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不好奇,为何麒麟神君在濒死之际都没有使用麒麟符吗?”
她的话语随风送入每个人的耳中,温软缠绵,却让人身上发冷,耳中轰震。
这也是落在每个人心头最深处的惶恐。麒麟符威力无穷,然而连淮却直到陨落都没有使用,这事成了永远压在他们心头的隐患。
“此话何意?”
马车旁,东宫侍卫首领沉下声音说道。
崔莹嫣然一笑,伸手扬起衣袖,在明媚艳丽的火光之下,她向空中抛掷一物,转瞬之间又落回火焰的包围中。
“因为麒麟符早已在我手里了,他就算想用也无能为力。”
她将手中那物握在掌心,有恃无恐地向面前万千敌人淡淡笑着。
在场众人的瞳孔都不由得剧烈收缩,手中的攻击自然而然地停下。他们在眼前兀自停留着火焰中一闪即逝的东西,皆呆望前方,目露骇然之色。
连载仪望着少女眼眶微红,颤声说道:“淮儿的麒麟符从不离身,为何会在你手里?”
“怎么?”崔莹转眸看他一眼,语气分明温柔至极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你若不信,我尽可当场用一用,等尸骨成山时,你自然就信了。”
“你……”那是连淮平日里最看重的东西,他在符在,生死与共,眼下崔莹杀了连淮不说,竟连他视若生命的东西也夺去了。
连载仪忍无可忍,气得嘴唇哆嗦,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忽然从腰间拔剑而出,直刺向崔莹心口。
剑风凌厉,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悲愤。
当此之刻,剑意与悲惨绝望的心境相加,他竟然使出了从所未有的剑人合一,威力更胜先前十倍,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正面相迎。
崔莹眼见不对,脚下滑步让开了他这一式。在他与她侧身而过的瞬息,她垂眸说道:“你说这东西连淮一直贴身放着,那又为何到了我手里……”
她这样态度柔和地说话时,声音是极娇美的,宛如一汪清甜的藏着柔波的泉水。
“你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连载仪的剑锋忽然一顿,他侧目看见崔莹未被面具遮盖的半张脸庞,想起她这样的少女,任哪个少年见了都难说心中毫无感觉,连淮也是才过弱冠的年纪,与她朝夕相处……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当口,阮遵严阴沉沉地笑道:“当真年轻。你以为这就能唬住我们?”
阮家在计划杀死连淮的时候,早就做过应对麒麟符的准备。
“诸位莫怕,”阮遵严沉声说道,“殿下既然有令,阮家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麒麟符发作时,还请大家退后。”
众门派眼见阮家有底,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完,却听崔莹又道:“你所谓的准备,是指在地下泉里吸灵,用守护兽收集来的修士的修为淬炼邪祟阵法,抵御麒麟符吗?”
“什么守护兽,什么邪祟法阵?”
“她说的难道是断天崖那里不交人就不放行的大兽吗?”
“那兽不是守护青云剑的吗,竟然和阮家是一家?”
大部分人听的一头雾水,然而阮遵严等门派长老的脸色却已难看至极。
“你莫要满口胡言!有什么话留着对阎王说吧!”
阮遵严眼中闪过阴鸷之色,手中凝聚起如有实质的灵力,迅速成型,截成暗光流转的阵法,道道劲风在他掌心之间流窜,向外散去……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崔莹一把火烧向他手腕,甜美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他耳中。
“大话就不必说了,这么多门派看着呢,给自己留点颜面吧。”她笑看着他手中的灵力散开,却什么都没有引发,“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没有引发吸灵阵法?那些收集来的修士,明明已经被你关在了地下泉里,就等着这一刻受死,喂养邪祟呢?”
“这话什么意思?说说清楚!”众门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即有人出言怒斥道,“阮家到底与守护兽有何勾结,竟然一起坑拐上百名修士的性命!”
那些牺牲品到底是他们的同门,虽然交出去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心痛,但这会儿知道真相,他们还是怒不可遏。御兽门掌门的脸色则越发难看,不知心中所想。
场面越来越往失控的方向发展。阮遵严只觉眼前有一瞬发晕,他脑海高速旋转,最终冷哼一声说道。
“你血口喷人,胡搅蛮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说话!”
但他脸上的杀意已然掩盖不住了。
“证据?”崔莹淡淡一笑,在阮家歇斯底里之前,残忍地掐死了他们最后的勇气,“等到麒麟神君来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这一下不只是阮家,山谷中的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
马车里,男人瘦削的指节敲打在车壁上,一下又一下,他常年阴沉而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焦躁。
紫金阁天女不过是个没爹娘教养的孤儿,又在牢里长大,怎么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几次三番叫人出乎意料。
先前还能当成好戏看,可当她布的棋盘越来越大时,他却再难平静了。
“怎么可能?麒麟神君分明死在了我们的眼前,就在今日午时——”阮遵严自以为平静,然而声音却已然有些发颤。
崔莹看着他缓缓道:“你一定在想,你最后一击的攻击里藏着传送符咒,一等神君陨落就会立刻把他的尸身传送走,怎么可能出现意外?”
阮遵严的眉头不自觉得拧紧,几乎揪成一团。
“你一定在想,眼下吸灵的阵法已然完成,风阵的力量为什么还没有加强?”
阮遵严的脸色开始发白,唇色变得青紫。
崔莹的声音越发温柔:“你亲自布局谋划,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可怜啊。”
就在崔莹话音落下的时刻,大地忽然开始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涌出,震动得山体摇晃,山石滚落。
持续已久的狂风渐渐停了,山谷又变得宛如平时般安静,树木不再摇晃,被狂风卷到地上的鸟巢里,终于探出幼鸟的头颅。
阵停了!
阮家修士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便有几个筑基期长老口喷鲜血,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阮遵严再也支持不住,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阵法都受到了意外破坏,之后的吸灵更加没法完成。他所有的底气,所有的谋划,都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崔莹耐心地问道。
阮遵严眼神灰暗,嗓音有些嘶哑。“到底是为什么?”
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事情为何会突然反转,自然也不会甘心。
“你确实联合我们把麒麟神君逼到了绝境里,也确实发出了攻击,并使攻击中的传送符成功发挥作用,把他用传送到了地下泉,等待你们吸灵。”
“只可惜,前提错了。”
崔莹漂亮的眼眸中含着璀璨的笑意。
“你们传送过去的不是尸身,而是活着的麒麟神君。”
“这怎么可能?!”同时有几人失声喊道。
崔莹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我没想到一群已然修炼到结丹期的修士,竟然还会相信天命胜于相信自己。”
“难道天象还会有假?”先前那个假扮昆仑派掌门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者,忽然开口道。
“不错,你们既然知道紫金阁,难道就不知道永夜之地为何是永夜吗?”
因为黑云——见识广博的人脑海里顿时蹦出这个词汇。
黑云可以遮挡住除了白月以外的一切,包括太阳与星辰。
阮遵严蓦然之间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所以麒麟神君的辰星没有陨落,是你用黑云……”
崔莹点了点头,却摆手道:“黑云虽然厉害,但改变天象可是逆天而为,这么难的事,我也只能坚持片刻。好在遮挡住星辰让它早陨落片刻,也足够让你们推算错时间了。”
“麒麟神君确实会死在今天,只不过不在午时,而在未时。”
此话一出宛如巨石落地,众人的心也就此死了。这个时间一旦推算错误,造成的轻敌和策略误判,可谓让他们满盘皆输。
此事明了之后,他们不用挣扎也能知道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掉进了崔莹的圈套里。
而阮家人更是心惊胆颤,把活着的麒麟神君送到他们最后方的阵营深处,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那攻击分明落到了他身上……”阮遵严五脏六腑急剧翻滚,脸色惨白如死人。
“你难道不记得,最后一击时你的视线被重火挡住了吗?我用幻境暂停时间,让傀儡人替他受了你们的攻击,却留下了传送符,然后马上把他换回去,任由传送符传走。”
“不错,传送符只能传送活物,所以遇到了傀儡人根本不会起作用……”阮遵严声音凄厉,听在人耳中竟有些骇然。
“如此,诸位还有疑惑吗?”崔莹道。
马车外,皇室侍卫首领铁青着脸说道:“天女倒是好耐心,如此逐一解释,也不怕言多必失。”
“不把话听完,就死在我手里,岂非冤枉?”崔莹笑得温柔,仿佛她的话很近人情。
然而就在众人全神贯注在这不断反转的局面上时,天空却不知为何一点点暗下来,太阳的光也逐渐变得灰蒙,根本不像正常午后日光的灿烂。
“我也不想让你们死不瞑目啊。”崔莹缓缓说道,仿佛日常闲聊。
不对。
有哪里不对。
连载仪看向天空,微微蹙眉;昆仑派掌门凝视着崔莹的脸庞,目露沉思;阮遵严此刻也逐渐从崩溃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合时宜;男子在车壁上的叩击也越发紧凑。
终于灵光一闪,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那个问题。
阮遵严豁然之间从地上站起。
“你真的是崔莹吗?”
“怎么,烧到你身上的重火难道有假?”
崔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握着木牌的手逐渐放松下来。
“那你为何如此耐心解释,和此前的性格全然不同。难道你以前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在紫金阁天女现身江湖之后,他们几家都做过充分的调查,资料显示崔莹冷漠无情,警惕多疑,不爱与人接触,更别提主动和人交谈。可是她今天为何如此有耐心,甚至抽丝剥茧地把她的谋划分析给他们听?
“当然不是。”崔莹轻叹一声,“我当然不爱同你们解释这些,可是今日却不得不说。”
她嫣然一笑。
“你们终于发现我在拖延时间了啊。”
“可惜——”
崔莹的目光中忽然腾起了明丽的火焰,右手一扬,一簇火光顺势腾空,一路往天际直冲上去,直烧到天上密布的乌云,将之烧穿了一个口子。
“已经晚了。”
一轮凄厉的白月从破口处缓慢露出身形,正在一点点变红,宛如带血的眼睛凝视着山谷众人。
天空中忽然响起雷鸣之声,幽亮的紫光闪现在云层里。
这是——
“渡劫雷!”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当即认出,“紫金阁天女要渡劫了!”
“怪不得,她今日作战的时候吃了好多补灵丸!”众人这会儿才明白其中的不对,他们以为作战时吃补气丹药很正常,可现在想来,她那会儿吃的恐怕不是补气丹,而是进阶的丹药。她恐怕是算好了丹药发作的时间,这才提前吃的。
“我靠,紫金阁的劫,可是雷加火一起劈的,没练过他们家法术的人只要沾一点,当即魂飞魄散!”
“那现在杀了她还来得及吗?”
“你找死呢!渡劫之人要是不死于天雷,天雷就会因为找不到雷劫对象随机攻击这片方位的任何地方。”
“那怎么办?”
“赶紧跑啊!!”
战场中心,阮遵严等人骤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目光通红,悔不当初。
“你根本没有麒麟符!”阮遵严终于明白了一切,可惜为时已晚,“吸灵地隔绝一切能量,无法凝聚灵力,连淮就算是结丹期,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阵法破坏完。麒麟符一直都在他手上!”
“你没有麒麟符,那时动手必死无疑,所以才要拖延时间,等到红月当空,你才有和我们一博的实力!”
崔莹笑看了他一眼,随手将手中握着的普通木块扔到一旁,瞬间被火烧干净了。
不用言语,一切尽在动作之中。
只是这个时候崔莹才发现她刚才紧握着木块的手,竟也隐隐出了冷汗。想以她如此弱势在几家强者中求得完胜,根本是一件风险极大,如履薄冰的事。
阮遵严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崔莹刚才说了那么久的话,中间但凡有人出手攻击,都能揭穿她。可是他们偏偏全都错过了,只等到最后一刻被她算计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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