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欢畅地笑了一声:“搂紧了,可别掉下去了。”
“放……放我下来……”
婉瑛脸涨得通红,往地上瞟了一眼,却怎么也不敢往下跳。
姬珩道:“好好照着路,爷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我摔了不要紧,可别把宝贝孙女给摔坏了。”
“……”
关于爷爷孙女的无聊笑话又来了,好几年过去了,不知为何他总是乐此不疲。
婉瑛虽觉无语,却也不敢不听他的话,牢牢提着手中的绣球灯,照亮脚下覆满白雪的长阶。
城楼巍峨高耸,形似鹏鸟展翅,待背着人登上百来级台阶,姬珩已经浑身发热。小心翼翼地将婉瑛放下,他朝后伸出手。
一直默不作声跟随的吕坚赶紧递上他要的东西。
他转交给婉瑛:“今年的生辰礼。”
是一只风筝。
而且是一只做得不怎么好的风筝,竹子做的骨架,歪歪斜斜的,让人怀疑究竟飞不飞得起来。
婉瑛低头看着那只彩绘风筝,瞧了半晌,也没看出来端倪。
“画的什么?”
她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姬珩欣喜不已:“小猫,看不出来么?”
婉瑛皱起眉头,片刻后,嘴里吐出两个字:“好丑。”
“……”
一旁的吕坚险些腿软跪下去。
姬珩却不怎么在意地一笑:“是么?朕确实于丹青一道不怎么在行。不过么,朕会学的,多画几次就做得好了。”
婉瑛原本没想到这四不像的丑风筝竟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心中正后悔失言,听了他这话,却又抿着唇一言不发了。
姬珩牵了她的手到城楼边,说:“来,我们放风筝。”
朔风正紧,奉天门又在风口,风筝刚从婉瑛手中脱离,就被风卷了去。
姬珩从后抱着她,将她拥在怀中,手中扯着线,时放时收。他显然精于此道,小猫风筝越飞越高,风紧力大,吹得呼呼作响。
姬珩估量着高度合适了,便贴在婉瑛耳边说道:“听闻民间有放风筝来除晦气的说法,风筝一放,晦气也被放走了。小九,今日是你生辰,朕左思右想,有朕在,你什么也不会缺的,唯独这健全身体,阴阳寿数,朕给不了你。所以朕带你来放风筝除晦,往后每年生辰,咱们都来放一次,让老天保佑我们小九,一生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再也不要生病了。”
他将一把西洋小银剪子递入婉瑛手中。
“来,你来剪,朕替你扯着线。”
婉瑛怔怔地接过剪刀,对准那绷得直直的风筝线,一下齐根儿绞断。
小猫风筝飘飘摇摇,被风吹入夜空,眨眼便化作了一个看不清的黑影儿。
她放目远眺,姬珩站在她身后,两人一高一矮,紧紧相拥,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落了他们满肩满头,远远看着,竟像一夜之间白了头。
——卷三·为妃·完——
第51章 选秀
冬去春来,宫里的枫叶红了又绿,眨眼就是三个年头。
姬珩于去年宣布改元昭明,而昭明元年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重开选秀。
原本秀女是每三年一选,但当年皇后薨逝,姬珩就以此为由叫停了选秀。他本就于女色一道十分淡泊,况且选一次秀劳民伤财,宁愿把银子花别的上头。臣子们巴不得有个清心寡欲的皇帝,做做样子劝个两句,见实在劝不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距离上回选秀已快有十年,这十年期间,后宫进的新人只有慕婉瑛一个,而她在入宫的六年里,宠眷不衰,除了她的承恩宫,皇帝不入其他妃子的宫门半步。一个专情的皇帝比滥情的皇帝还要可怕,天子要雨露均沾,若是独宠一个女人,便会惹出许多贻笑千古的事情来。
就比如前几年皇帝把一个毫无根基的江陵县令封为宁远伯,还不等百姓们感叹这骤然得来的泼天富贵时,他又迅速夺了爵位,把人家赶回江陵老家去了。再比如他滥用宫刑,逼死妇人,都是天子失德之举。
而这些荒唐举止都源自于一个女人——美人慕氏。
如今皇帝在外头的名声很不好,基本上把他登基以来的好政声都败光了,有的说他为美色所惑,昏庸无道,有的说慕氏是祸国妖妃,堪比太真妲己。
众臣惶恐,这些年来他们谏的谏,劝的劝,皇帝从未理会过,若实在烦了,就把人打发去皇庄种田,他们实在是不敢赌上功名前程来死谏。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然皇帝不肯理会,臣子们又剑走偏锋地想出一条办法来。他们认为这些年皇帝之所以专宠慕氏,可能是因为后宫没什么新人,都是那几张看腻了的脸,所以无论是为了天下太平,还是为了后世评说,这选秀都必须办。
文武百官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致力于劝说皇帝选秀纳妃。一张口的力量不大,但一百张口加起来,那效果堪比群蜂聚集,嗡嗡嗡的声音嚷得人头疼。
姬珩固然心烦,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撵去种田,不然朝堂要真的为之一空了。
就这样被吵了半个月后,他妥协了,重开选秀。
选秀一事由贵妃全权主持,全国各地官员在当地遴选十四岁以上出身清白、品貌优秀的良家女子,再由户部造册后送入宫中,过了初选的女子便是秀女了,会在储秀宫由嬷嬷集中规训,到时再经皇帝和贵妃复选,选中者册封,落选者再由宗室子弟挑选。
四月中旬,初选完毕,秀女们入住储秀宫,沉寂已久的后宫好像也因这些青春靓丽的女子的到来注入了一股活力,到处可以看见她们结伴走过的身影,听见她们欢笑打闹的声音。
听说这届秀女中还来了个与婉瑛长得很相似的人,这些大臣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宫女太监们都在私底下谈论这件事,承恩宫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我去看了,不怎么像,顶多眉眼有三分神韵罢,比起娘娘来差远了。”一个负责喂鸟的宫女撇着嘴评论道。
“有三分像还不够啊,”她旁边的太监咋舌,“咱们娘娘那是什么人物,我第一回见她,还以为画上的神仙跑下来了。能像娘娘三分,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捡起地上掉落的一颗枇杷,朝庭院中默默扫地的一名小太监砸去。
“喂!死哑巴,你看过新来的秀女没有?你来说,像不像咱们娘娘?”
被人唤作“死哑巴”的小太监并不是哑巴,但他总是很少说话,就像此刻,他也只是闻声抬起头,轻轻摇了下头——
也不知是说没见过,还是说不像。
“这小子皮又痒了。”
“算了。”流萤,也就是喂鸟的宫女,拉住卷起袖子准备去揍人的太监,“你理他做什么,他又不知道。”
“我还不是见他曾经是娘娘的弟弟么……”
话没说完,背后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说什么呢?”
两人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齐刷刷地站起来,转身看见来人,头皮一下绷紧了。
“春晓姑姑。”
三年过去,春晓升了掌事姑姑,板起脸孔的时候,也有些气势,在外人面前很能唬人了。
她盯着二人道:“事情做完了么?就知道在这儿嚼舌根儿,小心让皇上知道,把你们舌头拔了。”
两人瞬间脸色变了。
当初进承恩宫的时候,有条首要的规矩,那便是嘴巴紧。但凡是宫里的奴才,谁不知道当年就因为有人泄露了几句话出去,皇上把整个澄心堂伺候的人赶了出去,只留聋子哑巴伺候。后来见娘娘心情低落,要留些活泼的人在身边,这才换了一批新的宫人,不过关于承恩宫的一切事情,哪怕是娘娘午间多用了一碗饭这样的小事,都不许传出去,这是大家心里默认的守则,他们不过是谈论一下宫外的事情,谁知就被春晓揪住了。
两人肝胆俱颤,就要跪下求春晓姑姑饶命。
春晓见把人吓住了,这才重提轻放道:“行了,皇上日理万机,才不会管你们两个奴才说什么。只是这样的话,以后要少说,尤其是不要让娘娘听到。”
流萤逃过一劫,大松了一口气,忙道:“姑姑放心,娘娘在内间午睡呢。”
春晓嗯了一声,往寝殿里走去。
她到得正好,婉瑛午睡方醒,正在唤人。
春晓走上前去,将鲛纱帐挂在钩子上,见人已经坐起来了,锦被半拥,堆在腰间,满头青丝如飞瀑般披泻两肩,一双明眸含着幽幽水光,显然是困意未消,脸颊泛出玫瑰花瓣般的红润,一侧寝衣没拉紧,露出半边白皙肩头,上面有暧昧的浅红色印记。
所谓海棠春睡,大抵如此。
春晓不由想起那个流萤口中有三分像婉瑛的秀女。
其实她早有耳闻此事。三年过去,不仅她升成了掌事,小顺子也一跃成了承恩宫的管事太监,在外头也是要尊称一句“苟公公”的人了,不过此人没半点长进,一贯嘴巴大,喜欢拉着春晓说八卦。春晓从他这里听来了这件事,还和他专门跑去看过,一致认为眉目的确有些神似。
不过此刻,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婉瑛的神韵气质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来的,此等姝色,恐怕世间都是少有。
将她扶起来,又披上一件轻薄外衣,春晓吩咐小丫头端来炉子上刚热好的梨汤。
婉瑛这阵时日感染了时疾,喉咙总是有些发痒,是药三分毒,太医不建议用药,说是先食补着。梨子润肺止咳,熬成汤正适合她食用。
刚喂了小半碗,婉瑛就推开汤勺,说喝不下了。
春晓才不惯着她:“那我告诉皇上去了。”
“……”
婉瑛眉头紧锁,但终究还是继续喝了。
春晓不禁得意。
狗皇帝虽然派不上半点用场,但拿来威慑人还是一等一的好用,无论是吓唬奴才,还是吓唬主子。
一碗梨汤喝完,婉瑛拿帕子擦了擦唇,忽然问:“你有事要说吗?”
春晓惊讶扭头:“小姐怎么知道?”
婉瑛抿唇浅笑:“看你的脸就知道了。”
“……”
春晓这回是真惊讶了。是不是跟狗皇帝待久了,她家小姐耳濡目染,连洞悉人心这样的事都能做到了?
“也没什么事,”春晓这样一个利索人,竟难得忸怩起来,“就是……就是,昨日我出宫,碰见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
春晓小心地看她一眼:“小尤夫人。”
婉瑛一怔。
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她恍惚了一瞬,感觉像是上辈子认识的人。
“她大儿子犯了些事,听说已经下狱了,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恰好在街上碰见我,就拉着我求告了一通。”
“想必是让你来找我了。”婉瑛若有所思。
春晓点点头。
她一个宫女,哪怕如今已是管着十几二十人的掌事姑姑,也依旧是个奴才,求她有什么用呢,自然是看中了她身后的主子。
春晓也是头一回替人办这种事,有些难为情:“我也知道你如今不想再理那些人,但是我想着,小尤夫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从前她帮过咱们许多。况且,那日她看着,实在是有些可怜。小姐,你不知道,她一把头发,几乎全白了,人活像老了十岁,拉着我又哭又跪的,我心里实在不忍……”
“你不必再说了,”婉瑛打断她,“这事我会帮她的。”
*
晚间,姬珩发现今晚的婉瑛有些不一样。
她身子娇弱,又格外敏感,承宠时总有些受不住,每到中途都想逃避,或是捶着他的胸膛喊停,或是哭着求他轻点儿,但今夜无论他如何孟浪,她都不出一声,只是皱眉忍耐。待一场情事鸣金收兵,姬珩大汗淋漓地从她身上下来时,她倚在他怀中,喘息片刻,最后竟然压着他翻身而上,坐在他腰上。
“……”
姬珩意外地挑了下长眉。
平心而论,他并不算个重欲的男人,只是在婉瑛这里,不知怎么总有些无法餍足,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压着她做了一次又一次,直至天明。就算后来知道她不喜,定下“三日之约”,但不做的日子里,也老实不了,总得从她身上讨些甜头。只是这几年顾念她的身体,才刻意压制了欲望,尽量只做一次。
没想到,竟还有婉瑛主动要第二次的时候。
这些年,她何尝主动过呢,就算是姬珩逼迫,她也一边消极怠工,一边哭着说不干。
而此刻,她坐在他腰腹上,一手撑着壮硕胸膛,脸上红潮还未退去,咬着下唇,颇有种无从下手的窘迫感。
从这个角度看她,还真是一种新奇体验。
姬珩干脆一手枕于脑后,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像一只懒洋洋的野兽,目光一寸寸地舔.舐她光洁的身体,琉璃灯在上面扑上一层昏黄光芒,就像上过釉的白瓷。
半晌,他眉间染上促狭,取笑道:“春天来了,小猫发.情了吗?是朕没能满足你?可是傻坐着干什么呢?难不成这个也要先生教?”
偶尔,除了自称爷爷,喊她乖孙女,他还会喊她小猫。
婉瑛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估计又是他的恶趣味。她不愿再被他笑话,红着脸低下头,一绺头发垂在他的胸口,像清凉的丝绸。
她伸出舌,小猫一样地轻舔他的唇角。
姬珩只觉得发痒,轻轻玩弄着胸前那束发丝,缠绕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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