因为你是沐――”
“余屹!”容玢终于控制不住心中压抑的情绪,厉声喝断他,缓了片刻方一字一顿道:“沐氏已死,活下来的只有容玢。”
余屹显然接受不了他的想法,以手指地,满脸不甘的反问道:“可那些为之丧命为之受辱的人呢?你的血亲你的子民,那些往事,你真的都能放下么?我不信!我永远都不会相信!沐珩,你究竟在想什么?”
第62章 破阵曲(上) 好戏就要来了。……
砚台压着的宣纸哗哗作响, 画上有一姿态傲然的雄鹰立于虬屈枝干上,它利爪紧扣枝干,看着只是抬目远望,却让人疑心它下一秒就会展翅破空翱翔。
萧司寒提笔端详了会, 似乎并不满意, 他摇摇头不以为意道:“爪毛吻血, 锋芒太露。(1)”
他将笔搭在一旁, 之后把这幅画顺手放到了烛台上,宣纸登时燃烧起来。
他神色不定的看着它慢慢化成了灰烬。
“呼――”
屋里唯一点着的一盏灯也没了光影,只零星还有残留的火星闪烁。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郁茂枝叶、寂寥宅院。
他的影子在昏暗中模糊的投到未经描画的宣纸上,这里明明与皇宫无半点相关,却让他想起了昔日宫里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萧瑟,一样的沉默。
外面的阳光无论灿烂或淡薄, 都总也透不过层层树影、片片门窗, 都照不尽这一方屋室, 一张书案。
当然,也映不到他由渴盼鲜活, 到慢慢干涸枯寂的心上, 而他也不想迈步出去。
门里门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一不同的, 可能只有他的心境了, 至少现在的他, 不会莫名心生惶惶, 终日焦虑不安。不用再费力讨好或藏拙,竟觉得自在无拘得很。
他笑着收回视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没有标记、且已经拆开过的信, 刚想把这张纸也一并烧了,想起烛台已灭便停下了手。
就在刚刚动作之间,他改变了想法,又把这纸好好收起。
这是几日前,他从万宝斋里拿到的消息,里面的内容他早已知晓:“随行女身份既存疑,或可抓之,届时需汝协助吾等,配合便宜行事。另,汝之要求吾已知晓,自会妥善考虑,待事成之后亲自相商,但为表诚意,平溪鸣月坊人手可尽汝使用,以尽合作之谊。”
萧司寒看后笑笑,觉得对方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也真是胆子大的出奇。
随行那个姑娘么,那个叫袁念的姑娘他只跟她提过一嘴,她竟生出这般念头,当时他轻点着桌面,思索着她这一提议可行与否。
同行几日他自然知道那女子身份定不简单,开始时他一直佯装不知,是并不想趟这趟混水。
她抓不抓那个女子倒无所谓,她想让他帮忙,他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就是,万一那姑娘真是个人物,最后闹大了左右担责纠缠的是京城那两位。
所以他将他知道的那姑娘现在可能出现的地方告诉了那人,至于能否成功,就不关他的事了。
只是他一向心思谨密,发现尚未回来的这批人里,除了据说身体抱恙的容玢之外,恰巧就有那位姑娘。
这才引起他的好奇,让他不由开始思索那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让容玢那个各方极力拉拢都毫不动摇、漠然冷淡,仿佛置身世外事不关己,实则心思深沉至极的人,愿意帮她隐瞒身份一路同行,竟不惜冒着引人注意的风险,都一刻不愿和她分开?――或者说,不敢和她分开?
他将前后事情一联系,顿时反应过来恐怕这事并不简单,那姑娘说不定本就是容玢的人,或者是……他眼皮一跳,想着京城高门之中这般年纪的女眷,最后排除过后,也就剩下几个,而能跟容玢扯上关系的,有能力与他扯上关系的,他实在想不出能是谁。
萧司寒细细回想着、猜测着,不放过任何可能有的联系和线索,突然,他抿着唇眉头紧皱,脑中却一下清明起来,难道是那位……
一个名字慢慢出现在他脑海。
但那姑娘甚少
露面,他也只记得她的名字罢了。
“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将东西重新放好,若无其事的推开了门,却在见到进来的人时面露疑惑,“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一个长相颇佳的女子笑意盎然道:“公子莫急,我是鸣乐坊的清月,想请公子过去看出戏,不知公子现在有没有功夫?”
“看戏?”
自称清月的姑娘在对面打量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笑着点头。
*
一个长着天生笑面的人赶在戌时前,神色匆匆的走进寺庙,一路打听着江文如的所在,终于见到她后缓了口气道,
“……姑娘,公子派我前来同姑娘说一声,他今晚就先不回来了,若是明日他还未回来,便让姑娘先行到寺院往西的一家包子铺,那里有人接应,他随后就到。”
“我怎么从未见过你?蒋殊呢?怎么不是他来?”
“公子另有任务安排给了他,姑娘也知道现在的状况,事发突然公子实在脱不开身,便寻我先来同姑娘说一声,怕姑娘迟不见人心中焦虑。”
说着,他拿出一块白玉佩双手递上,“公子也怕姑娘不相信,这才把这东西交给我,说姑娘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这自然是容玢平时带的那块透雕腰佩,江文如伸手接过细细打量了片刻,继续问着,“你同我讲完之后,可是要去寻你家主子?你知道他现在何处?”
“这个……”他眼珠一转,犹豫道:“小人只是传话罢了。”
“那你呢?你不是接应的人?”
“我传完话还要回去复命,不敢再多耽搁。”
江文如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也觉得不好再问,道:“我知道了,把东西留下,你先下去吧。”
那人应声出门。
看着他走远后,江文如招了招手,闻清会意上前,听她道:“这人不对,跟紧他,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闻清闻言连忙就要跟上,走到门边又听江文如嘱咐道:“万事小心。”
黑幕像是要把一切笼罩起来,只有寺里不时响起的钟声在寂静中扩散回响,无边的庄肃中,竟带着沉闷孤廖的况味。
一下一下,沉重的撞击在人心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无上庄严之地,黑夜终于慢慢透出曙光的痕迹,几缕白光透过大开的门窗照到屋里撑头端坐的女子身上。
她细密的眼睫垂下,唇瓣紧抿,在又一声沉闷的钟声下猛然惊醒。
“闻清?”
江文如下意识喊了一声,看着面前显然没人回来的迹象,终于再坐不住,双手紧攥站起身来。
怎么会还没有消息?
刚刚那人身份可疑,可容玢的消息怎么会还没送来,他不是这般马虎大意的人,何况现在连闻清都没有回来!
还有他的玉佩,怎么会突然落到别人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变故?
不安像是沸腾了的水,从盖子下的缝隙中涌了出来,从内向外的翻腾着,叫嚣着,烧灼着她的心,让她坐立难安。
不行,不能再等了。
那个传话的人唯一说出的有指向性的消息,就是寺院往西有个包子铺。
她犹豫良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想到此时的境况,最终换了身走动方便的衣服,将一把匕首藏进袖子,迈步走出了寺院。
她不是不知道那里可能有诈,只是她赌不起,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公子或许不会有什么大事,可闻清呢?闻清怎么办?
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寻常侍女,是生是死或许无关紧要,可对她来说却不是。
她不再多想,继续一边走着,一边小心观望着四周,不知走了多久,看到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小型集市,不少商贩摆着菜果一类的正在吆喝,倒是没看到什么包子铺,恐怕还得往前走。
只是江文如却停了脚步,刚刚因为焦灼不安而昏沉的大脑突然清明了些,随后一个渐渐升起的念头让她心中骤紧,不对,不对!
她惊觉她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对方的目的。
她现在将所有情况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白。
她按耐住快要破胸而出的心跳,面色镇定的转头就往回走。
以容玢的能力,对方应该动不了他,而闻清的身份又太低,不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所以那人的目的不是容玢、更不是闻清,而跟这两人都有关系的人,那就只能是――她自己!
江文如瞳孔猛地一缩,后知后觉到闻清现在恐怕已经回了寺院,若是找不到自己,还不知会作何反应,而她一旦出事,恐怕一直在外人眼里销声匿迹、不知存亡与否的南阁就再也藏不住了。
而最快露出破绽的,就是如影子般不远不近护在她身侧的那个人!
一阵锋利的寒意裹挟着泥土的气息迎风扫过,四周突然出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的脚步随之加快,却不敢轻举妄动直接向前跑。
手心一片湿滑,一个不好的念头回响在她耳畔。
在这种境况下,若周围不知什么人已经近身到了这般境地,是不是说明――
“……承泽?”
在察觉到浓烈的杀气后,她终于出口唤道,声线带着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然而正像她刚刚预料到的那样,没有人回应,那影子般的身影没有出现在眼前,而周围不知从何而来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那反射出来的阵阵寒光,最终毫不掩饰的映在了她紧张到极点的眼底。
她的瞳孔猛然缩紧!
*
平溪鸣乐坊,
“咚――嚓!咚――嚓!咚――嚓!”
前调未毕,琵琶声紧随尾音破空传来,迅捷转急又归于平淡、如此反复,声调骤变激扬流畅。
藕臂秀指飞速拨动琴弦,像是透过空气弹在人心里,人的心绪跟着曲调紧缩变换、不由全身绷紧,又觉声韵极佳忍不住想俯首称赞,心生感慨,竟有落泪之念。
周围相和的乐声也越来越激昂,鼓声震天,气势雄浑,声乐高昂,只是舞者乐者面容沉肃,带着气吞万里的肃杀之气。
让人感觉周围成群战马嘶鸣,两边训练整肃的士兵挥刀破空而来。
铁马冰河,杀气四射。
一场大战即将触发。
“《秦王破阵乐》,”萧司寒嘴角含笑,不动声色的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见这铿锵乐曲之中,周围只有她仍面上含笑,神情自若。
他收回目光笑出声来,一面鼓掌叫好:“竟不知我是进了何方圣地,以为是个消遣解压的快活地,不料竟是个兵刃交加的演武场,倒是在下眼拙,没看出姑娘有巾帼之姿,是位女将军?”
清月掩唇轻笑,“公子还没见后面呢,就把人夸成了这样,后面可夸什么好呢?”
萧司寒疑惑道:“哦?竟还有比这更精彩的?”
清月笑着点头,拍了拍手,“公子且看,好戏就要来了。”
第63章 破阵曲(中) 她一定不能有事。……
“主子人不见了, 你在这守着,我现在就出去!”
“什么?!”
承泽刚要离开,只好又侧身沉着脸解释道:“我发现有人跟着我们,将他引开之后被不知从哪来的一伙人缠住脱不开身, 等解决完去找主子时已经看不到人了。我把周围找了个遍, 都没发现有什么线索, 那里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 根本看不出往什么方向去了。”
闻清脑中一片眩晕,“这里人多眼杂,你还是先不要在这的好――哎!”
“不!等等、你……”闻清话还没说完,转眼就见他没了影。
“真是――”她转头就往门外跑,在跨出院门时撞到了刚进来的蒋殊。
“你这是怎么了?”蒋殊见她一脸匆忙神魂不在的样子,连忙问道。
她看到蒋殊的表情活像见到了鬼,随后带着强烈期望的飞速问道:“主子见到公子了么
?”
“江姑娘?怎么可能, 她不是留在寺里了么?主子正与人商谈, 让我先回来告诉一声。”
“那昨晚你们有派人过来么?”
见他点头, 闻清刚要松口气,谁料又听他道:“我是派王成过来的, 那人江姑娘见过, 中秋的时候也是他去找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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