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子药。”萧歧道,“皇后年轻,实在担不起母亲的职责。”
此话说出口,她不喝也得喝,郁稚张开口,任由皇帝一勺一勺将甜羹尽数喂入她口中。
萧歧:“午后来御书房读书!哪日你能将四书倒背如流,再考虑子嗣。”
皇帝离开之后,郁稚怔怔地坐到梳妆台前。一切的温存尽是假象,她离开鲁国公府那阴暗潮湿的屋子,却掉进了另外一个深渊!
此时一把匕首进入她视线,就在打开的妆奁之中,皇帝给她的银匕首,刀柄上缀满宝石,异常华丽......
若她没有记错,无数次的梦里她用这把匕首刺向皇帝腹部!
若是可以,她此时就想这么做!或许那些梦不是虚无缥缈的梦,而是对未来的预知!
其实瞿氏对她并没有那么坏。瞿氏到底照顾了她许多年,替她梳头、伺候她沐浴、用膳。若非那暴君设计离间她与瞿......
真正弑杀她母亲的凶手不是瞿氏,而是嫡母!
若她刺杀皇帝,那鲁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身为她嫡母的鲁国公夫人可会沦为阶下囚?这是郁稚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鲁国公府的手段!
她真的好恨萧歧啊!
她以为他是真心对她好,将他当做天底下唯一的亲人,原来并不是,到头来她不过是一个玩物,任由他搓圆揉扁,戏弄掌控!
她不想喝药,不想变成言听计从的行尸走肉,不想变回那个手腕无力的废物!
用这把他赏赐的匕首弑杀萧歧,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喷发。
“娘娘,贵妃来给娘娘送秋衣的料子。”芍药这么轻唤了一声。
郁稚猛得回过神,手中华丽昂贵的匕首落到地上,这清脆的一声吸引了李檀的注意。
李檀拾起匕首,递还给郁稚,“臣妾打搅皇后了,只因春衣的料子皇后并不十分满意,故而这回的秋衣,臣妾亲自挑选衣料送过来。”
李檀运筹帷幄,季容就是她所安排的棋子,将一切皇帝所作所为都抖落到郁后面前,这一世她还能安生?
郁稚换上笑意,“多谢贵妃了。”
“这是陛下所赐匕首?实在是异常精美。”李檀认出来了!这是上一世皇后刺杀皇帝所用匕首!
郁稚放下匕首,并且转移注意去了外室,“我瞧瞧贵妃送来什么料子。”
所以知道真相的皇后要重蹈覆辙,亲手刺杀皇帝?这后面的戏可太精彩了。
李檀发现,尽管看起来这一世皇帝稳坐朝堂,其实很多事情的走向与上一世大差不差,比如瞿氏死于皇帝之手。
比如那通风报信的宫女纯儿入了未央宫,比如郁微远嫁幽州,比如皇后憎恶皇帝......或许她真能如愿呢!最后帝后关系分崩离析!
皇帝依旧忙碌,可他每日都盯着她用那碗甜羹,但凡郁稚表现出一点反抗,他都会强势霸道地叫她饮尽每一滴的汤羹,这叫郁稚对他的恨意与日俱增!!
每个同榻而眠的夜里,她都会佯装睡觉,实则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枕边人。
--你为何要那样对我,萧歧?
男人有着英挺的眉眼,高耸的鼻梁,在睡梦中也依旧凛冽的眉眼。
匕首被她压在枕下,她不敢去取。
皇帝很警觉,哪怕在睡梦中,一旦她拔出刀鞘,这声音也能叫他清醒。他日夜处理政务很疲惫,依旧来未央宫,若是他能再疲惫一些,她杀他是不是更容易。
他从心里鄙弃她,觉得她是个卑劣之人。
殊不知如今的郁稚也恨透了他。
只是她不会一击毙命,而是会......目光移动到男人腹,若他只是受伤,不死,鲁国公府会因为有一个弑君的女儿而完全覆灭!也算是她尽孝,报了弑母之仇。
这个计划在郁稚脑中徘徊多日,刺杀皇帝的念头一日比一日强烈!
这日夜里,皇帝难得早来了未央宫,两人一道用膳,郁稚便叫人添了几壶酒,她给皇帝斟的酒他尽数饮下。
夜里两人温存,明日还需早起,皇帝并没有索要太多。
反倒是郁稚在他熄灭宫灯之后,重新又跨坐他怀里,跃跃欲试如初生的幼虎,扑上前去亲吻皇帝的唇角。
猝不及防的,皇帝后仰撞到背后床栏,她哪里来的力气?
“郁稚。”皇帝轻斥。
郁稚缩回手,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如犯错的稚子。男人谴责的目光凝视着她。
“那我们一起歇息吧。”
萧歧不发一言,看她规规矩矩躺好了,自己才又躺下,他后悔今夜来未央宫,政务堆积如山,他该留在御书房。
皇帝清净了片刻,正要入眠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往他怀里钻,他的皇后在他怀里找到了舒适的位置。
萧歧:“......”
“我有点冷。”她说着还将手探入了他的衣摆,男人的体温高于常人,他没有反抗,而后她安心地闭起眼。
前几日还说热,这会儿又说冷?
幔帐里安静片刻。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郁稚瞬间精神了,忽就听皇帝在她耳边切齿道了一声,“妖后!”
高大身躯如山峦一般覆了上来,他亲手为她穿上的寝衣又被他亲手撩起。
黑暗中他并不温柔地吻她!
萧歧已经忙碌得连着两日未眠,白日里更是在御书房见了许多臣子,臣子们互相争论,萧歧不胜其烦。
结束后他揽她在怀,沉沉睡去。
皇帝的气息平稳许久,郁稚从枕下摸出那柄匕首,轻拔刀鞘,紧紧握住刀柄。
只要她再狠一狠心,就不用再吃药了!
她真的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她真的好恨萧歧!!!
下定了决心,决心朝着那一处刺了过去!
下一瞬她握刀的手腕被扳着扣到床榻,明明已经熟睡的男人果决地除去了她的武器,将她压在榻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黑暗中他的眼眸似恶魂,“皇后,你要杀朕?!”
多年的边关兵戎生涯,叫萧歧即使睡觉,也只是浅眠,足以应对暗杀,这也是为何他上一世遭刺杀能活下来的缘故!
“没有......”少女完全没吓傻了,她、她、不是......
男人眸光汹涌,问她要一个解释。郁稚真的吓着了,她思绪很乱,她不确定方才自己是否要治他于死地,她满腔怨恨。
她稳定心绪,“臣妾只是想割下陛下的一缕头发......”
皇帝显然并不相信。
求生的本能叫她立即想到一个借口,“臣妾近日看了本话本子,说是夫妻之间,若各自割下一缕头发缠绑在一起,下一世能继续做夫妻......”
男人的眼神复杂,带着探究,带着难以置信......
匕首到他手中,他可以轻而易举割了她的喉咙!
终究他没这么做,他似乎相信她所言了。
“原来如此。”他手起刀落,割下两人的头发,而后捆绑在一起递给了郁稚,“皇后这回满意了?”
郁稚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他们是怎样的夫妻啊,他以药控制她,将她欺骗得彻底,而她想杀了他!
男人将匕首扔到一边,“还不困么?”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紧得郁稚都要窒息,周身都是他的温度他的气息!!
郁稚对他的恨到了极限,杀他又如何?她不心虚!!
翌日醒来,皇帝仍将甜羹喂到她唇边,“乖乖喝了。”
郁稚今日说什么都不肯喝,她破罐子破摔,“若臣妾不喝,陛下会如何做呢?”
“朕都是为了皇后好。你也不想夜夜噩梦,对么?”皇帝将话说开,他丝毫不介意承认每日这碗甜羹里掺了药。
郁稚抿了抿唇,“我不喝,有本事你、唔”
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没工夫与她多言,于是萧歧露出了粗暴的那一面,扣了她的下颚逼迫她张口,将甜羹一滴不落地尽数灌入她喉咙!
咳咳!!郁稚狼狈地跌坐在地,呛得不住咳嗽。
“看来朕这段时日宠你太过,叫你忘了天高地厚!”
皇帝不允许她变回上一世的郁后,那个阴险毒辣,据他于千里之外的女人!
“皇后幽禁未央宫!若是再敢踏出寝宫一步,朕就折了你的腿,从此你就困在龙榻上!!”萧歧气得拂袖离开,他已经不愿去想她昨夜的话是真是假,她是否真要杀他,他只知道这一世他要牢牢掌控她!
第48章 如同一只才幻化人形的狐……
皇帝命人收缴未央宫所有尖锐器具,包括梳妆台上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钗首饰,一件不留。
这并非皇帝第一次软禁皇后,横竖这对帝后夫妻隔三差五都要闹一回,宫里头见怪不怪。但李檀知道,这一回完全不同。
皇帝的所忧所怒,皇后的所憎所恨,她都一清二楚。
“陛下昨夜没有传御医?”李檀问宫人。
小喜:“没有,听说陛下今晨是发着火离开未央宫的。”
看来皇后没有伤到陛下,好可惜,只差一点儿她就能叫皇帝明白,其实这一世的郁后与上一世一样阴险毒辣,会弑夫杀君!
未央宫大门被锁起来,没有钗环首饰,郁稚每日披散发丝,在幽闭的寝宫里走来走去,皇帝每日都会派人来送汤药,御前宫女会看着她饮下。
这汤药无用,她依旧每日噩梦。
梦中的萧歧与郁稚,成了史书上最传奇的存在,他们二人曾携手将帝国推向繁华盛世,却也在他们相继身死魂灭之后,帝国彻底走向覆灭!
在梦中......
永宁元年,她十五岁嫁入皇室,婚后虽夫妻聚少离多,但她独宠于帝,后宫妃嫔无一不对她俯首称臣。
永宁三年,暴君北伐、穷兵黩武,她趁机监国,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朝堂哀嚎遍地,血流成河。
永年四年,皇帝凯旋而归,朝臣皆上奏废除皇后,皇帝却置若罔闻,夜夜于未央宫宠幸皇后。
永年五年,他们二人已生嫌隙,自此之后她愈加贪恋权势,萧歧愈加嗜战,国力日渐强盛,二人也渐渐背道而驰。
永宁十年,帝国已至最耀眼处,享四海朝奉,皇帝恐外戚窃国,意图弑杀她的父兄,她与萧歧彻底反目。
而后北境战事复起,萧歧亲自率领兵北伐,半路遭她的私兵埋伏,虽然逃出生天,但萧歧重伤赴战场直至战死,同年她自焚于未央宫!
“妖后昏君,一个祸害朝堂,一个穷兵黩武,死得其所!”
梦中的百姓是这样谩骂的......
她死之后的魂魄游离皇宫,朝堂上没了她的铁血手腕,朝臣内斗不止,宗室推举的新帝无能,边境没了萧歧主动讨伐,蛮族入侵、烧杀抢夺。
强大的帝国在短短三年之间分崩离析,以至民不聊生,此时天下才百姓无一不怀念他们口中的妖后昏君!
她的梦戛然而止!
“皇后娘娘,贵妃派人送来一件衣裳。”芍药捧着一件衣袍进殿。
皇帝只在未央宫留了芍药一人,偌大的宫殿,光是夜里的灯盏都要点几百盏,院子的花草也无人修剪,落叶也无人清扫,再富贵华丽,也渐成了冷宫。
殿里昏暗,这件华服的出现瞬间惹人注目。
烟紫色的绚丽蜀锦,以金线绣凤,袖口缀着莹白珍珠,熠熠生辉。
这是皇帝赐给李檀的衣裳,她为何......
芍药忙着去点宫灯,几百盏呢,若不点亮,夜间的未央宫显得冷冷清清甚至有些阴森。
郁稚提起凤袍,伴随着清亮一声,此时一把短刀落到地上。
所以李檀真正要送来的是这把刀?想叫她自裁?荒唐可笑,她郁稚再自暴自弃也不至于此,她绝对不会像梦中那般,自尽于未央宫!
这一切都是李檀的计谋,瞿氏的死,皇帝的药......
可是郁稚不得不承认,她愿意看清真相!相比起自裁,她更想用这把刀亲手杀了萧歧!这一回她会更果断坚决!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两个御前宫女又来送药。
郁稚慌忙藏起刀,她依旧不肯喝,这药叫她脑子昏沉!萧歧企图用药控制她,削弱她的意志,她偏不叫他如愿!
宫女像是早料到了,“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几个宫女上来将她摁住,一勺一勺将药灌入她口中!这药里还掺着软筋散,郁稚没有力气对抗,只能任由苦涩的汤药流入喉咙。
宫女走后,她无力地伏在椅榻上,不住地干呕,她披散着发丝,身上只着一袭白色素纱裙,药汁弄脏了衣裳,俨然是幽静的妖艳女鬼,在这样的夜色之中显得阴森瘆人,却又异常美丽。
梦中有那么几年,她恨透了萧歧,因为梦中的瞿氏很好,而萧歧却一剑杀了她!
此时此刻,郁稚觉得自己对萧歧的恨意与梦中达成了一致,都想亲手用匕首杀了萧歧!!
一连多日,郁稚日渐消沉,等到第十日,她已经不会反抗了,宫人一口一口喂她吃药,她都会木讷地启唇饮下。
在旁人眼里,皇后终于乖顺了......
第十一日夜里,御前宫女照样来伺候她用药,这是这一夜她们并未离开,而是在浴殿中注入温泉,伺候郁稚沐浴更衣。
皇后消瘦几分,她的美愈加惊人,身着水蓝色寝衣,乌黑发丝毫无点缀,就这么坐在凤榻上,表情淡淡的,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都会为她着迷,不,不止男子,此时未央宫里的宫女都很难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皇帝在夜深人静时才推开未央宫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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