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是吓傻了,众人从他惊愕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一定在想:不止他一人说过,怎么偏偏皇帝针对自己呢?
“学生、学生骂过的!”戚离道。
“那你如今日见了朕,会收回这句话么?”萧歧问他。
宴上所有人皆提心吊胆,戚离当然要收回这句话,皇帝对他还是仁慈的!只要他求个饶,这事就算过去了!
少年忽起了反骨,“若陛下肯从此端坐朝堂,勤于朝政,学生不会再骂。若陛下将来仍远征边疆,穷兵黩武,陛下在学生心中永远都是暴君!”
郁稚的心骤然收紧,这个戚离简直是个蠢货!!
不止郁稚这么想,宴上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糟了,这个少年今夜必死无疑!!
萧歧笑了,“你很有骨气。但辱骂朕是死罪,来人,当庭杖毙!!”
当庭杖毙?郁稚惊愕得无以复加,上一世萧歧担着暴君之名,可这一世他有心治理朝政,这一年来颇有功绩,若今日在朝堂上杖毙戚离,那他的名声就毁了,天下儒生必定会唾弃他。
而且为何偏偏是戚离,难道他以为这个戚离就是上一世她器重的戚离么?
不是的!不是戚离!
“皇后想说什么?”她担忧惊恐的神情全落入男人眼中。
宴上众臣,无一人敢为这个戚离求情,皇帝要杀鸡儆猴,此时若谁敢求情,谁就会被拖下水!!
当堂杖毙,侍卫门毫不留情,一杖下去那少年发出一声惨叫,两杖下去,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三杖下去,惨叫声更加凄厉!!
少年恐怕挨不过十多记脊杖!!
郁稚心急如焚,萧歧不可以就这么杖毙他,不可以的,她的手不自觉地落在他手背,眼神焦灼地望向他。
萧歧唇角含笑,游刃有余,反而拍拍她手,“皇后不要怕。”
第六记脊杖!
第七记脊杖!!
不是他,不是戚离,萧歧弄错了,那个受刑的人不是他憎恶的戚离!!
停下,停下来,别打了......郁稚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纯儿已经死了,若因为上一世的仇恨,今世再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她会愧疚而死的!!
“朕说杖毙,你们是没有力气么?”萧歧冷声斥道。
行刑的侍卫立即加重力道!!
戚离快死了......这个少年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
“他不是......”
她微弱的声音被少年凄厉惨叫与宴上的嘈杂声掩盖了。
“萧歧,他不是的戚离!别杀他!”
她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了男人耳中,萧歧忽得抬手,“停下,将他带下去。”
关键时候,皇帝饶了这个少年一条命,宴上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康老王爷忽得高呼道,“陛下仁慈,这等不忠不义、颠倒是非之人,就该处死!”
“是,他敢冒犯陛下,陛下还饶他一命,陛下仁慈啊!!”
......
宫宴继续,那一滩血迹擦拭而去,不留下一丁点痕迹,歌舞声起,众人又开始饮酒品乐,好不快活,这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被轻易抛诸脑后。
觥筹交错间,男人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似笑非笑,游刃有余。
一瞬间郁稚浑身冰冷,怎么那么凑巧,那个人名字也叫戚离,皇帝偏偏为何要在宫宴上发作,他、他、这是一场戏!!
他在试探她!!
而从萧歧的眼神中,她可以肯定,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她的心恍若落入一片冰海,不住地往下落......
萧歧抬手取过酒壶,将案上两盏空杯都斟满桑果酒。
桑果酒。
这个画面与上一世重叠了,上一世北疆战事复起,那也正是两人吵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前来辞行,未央宫一片狼藉,桌上放置着她最爱的桑果酒,他斟了两杯酒,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他一口饮尽,说所有事情等他从边疆回来再说。
而她呢,她被他软禁未央宫,她恨他恨得无以复加,抬手挥开了那杯酒。
他身着铠甲,一言不发地离开,那是上一世两人最后一次的分别,也是最后的见面。
而此时此刻,那杯桑果酒又完好无损出现在她面前。
“喝吧,上一次,你就没有喝。”
郁稚如坠冰窖,浑身冰封,连话都不会说了,甚至连抬眸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要逃走,从这萧歧身边,从这座皇宫逃走!!
她从座位上起身,从大殿侧门仓促离开,不......应该说是逃亡!
萧歧知道了!!
第61章 妖后就是妖后
今夜中秋宫宴,皇宫四处禁军巡逻,只有一道宫门是敞开的,她要逃走难如登天!
回未央宫,将门锁起来!
这逃避的心态促使她沿着长廊往未央宫去,脚步仓促,裙摆飞扬,连凤钗掉了都无暇去捡起,萧歧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身后有脚步声,她不敢往回看,只知有人在追她......郁稚觉得自己好蠢!竟掉入了皇帝设的陷阱!
--中秋宫宴,别叫朕失望
原来他从来意有所指!
宫女:“皇后娘娘回来了?可要奴婢去煮醒酒汤、”
小宫女见皇后狼狈回来,钻入寝宫合上了门,下一瞬间皇帝的身影从她眼前略过。宫女们好奇宫宴上,出什么事了么?
郁稚还未来得及锁门,殿门被人从外推开,萧歧就这么强势地闯入未央宫。
“皇后......回来了?”他的语调如鬼魅,眼神幽幽地落在她身上,手里还攥着她掉落的那支凤钗,反手合上宫门。
他如同地狱归来的冤魂,来索命了!!
“萧歧......”她步步后退,眼神藏着无限的愧疚与哀求,“我......”
她想说她错了,她很后悔,她很愧疚,然而喉咙哑了,心脏乱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宫宴不好么?怎么回得这么早?”萧歧笑问,步步紧逼,逼得她一直一直往后退。
“臣妾、臣妾、”她哑口无言,他不打算戳穿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他浑身充斥着杀意,她从他的眼神、他的头发丝、他的神态、语气看出来,他知道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上一世弑夫杀君的妖后!!
“也罢,说到底这座皇宫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中秋之夜,本就不该叫外人进宫同欢,你我团圆就够了,不是么?”
他一字一句出自牙缝,化作锋利的刀,在她的心口划上一道又一道。
“皇后,你我,终于团圆了。”
男人目光跳跃兴奋,郁稚在他面前无处遁形,那样深层的恐惧,源于上一世她对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团圆......
“陛下、唔、”
男人虎口扼住她的喉咙,逼迫她张口。同时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坠落,脊背狠狠砸在椅榻。
“萧歧我错了......上一世、唔、”男人的唇齿占据她所有思绪!
他会怎么复仇呢?将她吊死城楼?或是凌迟处死?或是......
几百道酷刑浮现她脑海,她不求生,他只求他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叫她不要经历太过痛苦折磨,郁稚不住地颤抖,她望向他的眼神盘桓着深深的恐惧。
“皇后错在哪里了?宫宴不是办得很好么?朕很满意!那壶桑果酒,历久经年,更加香醇美妙!!”
他不戳穿,尽管那熠熠眸光已经道明一切!不戳穿,那她的心就只能反复煎熬,任由他掌控了!
满身怨气的鬼魂从战场归来,呈现不可抵挡之势!
......
“萧歧,我错了,我愧疚,我真的、真的对你很愧疚......”她泪水一直落,重复呢喃着这句话。
“皇后做错了何事?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中秋宴办得很好,该奖励皇后才是!”奖励二字在男人齿间加重,他扶着她的腰肢,掌心更握紧几分!
从发丝到眉宇间,皆是不可抑制的嗜血兴奋,那浓浓的杀意,更是蓬勃生长!
郁稚感觉自己要死了,就要被他杀死了!
情到深处,她掌心抵在他胸膛,肌理之后那颗复仇之心熊熊燃烧,几乎灼伤她的手!
她问心有愧,无法承受他两世的滔天怒火,只为复仇而来!
***
“陛下他怎么、他昨夜吃醉酒了么?”
浴殿里郁稚伏在池壁,芍药伺候她沐浴。皇后凝脂雪白的肌肤,如今、芍药心疼至极,“一会儿奴婢去御药房取药。”
郁稚如今不轻易命人伺候沐浴,可她实在是没了力气。
“芍药......我害怕......”少女含泪呢喃道,萧歧不拆穿,那就意味着他要折磨她至死。
“皇后沐浴这么久?”
肃然声音在浴殿门口响起,郁稚回首发现皇帝竟没有离开未央宫。中秋宴后,今日没有朝会。
“你出去吧,朕来伺候皇后沐浴。”男人一袭黑袍窄袖,显得人凛冽冷漠。
芍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蝉,今日的皇帝与从前不同,但她又说不明白哪里不同,可就是比从前更叫人心生畏惧。
郁稚:“别、不用劳烦陛下,还是芍药、”
萧歧:“不出去么?”
芍药不等皇后说话,行了一礼战战兢兢离开浴殿。
少女望向男人的目光充斥着恐惧,“臣妾已经沐浴完毕、陛下、”
“头发还未洗净,朕侍候皇后、”他挽起袖子,动作轻柔替她洗发,他触碰到她的瞬间,郁稚毛骨悚然,自己要这样赤着身子被扼死在池子里了么?那她死得太不体面了!
他慢条斯理,直至池中的水凉透了,郁稚才被允许步出浴池,腿颤得几乎站不住,死亡的恐惧深深地盘踞在她心中,恍若有人用弓箭瞄准她的心口,不知何时就会释力放矢。
而萧歧,正是张弓之人!
他替她擦身擦发,擦干小腿上的水珠,仍是这样慢、这样轻柔、好比凌迟处死,最后替她穿衣,将她打扮成他满意的模样才牵过她的手离开浴殿。
萧歧已经吩咐宫人摆好早膳,对于未央宫的宫女来说,今日只是如从前一般稀松平常的清晨,没有人知道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心此时正被架在火上炙烤。
满桌的膳食,每一样都是她喜爱的,所以哪一样都可能有毒!
“皇后怎么坐得离朕这么远?过来,朕伺候皇后用膳。”皇帝接过宫女递来的甜羹。小宫女抿唇微笑,帝后的感情其实很好,皇帝经常会伺候皇后用膳。
甜羹里有毒!郁稚可以肯定。
少女身着一袭水蓝色素纱裙裳坐在膳桌前,乌黑发丝披散肩身,一双美目含泪,清纯绝美。
男人送了一勺甜羹到她唇边。
郁稚抿了抿唇,“臣妾今日不想喝甜羹、”
“避子药,你敢不喝?”男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
她张口饮下,一口接着一口,每一口都仿佛在吞刀子。
“朕已经吩咐人收拾行李,用完早膳就出发。”
“什么......出发?”少女快被他欺负哭了。
“当然是去行宫了,你我不是说好的么?等中秋宫宴结束就去行宫快活几日。”萧歧笑着提醒她。
他们这样的情况,还能去行宫么?他要把她弄死在行宫?还是带她去别的什么地方?荒郊野岭?乱葬岗?
郁稚起身去内室,“不,臣妾不去,宫务繁重臣妾很忙,臣妾不愿意去!”
萧歧跟过来,掌心如镣铐扣住她的手臂,“不肯去?那朕当着外头那些宫女的面绑你去可好?”他神情冷淡,附在她耳边威胁道!
“我不.......”她眼神绝望而哀求。
男人将她按坐在梳妆镜前,“朕替你绾发。”
“不必劳烦陛下、”
他的指尖穿梭入她的发丝,“劳烦朕?一开始,不是皇后撒娇要朕替你绾发的么?你忘记了?”
那个时候她没有记起前世,她肆无忌惮地向他撒娇,可是如今不同了。
梳妆台前珠宝首饰琳琅满目,每一次他取过一个金钗步摇,她都屏住呼吸,眸光怔怔地盯着镜中,每一样珠宝到了他指间,都可以轻易划开她的喉咙!!
最后镜中的少女绝美而高贵,她的发髻发饰与上一世一般无二!!
下午,龙辇停在未央宫前,郁稚几乎是被皇帝扣着手臂挟持上车的。
李檀正好来未央宫,见到这副情形,“陛下与皇后要出宫去么?”
皇帝垂眸瞧她,只这一个眼神,李檀就屏住了呼吸,皇帝他怎么了?他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明明还是他,可就是叫人愈加敬畏,甚至是恐惧、
“朕与皇后要去行宫小住,贵妃待在自己寝宫,别有任何行差踏错!”
李檀立即应下,心中钟鼓齐鸣!
龙辇缓缓驶离皇宫,郁稚与皇帝比肩而坐,她感觉每一口的呼吸都在要她的命。
“怎么不说话?皇后不是很喜欢行宫么?”男人的手轻轻覆在少女手背。
郁稚闭了闭眼眸,屈膝跪在地上,仰望他哀求道,“陛下,给臣妾一个痛快吧......”她果决地取下发簪,塞入他手心。
死亡的恐惧一直一直折磨着她,她想解脱,她要把这条命还给他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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